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作者:竹岚月   本文文案:   我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只有长兄宠的皇子,平时是皇宫中的透明人,生平唯一愿望就是长兄能顺利当上太子、继位,一展他的抱负。   对,我是个长兄的脑残粉,药石无医的那种,为了我长兄我什么都能干。   本来混吃等死的日子挺太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某一天开始,所有人都不对劲了。   我皇长兄在我睡觉的时候突然跑进来抱着我一顿哭,我发誓以我长兄的稳重,从五岁起他就没这么哭过了;   我父皇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从内心的犄角旮沓记起来他还有我这么个儿子,我宁愿他记不起我,总好过天天起个大早上朝天天罚跪三天挨戒尺五天挨镇纸的;   北边的燕国也不知道犯得哪门子邪说为表示两朝友好,不如两国换个质子,点名要我去,就在我准备过去顺便把小命交代在那儿的时候我父皇竟然回绝了;   还有刺杀这种只有重量级人物才有的待遇竟然让我享受了好几回。   ……   我觉得所有人都吃错药了,后来才知道他们都经历过一世。   再后来,我才发现我tm也是个重生了两次的老妖怪。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前世今生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泽瑜 ┃ 配角:赵泽瑾、赵赢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所有人关注的我心好累   立意:就算行到水穷处也要相信有人在意你 第1章 楔子   勤政殿中泛着清苦的药气,九龙盘旋的巍峨龙椅上,皇帝头发半白,连天子冠冕都遮挡不住,他脊背佝偻,脸色是泛着病弱气息的蜡黄色。   在位三十载的皇帝,年老时也挡不住时光的侵蚀。   他将龙袍穿好,又尽力将肩背挺直,问道:“张忠,安王到了吗?”   他身后一个头发尽白的老太监道:“陛下,方才已去传召,安王已在进宫路上了。”   皇帝颔首:“你下去,安王来的时候让他直接进来,殿内不要留人。”   张忠有些诧异,却也只是一瞬:“老奴遵旨。”   赵泽瑜进来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今日殿内的不同,行礼后皇帝也只叫他抬头,并未叫他起身。   皇帝将奏折摔在他面前:“你就这么留不得你的兄弟?心狠手辣的东西!”   面对皇帝的雷霆之怒,赵泽瑜面不改色:“英王勾结北原,将军事图送给北原,叛国之罪,国法在此,并非儿臣留不得他。”   皇帝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阴恻恻地笑了:“好啊,安王既然说国法,那么里通外国、带领南祁攻占国都,你说该当何罪?”   赵泽瑜只微微愣了一下,任由皇帝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平静地道:“那自然该以血赎罪、以魂祭国。”   皇帝冷笑一声:“朕早该看出来你是上一世那个乱臣贼子,从你和泽瑾分庭抗礼开始,是吧?”   “真该让上一世的泽瑾看看,他教出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本在地上淡然不语的赵泽瑜却倏地抬起了头,那一瞬间的锋锐几乎刺穿了皇帝讥讽下的隐约得意:“陛下,上一世的皇长兄早在他风华正茂之时就死了,是被陛下您亲自害死的。”   皇帝由讥讽转为暴怒,抓起茶杯砸向了赵泽瑜,只是他年老久病,茶杯在赵泽瑜身前一尺处摔得粉身碎骨:“闭嘴!闭嘴!”   “两世以来,皇长兄是您唯一一个光风霁月、仁德孝顺的儿子,也只有他前一世是被您论罪谋逆亲口赐死,”赵泽瑜的声音完全盖住了皇帝的色厉内荏,说不出的嘲讽,“可见在陛下您身边,忤逆才能活下来。”   皇帝张了张嘴,有些茫然,旋即被这忤逆的东西气得要犯癫痫:“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可以无君无父,你还不是太子,朕还是皇帝,朕不止有你一个儿子,只要朕不下诏书,你就算登上皇位也是谋逆作乱,后世史书不会放过你。”   只见赵泽瑜听了这话蓦地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陛下不止我一个儿子。”   不止……一个儿子。   皇帝蓦地回过神来,将手边的镇纸扫落在地,紧盯着他,声嘶力竭:“是你,你和泽瑾联手来害朕!”   赵泽瑜眼皮挑起,莫名有些妖气:“陛下恐怕是耳朵不太好,我方才说过了皇长兄是唯一一个不曾忤逆过您的,他那样迂腐的性子,怎么可能和我联手?我也不需要他时时掣肘于我。”   他在皇帝惊怒的眼神中站了起来,轻轻拂去膝上的灰尘:“我也根本不在乎史书上如何写我。”   这一刻,皇帝发现,比起年轻强大的儿子,自己这个九五之尊竟然显得如此势弱,他心中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向人求助。   可是,向谁求助?   对了,泽瑾!   他最疼爱、从小最寄予厚望的大儿子。   他几乎要立刻拟旨封泽瑾为太子了,却在抓起笔的那一刻骤然停住了。   如同抽丝剥茧一样,他蓦然看向赵泽瑜,无数杂乱的事都有了答案。   “你的目的就是要朕传位给泽瑾?”   赵泽瑜毫不意外:“陛下圣明。”   对于将皇位皇权视作无上尊位的赵赢来说,他迷惑了:“为什么?”   赵泽瑜看着迷惑的帝王,实在不知该怎么笑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荒谬感。两世了,陛下仍然不明白兄长对他而言是生命中唯一的温暖与信仰。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凉薄地道:“托英王的福,臣中了噬骨,难以至不惑之龄。陛下的儿子中,唯有皇长兄配得上我如此机关算尽才离得这么近的位置,这个理由足够吗?”   皇帝一怔,上一世赵泽瑜中的也是噬骨,死于国破的一月后。   可这并不重要,他很快把心思转到了别的地方,当了多年皇帝,总归还是敏锐的:“不,你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让泽瑾继位的主意。你与他分庭抗礼,削弱他母家的兵权,让朕不忌惮他。”   “你早就想除掉泽恒,却一直留着他造成制衡假象,等到朕病了你掌实权才出手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是在为泽瑾铺路,除掉一切可能对他造成影响的人,所有人都认为是你做的,兄弟阋墙和泽瑾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现在向朕露出你的爪牙,告诉朕泽瑾从头到尾都一概不知,朕无法容忍你的算计,只能立泽瑾为太子。”   “陛下圣明。”今日对皇帝说的所有话中,唯有这一句赵泽瑜并未嘲讽。   皇帝气喘不已,突如其来的回忆和被一向“孝顺”听话的儿子忤逆的震怒让这个病了的老人吃不消。   夕阳的余晖透过勤政殿的门投了一道界限分明的光亮,赵泽瑜沉默而冷然地站在那里,像是一道横亘了无数年的剪影。   赵赢在后路堵死的境地中终于看清了现实,风箱一样的喘息声终于停了下来,他还没有输。   “好,朕可以下旨,立泽瑾为太子,不过若是朕要你的命为代价,可合你的意?”   皇帝的语气与神情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不像是对儿子,更像是对仇人:“朕一天不退位,就还是大启最尊贵的天子,你对朕这般算计,朕容不得你。”   他仔细地看着下面这个并不全然年轻的“年轻人”,想要看出哪怕一点的恐惧。   不同于无知者无畏,死过一次的人经受过死前时光对生命的蚕食时再次面对死亡会无比的恐惧。   赵泽瑜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像一具无心的木偶。   “朕不会直接处置你,封了泽瑾当太子后,朕会把你残害兄弟、通敌卖国、勾结南祁的证据送给泽瑾,你觉得如何?”   你不是最在意这个皇长兄,为了他忤逆算计了朕两世。那么朕倒是要看看你被他亲自下旨处置、承受他失望与憎恶的目光时,你还能不能这般无怨无悔。   预料之中的惶恐不曾在赵泽瑜脸上浮现,他一瞬间似乎放下了什么胆子一样:“由陛下决定。儿臣受教于皇长兄,却早在上一世就背弃了皇长兄的教导,不忠不义,不孝不仁。”   他好似放下了一切的口吻让赵赢有些不安,破天荒地叫道:“泽瑜……”   赵泽瑜对皇帝的一切举动视若无睹:“里通外国、勾结南祁之罪,已然迟了一世,臣认罪。”   “北原集结大军进犯北境,待陛下下旨立太子交接后,臣会领兵出征,以血赎罪,以魂祭国。身后名便由陛下决定罢。”   他大礼参拜:“祝陛下圣体安康,臣拜别。”   赵泽瑜起身后转身便走,赵赢却颤抖着喊了一声:“泽瑜……”   “陛下还有何吩咐?”   “你想好了吗?你这一走,就算能回来,也会人人喊打,泽瑾不会原谅你、你的友人会唾弃你、史书上你会是叛国盗贼,你真的……想好了吗?”   赵泽瑜不太明白皇帝为何会问这些,想来也不过是想要看自己俯首求饶的痛苦卑微,他也不大乐意去想。   太累了,这十几年筹谋孤寂,这条不归路终归是太沉重了,他什么都要不起,也不想要、不想去想了。   “臣不会有回来的那一天了,安王也好,逆贼也罢,都随便吧。臣会死在战场上,若是陛下想鞭尸,可以派暗影跟着把尸体拖回来。”   他平淡地说完了这堪称恐怖的话,便要离去。   “等等,”皇帝声音有些颤抖,“上一世泽瑾遭人陷害,朕被蒙蔽,赐死了他和洛氏一族,他今生可以即位,也算圆满了。”   “你如果愿意向朕认错服软,朕可以不计较你的错,你还是安王。”   赵泽瑜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不过的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鹰隼一样的眼睛瞪视着皇帝:“圆满?皇长兄文治武功、眼界德行样样出众,仁孝之心天地可照,洛氏平定山河、卫护国家,上一世换来的只是陛下一柄屠刀,今生不过是迫不得已的传位,物归原主,竟也能叫做圆满。”   “臣受教于皇长兄,臣的错只有皇长兄有资格评判,陛下,臣的尸体随您处置不过是因为您给了我一身血肉罢了。臣不是孝顺的皇长兄,永远不会对您认错,哪怕粉身碎骨,遗臭万年。”   陛下,您永远不会知道当年秦王府一朝沦为谋逆时兄长和洛帅是何等悲凉,您永远不会明白一个将兄长奉为神明的孩子是怎样咬着牙看着兄长被践踏,您也永远不会明白这一条背弃了自己的原则、生生折断傲骨的路有多么难走。   赵泽瑜舍弃了所有才换来正轨,这最后一点执拗与坚持他绝不会为了苟延残喘舍弃,或许他便是这般天生反骨。   他素来最喜自由不羁,最恨虚与委蛇,如今他终于能奔向那既定的终点了。   皇帝难得给个阶梯却被他结结实实地拆到了脸上,连声道:“放肆!放肆!”   赵泽瑜却痛快极了,无比放松地道:“臣也不是第一次放肆了,陛下,这巍巍皇权,总有人弃如敝履,无所畏惧。这皇权不会永远属于您,该认错的是您,您早该知道的。”   “陛下,臣拜别。”   那一天,残阳如血,没有人知道皇帝和炙手可热的安王说了什么,张忠进去时只见皇帝疲惫地倚在龙椅上,眼珠浑浊昏暗,口中喃喃道:“朕没错,朕没错,朕是天子,不会有错。”   张忠一惊,他在御前行走,又不像皇帝那般时刻高高在上,容不得丝毫质疑,有许多事看得往往比皇帝要清楚。   譬如赵泽瑜的眼睛,那是不屈桀骜的狼王才有的一双眼,硬生生遮掩了十数年,只有皇帝理所应当地认为他的屈服是内心所愿,因为他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屈服于天子。   “陛下?”   赵赢才刚回过神一样:“叫暗影来。”   承平二十七年秋,大启定北军大败北原铁骑,安王赵泽瑜于北原朔城一战中与北原统帅霍鲁苦战,不敌,至断崖处同归于尽,尸首无踪。   消息传至京都,秦王正式继任太子。   又三日,皇帝秘密召见暗影,而后一病不起。太子侍疾,然皇帝沉疴难愈,西去前留太子单独叙话。   太子哀毁过甚,孝期大病,登基后年号宴安,追封殉国者,令皇室为安王守丧三日,遗像入靖山阁,极尽哀荣。   安王终身未娶,宴安帝力排众议,膝下大皇子过继于安王,供奉牌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开古耽仙侠《诈尸后我又成了仙门的噩梦》,求收藏呀   文案:   本文又名《重生后我想当个好人》《替身的职业修养》《我和大师兄互当替身的那些年》《大号没了后刷小号的日常》   作为一枚化成人形当替身的通灵玉,沈澈十分清楚自己在主人徐念那里的定位,并苦心钻研话本,打算给原主洗白。   于是他说:“从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当一个好人。”说这话时,他操纵的星丝不小心切了个脑袋下来。   仙门说:沧浪派沈凝渊,残暴、嗜血,对自己死去的大师兄有不伦之情、囚禁青年才俊采补,是个疯子,死得罪有应得   仙门又说:徐念是个替身,本该迷途知返,却在沈凝渊死后倒行逆施、称帝横行,必将同这个疯子一般下场   可惜,他们没等到徐念死,却先等到了和沈凝渊长得无比相似和他同样凶残功法相同的沈澈   后来,沧浪派洞府重现世间,众仙门被禁制隔绝在外窥探之时,徐念与沈澈却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仙门炸了。   沈凝渊:在修真界称帝的一定是个傻叉   徐思宸:嗯?你再说一遍。   沈凝渊:大师兄英明神武,我心悦之   深情版文案:   从前大师兄在的时候,沈凝渊一天嫌弃他师兄不务正业、轻浮浪荡、屁事贼多八百次,直到后来他师兄顶天立地了一次,却成了他一生的噩梦   从前还小的时候,徐思宸认为自己这个师弟睚眦必报、尖酸刻薄,可后来离去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却也是这个师弟。再后来,他枯守百年,只为等一人归来   我行我素睚眦必报师弟沈凝渊(沈澈)受×不服就干疯批只对师弟怂师兄徐思宸(徐念)攻 第2章 白玉之祸   “八弟,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说对吗?”   御花园中,一人锦衣华服,通身气派,笑容可掬,却偏偏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   他身后跟着个太监,一脸横肉想必是糟蹋了多少大鱼大肉方才能养得出来,这工夫倒是有些不耐地抖了下拂尘。   对面只一人,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衣着不华丽,但衣摆刺绣精湛,料子也极为不错,看起来也是个贵人。   只不过现在却被两个卑贱的小太监毫不留情地将胳膊反扭着,眼中生生压着怒火,倒是显出一种势单力薄的讽刺来。   他腰上挂着一枚白玉,鱼龙祥云纹饰,精美绝伦。赵泽恒眼中划过一丝嫉恨,狠狠地将它扯了下来。   赵泽瑜本是打算忍气吞声可此时却顾不得那些,怒火中烧:“还给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踹得跪了下去。   赵泽恒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用扇子敲着赵泽瑜的脸,不重,却像是耳光一样充满羞辱的意味:“这玉乃是北玉矿进奉的最珍贵不过的羊脂玉,由最精巧的玉匠打造出不过两枚来。一枚给了我中宫母后,而另一枚给了大哥。”   他心火愈发烧灼,他如今才是中宫嫡子,恩宠深重,这等尤物自当由母后在后宫中得独一份,他自己在皇子中得独一份,凭什么被秦王那个死了娘的东西压过一头?   更可气的是,这小杂种不过是一个宫女生下的贱种,秦王竟然转手将这玉给了这小杂种。   赵泽恒急火攻心,那扇柄也在赵泽瑜脸上抽出了些许红印:“你算得什么东西,也配戴这枚玉?”   赵泽瑜猛地抬头,眼中竟有些发了狠,像是野外的孤狼:“这是长兄送我的,你这靠皇后娘娘才能得到它的软脚虾又算什么东西,说我不配?”   他少年心气,话说出口才觉后悔:赵泽恒有中宫皇后撑腰,又受陛下疼爱,一旦激怒他,自己受些罪不要紧,长兄送的玉怕是保不住,还会给长兄带来麻烦。   果不其然,他这话正戳赵泽恒的心窝,若说方才赵泽恒只不过是在玩猫捉耗子的把戏,此刻倒是有些真心实意地面容阴鸷了起来。   “你说损坏御赐之物,父皇会不会责罚我那个兄友弟恭的好大哥呢?”   “你!”   赵泽恒冷笑一声:“或者父皇知道了他的好长子不领他的恩,私自将这般贵重的东西赏给一个宫女生下来的贱种……”   他满意地看到赵泽瑜目眦尽裂,愉悦地道:“你说父皇会不会认为这个长子在忤逆他?”   然而出乎他意料,赵泽瑜竟然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一脸凛然:“你大可以去父皇面前说,看看我这个皇子是不是你说的贱种,看看父皇会不会如你的愿。”   耗子竟敢威胁他,赵泽恒怒不可遏,便要将玉佩摔在地上。赵泽瑜手臂暗暗蓄力,正打算挣脱那两个小太监,赵泽恒身后那中宫的掌事太监便拖着个尖细的嗓子:“殿下。”   他话中是毫不掩饰的阻止之意,而赵泽恒也真就硬生生停了手,生硬地将已经挥到空中的手收了回来。   那太监蔑视地看了一眼赵泽瑜,他是中宫心腹,向来将秦王视作劲敌,这种不得圣宠的皇子哪里值得二殿下费心思较劲?   不过是个后宫中的皇子罢了,只要在后宫,皇后动动手指,这小东西日子自然不好过。   赵泽恒满腔怒火平了下来,将玉佩随意丢在赵泽瑜身前,轻蔑地道:“罢了,不过是枚玉,本王也不过是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别以为攀上了大哥就能变凤凰,没娘的东西就该好好夹紧尾巴。”   直到赵泽恒耀武扬威地走了,赵泽瑜还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指甲深深地嵌在肉中。   “殿下?”   乘风看到自家殿下狼狈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猛跳了一下,将人上上下下看个遍发现除了衣服褶皱了些许并没什么损伤不由得松了口气。   然而他又不由得生起气来:“凭什么都来欺负殿下?”   赵泽瑜摇了下头,乘风连忙扶他起来,可许是跪得久了,他踉跄了一下。   乘风心疼得差点落下泪来:“殿下,以后让乘风跟着您出来吧。”   赵泽瑜苦笑了一下:“你跟着我出来又有什么用,他们尚且顾着我是皇子,至多不过是羞辱罢了,对你可就没这个顾忌了。除了皇长兄疼我,陪我的也就一个你了,我不能让你出事。”   乘风眼眶酸涩,蹲跪下来用手指微微按了下赵泽瑜的膝窝,便见赵泽瑜疼得抖了下,不由愤然道:“他们竟还对您动手,殿下您明明……”可以挣脱的啊。   他话没说完,赵泽瑜便制止了他:“别说了,此事千万别叫皇长兄知道。”   “啊?”   赵泽瑜低下头摩挲着玉佩,满眼不舍:“六年前若不是皇长兄发现我高烧不退,给我请了太医,又不眠不休地守了我一天一夜,我早就死了。皇长兄心善,把我带在他身边教养,可是我却给他添麻烦了。”   不大明白赵泽瑜为何突然开始回忆起了秦王殿下的好,乘风满是迷惑,手里就被塞了枚质地温润的玉:“你去替我把玉还给皇长兄,这玉我是没资格戴的,是我当时任性,硬是向皇长兄要了来,若是害得皇长兄被罚就是我的罪孽了。”   乘风焦急道:“可是殿下您明明那么喜欢它,连就寝都要抱在怀里的。”   赵泽瑜却只是转身向自己的宫中走去,双腿微微打颤:“快去。”   乘风只好遵命离去。   赵泽瑜走得很慢,不过走了一丈,他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看了下后方的树木。   他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没有一丝异样地走了回去。   勤政殿。   皇帝坐在上首,不时揉捏着自己的眉心,奏折还摞得甚高,上面诸位国家栋梁请安的满纸废话看得他眼花,浑身气息愈发不耐。   侍立在旁的张忠适时端上一盏莲子汤,轻声缓语地道:“陛下,今日这天热了些,这汤清火,龙体为重。”   他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伺候皇帝、揣度心思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却也不知今日皇帝为何从晨起便是这般燥郁之态,而且两个时辰前陛下才召了那位暗影首领……   他正琢磨着,那位首领便来了,皇帝的眸色忽而变得十分复杂,让张忠都有些暗自心惊。   他深知陛下的疑心是如何潜藏在无比厚重的恩宠之下的,能让陛下这般心绪不宁的恐怕也只有那位才德兼备的秦王殿下了。   陛下已过春秋鼎盛,却也还身子强健,才德兼备、声名昭著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   然而见过礼后,暗影首领祁连却道:“陛下,八皇子方才偶遇英王殿下,受了些小伤。”   张公公用了他在御前二十年积攒的稳重才没把手里的拂尘吓掉,陛下怎么会用暗影首领去干这样大材小用的事?   他在御前伺候,自然知道八皇子在陛下眼中可从来都是一个不存在的皇子。   祁连将一张密笺交给皇帝,那上面将方才御花园中发生的事几乎完完全全地复述下来,并无丝毫偏颇。   皇帝不知看到了什么,皱了下眉,然而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思索,张忠知道,皇帝这个神情代表的是怀疑和算计。   祁连原地待命,就好像无论皇帝是让他查滔天大案还是鸡毛蒜皮都无甚不同,暗影只听命于皇帝。   皇帝沉吟片刻:“祁连,你可看清了,泽瑜武功如何?”   祁连并不犹豫:“八皇子跟着秦王殿下学了些功夫,但是内息虚弱,经验不足,筋骨脆弱。”   简而言之,是个不全废的废物。   筋骨不强、武功不佳吗?   皇帝不置可否,眸中风云几度变换,张忠在一旁只觉心惊胆战,上一次皇帝这般气息不定还是听闻洛帅身在北原战场却能调动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西城驻军。   良久,勤政殿内徘徊的低沉才散去,皇帝右手抬起,迟疑地一挥手:“罢了。”   祁连退下后,皇帝略向后倚着,手臂支在龙椅纹龙扶手上,闭眼按压着眉心。   张忠轻手轻脚地上前,正要将已然凉了的莲子汤端下去,便听皇帝道:“张忠。”   “老奴在。”   “皇后平素可有克扣嫔妃皇子们的用度?”   八年前,先皇后病逝,过了三载,皇帝便将贵妃陈氏提了皇后,平日恩泽不断,可见陈氏盛宠。   张忠估摸着措辞,模棱两可地道:“这……老奴平素在陛下跟前儿伺候,后宫由娘娘统领,老奴不大知晓。不过这后宫一向也太平,想来皇后娘娘辛苦,个别疏忽倒也无伤大雅。”   得皇帝宠幸的妃子皇子,自然不必靠着那点儿份例,不在皇帝眼里的,克扣份例自然过得艰难,但碍不着皇帝的眼,自然叫做无伤大雅。   过了半响,皇帝道:“你去,通知内务府,中秋家宴提前给各宫拨些例银,裁些新衣,今年中秋,叫皇子们都来。”   张忠领旨便要退下,皇帝叫住了他:“这事由你督办,皇后平日辛苦,今年家宴便不用她操劳了,叫她好好养养身子。”   张忠愣了下,皇帝已然又批阅起了奏折,倒是没了从早起一直带着的燥郁。他除了勤政殿,吩咐了自己的义子在这儿伺候着,才奔着内务府去了。   这是个艳阳天,张忠抬了下头,心中却思忖着:这宫内的天,怕是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杀?不杀?   泽瑜:这tm开篇就是地狱难度,只有我是一个纯洁弱小的十四岁少年 第3章 兄长吃错药了   赵泽瑜回了宫,称自己累了要歇息,将宫女遣了出去。   他宫中装饰素淡,没什么珍奇摆件,看上去很整洁,仔细一瞧却也能看出岁月的痕迹。这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中是独一份,倒是格外有些雅致,充满了和皇宫格格不入的温情悠闲气息。   秦王不是没说过要给他宫中重新布置一下,都被他以恋旧、不想铺张拦住了,只生活必需的东西让秦王一展长兄之心。   他将外袍脱下,亵裤拉到膝盖处,膝窝本该青紫的地方却整洁无损,他嘴角抽了下,最后还是苦着一张脸拿起一旁一把朴实的剑,自己对着膝窝打了下去。   赵泽瑜将冲到嗓子眼的一声痛呼咽了下去,脱力地坐在床上,不由得真心实意地在心中骂起了那个在林间窥探的何方神圣。   那两个小太监不是大力士,他好歹有些内息护体,只不过顺着力道跪了下去。他自忖不受关注,但英王可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那位神圣怕也是什么大人物。   虽然他不觉得有谁吃饱了撑的来看他腿上到底有没有伤,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会让别人因为自己有一丝一毫针对长兄的理由。   他郁闷地一头栽在床上,这他娘的,被个讨厌的臭虫咬了,最重的伤还是自己打的,长兄给的玉还不得不还回去。   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拉开床头的格子,将一个盒子抱在了怀中,这才就着几盏烛灯翻起了《山水游记》。   大启各皇子幼时由母亲启蒙,待到六岁便要入宗学,直到通过夫子查验方可入崇贤馆读书,大多入馆在十二三岁,唯有秦王赵泽瑾一骑绝尘,九岁时便入崇贤馆。   待到秦王十四岁时,皇帝便已然请了当世大儒并知名学士单独教导秦王,其规格比之太子亦不差多少。   赵泽瑜为宫女所生,这宫女当初不知为何触怒了皇帝,看在她诞下皇子方才留了一命,却也在赵泽瑜四岁时过世。故而他无人启蒙,懵懵懂懂到了六岁,入了宗学也并无人关心一个透明皇子的存在。   直到他八岁时高烧不退被长兄所救,得其教导。   长兄待他仁厚,并不拘泥于形式,一些“杂书”也由得他看,并不要求他坐立有矩、端方自苦,故而赵泽瑜并不太规矩,歪在床上抱著书便去会周公了。   赵泽瑜此人,心肺这种东西向来都不大有,白日被欺辱了一番,晚上倒也睡得香甜可口。   他正在梦中将英王殿下按在地上踹了又踹,十八般武艺施展的淋漓尽致,便感觉自己被人一提,后心一凉,随后便是一阵窒息。   等他从这阵窒息中活活憋醒,他第一个感觉便是紧紧抱住他那人剧烈的心跳。   鼻翼先于眼睛感觉出了来人周身淡雅的兰香,他本能地没了起床气,软了声音道:“皇长兄?”   来人并没说话,反而抱得更紧了,赵泽瑜敏锐地从长兄身上感觉出了浓烈的悲伤和惧怕,他紧紧地抱着自己,就好像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   想到这儿,赵泽瑜也颇觉得有些好笑,长兄向来胸有沟壑,哪里会因儿女私情这般失态?   他自知不过是长兄的一个普通的弟弟,仗着可怜与懂事在长兄那里撒娇讨宠,长兄于自己是无上的信仰,可自己却不能太过贪婪。   他飞速地想了想近来的事,心道莫不是陛下偏心申斥了长兄?   他这般想着,后颈却忽地觉出了几分湿意。   赵泽瑜忽地愣住了,他一向奉若神明、素日稳重儒雅的皇长兄竟然……哭了?   自古英雄落泪使人怅惘,赵泽瑜只觉兄长的眼泪如炮烙之刑一般令他疼痛万分,两只手迟疑了半响才抱住了赵泽瑾。   赵泽瑜只觉兄长的手臂勒得像是一把张满的弓弦,那样凌厉,却又脆弱得好似纸糊的灯一样,轻轻一碰便会破碎。   脆弱一词,何曾在他的兄长身上出现过?   于是他又轻轻唤了一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哥哥,我在。”   他余光一扫,乘风和兄长身边的府兵总领穆云正惊愕地杵在门口,显然是被赵泽瑾突如其来的来访弄得错愕万分。   赵泽瑜唯一能动的手轻轻挥了下,二人得令退下,兄长失态的样子不应该被他们看到。   良久,赵泽瑾才将快被憋死的赵泽瑜放开,却仍是不错眼地盯着他,就好像眼前人一个不注意就会离去一样。   赵泽瑜装作没看见兄长眼中的泪光,好像没睡醒一样打了个哈欠:“唔,兄长,怎么了?我好像没干什么吧,既没有把兄长的熏香拿去抓鸟,也没有把鸟窝放在兄长被窝,也没有去调戏穆统领,兄长你可不能罚我抄东西。”   赵泽瑾:“……”   这小混蛋!七扯八扯的,倒是生了颗七巧玲珑心,心思深得一眼看不穿一样。   可前世那冰冷的文字在他心中横亘了几十年,让他时时如堕冰窟:安王赵泽瑜于北原朔城一战中与北原统帅霍鲁苦战,不敌,至断崖处同归于尽,尸首无踪。   少年在被衾中的身体暖和得像火炉一般,赵泽瑾不禁疑惑,这样暖的身体,怎么那么冷、那么狠的心?   他怎么敢、怎么舍得抛下自己这个兄长、抛下世间的一切,孑然离去,让自己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一块?   赵泽瑾有些恍惚,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自家弟弟,几乎分不清眼前人是真人,还是只不过是无数次的梦中幻影。   他问出了一直在心中的问题:“疼吗?”   前世我误会你惩处疏远你时,疼吗?你走上那一条无人相伴的孤绝之路时,疼吗?身受重伤坠落悬崖粉身碎骨时,疼吗?   千言万语在胸中激荡,可他能对弟弟问出的也只有这一句模糊的话。   赵泽瑜松了口气,还行,看来兄长没得失心疯,也没被父皇无端责骂,就是听说自己被揍了,着急了点,有点像吃错药了。   说不定就是乘风这个小兔崽子还玉佩时说漏嘴了。   他无所谓地说:“兄长,就这点事你还把我拽起来,我好歹是个皇子,二哥也不敢太难为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天自己摔的皮都厚了,他那两下跟拍灰似的。”   赵泽瑾脸色却难看极了,从怀里将玉佩拿出系在了赵泽瑜腰上:“我赵泽瑾的弟弟,还不至于连一块玉都带不得。”   赵泽瑜眼睁睁地看着兄长打了个死结,脑壳疼,他兄长这是犯了什么轴?   “哥,哥,我真不用,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不在意也没什么鉴赏能力,这东西给我也是暴殄天物,我这天天带着一个不稳重上山爬树的摔了多可惜。”   然而这十分真诚的话并没什么卵用,他哥慈爱地抚摸着他的狗头、温柔得不行地道:“没事,摔了哥那里还有新的,你摔多少哥给多少。”   赵泽瑜:“……?”   十分像话本里那种土豪商户哄小妾的话,这特么就有点惊悚了,果真他哥还是失心疯之后吃错药了吧!!!   眼见赵泽瑜一脸惊恐懵逼,赵泽瑾没再解释,将人塞回被子里,继续叮嘱道:“若是有谁再欺负你,告诉哥,还有,你若是私自做什么有损己身的事,哥就把你关起来。”   赵泽瑜感觉他哥好像已经不止是失心疯了,这怕不是被谁给夺舍了,他那个端方稳重、温柔修德、耐心慈爱的哥呢?   他颤巍巍地道:“您还是我那个兄长吗?”   赵泽瑾默了下,那一瞬间的渺远苍凉几乎让赵泽瑜心惊,却见不过一瞬他哥又温柔无比地道:“我当然永远是你兄长。”   他分明带着微微笑意,却让赵泽瑜微微有些危险的寒毛直竖感,可分明他又很郑重,像是将多少年珍而重之的心意轻轻地吐了出来,又像是许了一个重于泰山的承诺。   秦王殿下似乎就是来把弟弟从梦境中拽起来炸个雷的,把赵泽瑜炸得魂不守舍、如临大敌,他却拍拍手走了,似乎刚才那几乎肝肠寸断的默默流泪、到现在还绯红一片的眼角都是他老人家的即兴发挥。   于是现在他又没事人一样恢复了那风度翩翩、皇家气度的模样,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好了,泽瑜你继续睡吧,哥走了。”   赵泽瑜望着他哥潇洒的背影咬牙切齿,内心开了锅。   他到底是因为谁大半夜的被弄醒啊?他哥自己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搞得他以为兄长中了什么邪术,他现在还有心情睡吗?   乘风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步窜了过来,紧张兮兮地问:“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也难怪他像个惊弓之鸟似的,以秦王殿下的稳重,半夜前来必是大事,说不得便是什么脑袋搬家的大事。   况且连穆统领都是一头雾水。   赵泽瑜:“……”   他喃喃道:“要是我说我哥大半夜过来一趟就为了把玉佩给我你信吗?”   乘风一脸“殿下你脑子被驴踢了吧”“殿下你就糊弄我”的表情。   属下大逆不道怎么办?自己惯出来的,赵泽瑜只能自食其果,转而问道:“你今日把玉佩还给兄长时说什么了?”   乘风一脸无辜:“殿下吩咐,我哪儿敢不从?秦王殿下问什么我都说的不知道。”   赵泽瑜:“……”   算了,就这点水准,他不说话都能让兄长看出个七七八八。   他将玉佩小心地放到盒子里,向后砸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道:“行了,滚回去睡觉吧。”   这阴晴不定的主上!乘风委屈地将被子提上来给他家殿下裹了个卷气冲冲地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瑜:有一个恐怖的事,我觉得我哥不是我哥了   泽瑾:本王现在是钮祜禄·瑾 第4章 皇帝也吃错药了   思量了许久,到底是年轻贪睡,赵泽瑜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便听门外微微有些声响。   他灵台骤然清明,气息却丝毫不变。   来人并未惊动在耳房的乘风,但并不是什么高手。他心下一惊,旋即又镇定下来,应该不能有人无声无息地解决掉乘风而不让他发现。   此时来人已然到了他床边,赵泽瑜被子中的身体本能地一僵旋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少顷,床边的烛台被轻轻拿了起来,赵泽瑜思量着总不能是要烧死他,脚底便是一凉。   这人丝毫不怕他醒一样地将他腿上的被子掀了开来。   他睡觉不喜欢穿罗袜,倒是方便了这人一路将他宽松的亵裤推到了膝盖。   电光火石间,赵泽瑜想通了来人的目的,这是要看他膝盖上的伤是否是真的。   他膝盖和膝窝上的青肿想必已然落在了来人眼中,这么大阵仗,他再不醒就太假了。   于是他先是无意识地在床上滚了两下,踢了下腿,揉着眼睛含混不清地道:“乘风你做什么?”   那人不急不缓地站了起来,烛火跳动,赵泽瑜眯了眼睛一瞧,连滚带爬地下地跪好了:“不知父皇驾到,儿臣有失远迎,请父皇恕罪。”   他不动声色地在初秋的夜中起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无比庆幸自己狠得下心、下得了手。   林间窥探那人竟是陛下的人。   也对,他早该想到的。他三岁时大病一场,自此也不知幸或不幸,耳力忽而变得极佳,可闻叶落花谢。   那人轻功之高险些连他也漏了过去,似是在秦王府跟着林师傅学习时偶然提过的风无痕一脉轻功。   向来神秘的江湖草莽竟也入了宫墙深重。   他伏在地上恭敬至极,陛下却并未叫他起身。两根略带薄茧的手指钳住赵泽瑜的下颌,强拧一般地逼他抬起头来。   赵泽瑜不敢直视天颜,只好将自己的狗眼闭上,皇帝渊渟岳峙的帝王威势深重,他每年和这个父皇说话大抵不超过十句,难免被压//制得抖如筛糠。   帝王声音深沉,有些不悦:“睁开眼。”   真不知陛下抽的哪门子疯,闲来无事来折腾他这个闲人,难不成是为英王出气来的?   不好,那兄长?联想到兄长方才不明所以的失态,赵泽瑜心中再难平静,强迫自己睁开了一条缝,试图分辩皇帝的想法。   烛灯昏暗,屋中暗影重重,皇帝高大的影子将少年身形的赵泽瑜笼罩在内,竟好似吞噬活人的鬼影一样,叫赵泽瑜几乎喘不过气来。   皇帝的神色隐在黑暗中看不分明,声音中也并无多少温情:“你怕朕?”   安抚好自己快打颤的牙齿,赵泽瑜嗫喏道:“父皇统御六合、威震四海,自然让儿臣敬畏。”   皇帝鹰爪一般的手几乎扼住了少年纤细脆弱的脖颈,激烈的脉搏贴着皇帝的手跳动,温热而有着少年的活力。   皇帝意味不明地看着赵泽瑜,他这个以后十分有能耐的儿子如今眼睛竟意外地清澈,里面有着担忧、焦急、畏惧,倒是看不出日后那般的城府。   赵泽瑜毛炸得飞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按压住习武之人本能的反抗意识,以免弑君。   曾经他央着长兄,出宫在江湖上走了一圈,多少赶上了几个大场面,不闯祸的本事没练成,闻着杀机的味儿就跑的本领倒是炉火纯青。   他实在不太能想得出来,作为一个平庸到极致的皇子,陛下为何会对他有些许杀意。   陛下那两根手指头分明是血肉之躯,却带着说不出的血腥锋锐气息,像是一把既狂放又幽微的刀刃,见血封喉。   良久,皇帝笑了一声,在床上坐了下来,笑得慈祥,像是一个慈父:“小八,到父皇身边来。”   赵泽瑜这才发觉仅仅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浑身都僵住了,尤其跪着的这两条腿,险些麻得起不来。   环顾四周,皇帝将这间皆为旧物的房间尽收眼底,声音温和得很:“是父皇不好,这些年没有关注你,让你和父皇生分了。”   扑通一声,赵泽瑜本就僵麻的腿就近砸在了地上,他真诚而惶恐地叩首道:“儿臣不敢。”   黄鼠狼给鸡拜年,鸡只好把自己的喉咙奉上俯首称臣,敢恃宠而骄的什么时候成了人家的盘中餐都不知道。   赵泽瑜只有一个想法:求您别关注,放我这个庸人自生自灭就好。   皇帝却一把将他扶了起来,按在自己身边,嗔怪似的道:“跪什么,膝盖不要了吗?放心,父皇既然来了,就会宠着你。明日朕叫人给你收拾出一个新殿,这里太过偏僻也太陈旧了些。”   不,我不想搬。   显然皇帝没有询问赵泽瑜的意思,继续道:“朕给你指几个文武师傅,过些时日你也上朝旁听,等做出些功绩朕就给你封王。”   赵泽瑜本就是挨着边战战兢兢地坐了,差点给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厚待吓得腿一软滑下去,可是皇帝紧握着他的一只手,是绝不容违逆的。   “儿臣愚钝,不敢受父皇这般费心,怕会叫父皇失望。”   话音刚落,他手上便是一痛。   大启时常由各世家大儒带起各种新风尚,正巧这时候流行的是以乐会友,列位公子甭管吹得是个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调,手边都得带个成色好的笛子洞箫装象。   皇帝已过了不惑之龄,不过自觉风华正茂,时常站在风尚前端。   刚刚袭击了赵泽瑜的就是一柄玉笛。   皇帝似乎有些不悦:“还未学便说自己愚钝,朕看你是太过怠懒。泽瑾将你带在身边教导,难不成就将你教成了这般懦弱退缩的模样?”   如燧石一般,赵泽瑜猛地自皇帝的云山雾罩中窥出了一点意味深长来。   皇帝这一番想来是因为兄长。   这年头皇长子不好当,先皇后留下的嫡长子更不好当,母家尚有兵权东宫空悬的皇长子当的是难上加难。   秦王是皇帝最疼爱、最欣赏的一个儿子,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也是他最防备、最忌惮的儿子。   赵泽瑾如今进退两难,如履薄冰不外如是。   赵泽瑜斟酌了一下,一脸自责惭愧:“皇长兄为父皇分忧、颇为忙碌,儿臣并无脸面时时叨扰皇长兄,加之儿臣本身懈怠,是以并未学得皇长兄才能。”   皇帝轻哂,旋即道:“无妨,泽瑾对你的课业不上心,朕来教你。”   赵泽瑜本能地对一切诋毁皇长兄的话反感,却只眉头微皱了下,低声道:“谢父皇。”   皇帝十分亲昵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赵泽瑜从记事到现在从来没享受过父亲的怀抱,幼时也并非不曾羡慕过那些被父亲疼宠的孩子们。   只是现在,幼时所愿少年达成,他却只觉得说不出的疲惫与胆寒,这只手和皇长兄宠爱鼓励的手不同,满是强权的压迫与威胁。   他不明白皇帝想用他做什么,却已然看到了今后动荡的生活。   罢了,陛下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不危及皇长兄。   他这边刚这么想着,耳边便传来了一声熟悉的锁扣声。   瑜乌鸦整个人猛地僵成了一条有眼睛的棺材板,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把他被子里的命拿了起来,漫不经心地用一种挑剔的眼光看着盒子里的小玩意儿,那轻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赵泽瑜猛然间生出了一种怨怼,难道陛下要将他生命中所有的信仰一一铲除、将他的血肉一点点碾碎才肯罢休吗?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满是恨意的目光,然而一声脆响及时在皇帝察觉之前将他拉了回来。   赵泽瑜从那种魔魇的状态清醒过来,后背悄无声息地瘆出了一身冷汗,他何时对皇帝有这般大的恨意了?   若是让皇帝看见他方才的眼神,明年的今日就能去乱葬岗拜祭他了。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果真是亏着你了,这么宝贝。”皇帝手中拿着一只木刻的小马,这是他小时皇长兄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做完后那执笔舞剑的手指上满是木茬与细小的划痕。   他的命被皇帝把玩着,纵使赵泽瑜再心焦,也只能勉强道:“儿臣没什么见识,让父皇见笑了。”   “妄自菲薄,朕看这玉佩便不错,”皇帝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赵泽瑜耳中宛若催命鬼差一样,赵泽瑜惊得跪了下去,“儿臣僭越,那日见皇长兄佩戴实在喜欢便不依不饶讨了来,请父皇恕罪。”   皇帝无奈,沉了声音:“起来。”   他捏了下眉心,将被忤逆的不悦按了下去:“不过一枚玉,你是朕的儿子,有什么好僭越的。有朕在这里,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喜欢什么朕都会赏你。”   任何一个皇子听到皇帝这样说都会欣喜不已,可赵泽瑜只有无比的疲惫,只能十分真诚地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见他识趣,皇帝便也不多追究,随手将盒子放在床上起身:“朕也不打扰你安睡了,记得跟着师傅多用功,朕可是要考的。”   赵泽瑜例行公事似的“惶恐”着:“儿臣不孝,劳父皇夜半探望,还望父皇保重龙体。”   皇帝咂摸了一下“不孝”二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便记着你这话,今后莫要违抗朕,听朕的话。”   伏在地上恭送了皇帝,赵泽瑜才被刺痛的膝盖骨唤回了神,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喷嚏——他天生贱命,受不得陛下的好,从陛下来这儿他身上的汗就没干过,这会儿整个人水里捞出来似的。   得用水清理下,他张口便要叫乘风,忽地一个激灵,把自己两条要罹患半身不遂的两条腿拔起来踉踉跄跄地奔向了耳房。   下一瞬他大口喘起了气,野马似的心跳渐渐平息了下来,乘风这小兔崽子安然无恙地睡着,根本不知道他家主人这半夜的惊心动魄。   赵泽瑜托起烛台,在并不明亮的烛光下,他废了好大劲才找出乘风后颈一个极小的针孔,想必天亮后便会彻底不见。   他苦笑了下,自己去打了桶水。初秋,井水已然泛了凉意,却凉不过他心中寒意。   事出反常必为妖,皇帝恩威并施,除了皇长兄,还有何原因能让皇帝想起自己这个透明皇子?   他本以为自己能在兄长庇护下当个闲散王爷,可是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小崽子没重生啊,那就好办了,带在身边洗个脑就行了,别天天脑子里都是他兄长   泽瑜:卧槽,老不死的,没事来折腾我干啥,还说我兄长坏话   真·父慈子孝   真兄友弟恭 第5章 皇后有病   巳时已至,乘风看着自家睡得四脚朝天的殿下有些犯了难。   他很清晰地记得他家殿下昨晚抱著书睡着的时候绝对没到子时,他家殿下并不渴睡,向来只需不到四个时辰的睡眠,睡多了还会头疼。   就算秦王殿下来了一趟也至多不过一刻钟就走了,根本不耽误殿下接着睡啊。   那现在床上这位睡得死猪一样的他家殿下是因为玉又回来了一时大悲大喜半夜出去偷了个鸡吗?   腹诽归腹诽,乘风到底心疼,将窗纸上的竹帘拨了下来,免得日光照到他家殿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这倾国倾城是他家殿下走过一圈江湖见过江湖几大美人后给自己的评价。   乘风当时哑口无言,没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纯属主仆情分到位。   他轻手轻脚生怕把赵泽瑜弄醒,却不料门口蓦地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床榻上,赵泽瑜眼底浓重的黑青,人却已然清醒了。   这动静,听起来来者不善。   赵泽瑜对乘风略一点头,乘风便出去一瞧究竟了。   本以为有乘风应付,多少能挡些时候,至少把人拦在前厅,却不料赵泽瑜衣带还没系好,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赵泽瑜冷眼看去,竟是个小太监,拿着一柄装模作样的拂尘,一脸趾高气昂地闯了进来。   赵泽瑜丝毫不在意衣冠不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冷淡道:“放肆,一个奴才也敢硬闯皇子的卧房。”   他脸色沉下来时,平素那种刻意遮掩的疏离感与锋锐感浮出水面,竟骇得那小太监双腿一软,险些跪了下来。   乘风方才被他身后那几个粗使宫人推搡得好不狼狈,见状蔑视地讽笑了一声,站回到了赵泽瑜身边,伏在他耳边道:“说是皇后的懿旨。”   赵泽瑜震惊了:“二皇子和中宫都闲成这样了?”   他们不去费尽心机在皇帝面前讨宠、琢磨着怎么算计他兄长,倒有空来为难他?   噫吁嚱,中宫之蠢,蠢于豆渣浆糊。   那小太监缓过来才发觉跌了份,恶狠狠地瞪了赵泽瑜一眼,幸灾乐祸地道:“皇后娘娘懿旨,皇八子早年丧母,本宫深感稚子不易,着往凤仪宫受中宫教诲。”   赵泽瑜终于将衣袍整理好,那小太监微微躬身,脸色却是倨傲极了:“八殿下,请吧。”   乘风神色微动,便被赵泽瑜按住了:“既是皇后娘娘拨冗教导,我自当前往,只是不知其他皇子可是一同前去?”   那小太监听他发问,脸上浮现出一个竭力忍住的怪异神色。   据赵泽瑜观察,这是个幸灾乐祸的神情,和之前他走江湖第十大门派独子当众被十来个女子要个说法时众围观者的神情完美重合了。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他就是那个被围观供人取乐的猴了。   赵泽瑜不欲让乘风跟着自己去,这小子太沉不住气,最看不得他遭罪,善于将一切可以小事化了的事情闹得人仰马翻。   他低声叮嘱:“你给我好好待着,不许去找皇长兄。”   乘风气鼓鼓地瞪着他,活像只河豚,赵泽瑜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才跟着那小太监走了。   自从赵泽瑜十二岁以后,他就注意从不踏入妃嫔所住之处半步,这凤仪宫他还是第一次来。   果真很气派。   赵泽瑜刚要踏入便被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那小太监道:“皇后娘娘总管六宫,可是时时不得空闲,还是奴才进宫通禀一声。”   赵泽瑜便知今日不好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可别进去就出不来了。”   眼前人明明眼睛半睁不睁,连说话都拖着股惫懒不上心的劲,可那小太监却无端胆寒了下,快步溜进了宫里。   这秋日的日头正好,略泛着秋意的凉爽覆着日光的暖意,倒叫他浑身生出一股把酒西风的瘾头来。   这样好的天,合该垂坐溪边,把酒畅饮,方不辜负这秋色醉人。   不多时,那小太监出来了,吊着嗓子道:“娘娘辛劳过度,今儿睡下了,但念及皇八子聪敏,一心向学,故请皇八子在宫门口等候娘娘醒来。”   赵泽瑜好歹也是在江湖上走过、围观过各位江湖俊杰互相捅刀子的,走的都是大开大阖的“诱你病要你命”风格。   骤然碰见这种鸡毛蒜皮般的小小不痛快,他一时有点自我怀疑,不知道是陛下他老人家脑子出了毛病,把一个眼皮子窄成了一条缝的女人提成了国母,还是自己脑子不灵光,没看出这种不痛不痒的罚站后面有什么深意。   那小太监本来等着赵泽瑜变脸——再不受重视的皇子也是皇子,天生就是贵人,碰到他们这些奴才个个趾高气昂,把脸面看得比谁都重,这会儿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前丢人现眼,估计都恨不得立时自尽了呢。   孰料他一抬头,这位皇子竟然面不改色地往地上盘膝一坐,支着头旁若无人地睡了起来。   赵泽瑜乃是一头滑不留手的的滚刀肉,席地而坐,手支着膝盖,竟然还坐出了一股子名士的风流来,后背该直的地方绝对不弯。   那小太监和侍卫顿时傻了眼。   大方任看的赵泽瑜自然没心大到在皇后的宫前睡得人事不知,过了一个时辰,看着出来进去的几个皇子,他总算明白了这位皇后打的什么算盘。   皇子封王后便要开衙建府,出宫居住。他兄长圣宠在身,可留于宫中长居,几乎可同东宫之权。   除此之外,不受宠的皇子基本直到弱冠才被皇帝想起随便扔个封号出宫。   陛下共有十个皇子,自五皇子以下尽皆不曾出宫,只这一个时辰,赵泽瑜便见了三个皇子,出来时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活像他是个杀人吮血的大魔头一样。   看来皇后娘娘这是拿他立威来了。   谁想和秦王走得近,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豁得出去面皮,或者他们的母亲——这些娇滴滴的宫嫔能不能禁得住皇后为难。   待到正午,赵泽瑜已然坐了一个多时辰,感觉臀部都坐得发疼,便听得宫门又开了。   他正盘算着是哪个倒霉皇子又当了被儆的猴,眼前便出现了一双苏绣缎面的鞋,镶着能闪瞎人眼的珠子。   他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一眼,便见皇后一身雍容华贵的凤袍,脑袋顶上坠着一套连江湖中人都顶不住的檐牙高啄的凤冠,日光一晃,愣生生把他的眼睛晃得金光一片。   他不由得肃然起敬,这位能戴着这玩意儿这么多年不被压死,果真是连江湖高手都望尘莫及的本事。   来人唇边一道浅浅的笑意:“八皇子。”   赵泽瑜动也没动,懒洋洋地道:“皇后娘娘午安,宫内不比宫外秋高气爽、风景宜人,娘娘想必睡得不怎么清净吧。”   皇后身边的宫女大怒道:“大胆,见皇后不行礼,竟还如此放肆。”   皇后轻轻叱了声:“退下。”   赵泽瑜一脸玩味地看着皇后和宫女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活像在戏园子里看戏似的,单等着看皇后要说什么。   只见皇后仿佛并不介意他话里的明嘲暗讽一样,和颜悦色地道:“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也不怕着凉?之前是本宫忙于宫务,疏忽了你,一转眼都长得这般俊秀了,本宫见了便觉得仿佛看到了年轻的恒儿。”   她一开口,赵泽瑜便明白了这女人为何如此得圣宠。不同于性格刚烈、高傲利落的先皇后,这位温柔可人,仿佛一听她的话便有无尽包容一般,让人能卸下周身疲惫,心安不已。   倘若赵泽瑜只是个年幼失恃的孩子,恐怕要叫她这一句话说得委屈心酸、渴望母爱了。   只可惜赵泽瑜是个心如铁石、心中只有他哥的硌牙铁疙瘩。   他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却不耽误皇后继续脉脉情深:“你这孩子,怕是从小吃了不少苦,瑾儿这孩子毕竟得你父皇重用,整日被陛下据着忙朝中大事,难免有些地方不周到。”   她“瑾儿”两字一出口,赵泽瑜青筋直跳,几欲作呕。   兄长说过,自先皇后过世,再无人叫他一声“瑾儿”。她怎么敢?染指了先皇后的凤仪宫、现在还要染指兄长的名字?   猛地想到昨夜的皇帝,赵泽瑜心中一阵冷笑:难怪陛下这般疼爱陈氏,这夫妻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连挑拨离间的方式都那般相似。   一个口蜜腹剑君心似海“父子情深”;一个恩威并施温柔似水“母爱泛滥”;一个说他兄长不尽心送他一堆破烂玩意儿;一个有意无意暗示他兄长的圣宠是他们这群皇子不得皇帝待见的根源。   天生一对的贼心烂肺,地造一双的挑拨离间。   他眸如粲星,直视着皇后:“不好意思,我皇长兄乃是正儿八经的嫡皇长子,恕我直言,继后是没这个资格称他的小名的。皇长兄如沧海般浩瀚,您凭什么觉得区区浅溪便能让我失了魂?”   面前皇后一直保持的精致温柔面庞几乎如同初春的冰面一样脆弱,她身边的掌事宫女一抬手,便有侍卫上前将赵泽瑜拖起,拿了条凳和木杖来。   赵泽瑜毫不在意地一掀眼皮:“呦,皇后娘娘,终于图穷匕见了?您那温柔的面具终于不戴了?”   皇后染着蔻丹的手紧紧捏着衣袍上凤凰的一角,自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打。”   身后那两个侍卫便粗鲁地将赵泽瑜按在条凳上,正待下杖,便听得拐角处一个小太监高声道:“秦王殿下到。”   凤仪宫巍峨宏大,赵泽瑾刚拐过墙角,远远看见此景,心急如焚。他身边的太监跟随多年,机灵得很,高声喊出的同时,赵泽瑾便倏地一下飞了出去,留下一众不会武功的宫人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不过几息,赵泽瑜便感觉按着他的人被大力推了出去,他落在了一个宽阔结实的怀抱里,浑身的刺都软了下来,委屈后知后觉地泛了上来:“皇长兄。”   赵泽瑾视皇后为无物,只一心安抚软得不行的弟弟。   皇后宫中的侍卫与秦王府的人隐隐约约成对峙之态。   正此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陛下有旨。”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瑜:今天也是平平无奇的哥哥脑残粉呢 第6章 我不想接旨   骤然到来的圣旨让双方都愣了一瞬,旋即齐刷刷地跪下了。   这乱糟糟的场面太过壮观,传旨那太监都愣了一下,实在不大明白这些个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在外边大眼瞪小眼干什么。   难不成还能是赏景吗?   凤仪宫门口是一棵百岁高龄的大树,尊容同同岁的人族老不死有的一比,放在这儿就占个祥瑞的兆头。可先皇后照样英年早逝,可见这树可能祥瑞的是自己,福泽不惠世人。   再往前边一瞧,先皇后将门出身,喜好舞刀弄枪,凤仪宫门口就是一片占地宽阔的演武场。   陈氏成为皇后之后,为表示对先人尊重,一时不好拆了这碍眼的演武场,只好变本加厉地折腾自己,把自己折腾成了一个行走的奇珍阁。   这景色……只能说诸位贵人很有闲情逸致。   到底是在勤政殿服侍的,这太监面不改色,上前一步:“八皇子接旨。”   在皇兄怀里只差没挤出两滴眼泪的赵泽瑜骤然成了无数人的焦点,惊愕地在心中十分大不敬地给了他父皇一个温暖的问候。   “定北军大捷,着皇八子于五日后代天子于城外天枢台迎接洛元帅。”   赵泽瑾倏地抬起了头,跪在地上的赵泽瑜差点没被这从天而降的重担压到地里去。   他打心眼里不想接这个旨,一时间恨不得有哪位高人立刻把自己一掌切晕。   他这边迟疑,传旨太监却等不了:“殿下,接旨吧。”   赵泽瑜根本不敢去看兄长的神色,心横了下,一句“请陛下收回成命”便要出口,手指却倏地被握住了。   那握住他的手坚定有力地捏了他两下,是他和兄长间表示肯定的暗号。   秦王府皇帝指派的老师柳明修乃是当代大儒,脾气个性十分古怪,初时赵泽瑾在这位老师的手下都没少吃教训,直到后来师生情谊渐渐深厚,方才不复战战兢兢。   故而当时赵泽瑾擅自将赵泽瑜一起带去听讲,着实是吊了颗心,所幸柳明修倒也没将赵泽瑜逐出门去,只是无视他。   直到两个月过后,他忽而开始提问赵泽瑜。赵泽瑜自然心里没底,赵泽瑾便与他约定,若他回答得对,便捏两下手指,若是错了,便捏一下。   一年前赵泽瑾在前朝事务愈加繁忙,皇帝便停了他每日的上课,只叫柳明修在赵泽瑾并不繁忙之时加以指点,赵泽瑜私自出宫行走江湖,是以兄弟俩已然许久不曾做过这个动作了。   赵泽瑜不知为何,竟有些恍若经年的感觉。   传旨太监已然第二次催促了,既是兄长许可,赵泽瑜也不再迟疑,伸出双手接了旨:“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重望。”   起身后,赵泽瑾对身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他便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来,塞到了传旨太监手中。   那传旨太监收下了钱袋,喜气洋洋地对着赵泽瑜道喜:“殿下好福气,陛下说洛元帅是常胜元帅,若是太过郑重倒是提了北原的位置,故而便无需秦王殿下相迎。这便想到了八皇子您,陛下是在意您呢。”   “奴才方才到了长新宫,您不在,奴才追到这里,已然耽误了时辰,奴才这便回去复命了。”   赵泽瑜勉强堆了一张高兴的脸,赵泽瑜却已然看出来了他的愤怒,三两下好生请走了传旨太监,连看都未看皇后便带着手上冰凉的赵泽瑜回了太平宫。   书房里,所有人都出去了,赵泽瑜才蔫蔫地坐在了案几旁,低声道:“兄长,对不起。”   话音刚落,他便挨了兄长亲昵的一指头,他捂着脑门,一双眼因惊讶而瞪得微圆,在赵泽瑾眼中鲜活得很。   赵泽瑾端庄地坐下,白玉般的手执起茶壶优雅地煮了起来,只是看他动作就仿佛无比宁静一样。   “你对不起什么?”   赵泽瑜讷讷:“陛下有意弹压洛帅,我……”成了那个筏子。   赵泽瑾清凌凌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响了起来:“洛氏有从龙之功,镇守边关二十载,边境之人只知洛帅不知陛下,陛下自然心有芥蒂。”   未料到赵泽瑾如此直白,赵泽瑜小心地看了看兄长,却未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伤心。   可这怎么可能呢?   不同于爹不疼娘不爱的赵泽瑜,赵泽瑾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说是众星捧月都不为过。   赵泽瑜六岁入宗学时别的印象都不大深刻,夫子时常提起的兄长之名却记得十分清楚。   当初的陈氏还只是贵妃,赵泽瑾才是唯一的嫡皇长子,万众瞩目。   在他表现出格外优秀的才能时,皇帝是真的欣喜自豪过的。   是皇帝亲自带赵泽瑾入朝堂,给了他等同储君的殊荣与重视。   然而人心易变,天子之心更是不可妄自揣度,到现在已是不同光景了。   赵泽瑜受柳明修教诲,曾隐约提醒过兄长陛下的猜忌之心,可他那光风霁月的皇长兄却默了默,而后道:“小瑜,我知晓因为父皇多年来对你不管不问,你难免心中有怨。只是我在朝中走的每一步,都是父皇精心为我铺就的。曾经我前往樊州调查,年轻气盛,不问三七二十一便斩了几个贪官。而后落入圈套,反倒被人家参了个滥杀朝廷命官、勾结地方官员、中饱私囊、办事不力。”   “那时樊州官匪勾结、又恰逢遭逢大旱,地方官势力盘根错节,又勾连着富商和江湖帮派。多拖延一天,就会有上万人因为等不到救济丧命。我到那时才真正后悔自己莽撞,不能隐忍、一击即中。圣旨召我回京接受盘查,我知道父皇是怕我陷在此地,只要回京那些罪名也不会落在我身上。”   “但是我抗了旨,藏在了樊州,想查出樊州灾民所在和当地巡抚的罪证。而后我将秦王印、父皇私印与证据送往了临近的景城军处,假传圣旨令他们出兵。然而不巧送信之时我不小心露了行踪,被他们捉了去。”   “他们竟是一不做二不休,狗急跳墙,想杀了我来个死无对证。我永远忘不了那时的绝望和父皇御驾亲临救下我时那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是因为我父皇才亲涉险境,因此不论何时我都会相信父皇。”   “小瑜,这种话以后不必再说了。”   赵泽瑜从那时就明白他这个重情仁义的兄长绝不会对他的父皇有一点猜疑,赵泽瑾相信只要他始终做一个好儿子,他的父亲就永远会相信他。   哪怕他知道赌错的后果是这一条命。   故而赵泽瑜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兄长为什么能以这么浅淡的语气说出来这样的话。   他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打碎了什么脆弱的东西一样:“兄长,也未必是这样,我妄言陛下旨意,兄长不必听我胡言乱……”   赵泽瑾抬手制止了他,看他这一脸多愁善感,忍不住笑了。   明明是忍俊不禁,可赵泽瑜看在眼中却觉得无端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与悠远,仿佛他和对面的兄长远隔千里一样。   赵泽瑾笑够了,才略摇了下头:“只不过是我明白了一些事罢了。”   他自前世回来,终于明白了赌错的后果不是只有他的一条命,还有自己的妻儿、有洛氏一族,还有——眼前这个小家伙白白摧折的两世。   他摸了摸赵泽瑜的发丝,眼前的小家伙懵然而天真,赵泽瑾希望他永远不要记起那一无所有、没有一天快意过、自赴死道的两世。   他啜了一口茶,掩住自己微红的双眼,再放下时,又是冷静自持的皇长子。   “陛下如今既然尚且肯费心思弹压,便不算什么坏事,总归是要有一个皇子去的,你去我才能接受。”   “可是洛帅……”   赵泽瑜勉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懑,开口道:“柳师傅曾说过,边疆之战,容不得玩笑轻忽,一寸一厘,都是兵民的血泪骸骨,所谓胜利,也不过是用一些骸骨全了境内的安宁罢了。”   大启太宗上马能战下马能治,大启国土是他用手中的兵器一寸寸丈量过的,战事之残酷没人比他更知晓。   为着警醒后人莫要妄动兵戈、也为压下世族重文轻武的意图,他在都城外立下天枢台,并且留下旨意:大启每逢将军出征归来,皇帝皆要亲自或派皇子于天枢台祭告天地,犒劳将士,告慰亡灵。   赵泽瑜生性淡漠,心中唯有一个哥哥,但敬服者却还有一个柳明修,说他将柳明修的话视作金科玉律也不为过。   他见识过深宫中人命悄无声息的死法,见识过生者因逝者的痛不欲生,难免有些物伤其类,因而陛下那将征战当做一个用来衡量面子的物件的语气实在令他无法无动于衷。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他却明显见兄长的脸色忽而变了一下,还未等他细思,便听赵泽瑾道:“你且安心准备,不必觉得有什么歉疚。”   赵泽瑜应了下来,松了一口气,兄长却用一种十分危险的口吻道:“好了,现在请我的弟弟告诉我,为什么我方才去你的长新宫听乘风说你不让他告诉我你被皇后刁难了。”   乘风这告状的小兔崽子! 第7章 秦王师柳明修   眼见兄长浑身的气息变得肉眼可见的危险,赵泽瑜顾不上骂乘风那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避重就轻地道:“哪儿有这事?这不就皇后娘娘找我来说说话,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多此一举去找兄长?”   赵泽瑾被他气笑了:“找你说说话?没什么大事?”   他明明没有加大声音,语调却越来越重,赵泽瑜甚至觉得这样的兄长又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脑门便又是一痛。   便见赵泽瑾的食指戳着他眉心,压抑的怒火尽数喷发了出来:“我今日若是再晚去一会儿你现在还能坐着和我说话吗?是不是这两条腿被打折了你还要跟我说没什么大事?”   赵泽瑜不敢躲,可怜兮兮地捂着脑门喊疼:“哥,哥,我亲哥,都要被你戳傻了。”   看他那就知道跟自己卖乖的样子,赵泽瑾就来气,没好气地道:“傻了正好,省得你自作聪明,我秦王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小傻子。”   赵泽瑜不知道他哥犯得哪门子太岁,不敢怒不敢言,只敢用余光偷瞄。   看着这小混账东西,赵泽瑾无端生出一股子为人父母的心累来。   上一世,赵泽瑜用命给他挣了一条宽阔大道来。他膝下两儿两女,登上那位子后,长子自请入安王族谱,次子理所应当地成了太子,并无任何兄弟阋墙之可能。   他的长子生来弘毅稳重,后来赵泽瑾甚至不时能从他身上看出赵泽瑜的影子,他的次子天潢贵胄,性情热烈却又不失大局之念,没有什么娇蛮自大的性情,极为难得。   他待这两个孩子如珠似玉,而这两个孩子也不负他所望,没让他有什么寻常父亲头疼的那些毛病。   兜兜转转,最让他有“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竟然是这弟弟。   他叹了口气,问道:“陛下是怎会注意到你的?”   说起这个,赵泽瑜就格外幽怨:“兄长,您和陛下最近是晚上孤枕难眠吗?”   秦王妃这两日回娘家省亲,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总不至于吧?   纵然赵泽瑾已有所猜测,听到弟弟这话仍是心脏停跳了一瞬。   赵泽瑜感觉自己一脑门晦气:“兄长啊,您在陛下身边能不能隐晦地提醒一下,这夜半三更的,进门就掀人被子会导致心悸气短、着凉风寒的。”   他话中亲昵轻松,显然不过是开个玩笑,赵泽瑾却追问道:“陛下同你说什么了?”   “这……”   赵泽瑜犯了难,兄长问话,他不该隐瞒,可是陛下的话于兄长而言多少有些诛心。今日陛下本就越过兄长突然给了兄长母家一个打压,难道他还要再雪上加霜吗?   他不敢想兄长知道一向敬重的父亲竟然试图让兄弟离心时会是何等噬心,只好摆出一张无所谓的脸:“哦,也就是陛下突然想起有我这么个儿子,说要给我换个地儿住。”   赵泽瑾的手轻轻扣了下桌子,正在试图编点儿别的说法糊弄的赵泽瑜住了嘴。   “说实话。”   唇舌先于大脑指挥,赵泽瑜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挺起了后背回了句“是”。   隐去了陛下无端的杀意,赵泽瑜硬着头皮道:“陛下说要给我寻几个文武师傅、等我有些成绩便封王……”   不知为何,今日的兄长让他从心中有一种难抑的想要顶礼膜拜的感觉。   赵泽瑾没给他隐瞒的机会:“还有呢?”   见赵泽瑜一脸为难,赵泽瑾淡淡道:“小瑜,你若是再这般吞吞吐吐,明日我就在宫门口放上一只鹦鹉,你就在那里跟它学着说话罢。”   重罚之下,必有屈服,赵泽瑜立马道:“陛下还说你没有教好我,他亲自来教。”   赵泽瑾手中的茶杯猛地倾倒,他却仍毫无知觉一样。   正打算拿出帕子给兄长擦手,赵泽瑜忽而被大力拉扯了过去,一抬眼便装进了一双满是惶然的眼眸。   那里面的痛苦浓重得仿佛凡人之躯再也承受不住一样,赵泽瑜一时感觉自己被摄住了心魂一样。   一只手轻轻覆住了他的眼睛,可同时他身体的其他感官更敏锐了。   兄长那挽雕弓如满月、降烈马握□□的手竟然在轻轻颤抖着。   这已然是今日兄长第二次失态了,他实在不能若无其事。他试探着摸上了那轻颤的手,没有试图挪开,而是轻轻地托住,乖巧地道:“兄长,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你放心,无论陛下说什么做什么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只要哥你需要,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   他的话音湮灭在兄长骤然锁紧的怀抱中,他听到兄长几乎是激动的语气:“不,不要说了。”   赵泽瑜终于迷茫了,而后他恍然大悟,轻轻拍了一下自己这张口无遮拦的嘴:“兄长我瞎说的,陛下最属意最自豪的儿子是你,他应该也是想叫我做你的左膀右臂……”   然而他又一次被打断了,他的兄长用最郑重的语气道:“泽瑜,我要你发誓,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轻生,你发誓不会让自己落入险境,你要相信兄长永远是你的后盾。”   直到赵泽瑜带着莫大的羞耻立了这不三不四的誓,他仍是不大明白今日兄长为何会几次三番地对他的小命这么在意。   轻生?不是他自夸,整个江湖就没有比他更惜命的了,过去一年别的没练出来,这双腿可是独树一帜。   “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赵泽瑾一怔,微微颔首:“是,做了一个不会更恐怖的噩梦。”   赵泽瑜把头枕在兄长的腿上,温热的体温一路驱散了赵泽瑾身上的寒气:“兄长,我保证我会一直在你身旁,以后你就算嫌我烦都赶不走的。”   柳明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没规矩的场面。   孩童依偎姿势的赵泽瑜羞得立时站了起来,执学生礼下拜。   可往日最重礼谦逊的赵泽瑾却稳坐钓鱼台,待到柳明修示意赵泽瑜免礼才站起来道:“老师。”   柳明修虽是当代大儒,但岁数只在不惑之下,若不是常年古怪的脾气造成他气质十分的不近人情,想来美男子评选也当有他一席之地。   他师承墨莲居士,是其最小的关门弟子,师父西去后便出了山,在文思馆同诸位学子文士论学三日,声名鹊起,却未承皇帝招揽入朝,只挂了个闲名。   直到皇帝请他做赵泽瑾的师傅。   柳明修开门见山:“陛下的旨意殿下想必已然知道了。”   赵泽瑾坐下沏了一杯茶奉给柳明修,才平淡道:“是,舅舅此次回来由泽瑜代为迎接。”   在一旁规矩站着的赵泽瑜骤然感受到了一束带着极强审视意味的目光,抿了抿唇。   “陛下的旨意下得急,还请老师费心指导泽瑜礼仪流程。”   柳明修并未立时答应,仍是沉沉地注视着赵泽瑜:“许久不见八皇子。”   见兄长不说话,赵泽瑜只好答道:“是,学生已非稚童之龄,兄长事务繁重,不可叨扰过甚。先时蒙柳师教诲,学生受益终身。”   他这话中规中矩,可柳明修却道:“不必巧言,一日为师,教人是为职责,需得有始有终。我只问你最后一日的课业可曾看了?”   手指暗自攥紧了,赵泽瑜道:“是,学生读过了。”   最后一日柳明修给赵泽瑜的是荀子的臣道篇。   当时应着赵泽瑾所求,柳明修捏着鼻子收下了赵泽瑜,一同上了一个月后,柳明修言赵泽瑜所学薄弱,需与赵泽瑾分开授课。   从单独受教的第一日起,赵泽瑜便明白了柳师傅为何要分开授课。   柳明修教给赵泽瑾的是为君之道,而教给赵泽瑜的是为臣之道。   在柳明修面前,赵泽瑜总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一般,似乎各种心思被看得格外分明。   “好,那你可明白?”   赵泽瑜知晓柳明修是在敲打他。深宫中出来的人,心思比较细密。赵泽瑜也不能免俗,故而同兄长相比,便时时觉得自己龌龊。   然则这些心思已然随着少时经历一同浸入了他的骨髓,想要驱除那便也只有抽筋剥骨了。   柳明修清高一世,学问昭著,自然是看不顺他这点蝇营狗苟的小心思,却也只能为着得意弟子教授这么个玷污纸笔的皇子。   这一次的圣旨突如其来,也难怪他怀疑赵泽瑜是否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向陛下谄媚,化作了捅向秦王的刀子。   赵泽瑜并不在意柳明修怎样看他,正待回答却听赵泽瑾突然道:“老师。”   他言语中是不容置疑的拒绝之意,柳明修并不惧他,“殿下,只是一个回答。”   眼见两人互不相让,赵泽瑜无奈地拉了拉赵泽瑾的袖子。   赵泽瑾先行结束了这种对峙的氛围,揉了揉眉心:“老师,是我方才无礼了。”   柳明修刚刚有些欣慰,便见赵泽瑾灼灼目光直视着他:“但是老师,小瑜是我弟弟,我希望你能明白,他与我,不分彼此,如同一体。”   书房的门“哐”的一声,砸得临近的窗纸都震得声势浩大,这是赵泽瑜头一次看见兄长顶撞柳师傅,也是他头一次看见文人摔门。   他跪坐在赵泽瑾身后,替他缓缓揉着太阳穴,不赞同地道:“兄长今日对柳师态度为何如此生硬?” 第8章 珍视、心机   赵泽瑜的手指仿佛有某种镇定人心的能力,赵泽瑾心中隐隐燃烧的暗焰被这小东西绕得轻了几分。   他闭目道:“老师待你终归是严苛了些,还有些偏见,你不生气?”   赵泽瑜感觉他哥这样颇像个护着崽儿的大猫,炸了一身的毛,忍不住笑得漏了气。   见自家弟弟这样,赵泽瑾有点忧愁:听他说老师不喜他,他反而还笑得这么开心,也不知是傻还是心大。   虽说就算是个小傻子他也养得了,但总归还是精明点好。   人太傻了,心太大了,这明枪暗箭都不在意,活不长久。   赵泽瑜摆摆手:“兄长,您忘了,柳师从未应过收我为弟子。我不交束脩,却得其教诲,纵使他对我有些意见又有何妨?”   后一句不大成体统,他便也索性没说。柳师的才学天下闻名,他敬重归敬重,但他又不是兄长,对自己什么看法有什么可在意的?   左右他待兄长实心实意便好。   这一瞬间,赵泽瑾心中复杂极了,他不知是该为弟弟胸襟宽广而自豪,还是该扯着这小混蛋把“在意你自己”这几个字楔到他脑袋里骨头上。   赵泽瑜反过来劝他:“兄长,柳师是你的师长,名满天下,你不该因为区区小事就对他怒目而视、言辞锋利,传出去于你名声有碍。”   最后几个字他不由自主地越来越低,因为他哥堪称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就快把他盯成筛子了。   他实在不知道他哥今天怎么这么喜怒无常,跟他在外边时武清锋家那祖宗猫一样,一言不合就蹲在武器架上一脸高贵冷艳,就是这副尔等凡人还不快来哄朕的祖宗做派。   他跟那猫殊死搏斗了几百回,除了得了一身猫爪印、一袖子流苏条,就是被武清锋这重猫轻友的东西挪了个院子。   对他哥他可不敢这么放肆,只好学着武清锋伺候那祖宗的做派,上手在他哥手上捋了两下,先顺毛然后道:“哥,我愚钝,我说错什么了吗?”   赵泽瑾感觉自己已经让这小子气成了街边蒸馒头那冒气的蒸锅,还是不带眼的。   毕竟他自己也知道他这气生得很没有道理,如今一切都没有发生,柳明修素来以性情古怪闻名,恃才傲物得有凭有据,就算是自己也没有要求他一定要对小瑜毕恭毕敬的道理。   平心而论,上一世之事不该迁怒到这一世,然而……   他继位之后,尊柳明修为帝师,许其开山立派,众人皆以为柳明修会一飞冲天、飞黄腾达,却不料他转身便请了辞,终身再不入帝都。   柳明修门下学生无数,多得栋梁之才,可他本人却再不曾见过赵泽瑾。   民间多赞其只为太平盛世,功成身退,不恋栈权位,但实际却并非如此。   在知道一切后赵泽瑾曾单独召见柳明修,这世上一切尊荣名位他都可以回报给这段师徒情分,但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老师,此生永不相见。   那么这一世呢?   泽瑜,如果当世事当世了,你会怪兄长吗?   都不必问,他知道以自家弟弟的想法,他应当是从来都不曾怪过柳明修,甚至若是上一世的他知道了,或许还会劝自己柳明修有大才,更有多年扶持之恩,不值得也不应该因为他而疏远帝师。   多理智、多包容、多识大体啊。谁人能不说一句此人胸襟宽广、有君子之风、知人善用、无私奉献?   可他呢?   他几乎要生出一股怨愤来,想问一问这位事了拂衣去、魂归北原去的英雄,看着他在往后余生中肝肠寸断、看着他于良宵佳节之时在他灵前独酌时是不是有大仇得报之感,不然怎么故人一次都不肯入梦?   然而他这怨愤也无处可送,只好成年累月地冲着自己反噬。   赵泽瑾冷笑一声:“小事吗?那在八殿下眼中什么是大事?”   赵泽瑜让他殿跪下去了,发现自己同猫这种东西恐怕是有宿怨,不然怎么服个软还把猫服得龇牙咧嘴了。   见他还敢跪,赵泽瑾一把把人提溜起来摁在了椅子上,气得太阳穴直跳。   赵泽瑜身量还是少年,面对他哥的淫威只好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椅子上,可怜巴巴地不时抬眼眼巴巴地瞧着兄长。   赵泽瑾定了定神,努力劝说自己这小混蛋还小,现在扳他那个凡事以兄长为重的臭毛病还来得及,不能急躁。   他平心静气地问:“小瑜,我问你,若我府中有一谋士得重用,却待我珍视之人鄙薄难堪,你说我该如何做?”   能在这皇宫中无依无靠平安长大的人没有蠢货,更何况是赵泽瑜这种心有八百窍的人。   可“珍视”这种词太过陌生,便是从前他知道兄长待他好,却也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兄长对同源血脉的心慈,是因为怜悯,并不是多么特殊的感情。   倘若还有其他皇子和他一样的处境让兄长知道,那么依兄长的仁心,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便会再分一份出去。   许是因为他那钻营到皇帝龙床上的宫女娘,他从一出生心肝肺中便无一不是算计的模样。   当年他在病中昏沉醒来隐约看到了兄长一眼,那时还是少年的秦王殿下俊逸的脸上尽是焦急、轻轻搭在他额上的凉毛巾将火狱中沉沦的他带回了人间。   他还未来得及和兄长说一句话便先在梦境中盘算起了如何让兄长在他身边久一点,久到兄长对他能有并非血脉僵硬勾连起的兄弟情义。   他心机深重,太知道兄长这样的仁义之士会被什么打动了。   兄长是天之骄子,恐怕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一直是强大的保护者自居的,生来便对弱小有一种责任心与保护欲,更何况这个弱小是他的弟弟。   因而赵泽瑜这一场病生得旷日持久,久到他宫中后院处自由茁壮生长的灌木丛都被药浇死了一片。   而如果这个弱小孤苦伶仃,整日如看神明一样地崇拜着他,还有恰到好处流露出来的渴望与胆怯,那么兄长更会对他有一种教养的责任感。   那一日兄长来看他时他因为突如其来的咳嗽避开兄长侧身向内,被衾被带了过去,恰巧露出了他放在被子下的《左传》。   那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注释,字迹虽不美观却能看出主人的认真,更有不少疑问之处。   赵泽瑾沉默了半响才问道:“你有许多疑惑之处?”   赵泽瑜怯怯地点了下头,很羞愧地嗫喏道:“是我愚钝,想来很令夫子失望。”   宗学专为皇家子弟开设,哪怕皇子是头猪,既得了皇上的任命,也得把猪教得有些许墨水果腹,更何况他看赵泽瑜的记录虽不算绝世奇才却和愚钝也八竿子打不着。   不过是一个透明皇子,无人重视罢了。   那以后,赵泽瑜便由赵泽瑾亲自教习。   不久之后,赵泽瑜便发觉赵泽瑾精神不振,而后偷偷听府中下人议论对自己的不满。   因为亲自教他,兄长不得不熬夜完成课业与皇帝交代的政务。   他深知一个人若是因为另一个人而疲累不堪,哪怕责任在,情分也会被日益的操劳磨损得千疮百孔。   而且,他在看见兄长摸了下九皇子的头时便明白了自己的嫉妒独占之心,他接受不了有任何其他皇子分走兄长对他的关注。   他明白想要真正让兄长认可自己,就要先行成为能与他比肩、能够为他助力之人。   故而他表现出对柳明修的极度推崇,只有这个人能够帮他站到皇兄最不可或缺的位置上。   果真柳明修一眼便看穿了他幼稚的心机,不肯受他的束脩。   而在柳明修单独教他为臣之道的第一日起,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愿得偿。   他自知在兄长这里所拥有的一切背后都隐藏着自己的算计与虚伪的嘴脸,在兄长面前的他善良活泼,有着恰到好处的调皮,而实际的他嫉妒成性,独占阴暗,不动声色地拦住了那几个想来对兄长示好的皇子。   他从不敢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的本性有朝一日暴露的话皇兄仍会待他这匹狼和煦如初,单是一点皇兄的关爱就已经让他几乎生出一种从一开始他便被皇兄呵护的错觉来,他不敢放任自己沉溺。   “珍视”一词于他来说是一把裹着蜜糖见血封喉的毒药,人被珍视其劣性便会驱使他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到了一定地步,那么也是本性暴露、让兄长彻底失望、被遗弃的那一天。   故而他弯了眼睛,十分心平气和地道:“君子和而不同,有才者自可恃才傲物,只要这谋士并不越俎代庖,又有何仿?”   他有何妨是不知道,赵泽瑾是被他将方才按下的火气妨得七窍生烟。   怕气血上头把自己从回来就想揍的孩子给揍坏了,赵泽瑾一指门口:“出去。”   赵泽瑜一脸“兄长你讨厌我了”“哥哥不要生气”“都是我不好”的神情一步三挪地挪到了门口,赵泽瑾到底没狠下心来,补了一句:“去我房间,今夜哥陪你睡。”   那小混蛋立马晴空万里地溜了,倒是不辜负他那两条长腿,赵泽瑾长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得找太医开点顺气化瘀的补药,要不然迟早得被弟弟气死。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瑜:我是一匹心理阴暗、满腹算计的狼,兄长喜欢的只是伪装的我,我要把尾巴藏好   泽瑾:我家弟弟就是一匹傻狼崽儿,我天天担心他委屈自己被别人欺负   论认识的参差 第9章 天枢台   五日后,大清早的长新宫便迎来了礼部的人。   乘风头一次见着这么大的阵仗,纵使得赵泽瑜嘱咐也难免少年心性,有些局促。   倒是赵泽瑜颇为稳重,一身气度倒是丝毫不似从未得过圣上恩宠的后宫皇子。   礼部的人看皇帝脸色行事,这事本是他们例行流程,可皇帝三日前提了一句,他们便知这八皇子是入了圣上的眼,故而对着暂时还未封王的赵泽瑜也是毕恭毕敬。   赵泽瑜谢恩后便由专人替他换上礼服。   说是礼服,其实更多偏向盔甲,只不过为着祭天之礼做得既肃穆又华丽浩瀚。赵泽瑜年岁尚小,又不曾上过战场,按说本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压不住铁甲的血气与威仪。   礼部的人本打算发挥毕生精通之指鹿为马、溜须拍马言语能力赞扬一番这位未来的红人皇子,却不料这铁甲上身,倒是令他们大吃一惊。   这甲胄并非雪亮的银色,反而有些微暗,胸前是盘旋的银龙纹样,肩部衬出些暗金之色,接连着身后的暗红色披风。   赵泽瑜一双丹凤眼平日与兄长撒娇卖痴、或是避着人群当透明人时往往不大明显。   现在这般由宫女将他素日披下的头发尽数束上带冠,他那双丹凤眼便再也掩不住锋锐的气息,甚至带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弱血意。   可却不像是军中之人的血气。   来人是一位礼部侍郎,也是迎接过几次将领还朝,上过战场的人大多身上有一种狼烟的苍凉肃杀之感,除了少数将帅或高手已然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大隐隐于市。   而赵泽瑜的这种感觉十分幽微,就好似随风潜入夜的细丝一般,透着些许诡谲与隐秘。   然而直面赵泽瑜,他又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想法晃了出去。无他,赵泽瑜现在的气质太过锐利,像一把刚刚开刃的长剑一样,既青涩却又丝毫掩盖不住少年人的张扬与一往无前。   估计是因为这位八皇子从前太过谨小慎微的缘故,才给他带来方才的错觉。   见赵泽瑜整理完毕,这位礼部侍郎笑意满面,捡着吉祥好听话道:“陛下果真慧眼,殿下不愧是天潢贵胄、龙子凤孙,这甲胄穿在身上足以彰显我大启军威。”   赵泽瑜只当他是拍马屁,面上谦逊道:“大人过奖,不过是皇长兄怕我无知露怯,丢了大启的颜面,故而屈尊教习了我几日。我自知与昔日皇长兄风范比如萤火之于皓月,却也不敢有负父皇所托、皇兄教导。”   听闻此言,礼部侍郎心中也难免感慨:这往日洛帅回朝,皆由秦王殿下相迎,如今陛下一朝换人,秦王殿下为了大局,不仅不迁怒,竟也真有肚量来教习八皇子,这胸襟气度倒也是独一份。   想是这般想,嘴上却道:“殿下自谦了,仪仗已备好,还请殿下动身。”   昨日傍晚,洛帅已率军在城外十里处驻扎。按照惯例,赵泽瑜需骑马至风回坡与其汇合,再共同前往天枢台。   赵泽瑜对这位印象并不深,但其丰功伟绩素来口口相传。当朝将领中,他这个年岁还可堪大用的军侯国公也便独此一家了。   听兄长隐晦地提过两句,那些前代赫赫有名的战神大多是站错了队,好一点的被陛下放一道回家荣养的恩旨,而比较顽固的很多死得也比较不明不白。   当日兄长提及的时候赵泽瑜看他眉头紧锁,脸上是明晃晃的不赞同,可最终也只能缄口不言。   子不言父过,况且洛氏一族说到底也算得上是受益者,易地而处,若陛下夺位失败,洛氏的下场甚至要更惨一些。   洛帅名为洛振远,早早地从他父亲那里接过了担子。他比妹妹大了十多岁,虽是将妹妹当女儿养,格外宠爱,可扶陛下上位又何尝不是利益权衡过的结果?   说到底,皇室、权臣之中,又哪里真能将真心分辩得干干净净呢?   冰凉的晨风拍在飞驰的赵泽瑜脸上,他将思绪拉回来,看到了前方的军营。   虽是刚刚得胜归来,可军营却仍是一派肃然之相,全无散漫骄狂之气,令行禁止。   晨间操练之声震天,倒是衬得这仪仗队的到来悄无声息,守卫兵士见他们前来便前往中军帐中通报,不卑不亢,并无放他们入内的意思。   身后的礼部侍郎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赵泽瑜却抬手制止了他,开口道:“既是在军营之中,便按照军中规矩,相信洛帅自有分寸。”   赵泽瑜虽身无官位,却是代天子前来。若是往常,相信洛帅不会让兄长被拦在此处。   思及前几日兄长说已然去信给洛帅,让洛帅不要心中不快,赵泽瑜摇了摇头:果真洛帅还是这等直来直去的武人脾气,这是借着自己对皇帝发火。   凡事过火了可不好,洛帅应当也知道这个道理。   果不其然,不多时,洛振远便从营帐中走了出来,颇有些来势汹汹。赵泽瑜毫无察觉似的,略躬身拱了下手,正巧避过了他锁定在自己身上的气机。   洛振远第一次正视起这个小子。   外甥传来的信他当然看了,上面说这小子是他较为亲近的一个弟弟,只是恰巧被皇帝指来,还请自己不要迁怒。   洛振远当然是嗤之以鼻,皇室之中哪有什么手足情深,泽瑾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包藏祸心。   如今看来,这小子果真不是像泽瑾说得那般毫无心机。   他回了个半礼,毫无诚意地道:“让八皇子久等,整军尚需一时半刻,殿下不介意再等等吧?”   礼部侍郎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不敢得罪这位戎马一生的洛帅,职责所在,却也不能让八皇子被气得当众失了态,正欲打个圆场,便听赵泽瑜道:“洛帅凯旋,父皇龙心甚悦,自然会让我大启功臣正衣冠以祭天地论功勋。只是这吉时不过午,便还要请洛帅下令速随我前往天枢台。”   洛振远幽深的目光扫视过赵泽瑜,时常受到柳明修审视,洛帅终归是战场上的人,便是再用兵如神,也比不上文人那柄刮骨刀搅弄风云。   故而赵泽瑜丝毫不以为忤,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安分极了,不松不紧,就好似对面不是杀伐决断的铁血统帅一般。   洛振远再想给皇帝脸色看也不会拿军中将士的归国礼开玩笑。不过一刻钟,军营已然整理完毕,方阵整齐肃穆。   赵泽瑜忍不住赞叹一句:“定北军诸将士果真令行禁止,有这样军纪严明的军队驻边,果真是我大启福音。”   听他这般说,洛振远本觉得他是惺惺作态,转眼看去却见他面色一片肃然敬佩,想到从登基后从未来过天枢台的陛下,倒无端生出些感慨,也没了方才的针锋相对:“多谢殿下。”   谢什么?赵泽瑜没有问,洛振远此刻的神情似乎与那日他在江湖上看热闹曲终人散后一个老者长叹时的怅然重合了。   江湖之义、军中热血,又都是何时散尽的呢?   一路沉默,至天枢台时不过巳时。   赵泽瑜与洛振远并排登上天枢台,这里刻录着自太宗以来所有的对外征战,胜败尽数如实。   赵泽瑜气沉丹田,少年人清朗的嗓音中此刻多了些低沉,像是坠入时光的洪流一般:   “白云悠悠,苍狗不驻。   风雨飘摇,民安得赎。   兵戈噬人,不归身误。   乌啼革裹,卫国惧无。   北原狼子,掠我妇孺。   犯我河山,其心必诛。   大启将士,同心力戮。   大胜还朝,千秋不枯。”   一旁的侍官端着六盅酒上前,两人各执一盅,赵泽瑜开口道:“第一杯,禀我大启先祖,定北军与北原一战,俘获北原王子阿克鲁,扬我大启声威。”   低下兵士齐声大喝三声,两人饮下此杯。   再度执一盅酒,洛振远面向台下三万将士:“今次随我归都者,伤残、报丧、告老、探亲者众,尔等同袍者,葬身北地无数,第二杯,祭我大启牺牲兵魂。”   赵泽瑜执第三盅:“诸位皆是我大启英雄,第三杯,敬诸位将士,入城后,定北将士,陛下各有封赏。”   万岁之声一片,礼数也已成。   洛振远方才的动容又原封不动地冰了回去,皮笑肉不笑:“殿下可真是好气度,准备十分充足。”   毕竟是兄长的舅舅,赵泽瑜能不冲突便不冲突:“不过是兄长提点,拾人牙慧罢了。”   倒把洛振远噎住了,他这边再怎么阴阳怪气,比不上自己傻外甥心胸宽广至此,再讽刺下去就是不给泽瑾那个小兔崽子面子。   一时间,堂堂定北军的统帅憋得好不憋屈,心道等回去就收拾泽瑾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兔崽子。   他面色不善:“泽瑾倒是向着你。”   赵泽瑜没忍住嘴角微微提起,难怪说老小孩,洛帅倒是和兄长赌起了气。   他悠悠地袖起了手,满是愉悦。可那又怎么样呢?兄长不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弟弟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瑜:哎呀哥哥,你这么帮着我你舅舅不会生气吧。   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哥哥。 第10章 陛下您可真棒棒啊   上万将士还朝需同兵部、户部交接,赵泽瑜不欲在众人前与当朝元帅过多瓜葛,便带着礼部的人先行回去复旨。   临走时户部尚书对着他微施一礼,兵部侍郎大人倒是头顶青天鼻孔朝上无视了他。   赵泽瑜:“……”   他突然对皇帝是不是真的喜爱二皇子产生了怀疑。   当时在凤仪宫门口宣召,陛下相当于在不经意间扇了皇后一记耳光,陛下后来去没去哄人赵泽瑜不知道,反正结果估计皇后娘娘没消气。   这两日他已然在宫中遭遇了无数的巧合事件,没什么大事,就是恶心程度堪比老鼠,不知皇后是不是闲出鸟来了。   不过想想也是,朝廷上兄长与二皇子的势力分庭抗礼平衡数年,正值洛帅回朝的关键时刻,双方摩拳擦掌正是踌躇满志一触即发,皇后插不了手闲得无聊估摸着也是寂寞了点。   城门近在眼前,赵泽瑜骤然回神,长吸一口气,接下来这位犯了邪的皇帝陛下才是重头戏。   赵泽瑜和这礼部侍郎甫一走近勤政殿,看门的小太监便殷勤地过来请安:“殿下和于大人来了,奴才这就去通报。”   一早便感觉出来陛下对他并非纯然的善意,赵泽瑜已然做好了在门外候着的准备,却不想不多时便得了传召。   这还是赵泽瑜第一次进勤政殿,门口拱卫着四大神兽的雕像,在上午明媚的日光中愣是透出一种不容冒犯的冰冷威严。   殿门口的黑甲侍卫戴着铁面具,像是一群黑无常,随时索人的性命。旁边的礼部侍郎大气不敢喘一下,文人的小身子骨一步三颤,赵泽瑜都怕他哪下把自己活活憋死。   他和颜悦色地轻声细语道:“于大人,我是第一次在此殿中面见父皇,一会儿若有何地方禀报不妥,还请于大人包涵补充。”   陛下在内殿,赵泽瑜也不怕这些黑甲侍卫原样禀报陛下,他只想顺利应付陛下,叫他能看清自己不堪大用的本质,赶紧放他躲回兄长的羽翼后。   他再也不想还有像这次这般成为陛下控制兄长的棋子的事情发生。   说不清是为何,他每每想到这般,心脏就会不由自主的抽痛,体内每一根弦线都在高声震荡着不知名的恐惧。   说来也怪,这位只比他这个半大少年高一点手无缚鸡之力的于大人听了他这话竟然挺起了腰板,连轻颤的牙都收敛了许多,就好像突然长出了一根脊梁骨一样。   赵泽瑜看着这位于大人眼中一点点地泛上了些许慈爱,觉得这位大人可能是在什么他不知道的地方搞错了什么。   不过,竟然意外地不让他感到反感。一切有些许地方像兄长的人他都不会反感。   到了内殿,皇帝高高在上地坐在龙椅上,赵泽瑜顺势跪下去将自己所有的气势撤得一丝不剩,浑身透露着软弱与不经事的气息。   他叩首禀报:“禀父皇,归国礼已然完成,儿臣前来复命。”   皇帝按了下眉心:“振远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余光确认了陛下是真没带其他任何情绪,赵泽瑜对陛下的脸大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觉得幸好洛帅不在这儿,不然搞不好要弑君。   刚给人了一个没脸,转头便知己至交一样地亲亲热热叫着人家洛帅的名字,普天之下除了陛下还有谁能干出这种事来?   “回父皇,儿臣只看到两位大人好像与洛帅还有正事要谈,便先行回来复命了。”   于承梁在一旁补充道:“回禀陛下,是户部孙尚书与兵部贺侍郎。”   皇帝在一旁的折子里翻了两下,拿出一道折子看了下,“对了,朕本来叫他直接入城,兵籍的事让下边的人去办就行,可他倒给朕上了道折子说军营一群粗人,他不放心。”   像谈天似的,皇帝语气轻松,似是打趣道:“你们看看,这他说别人是粗人,就他自己不是账册都看不明白的粗人似的。”   于承梁哪里敢接关于洛帅的话,赵泽瑜暗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洛帅为何不先入城拜见陛下还不知道?陛下倒是给个台阶哪怕是中空的都能下来。   皇帝自说自话倒也不尴尬,缅怀时光似的:“振远呐,这些年在边关聚少离多,朕有数年不曾见过他了,这年岁大了,总感觉身上不舒坦。”   赵泽瑜例行公事地答道:“父皇春秋鼎盛,却也要注意调养。”   皇帝摆了摆手,目光悠长:“振远要回来,朕一时竟有些不敢见故人了。振远比朕还大上八岁,泽瑜,你今日见,振远的身体看起来还好吗?”   皇帝的神色堪称平和,似乎只是关心老友一样。   赵泽瑜:“……”   真当我没读过史记吗?   我要是说洛帅“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陛下您今晚还睡得着吗?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还得充当“奸佞”,赵泽瑜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对,试探着道:“儿臣并非医者……”   瞧着皇帝的眉毛挑了起来,他赶紧接上话:“不过洛帅身穿盔甲,又长途劳顿,儿臣瞧着洛帅风霜满身,面容疲惫,也有些史书中英雄迟暮的感伤。”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这些年也是边境不安生,让振远搭进了数十载,子衡也弱冠好几年了,都没见过他父亲几回,也该一家团圆了。”   赵泽瑜心中雪亮,绕了这么大弯,这才是皇帝的目的。   想到兄长,赵泽瑜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洛帅回朝,本该成为兄长一大助力,看来陛下是想夺了洛帅的军权。   夹在父亲和舅舅之间,仁孝至极的兄长该多难过?   他心中不由得挖苦皇帝:早二十年您怎么不说稚子年幼,体谅一番洛帅,让他们一家团圆呢?   “泽瑜,你在想什么?”   赵泽瑜赶紧把脱缰的思绪拽回来,一时词穷,口不择言道:“儿臣只是听父皇宽仁,体念洛帅父子情深,深感父皇英明罢了。”   皇帝听了笑得满面春风,大手一挥:“我儿不必羡慕振远父子之情,朕从前待你不够周到,今后你便日日上朝,朕也会时常召你来教导的。”   当空一道圣宠降下,赵泽瑜愣是被这盛宠砸得头晕眼花,一番小心尽付东流,砰地一声跪伏在地,那声音听得身子骨脆得不行的于大人膝盖都软了一下。   皇帝十分愉悦的声音故作惊奇:“泽瑜这是做什么?”   赵泽瑜把面带苦相的脸埋在手臂间,感激涕零:“儿臣何德何能,能得父皇看重?儿臣喜不自胜。”喜极而泣,泣涕涟涟,怜己命苦。   皇帝满意极了:“既是知道朕的苦心,便不要辜负朕的期待。好了,你也起了个大早,想来现在也累了。”   那我求您就赶紧放我回去吧。   “那泽瑜就留下陪朕用膳,也休憩一番。”   晴空霹雳,赵泽瑜觉得自己被劈得外焦里嫩,爬都爬不起来了。   于承梁能做到这个官位,眼色很是有一番,用神色表达了对赵泽瑜的恭喜之意,就麻溜地圆润退下了。   赵泽瑜麻木极了,只觉得他那恭喜的脸色像是报丧。   陛下的膳食自不知比赵泽瑜这破烂皇子素日吃得要精细不知百倍千倍,赵泽瑜坐着却感觉活像针扎似的,看着山珍海味丝毫没有食欲。   还不如让他站着伺候陛下用膳呢。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多事为陛下布菜,他手比脚笨,若是不慎犯了陛下的忌讳可就不好了。   陛下显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用膳边道:“你新的宫殿朕已选好了,是落霞宫。”   赵泽瑜一口山珍没下去,先让皇帝差点给他噎死。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干了点什么事,让陛下能这么恨他,又不肯干净利落地处置他,非得把他弄到跟前,谁都堵心。   落霞,日薄西山,陛下怎么不赐他个“入土为安宫”呢?   除了兄长,赵泽瑜向来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宫中的每个人,尤其是这位九五之尊。   他心中冷笑,却一脸感恩戴德:“儿臣谢父皇隆恩。”   皇帝道:“收拾洒扫尚需些时日,先委屈你在长新宫住上一段时间。”   赵泽瑜无话可说,一脸乖巧的笑意维持着父慈子孝:“儿臣不委屈。”   皇帝十分满意:“好孩子,赏赐午后便至,朕再许你一个恩典,回去想想你想任何职,想好了告诉朕。”   赵泽瑜谢着恩却彻底迷茫了,陛下究竟要做什么?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皇帝便接着道:“一旬后便是中秋,正巧振远回来,就一起办个家宴,和你们这些小辈一起,我们也觉得热闹。”   赵泽瑜愣了一下:“父皇,宫中似乎从没有过这等先例?”   说是家宴,有天子在场,那也是宫宴,国舅说到底也是外臣,是不适合参加这种场合的。   更何况,洛振远是前国舅,若是再把现国舅陈丞相弄来,两人势同水火,陛下不尴尬,难道皇后、兄长不尴尬吗?   皇帝毫不在意:“朕同振远少年玩伴,无妨。”   赵泽瑜:“……”   他再一次真情实感地觉得皇帝有病。   陈氏是陛下登基后才投诚的世家,与陛下可没什么年少的情分。   是以听陛下的意思是打算只让洛帅来这家宴,这不是公然地给皇后没脸吗?更何况这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手段权臣吃,作风强硬的洛帅可不吃,只会骂陛下虚伪。   一下子得罪两家,赵泽瑜在心中给陛下鼓起了掌,陛下这一手平衡的手腕真是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瑜:今天也是疯狂吐槽阴阳怪气的小瑜呢   没生对时候的泽瑜错过了口吐芬芳这种国粹啊 第11章 我只有一个兄长   从皇帝那里出来,赵泽瑜便径直去了兄长府上。   反正陛下也知道自己和兄长交往过密,作为一个单纯无用的皇子,是绝不会懂得避嫌的。   军籍造册没有那么快交接完,就算完事洛帅估计也得先进宫面圣。   他进太平宫向来熟门熟路,不需要人通传,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口,里面便传来一道无奈的声音:“小瑜,别闹了,进来。”   脱兔一般地跳进书房,赵泽瑜径直在兄长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不平道:“兄长,凭什么呀?你这一天天案牍劳形的,武功还只进不退。”   赵泽瑾用笔敲了他爪子一下:“我是从小练的童子功,一直也没荒废,你呢?”   那根紫毫红木价值千金的笔在赵泽瑜额上又轻轻戳了两下,从这力道便能看出主人并没有真生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抱屈呢。”   赵泽瑜打蛇随棍上,摇了摇他兄长的胳膊,拖着长□□:“哎呀,兄长,知道也别说出来,给我留点面子嘛。况且我这又不是一无是处,我轻功不是不错吗?”   赵泽瑾叹了口气:“小瑜,我很久没有见过能将除了逃跑什么都不会说得这般清丽脱俗的人了。”   “过奖过奖,”赵泽瑜浑似没听出来讽刺似的,美滋滋地道:“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嘛。”   赵泽瑾将自己的袖子从弟弟的爪子中解脱出来:“嗯,不错,贫嘴的时候一个顶三,真到该跑的时候傻兮兮地冲上去,我这弟弟可真是熟谙兵法。”   赵泽瑜听得一头雾水,他哥却丝毫没有给他解释明白的意思,直接把人提溜了起来:“来,让哥看看。”   被兄长像颠菜一样来回翻炒了七八回,赵泽瑜被晃得七荤八素的。   “嗯,不错,果然是我弟弟,就是俊俏的好儿郎。”   他身上衣服还没换,不过这衣服虽然平日不能穿,礼部和绣衣司也不会回收。   赵泽瑾想了想:“罢了,你现在正是年少,这种色调还是压抑了些,明儿我去给你选些料子,让绣衣司给你正儿八经裁两身衣服。”   看着兄长眼中冒出的光彩夺目的兴趣盎然,赵泽瑜背后一凉,凭着自己锻炼出的对危险的直觉道:“兄长,我衣服真的够穿。”   真的不用兄长你对着我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打扮想法啊。   赵泽瑾轻哼了一声:“你马上入朝,怎么能没有两件正式的衣服?”   赵泽瑜猛地睁大了眼睛:“兄长你怎么猜到的?”   赵泽瑾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道:“陛下给了你什么职位?”   说起来赵泽瑜就头疼:“陛下让我自己选。”   “这是好事,”赵泽瑾淡然自若地走到一旁,轻轻一拉一束装饰的流苏,一扇屏风便缓缓向两边裂开,上面是北启北原,南至南祁的疆域图。   赵泽瑜会意:“兄长的意思是……要我把眼光放到四邻?”   赵泽瑾用手摩挲着四境之处,问道:“泽瑜,依你之见,如今北原、南祁、西域、吐蕃、东海于我大启而言是何种关系?”   何种关系赵泽瑜尚不曾想,胆子先被兄长吓了个半死,赶紧把半开的门合上了:“我的亲哥,这可不是亲王能随便议论的。”   赵泽瑾却淡然无比:“无妨,陛下在太平宫的耳目已为我所用,不必担心。”   这淡然的一句话却石破天惊一样,赵泽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心中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恐慌:“兄长……”   “怎么,这不是你和老师一直希望我做的吗?”   赵泽瑜腿一软,跪下了。   破天荒地,赵泽瑾没有让他起身,而是瞥了他一眼:“既然跪下了,说明你认为自己有错,说说你觉得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赵泽瑜脑子浆糊一样,按理说他明明应该高兴,兄长终于有了戒心,懂得为自己多做筹谋,可他偏偏不知为何有一种仿佛有什么被扼杀的心痛感。   很久之后,种种俱是过往之时,他再回首,方才明白此刻那不明所以的心境:那时他自出生起便可望不可即的名为“纯”的特质。   待亲待友至纯、处世处事至纯。   世人熙熙攘攘,皆言纯即为蠢,可纵然如此,纵然赵泽瑜本性非善,可火焰与明亮对一个污泥中的人诱惑是无比之大的。   可终归是无归路。   赵泽瑜素来信服兄长的教导,此时只得将那些有的没的思绪强自按下去,思考起兄长的问题。   为什么认错?   “因为我算计了兄长。”明知陛下的决定对兄长来说是沉重的打击,他明明可以直接打道回府,却非要来此一趟,就是来告诉兄长:看看你这个父皇,他扶我作傀儡刺向你、他一手弹压制衡丝毫不顾及多年情分与你的立足、他薄情至此哪怕是宠爱的皇后也能说翻脸就翻脸。   兄长慈爱地抚摸着赵泽瑜的狗头,可赵泽瑜看兄长和煦面容下的咬牙切齿总感觉他想拧下自己的狗头。   赵泽瑜瑟瑟发抖,赵泽瑾平了平气,把他捞了起了,摇头笑道:“罢了,有我在,你不必懂。”   “所以回答我,你对大启邻边有何想法?”   他赵泽瑾神色肃然,赵泽瑜也自动调到兄长考校课业时的状态,走到那舆图前,慢慢说道:“北原虽然落败,但看交战时间,洛帅并未反攻北原,而是押回了北原王子阿克鲁,北原必定派人来谈。结果无非两个,一是置之不理,斩草除根,但没了他还有别人,未见得会对北原真的产生什么影响;二是要求北原割地岁贡,北原南部,大启北部草场丰美,如若在我们手里便可放牧养战,也正巧弥补我大启军马不如北原壮硕的劣势。”   赵泽瑾点头:“不错,依你之见,我们应当选第二种是吗?”   赵泽瑜略微有些迟疑:“我人在深宫之中,消息闭塞,和北原有关的还是江湖上听来的,五分假五分真,不可全信。倘若阿克鲁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那必杀之。”   赵泽瑾轻轻捻着笔杆,仍是没有半点放松:“那我若说此人残暴凶恶,阵前时曾在守军面前以百姓为乐,将人生生剥了皮呢?”   赵泽瑜抿了抿唇,有些恶心,权衡半天后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便听他兄长喃喃道:“我也不知。”   半响,他转头道:“北原尚且如此,其他几处如今你便是说也不过一鳞半甲、管中窥豹,所以……”   赵泽瑜是赵泽瑾一手带大,素来闻弦歌知雅意,很快反应过来:“兄长你希望我入鸿胪寺?”   鸿胪寺看似鸡肋,没什么实权,甚至有时受礼部辖制,但如今各国正处于难得的安稳平衡期,交流时避不开的便是鸿胪寺。   况且……兄长将来向着那个位子,他相信兄长绝非守成之君,到时这些芳邻可便是重中之重了。   只要兄长需要,他一定会去做。   他不假思索地点了头:“好,兄长,我去。”   赵泽瑾爱怜地摸摸弟弟的头,眼中略有些迟疑却终归下定了决心:“我本打算让你逍遥一生,无奈时势不允。更何况,你本非池中之物,我不该一味让你藏匿。如果大浪不可避,那便做踩在浪尖上掌舵的那个人。”   少年总有豪气在胸,赵泽瑜一直以来低调谨慎,可心中难道真的没有一番不甘吗?   至少赵泽瑜在放眼四海时心中并非毫无波澜,更何况,和兄长并肩,他无法不心潮澎湃。   可随后他又听兄长喃喃道:“可我……却仍舍不得。”   赵泽瑜嘴角微微提起,兄长无非是舍不得他进朝中受气,可谁人建功立业不经一番历练呢?只要有一个亲人时刻担心自己,他便总有退路、有归处。   “对了,兄长,陛下恐怕是要收回军权,为了安抚洛帅陛下说中秋宫宴要洛帅入席,我看陛下的意思是不打算让陈丞相去。”   赵泽瑾手指轻点桌面,并不意外:“我如今与二弟势均力敌,在陛下的扶持下二弟尚且有了退败之象,全靠陈丞相撑着,陛下不会允许舅舅打破平衡的。”   赵泽瑜看戏似的语气轻快:“可说呢,陈丞相好歹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陛下能有兄长这样的儿子,怎么还会有二皇子这种……”   他一脸竖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被兄长拿着笔不轻不重地敲了下。   “他毕竟也占着你兄长的名号,说话也别太没大没小了。”   赵泽瑜捂着头委屈极了:“不,我只有您一个兄长。”   明知他是装可怜,赵泽瑾还是受不住他这无辜的眼神,叹了口气:“行,小祖宗,过来,我给你揉揉。”   赵泽瑜丝毫不顾形象地躺在了兄长腿上,赵泽瑾温凉的手摸着他的头,在陛下那里高度紧张搞得头重脚轻的,这下终于缓回不少。   “我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是陛下手把手带出来的,后来为了平衡陛下扶持陈家,你来我往几回也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不过陈丞相聪明一世,这烈火烹油的也就忘了,虽说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可他陈家终归也不是什么延绵数百年的世家,而现在,终归还是大启王朝。”   “从二弟能和我‘势均力敌’的那天起,他便再也没了得到他想要的那个位子的可能。陛下掌权多年,最恨被要挟,他绝不可能将大启交到一个外戚世家的傀儡手里。”   赵泽瑜有些唏嘘:“这么看这二皇子也很不幸啊,他自以为有父亲的宠爱,说到底陛下从一开始便决定了他的结局。”   无论将来谁上位,二皇子这么大的一个靶子除了死哪还能有别的可能,区别无非是全尸和五马分尸。   这偌大的皇宫,也只有他们兄弟二人间还有温热的手足之情了。 第12章 王妃嫂嫂出了意外   听热闹的赵泽瑜没发现他哥在听他提到二皇子时眉宇间隐隐浮现的厉色。   目标已然定了,赵泽瑜打算中秋后就同陛下讲,如此便只剩下了这点走马上任前最后的自由身时日。   赵泽瑜死缠烂打地拽着他哥陪他出宫,赵泽瑾还未说话,秦王妃便兴趣盎然,也缠着赵泽瑾要一起出宫。   秦王妃名为景曦,是洛帅手下一个殉职将军的遗孤,不愿随其兄在京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个行尸走肉的大家闺秀,想跟在军中,一群老头子劝不住这女娃娃,倒是她兄长亲自拜访劝说了这些军中叔伯。   念在其父为国尽忠,皇帝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允许她以军医的身份随军了。   当然,名头在这儿,这位奇女子舞刀弄枪地长大,一双使得精妙剑术的手却和绣花针犯冲。   自从她不小心用针差点把自己手指头给戳穿,就再没人敢让她学医了。   前几年赵泽瑾去北方犒军时,两个年轻人日久生情,赵泽瑾回朝后直接向陛下禀明了自己的意中人。   皇帝本打算在京中贵女中给赵泽瑾挑一个秦王妃,孰料他竟然挑中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被气得大发雷霆,一怒之下禁了赵泽瑾的足。   后来赵泽瑾特意让人将此事“不经意”间捅给了陈丞相,为了防止秦王妃带给秦王的利益,不用赵泽瑾想办法,陈丞相和陈皇后自然会极力促成这桩婚事。   赵泽瑾最欣赏的便是妻子不同于其他女子的胸怀见识与爽朗的性子,而若说具体爱何处,却觉她无论是横刀立马还是狡黠顽皮,似乎无一不可爱。   两个赵泽瑾的心尖肉就这么硬生生把秦王殿下架出了宫。   景曦自小在边关长大,为赵泽瑾嫁进秦王府,虽是赵泽瑾不拘她,到底还是禁锢良多。   赵泽瑜走过江湖,对民间小摊了如指掌,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会儿两人已经撒丫子飞去各个小摊前掏腰包了。   赵泽瑾在后面无奈地摇摇头,感觉自己活像领着儿子女儿出来玩的老父亲,只得在穿行如梭的人群中跟着挤了过去。   这般逛到晌午,跟着的侍卫手上已然提满了各类手工品、甜点酥点并上一些发钗配饰。   赵泽瑾给两人分别擦了擦汗:“好了,这些回去再吃,午膳不可略。”   一上午嘴都没歇过的奇男子奇女子迫于某人淫威,恋恋不舍地看向离他们而去的美味,活似两个吃不饱饭的小可怜。   赵泽瑾让他俩给气笑了,笑骂道:“出息,平日是少了你们吃吗?”   在两个最重要的人面前,没人能抗得过第二波渴求而真诚的小眼神。   赵泽瑾扶额,对着自家王妃道:“行了,你整这么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就看到景曦嘴角含笑地凑过来,眼中闪着精光:“我听说镜湖月坊最近新来了一名舞者,名动京城啊。”   赵泽瑜:“……”   作为一名闯荡过江湖的男儿,他应当泰然处之……个鬼啊!   他艰难道:“嫂嫂,你还记得你现在是个女子装扮吗?”   这么显眼,今天他们进去,明日言官就能上书参兄长一个“流连烟花之地,不成体统”和“治府不严、纵容王府亲眷不识礼数”。   景曦剜了赵泽瑜一眼,充满了“尔等凡俗之辈肤浅”的气恼:“怎么,小瑜尚未弱冠便先在我面前摆出男尊女卑的姿态了?”   赵泽瑜哪是这个意思,江湖儿女他见得多了,刀口舔血时,哪里分什么男女?   他双手抱拳,真诚道:“嫂嫂,我真不是这意思。”   赵泽瑾含笑半响,等到王妃把弟弟欺负了个够才道:“想去便去,镜湖月坊是乐舞坊,倒也算不得烟花之地。”   赵泽瑜:“……”   他就没见过比他哥更能疼人的夫君,很多有嫂嫂在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觉得发酸,可是却也没有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嫂嫂是第一个让他对母亲或是姐姐有概念的女子。   人的成长过程中有些缺失纵使兄长再周到也弥补不了,而这些却是由嫂嫂填补的。   果不其然,他们入内时,招来了一大片瞪大的眼珠子。   军中之人别的不说,皮确然很厚,便见景曦熟练地从腰间拿出一枚月牙形的玉珏,坊中招待的女子愣了愣,便笑脸相迎:“原是我镜湖月坊的贵客,您惯常用的包厢我们这便准备好。”   赵泽瑜:“……”嫂嫂果真是女中豪杰,能在这京城以秦王妃的身份过得如此潇洒自如。   每日这镜湖月坊于午后皆会有一场乐舞表演,从前向来是当家花魁茹菡作舞,这几日却换了个名为怜姬的西域女子,不过短短三日便在京城中打出了名号。   这二楼的数间雅间围了一圈,客人彼此分隔,身份保密,本该是窗纸的地方竟是一道透明的琉璃墙,从里面能看到外间,从外间却看不到里间。   当然,从前也不乏兴致满满的纨绔子弟打开琉璃叫好扔花,至于自己现了身份丢脸丢到祖宗家,都当纨绔了,祖宗还要什么脸呢?   景曦坐在窗边,兴致盎然。赵泽瑜瞧她神情,感觉嫂嫂和那些沉迷色相的男人也没什么区别,不禁给了他哥一个同情的眼神:哥,你要失宠了!   赵泽瑾:“……”   这小兔崽子真是无法无天了!   话虽这般讲,在赵泽瑜一脸促狭中,赵泽瑾仍是风度翩翩地挪到了景曦身边坐下:“曦儿,别只顾着看,用膳。”   景曦敷衍地应着,眼睛却半分不错开地看着那台上的女子。   赵泽瑜本来并不感兴趣,一心只顾着新鲜菜肴,但看嫂嫂看的津津有味,也有些好奇。   只见那女子以半幅面纱遮面,额心坠着颗打磨光滑的玛瑙滴子,一头长发两边细细密密地编起了辫子,将略中间的头发挽到一处,只留下了不到一半的青丝顺势落下。   她身上的服饰并非全然中原样式,亦非全然的胡人样式,水红色的衣裙点缀上点点珠玉翡翠,水袖有一丈长,由水红色渐变为纯白。   她腰肢水蛇一样柔软灵活,而甩出的水袖却劲道内蕴,在空中柔韧地飞舞轮转,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同武人的身手矫健、步伐轻盈不同,她身上并无内息,有此劲道完全是在舞上下的苦功。   可不知为何,赵泽瑜心中划过一丝异样,总觉得她身上有什么地方是他没看出却忽略了的。   他偏头去看,嫂嫂看得仍是如痴如醉,兄长对这舞者投去的目光算不上友善,但其中并无分毫怀疑,只不过是对于嫂嫂太过痴迷的不爽。   嫂嫂军中出身,戒备敏锐胜于他,而兄长身手远胜于他。   赵泽瑜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太大惊小怪了。   一舞毕,掌声雷动,赵泽瑜一眼扫去,半圈的窗口都探出了意乱情迷、红光满面的脑袋瓜子,眼中贪婪的目光把他们脑子里那点龌龊念头照得一干二净。   看来京城里还是闲人太多,一个个没杏仁大的脑子里想的只有□□二两肉那点事,恶心至极,赵泽瑜觉得倒不如剁让他们了进宫当太监。   不对,太监还手脚麻利呢,这些真是放在哪儿都有毒的碍事东西。   景曦一直目送那女子退场,只觉那舞姿翩然若仙,实在叫人流连忘返。   时人皆以六艺为上乘,可偏又视艺伎为下乘。同样的舞,高门贵女作便是才貌俱全,舞女作便为风尘中人。   景曦却是除兵戈外便格外痴迷于舞艺,只可惜她在军中日久,学了许久的舞在婉约乐声中也难掩一身铿锵气息,给赵泽瑾舞一番得个娘子甚是英武的点评也就罢了,在别人面前可实在丢不来那个人。   是以,她只匆匆丢下一句“我去寻怜姬”便奔着门出去了,其迫切甚至用上了轻功。   赵泽瑾:“……”   偏偏这时候倒霉弟弟一脸同情怜悯外加看戏的神态,赵泽瑾觉得心好累。   不过二人还是追了出去,这地方鱼龙混杂,景曦又是身着女装,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   还未想完,前方便是一阵桌椅倾覆的巨大声响,又夹杂着拳脚声与哀嚎声,而后便是熟悉的一声“无耻狂徒”。   二人对视一眼,下一瞬便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   便见景曦以一对四仍不落下风,二人不由得松了口气,然而异变陡生,被那四个人护在身后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主子竟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木筒,里面闪过一线阴寒的亮光。   赵泽瑾本能感觉危险,平素温和稳重的调子瞬间变了音:“曦儿,快躲开!”   他已然抄起袖中的匕首掷向那人的胳膊,可是那人已然拨动了一个机关,他想也不想就要飞身上前。   正此时,被那主子紧紧扣住一只手瑟瑟发抖的怜姬突然推了那人一把,随后狠狠地咬上了他握着那古怪机关的手。   锋利的小刀从那机关中斜着飞了出来,景曦招数用到一半急忙闪开,那小刀擦着她的头发飞过,一段青丝翩然落下。   一声惨嚎响起,被怜姬一扑,赵泽瑾掷出的匕首插在了那主子的肩上。   赵泽瑜已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旁边,都这样了这人还有力气,口中叫着“西域的贱婢”正要给怜姬一巴掌。   赵泽瑜冷笑一声,不由分说便截住他那只手,笑容和煦,手下却“咔”一声,卸了这只不干人事的手,旋即一不做二不休,又将他另一只将女子的手腕攥得淤青的手也给卸了。   那四个爪牙转头才发现主子的惨状,先是惊恐,旋即恶狠狠地道:“你们竟敢加害朝廷命官,陛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泽瑜正想教教这几条狗怎么当人,却听他兄长惊慌地叫道:“曦儿?”   景曦脸上已然满是冷汗,这会儿脸色苍白,躺在赵泽瑾怀中捂着腹部。在战场上厮杀都面不改色的女将现在却眉头紧皱,紧咬嘴唇。   赵泽瑜也顾不上这夯货,到了近前:“兄长,我去找大夫。”   却听一个不太标准、有着明显异域感的声音胆怯地说:“我略通医道,可否让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景曦:男人是什么,我要找漂亮姐姐玩   泽瑜(幸灾乐祸):哥,嫂子不和你玩   泽瑾:倒霉媳妇儿,倒霉弟弟! 第13章 平宁侯府嫡子,鸿胪寺丞   赵泽瑾的侍卫已然控制住了那几个狗腿子,方才这里平地生波,客人们早就乱了套。   这一会儿工夫,镜湖月坊的坊主已然匆匆赶了来。   坊主将生意开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早见识过多少权贵,眼睛毒辣得很,一眼看出赵泽瑾这几人便服下的气度,不禁苦了脸。   在这种一个馒头下去能砸到几个官的地界,没点左右逢源、化干戈为玉帛简称和稀泥的手腕可是开不下去这全京城最有名的乐坊。   虽然如今潮流是以乐为雅,可毕竟朝中还是命令禁止朝官出入烟花之地,想有个功名的读书人也是不会沾染这些。   纵使镜湖月坊是清坊,各位心中难耐的大人也都是心照不宣地低调来、低调走,就算有点风月之事上的龃龉也基本都选择息事宁人。   毕竟红颜是用来红袖添香的,诸位金贵的大人们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那红颜可不就成了红颜祸水了?   可看眼前这几位毫无顾忌,丝毫没有躲躲藏藏的意思,显然是不能善了了。   被打的那位虽然官职不高,可他身后的侯府可不是好相与的,往日他荤素不忌,对着坊里的姑娘和清倌手脚颇不干净,也便只能陪着笑脸忍气吞声。   大人物翻云覆雨,被打的那位或许找不了这几位贵人的麻烦,可是他们这小小乐舞坊难免不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被侯府拿来泻火。   若是……   短短几息间,坊主便已然有了计较。   只见她上前一礼,形容端庄亲切语速却不慢,既不会让人觉得无礼也不显得没眼色:“在下云娘,这位贵客看来身体不适,请随我来休憩一番。”   那人被侍卫压着,犹自骂骂咧咧:“你这贱婢,平日里见着你爷爷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见着高枝就想攀了,水性杨花不要脸的婊/子!”   赵泽瑾心思通敏,见这坊主这般行事便知晓她的心思,不过现在他也没心情去算谋这些,听那人污言秽语,皱眉道:“把他的嘴堵上。”   那人终于慌了神:“你们敢?我是平宁侯府的嫡子,我是鸿胪寺丞,我祖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围观者登时抽了口冷气,已然有那等想攀附权贵之人想要去寻城中的金吾卫了。   赵泽瑾一眼扫过人群,自随身锦囊中拿出一枚印玺,赵泽瑜会意地上前道:“秦王殿下在此,此人蓄意谋害秦王妃,殿下必定上达天听,以国法论处。”   不顾后面一群吓得跪下的人,赵泽瑾抱起景曦,匆匆跟着云娘去了后面休息的房间。   赵泽瑜落在后面,吩咐一个侍卫:“去找萧太医,他今日休沐,府上离此地不远。”   房中,景曦躺在赵泽瑾怀中,初秋的衣物并不厚重,已然隐隐能看到她身下有些血迹。   纵是赵泽瑾和赵泽瑜不通医术,也能看出是怎么回事了。   赵泽瑾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牙关紧咬可揽着景曦的手却轻得很,一双眼几乎要将来探脉的怜姬穿透一般。   怜姬有些瑟缩,低着头熟练地摸着景曦的腕脉,半响才道:“她已有孕两月有余。”   赵泽瑾手指有些神经质地蜷了下,嘴唇翕动却没说出什么。赵泽瑜只好替他问道:“孩子能保住吗?”   怜姬神色有些凝重:“我可以试一试,她底子好,但我只能暂时为她平缓脉象,还需尽快找到医术高明的圣手。”   赵泽瑜有些迟疑,这怜姬第一次见,他们并不了解她的底细,更何况她又是胡人,背井离乡离开故国,她对大启的人真的抱有善意吗?   他不由得看向兄长,赵泽瑾闭了闭眼,沉声道:“怜姬,你试。”   他目光深凝:“你若是能保住景曦母子平安,你有何要求本王自会答应;但你若是包藏祸心,本王必不会心慈手软。”   赵泽瑜吃惊地望了他兄长一眼,却见他眉头紧皱。   他最了解兄长,此刻在兄长的神情中感受到的是懊悔与自责。   想来是这是兄长的第一个孩子,兄长是在懊悔没能保护好妻儿吧。   京城这地界,消息传得飞速,这厢萧太医匆忙赶到,另一个不速之客却也来得迅速且来者不善。   萧太医赶到,赵泽瑜心便先放下了一半。到底是行医多年经验充足的太医,他听那侍卫描述时便有了底,带了些对症的药材,此刻见着人把了脉,便下了针,同时口述药材用量,吩咐身旁跟着的药童去煎药。   景曦的腹痛渐渐平息,额头也不再冒冷汗。   赵泽瑜本是吩咐侍卫将那杂种和他的一帮狗腿子看好,谁都不准带走,可这时侍卫来报那平宁侯家的老太爷带着一帮家丁,问了几个人就闯了过来。   那些家丁虽穿着便服,可身手都不差,到底是曾经的军侯,这些家丁也未必就是家丁。   赵泽瑜同兄长对视一眼,便道:“兄长,交给我。”   赵泽瑾没有多言,只点了点头,看起来竟也不担心弟弟被欺负一般,他只道:“哥在这里,平宁侯也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   赵泽瑜笑了笑,眉宇间尽是少年的自信:“哥你放心,今儿个我若是让平宁侯把那谋害嫂嫂和皇长孙的东西带走了,我提头来见。”   赵泽瑜赶到时,秦王府的侍卫已然有几个身上挂了彩,随之那领头的须发半白却丝毫不见颓靡的老者转了过来。   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压迫感,赵泽瑜不由得暗自哂笑:倚老卖老的老东西,洛帅我都见识过了,这老东西倒是真有班门弄斧的脸皮。   这老东西到底占个岁数上的便宜,赵泽瑜微微拱了下手:“老侯爷。”   说罢,赵泽瑜看了看秦王府的侍卫,淡淡道:“老侯爷在此,你们怎么招待的?这挂的一身好彩头,赶着给谁送葬去吗?”   平宁侯是祖上传下来的侯位,这老东西自己在先帝时期也立下过汗马功劳,又滑头地避开了皇子夺嫡,皇帝上位后对他的识趣很满意,清洗军方时让这老东西得了很大便宜。   不过虎父犬子,他不幸有了个整日吟诵风雅、醉心山水的儿子,这儿子还更是宠妾灭妻,曾经在众多才子面前表示过他此生只认陈恬芝一个妻子,至于侯府里那个,是老侯爷的儿媳妇,和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当然一度闻名京城,平宁侯府也成了京城中好大一个笑柄。   他“正妻”生的儿子,生来长在祖父祖母跟前,理所应当地长成了里面这个伤天害理的混蛋东西。   他素来倚老卖老惯了,哪见过赵泽瑜这种混不吝的?   他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张口便骂道:“竖子无礼,安敢藐视我平宁侯府?”   赵泽瑜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了,没有母家又久居深宫,之前整整在皇宫里消失了一年都没人知道。   这老眼昏花的东西竟是把他当做秦王府的下人了,赵泽瑜丝毫不感到被冒犯,可太感谢自己这籍籍无名了。   他唇角含笑如春风一般:“好啊,老侯爷莫怪,您若是觉得冒犯,不若押我去父皇面前,让本竖子给您赔礼道歉?”   平宁侯素来是欺下媚上的一把好手,看人下菜碟,一朝翻车,实在没想到这人竟是个皇子,慌乱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   这会儿他又装象似的乐呵呵道:“老臣老眼昏花,殿下莫怪,赫儿他向来守礼,这其中必定有些误会,不若我们化干戈为玉帛,秦王殿下素来贤明宽仁,想来也定然愿意和和气气的。”   赵泽瑜像是被他忽悠瘸了一样想了好一会儿,而后无辜地道:“嗯,您说得对。”   平宁侯心道这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二货皇子,正待接着糊弄,便听赵泽瑜道:“皇长兄的确宽仁,可是我不宽仁啊。”   他似笑非笑地略歪着头看着平宁侯:“国有国法,平宁侯,跟我到父皇面前走一趟吧,若是父皇觉得令孙没有错,我们立刻将令孙好生送回,我自然向您和令孙赔礼道歉;否则的话,这些侍卫都是粗人,没轻没重的,令孙细皮嫩肉的,有什么不周到之处令孙怕是有些难熬啊。”   平宁侯心底一寒,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他皮笑肉不笑,便要下令让手下硬抢,赵泽瑜讽笑一声:“平宁侯莫不是以为我们真的会将令孙安置在这种人来人往之处吧?”   屋内,赵泽瑾喂景曦喝下汤药,她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血色,萧太医收针把脉,长吁一口气,面露喜色:“王妃和小皇孙母子俱安,只要再喝几服药便可恢复。这王妃也要注意,孕中本就多有危险,莫要再像今日这般气息逆行了。”   赵泽瑾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也放松了下来,“多谢太医。”   萧太医乐呵呵道:“这是头一个皇长孙,还是恭喜殿下啊。”   赵泽瑾眼中一抹暖意,让人相信他定是一位仁慈的父亲,点头道:“他一定会是有福气的孩子。”   这时,有侍卫敲了下门,在外低声道:“殿下。”   赵泽瑾走过去,那侍卫耳语道:“八皇子和平宁侯一起入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瑜:我嘴炮满级,我冷嘲热讽,但我是兄长最乖巧的弟弟。 第14章 御前之争   皇帝今日很闲适,无事退朝后熟门熟路地把诸位栋梁的折子批了个阅便去琢磨洛振远从北原那里缴获来的一些新奇武器与其他小玩意儿。   张忠觑着皇帝的脸色,在一旁道:“这北原虽不事生产,有些东西却也有意思得紧,洛元帅有心了。”   洛振远归国礼当日称自己自边关返回,风尘仆仆,为免冲撞圣驾第二日再行入宫觐见。   这么将皇帝晾了一天,第二日他才入宫,当然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脾气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臭。   皇帝陛下可能活得有点久,品味愈发清新脱俗,从这丝毫不懂得圆滑逢迎的老头子统帅的话里竟还品出了一种率直刚正、心机颇浅的味道。   皇帝单方面地想起了前世到最后这洛老头子进宫来探望他时,两个一生风云的掌权者倒也平稳安详地说了会儿话,没去管谁有负于谁倒是掐着谁过得更顺心吵了一架。   两个老头子吵了半天最后还是这老家伙先服了软,说不和他这病鬼一般见识,等他好了再战三百回合。   依稀想起年少时他也不是得宠的皇子,和洛老头子相识于少年,时常斗鸡眼一样地吵起来,过不了多久又凑到一起玩去了。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洛振远也没提要回边关的事,大喇喇地朝他要了个大手大脚的假期,说是要逮住家里的小兔崽子给他相一门好亲事。   虽然兵权还在洛振远手里,但他这没有握拳的意思甚合龙心,皇帝也不急于一时。   皇帝自忖这几日运筹帷幄,已然开始处理一些前世到后来才伏诛的狂悖之徒,似乎锦绣河山,万千命脉尽数握于他手,一览众山之小,方觉己身英武。   可惜,他的自我陶醉注定长久不了。   平宁侯和赵泽瑜进来时皇帝还没从方才小太监的通报中想明白他这现在见到他就噤若寒蝉的儿子是怎么惹得这老家伙来告御状的。   两世他这儿子都是心机深沉之辈,没想到这一世倒是出息了,皇帝不禁没恼怒,甚至还隐隐有点期待。   赵泽瑜仗着自己年轻腿脚便利,进了勤政殿后一个错步便将平宁侯甩在身后,连滚带爬地撞到了御前,跪下便哭道:“求父皇为皇长兄和儿臣做主。”   皇帝被赵泽瑜这不同寻常的举动震了一下,拿起手边的茶啜了一口压了压惊。   平宁侯走到御前的时候,赵泽瑜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还没等他拜见皇帝,便听赵泽瑜道:“父皇,鸿胪寺丞卢名赫蓄意谋害秦王妃、谋害皇长孙,平宁侯又骂儿臣为竖子、说儿臣不敬平宁侯府,求父皇做主。”   平宁侯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秦王妃何时有孕了?   皇帝也愣了一下,依稀想起泽瑾的第一个孩子差不多是在这两年来的,而且,是个女儿。   那孩子是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生得唇红齿白,从刚会说话起便整日皇爷爷地叫着,是最尊贵得宠的小郡主。   他雷霆一般的目光直直压迫在平宁侯头上,这老东西“扑通”一声跪下,“臣冤枉,臣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八皇子,让您这般污蔑老臣及愚孙。若是因为区区胡姬,赫儿今后绝不再找那女子的麻烦。便是再借臣一个胆子,臣也不敢辱骂您啊,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您何必如此红口白牙地污蔑臣?”   他其实并不愿意和秦王对上,但平宁侯府就这么一个嫡子,向来是他们的掌中宝,总不能放任秦王扣下他们的命根子。   他本想私了,可看方才那阵仗,秦王是真的能干出废了赫儿这种事。   皇帝也不会因为废了一个无实权的侯爷的儿子降罪秦王。   唯一的办法便是来皇帝这里先下手为强,钻营了一辈子的老东西,在揣摩上意这方面并不差。   他算盘打得精明,皇帝进来对秦王愈发不满,洛振远这一场胜仗打得更是让皇帝心中忌惮。这个时候秦王和胡姬扯上关系可更是让人疑心,到时他称赫儿身为鸿胪寺丞,掌邦交之事,一早发现这胡姬是西域密探,秦王这里通外国之罪可板上钉钉了。   谁料秦王妃竟然这个时候有孕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咬了咬牙,一脸刚正不阿、一片冰心天地鉴,只差在额头上刻着“忠义”二字了。   皇帝沉吟不语,待到平宁侯冷汗几乎打湿了身体才问赵泽瑜:“你说,谋害秦王妃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和胡姬扯到一起去了?”   赵泽瑜从方才起便一脸悲愤地瞪视着平宁侯,又隐隐透露着畏惧,这会儿才带着哭腔委屈道:“今日儿臣在宫中无聊,皇子又不得随意出宫,便去求了皇长兄求他带儿臣出宫游玩。”   “这京城中新来了个胡人女子,舞艺乃是一绝。”   秦王妃喜好舞艺整个皇宫几乎都知道,皇帝一听便知道了:“所以你们就不顾体统,两个皇子一个王妃就这般抛头露面地去看那女子的舞了?”   赵泽瑜怯怯地看了眼皇帝:“兄长看管得很严,儿臣真的没有干别的,只是去赏舞,儿臣知错,求父皇莫要责怪。”   皇帝瞥了一眼他,没好气地道:“既知有错,还不让朕罚了?你和秦王,一人罚俸三月。”   赵泽瑜苦了脸,皇帝倒是看他皱成了一团的包子脸看得很是愉悦:“继续说。”   “嫂嫂见那舞女甚是出色,便起了求教之心,想请她入秦王府传授一二,孰料便见鸿胪寺丞对那舞女意图不轨。”   他话还没说完,平宁侯便打断道:“启禀陛下,臣的孙儿持身端正,这番也是怀疑那女子的身份才去镜湖月坊查探的,怎会对这样的贱民不轨?”   皇帝略有不悦,赵泽瑜再如何也是皇子,他的儿子,在自己面前平宁侯也这般想打断便打断,未免太不把皇家颜面看在眼中。   赵泽瑜立刻道:“你胡说,怜姬已经入了我大启的乐籍,那便是我大启的子民,何有贱民之称?”   他一个马屁拍了上去:“父皇泽被四海,万民臣服,吸引西域入我大启受教化,你一口一个贱民,传出去岂不是有损父皇仁爱之名?”   皇帝虽不在意一个乐籍中人,可赵泽瑜这话说得对,名垂青史、后世赞誉的帝王之中可没有谁会贬损百姓的。   他当初让平宁侯继续保住侯位看的就是他识时务并且懂得不将手伸长的道理,这老东西是个什么德行他也知道,今日这老东西未免有些含沙射影的意思。   “平宁侯,你说,这女子身份有何不妥?”   平宁侯这一套纯属编造,倒也不愧是个老滑头,临时杜撰得倒是有鼻子有眼:“明赫身在鸿胪寺,曾经接待过西域使团,故而对西域更为敏感,这女子今日名声大噪,似是有人为其造势。”   “这往来镜湖月坊之人不乏我大启重臣,故不得不防。是以明赫秘密查访,发现这女子造册时并未达到入我大启乐籍要求,有人为其枉法。”   “近日这女子同一队西域商贩有所往来,这队商贩同西域王室有所牵扯,但明赫不愿冤枉好人,故而亲自探访,想来定是发现那女子形迹可疑。”   “只可怜我那小儿一心为国,却被秦王妃横刀拦阻,为自保才不得不反击,如今却被秦王扣在手里不知生死。臣知晓秦王殿下素来贤明仁爱,这其中必然有些误会,臣只求同秦王殿下说清楚,将小儿带回家中啊。”   他说得涕泪俱下,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好一场感天动地的大戏。   赵泽瑜呆了呆,望向皇帝的眼中满是委屈无措,蓦地忽然哭得高了两个调子。   平宁侯岁数大了,又特意用得忠君爱国那种隐忍的哭法,玩的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登时叫赵泽瑜压得没了声。   赵泽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平宁侯的手指都在发颤:“你,你怎能这样颠倒黑白?”   他膝行几步上前:“父皇,儿臣绝对不敢说谎的。那鸿胪寺丞卢明赫是何等荒淫好色之徒,您派人去查一查一定能查得到的。当时他见嫂嫂一人,直接让侍卫下了死手,若不是后来我们赶到,嫂嫂就要遭他毒手了。”   他伏地啜泣不已:“萧太医今日为嫂嫂救治,父皇您传他一问便知今日嫂嫂何等凶险,父皇,那可是您的第一个孙辈啊!”   “儿臣不知鸿胪寺丞如何神通广大,为何能够在万千人中发觉怜姬乐籍有差,也不知道为何他抓捕细作不禀明父皇刑部而要大庭广众之下脱女子衣物;儿臣更不知为何平宁侯带着家丁便能将秦王府的侍卫打得重伤吐血,还要辱骂儿臣,甚至要打杀儿臣逼儿臣交出鸿胪寺丞并向鸿胪寺丞屈膝认罪。”   他举起小臂,因为衣袖宽大,小臂处又压在衣物之下,他这般一动皇帝才看清他小臂处的袖子被划了一道口子,凝着大片血迹。   赵泽瑜将衣袖放下来,少年有些纤细的手腕上方五寸处一道仍在流血的伤口便见了天日。   “儿臣自知今日有损皇家颜面且冲动,不敢求父皇恕罪,但求父皇怜惜一二替儿臣问一问平宁侯何以要如此折辱儿臣。”   平宁侯心中一阵发冷,方才他绝不曾伤到赵泽瑜,从镜湖月坊到宫中时他们一直在一处,唯有要前来时赵泽瑜去交待秦王府的侍卫时身形在那些侍卫中隐去了几息。   那伤口是正经的刀伤,深度绝对不浅,赵泽瑜竟然对自己狠到这个地步。   这世上将自己也能算在棋局中的疯子不多,但都很可怕。执棋者有了死士的决心,那便百无禁忌。   皇帝脸色阴沉,不必吩咐,张忠已经去传太医了。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进来跪下:“陛下,秦王在外求见。”   赵泽瑜举着胳膊的手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宁侯:先下手为强,离间计get   赵泽瑜:carry全场,比白莲更黑莲,solo小爷我还没怕过谁   赵泽瑾:我来了   赵泽瑜:乖巧懂事.jpg,兄长你看这个伤,我说它不是我自己划的你一定会信的对不对   之前写的时候太困了,脑子瓦特了,改了一下称呼。卢明赫是平宁侯的孙子,他爹因为拒绝包办婚姻和家里决裂了,没继承侯位,现在是自由身。   感谢在2021-11-07 06:08:14~2021-11-08 14:0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对方正在输入…、暮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兄长真厉害   作为当事人,秦王来得有理有据,皇帝宣他进来,余光却瞥见赵泽瑜偷偷把袖子放了下来,手也胡乱地一抹脸,俨然一副毁尸灭迹的姿态。   只可惜那通红的眼睛和鼻子宛如被砂纸好生□□了一遍,哪里遮掩得住?   更别提这小子毛手毛脚的,不管不顾地一顿抹,倒忘了小臂上的伤,疼得一个颤栗,眼泪又忍不住出来了——皇帝觉得应该是疼出来的。   前两世赵泽瑜从来没在他面前露过这种姿态,这小子向来是以一个沉默却少年老成的姿态在他旁边,安静却又不会让人无视。   若不是相似的眉眼,他真的很难把这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子和赵泽瑜联系起来。   这倒是让他颇为新奇,可是为何泽瑾来了,他便遮遮掩掩的?   这个问题皇帝没想明白,赵泽瑾却已然进来了。   想来是由于方才的事情,一向温润君子仪态的赵泽瑾竟然脚下生风,整个人宛若一把点燃的火焰,对着平宁侯丝毫不掩怒意。   赵泽瑾行了礼后并未像往日那般起来,而是跪在赵泽瑜旁边紧咬着牙道:“儿臣已经着秦王府府兵先行围住了镜湖月坊,儿臣自知僭越,请父皇责罚。”   皇帝并未动怒,秦王府府兵完全按照规制,事发突然,在宫墙之外,又并无他的旨意,不可调动禁卫军或金吾卫,只用自己的府兵围一个小小的乐坊也不算什么。   到底是一直都孝顺他的儿子,想到前世在他病榻前哭得不能自已的那个俊美青年,皇帝难得心中柔软,面色慈和:“无妨,事发突然,朕准你便宜行事,你来这里应当并不是只为请罪来的,起来说话。”   赵泽瑾看了一眼眼睛通红的弟弟,见他似乎没什么别的事才松了口气起了身。   “儿臣已然带回了一些口供,平宁侯府嫡孙,鸿胪寺丞卢明赫,素日欺男霸女、胡作非为、横行无忌,身为鸿胪寺丞多次借官位之便,强占逼迫多名入我大启户籍的西域女子,致使至少三名女子死亡、五名女子重伤。”   大启统称河套西北地区为西域,只因为那里零零散散分布着许多疆域狭小自立为王的国家,一连串又是佶屈聱牙的名字,只记国名都记不住。   按说大启国力强盛、北原精于骑射蛮力,这种散沙一样的小国竟还能在他们二者之间存活下来也是匪夷所思。   大抵是那里沙漠无垠,若非熟悉地形的人,绝对无法找到沙漠中的绿洲。   太宗皇帝时,并无现在的南祁,是真正的疆域辽阔,盛况空前,万国朝拜。大启开放与他国通商,国内精致的丝绸瓷器刺绣等等都无比吸引着西洋人。   皇帝们自不会和真金白银过不去,但运输需借道西域众多小国,西域小国也有意寻求庇护,如此便形成了互惠的友邻关系。   当然,皇帝们并不是不曾对友邻动过心思,开疆拓土是所有稍微有点血性的帝王都昼思夜想的事。   但显然西域的环境恶劣,打下之后在中原生活的百姓又不可能迁过去,倒要劳心劳力地派不怕死的官员过去,还不一定有成效,那里又不富饶,得不偿失。   便是那位好大喜功,喜着喜着就喜出一个南祁、后代子孙没准在太庙时心里都骂过的“俊杰”皇帝,也没干出过讨伐西域这种事。   西域在大启内乱时也不曾首鼠两端,自从启惠帝平定内乱后,便同西域往来渐多。   自从第一个来大启京城见识过的西域人出现,就注定了会有更多渴望繁华的西域人来到大启。   故而历经几朝几次调整律法,西域人若是有一定的钱财或是有得到鸿胪寺或户部认证的能力,那便可以入大启的户籍。   前朝甚至还有西域人参加了科考入朝为官。   皇帝可以不在意几个无名女子的性命,但他绝对不能不在意绵延了多少代的友邻邦交。   他随手抄起手边的镇纸砸向了平宁侯,老东西躲得快,那镇纸愣是擦着他的脸侧飞了过去,墨玉做的镇纸登时摔得粉碎:“你教出来的好孙子。”   平宁侯背脊发凉,却是不显,连声喊着冤枉。   赵泽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侯爷也先别急着替鸿胪寺丞喊冤,您也不是日日看着他,怎么知道他做没做呢?证人均被安置在镜湖月坊,父皇想要提审随时可以,本王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栽赃陷害。儿臣还有另一事要禀报。”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一掌长的木筒,正是卢明赫用来暗算景曦的那一个:“父皇请看此物。”   张忠下来将赵泽瑾双手托着的木筒送到皇帝眼前,赵泽瑾说着“父皇请小心此物,它是一种暗器”,而皇帝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他看向洛振远呈上的从北原缴获的那一批武器,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木筒,赫然与他手上这个一模一样。   这些武器普遍小型,不适合北原人高马大的莽汉使用,但是却是刺客的夺命杀招。   洛振远当日密报怀疑北原在秘密组建一支精刺,而这次突袭大启将领死在刺杀中的有两位,恐怕就是北原的尝试。   北原人的灵活性差一直是大启针对的弱点之一,若是北原真的组建起这样的一批人,那么势必对大启边防造成严重的威胁。   赵泽瑾道:“卢明赫当时在背后以此物暗害曦儿,致使曦儿险些母子双亡,儿臣仔细查看此物,确认其并非我大启所产。儿臣请父皇旨,褫夺卢明赫鸿胪寺丞官位,交由刑部,彻查其戕害人命、私通外域、谋害儿臣妻子数桩大罪。”   说着,他跪下叩拜下去。   平宁侯再顾不得其他:“秦王殿下,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词,你究竟是为何急着要将赫儿夺职下狱,连话都不敢让他多说半句?”   “短短半个时辰,你是如何能审出所谓证人口中的几条人命,可有证实?你又凭什么拿着一个凭空出现的暗器说这是赫儿的?就算它是赫儿的,你又凭什么只凭这一个小木筒就说赫儿私通外域?”   这平宁侯不愧是活了多年的人精,思路很是清晰,发现秦王此举竟然隐隐在朝着他设的套中走,心中一喜,那眼睛将赵泽瑾上上下下扫了个遍,用一种怪异的腔调道:“还是秦王殿下想掩饰什么?”   面对此等诘问,赵泽瑾反而笑了:“不愧是平宁侯,如此敏锐,我大启有此等通达的侯爷,实乃幸事。”   说的是“幸事”,那讽刺的语气听着像是“丧事”,赵泽瑾道:“平宁侯说得不错,我确实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内得出口供,令孙的丰功伟绩本王已查了月余了。”   平宁侯倏地转头:“你怎么敢私查官员?”   赵泽瑾哂笑:“平宁侯似乎忘了,本王从前曾在刑部任职,纵使现在改任尚书令,父皇也不曾收回我审查之权。”   皇帝点了头,尚书令虽已然被削弱不少,但名义上有统领六部之权。   实际上皇帝一直在将赵泽瑾作为太子培养,他自己也是才华横溢,在六部都转了一圈皇帝就把他提到了尚书令这里,只不过赵泽瑾一直也没有动用过尚书令的职权。   赵泽瑾不再多言,向皇帝禀报:“一月前,刑部尚书左严曾找到儿臣,称刑部有一桩新案十分棘手,竟是一名女子来报她姐姐被人害死。”   “左尚书在那女子所说的地方竟然又找到了两具骸骨,传那女子来多番忙碌才又确定了其他两名女子身份,这三人竟都是西域来的乐师舞姬。”   “卢明赫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只可惜,他那脑子摆设惯了,平素又是个跋扈的人,哪里能做到密不透风?”   眼见平宁侯脸色变得灰败,赵泽瑾笑道:“平宁侯严谨惯了,非要证人证据,本王辛苦准备了月余,当然可以随时给平宁侯看,不仅这样,本王还可以让天下所有人看看,明正典刑。”   说罢他面向皇帝:“还请父皇定夺。”   皇帝仍是有些阴郁地看那木筒,他决不能容忍吃里扒外的东西,便扫了平宁侯那老东西一眼:“准了,着刑部即刻收押卢明赫,务必给朕仔仔细细地查明白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是怎么叛国的。”   平宁侯瘫在地上,看着赵泽瑾时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赵泽瑜自从他兄长进来就恨不得自己是一只长在角落里的小蘑菇,这会儿看着他大哥雷厉风行地办完了事注意力又转回自己身上,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   顺着赵泽瑾的目光,这会儿皇帝才想起来,问道:“太医呢?”   方才那种情形,谁敢请太医进来,人都在殿外待了好大一会儿。   张忠将人宣了进来,皇帝将手一扬,对着赵泽瑜的方向:“给他包扎一下。”   察觉到兄长立刻锋锐了百倍的视线,赵泽瑜不着痕迹地抖了下,头皮发麻,硬着头皮一点一点地挽起袖子,那道新鲜的刀痕就这样撞进了赵泽瑾眼中,他那条分缕析的大脑登时“嗡”的一声,几乎重回前世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兄长solo,泽瑜:我只是一只小蘑菇,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第16章 雨夜往事   那是一个雨夜,赵泽瑜提着一柄剑归来时在殿门口看到了不知伫立了多久的赵泽瑾。纵然被雨水冲刷了良久,赵泽瑾还是闻出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息。   那时兄弟两人已然几乎形同陌路,赵泽瑾闭了闭眼,还是问道:“你去杀了闻秋远一家?”   赵泽瑜并不迟疑:“是。”   赵泽瑾声音有些发颤:“那是数十条人命,你竟也如此轻描淡写。”   相比赵泽瑾,赵泽瑜确然是十足的轻描淡写:“皇命如此,更何况,江湖中人介入朝局,本就自有其取死之道,他刺杀朝中重臣,按律当杀,死得不冤。”   赵泽瑾忍无可忍:“我从未说过他不当杀,可难不成几岁小儿也有罪吗?安王殿下,你告诉我,他的亲眷有何罪行,竟要以命相抵?”   沉默了半响,赵泽瑜才道:“这是他们的命。”   话音刚落,清脆的声音便炸响在了赵泽瑜的脸上,赵泽瑜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一瞬的空茫,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有些刺痛的脸颊。   赵泽瑾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这是他第一次打了自己的弟弟,而赵泽瑜也终于因此而有所触动。   可惜,也只是一瞬,因为赵泽瑜很快平心静气地问:“秦王殿下打够了吗?若是没什么事便请回吧。”   似是终于被他的麻木不仁所伤,赵泽瑾抓住了他的衣领,声音近乎哽咽,一向温谦高贵的青年在绝望地恳求自己的弟弟回头:“小瑜,你醒醒吧,别再错下去了。”   “你真当你现在权柄在握吗?你以在明之身,行暗影之事,早成了多少人的靶子。更何况,你可知人命害得多了是会有报应的,回头吧。”   赵泽瑜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讥讽:“秦王殿下,该醒醒的是你。你想让我变回以前那个唯你马首是瞻的废物皇子,仰人鼻息吗?皇家是没有亲情的,就算你将来登基,你还会记起一个除了跟在你身后什么都不懂的废物吗?更何况若是其他皇子上位,你连你自己都保不全,谈何保护我?”   “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秦王殿下,你生来养尊处优,被高高捧在神坛之上,没有过孤苦无依的日子,你不懂我这种泥里爬出的卑贱之人想要的是什么。什么报应,我不怕,我是比报应还要毒煞百倍的天谴。”   他将赵泽瑾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像是在一丝丝扯断他们最后的兄弟情义:“秦王殿下,我受够了你的怜悯施舍,我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而已,您大可换一条尾巴摇得欢快的……”   又是一声脆响,赵泽瑜并无意外地将被打得偏到一侧的脸转了回来,分明挨打的是赵泽瑜,可是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竟是赵泽瑾。   赵泽瑾终于受不住地后退几步,脸色苍白得如同水鬼一样:“够了,不要……”不要再去侮辱过往的那些真心实意了。   你所以为的深情厚谊在那人眼中不过是一段扭曲的屈辱罢了。   赵泽瑜从善如流地闭了嘴,牙齿早已将嘴唇内部咬得血肉模糊。   他唇齿如刀,将奉若神明的人亲手万箭穿心,将视作珍宝的真情亲自践踏葬送,化作千倍反噬,拖他入地狱,永世沉沦。   雨一直在下,两把竹伞却不知何时起尽数被主人扔到了一旁,赵泽瑾直视着这个陌生的弟弟,蓦地开了口:“自从四年前你崭露头角,老师和舅舅一直在告诉我人心易变,告诉我安王殿下已同我陌路,我从未信过。”   赵泽瑜喉头滚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多谢秦王殿下抬爱。”   他的话却仿佛再不能让赵泽瑾分出一点心神,只是陷在自己的情绪与回忆当中:“每次我都在告诉自己你一定有苦衷,我应该相信自己带出来的孩子。”   赵泽瑜的眼睛半眯着,似乎颇为不屑。   “可是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以为的兄友弟恭也不过是你曾经给我营造的一个梦而已,梦醒了,自然就碎了。我仍然感谢你曾经织就的梦境,安王殿下,祝你全程似锦,得偿所愿。如你所说,若将来有一日你身处上位,你认为在我这里受到过的屈辱尽可让我偿回来,我只求你放过曦儿和苓韫。”   他在同赵泽瑜告别:“小瑜,我最后一次叫这个名字,兄长与你话别。安王殿下,从此山高路远,你我再无瓜葛。”   细密而静谧的雨幕中,赵泽瑜目送赵泽瑾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忽而便一手撑住院墙,仰天长笑了起来。   他笑得不知所谓,而后贴着院墙倒了下去。   半个月后,赵泽瑜遇刺,是闻家的江湖势力所为。赵泽瑾徘徊良久,他话说得狠绝,可终归还是担心,到底来了弟弟府上探望。   他本以为自己会吃个闭门羹,可谁知府上侍卫径直带他入了内室。   赵泽瑜陷在被褥中,受了伤脸色苍白得很,身上瘦了一大圈,躺在那里几乎像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样。   那侍卫将他带入便下去了,赵泽瑾便也有空间时间仔细看一看现如今的“朝廷鹰犬”“走狗爪牙”安王殿下。   昏睡的赵泽瑜连皱眉都是静悄悄的,静静地缩在被子里,像是封存的石像一样。   他府上冷清非常,赵泽瑾才想起来乘风被他送去了边境,似乎他府上连个管家都没有,也没有侍女。那些侍卫出没都没个声音,也不会多事去体贴主子,整个安王府像是白日里游离的幽冥府一般,不似人间。   赵泽瑾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将熄灭的炭炉重新燃起,而后拉开了赵泽瑜的被子。兄弟多年,纵使心意是假的,可一些习惯总还是真的。   赵泽瑜向来不喜除了乘风以外的下人近身。   他拉开赵泽瑜的中衣,绝不会想到下一瞬眼前的场景让他在失去赵泽瑜的往后余生都不得安宁。   那新的刀伤旁边,一个仍在发炎、深四寸有余的剑伤赫然陈列。   赵泽瑾是上过战场的人,这种伤一看便大致知道受伤时间——大致是在半月以前。   如晴天霹雳一般,赵泽瑾定在了当场。   那个雨夜,赵泽瑜带着深入脏腑的剑伤回来,遇到了自己。他受着伤,被自己诘问,挨了两个耳光。   可为什么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撑在自己面前?   赵泽瑜一直昏睡着,也无从问起。他隐约间似乎觉得抓住了什么,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北境告急,他终归没来得及等赵泽瑜醒来。   洛帅早在三年前便将北境交给了诸位将军,回了京城养老,边境曾有一次裁军,兵力不足,在北原早有预谋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赵泽瑾自请领兵驰援,而后面种种事端则让二人再度泾渭分明。   于是赵泽瑜再也没机会知道他的兄长在像模像样地放过狠话之后,仍是忍不住对弟弟的心疼,来看了他。   直到葬身北原,赵泽瑜再没有听到过一声“小瑜”。   往事种种将赵泽瑾心口灼烧得几近暴烈,他几乎有些分不清这是真实的还是眼前的弟弟只是他的一个幻梦。   赵泽瑜安静如鸡,不时偷瞄他哥的神情,以期不时来个撒娇大法,将他哥的怒气糊弄过去。   这一看便觉兄长神情有异,吓了一跳,这可是在御前,遂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哥。   赵泽瑾将眼前种种幻影按了下去,声音不辨喜怒,却是让赵泽瑜活生生打了个寒战:“怎么伤的?”   赵泽瑜:“……”   得,他哥绝对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因此他一脸悲苦地指了指平宁侯,指望着他哥能在这老头子身上把怒气发完,放过他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弟弟:“兄长,就是他让手下伤的我。”   赵泽瑜眼珠一转,继续添油加醋:“兄长,他还骂我竖子还要让我给卢明赫屈膝道歉呢!”   对不住了平宁侯,谁叫你非得往里面掺和还想害兄长呢?   赵泽瑾一眼看出小兔崽子祸水东引的打算,只和善地冲他一笑,笑得赵泽瑜心中惴惴,然后转身对皇帝道:“父皇,这案子干系甚大,平宁侯身为卢明赫祖父,虽无大的过错,也应当避嫌。更何况泽瑜毕竟是我大启皇子,不明不白地被平宁侯所伤,平宁侯又纵容手下打伤我秦王府府兵,还是要请平宁侯给个说法。”   平宁侯气成了一只呼哧带喘的风箱:“陛下明鉴,臣绝对不曾让人伤到过八皇子,是……”   太医已经在给赵泽瑜处理伤口了,只是再小心这伤口仍是入内三分,赵泽瑜当场疼得叫了一声,眼泪要掉不掉的:“侯爷好生有趣,不是你的手下伤我,难不成还是我自己伤的不成?兄长娇惯我,我连血都没见过,见到你那刀都吓得不行。侯爷,我知道你觉得我人微言轻,可我好歹也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他越说越伤心,愣是把自己说哭了,不时眼巴巴地看着皇帝和赵泽瑾,活像个受了委屈朝主人撒娇的小宠物。   赵泽瑜前世对自己处处狠绝的场景历历在目,皇帝并非不曾怀疑过这是他的苦肉计,只是他记忆中的赵泽瑜都是赵泽瑾出事后的淡漠深沉,对小少年赵泽瑜他从无关注当然也无从判断。   他这一闹皇帝也觉得自己想多了,泽瑾他是知道的,养孩子从来都惯得不像样,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赵泽瑜想必此时也是一身娇气,对自己是下不去手的。   看他哭得可怜巴巴的,好不委屈,皇帝内心也被触动了一下,笑骂道:“一点小伤,哭哭啼啼的成什么体统。”   他面色骤地放了下来:“平宁侯,泽瑾说得不错,你还是避嫌为好。朕念在你年岁已高、过往有功的份上,朕不追究你伤了泽瑜的事情,但往后你行事还是要多些分寸,你,可明白?”   平宁侯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是,臣明白。”   赵泽瑾又恢复了那般风度翩翩的模样,笑得和煦:“那儿臣便先带泽瑜回府了。”   赵泽瑜:“……”   我可以不回去吗?救命啊! 第17章 都是我的错   太医给赵泽瑜包扎好,留下了上药便退了出去,赵泽瑜浑身僵直地由着他哥像是他全身瘫痪一样地搀着他,听赵泽瑾无奈道:“都是要入朝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不稳重。我府上那么多侍卫在那里,你还蠢兮兮地在前面杵着挨刀子,是有金刚不坏之身吗?”   赵泽瑜由着他哥数落,倒是本来打算回寝殿休憩的皇帝突然叫住了他们。   两人回身,皇帝打量了赵泽瑜半响:“泽瑾说得对,泽瑜,朕说过你自己挑一个官位,说说想好了吗?”   赵泽瑜似是一下子被问懵了,本能地抬眼望向赵泽瑾求助,皇帝加重了声音:“泽瑜,朕是在问你想要什么官位,你看泽瑾做什么?”   赵泽瑜迷茫极了:“可是父皇,儿臣对朝廷之事知之甚少,这连朝中职务都只是听先生讲过一二,着实谈不上想去何部任职。”   皇帝一时语塞,上一世赵泽瑜一入朝便如鱼得水一样,他也懒得去问谁教的,特别省心,哪里像这个青涩得两五不知一十的什么都不懂。   于是他转而问赵泽瑾:“柳明修不是也一同教泽瑜,怎么教成这样了?”   赵泽瑾有些尴尬的模样:“老师的脾气……我也摸不大准,只是泽瑾根基薄弱,老师纵使想教也要等泽瑜补上之前的功课。”   皇帝:“……”   “朕记得这补了有几年了吧?”   赵泽瑜顾不上去想为何皇帝会知道他在兄长这里的时间,一脸羞愧:“是儿臣自己贪玩。”   皇帝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赵泽瑜并没有前世的记忆,也就当然没有那等忤逆的心思。   按理说这个儿子手段太过狠绝,连自己都能算计成泽瑾皇位下的枯骨,作为帝王,这样的手段他万分忌惮。   可是赵泽瑜现在一脸懵懂,他本该放心,又不知为何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可能是因为用惯了吧。前世他在赵泽瑜身上几乎没花过什么心思,但在死前的十几年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也是这个儿子。   他交代的一切差事赵泽瑜都能一丝不苟地完成,到后来甚至暗影的一部分赵泽瑾都能指派,而他本人从来不会说些多余的什么,寡言但让帝王也很放心。   若不是临去北原父子二人的那一场针锋相对,皇帝甚至已经打算拟旨立赵泽瑜为太子了。   几番思绪飞掠,皇帝沉吟片刻,忽地赵泽瑜道:“不然儿臣去当个鸿胪寺丞?”   他掰着手指头数:“那卢明赫被夺职下狱,鸿胪寺丞空缺,儿臣填上正好;卢明赫既然有闲暇欺男霸女,做出这些勾当,可见这应当是个清闲差事。”   仿佛已然预想到了当值后的休闲,赵泽瑜一拊掌:“正巧这卢明赫今日也算是撞进我手里的,岂不是说明我和这官位有缘分?”   话音刚落,皇帝就差点飞下去一个折子:“怠懒的东西,朕让你入朝是叫你混吃混喝来的吗?”   赵泽瑜一脸无辜,虽未言语,满脸都写着“难道不是吗”。   打破他们对视的是赵泽瑾,他笑道:“父皇,您也别生泽瑜的气,他还小,且让他轻松一二年也无妨。鸿胪寺丞这官阶不高,平日无大事也不过是协助户部管理来我大启的外域之人,正适合让泽瑜练手。”   他想了想,又道:“况且既然北原王子被我们擒获了来,北原必会遣使朝拜。圣朝节也不过是不到五十日之后的事,还怕泽瑜得不到历练吗?”   皇帝想从赵泽瑾眼中看出任何一点算计的心思,可那眼神太干净了,全无私心,就好像皇帝之前用赵泽瑜给洛振远也是给赵泽瑾的那个难堪从未让他放在心上一样。   皇帝忽而收回了目光,不愿再同赵泽瑾对上眼神:“就鸿胪寺丞,你回去准备,中秋后便赴任。”   景曦并未被带回宫中的太平宫,而是就近安置在了城中的秦王府。   赵泽瑾自出了宫上了马车那在皇帝面前的从容便尽数化为了低沉的气压,赵泽瑜安静地贴在离兄长最远的那个对角,垂首笔直地坐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他感觉这车中的氛围是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兄长,嫂嫂没事吧?”   赵泽瑾眉心又蹙紧了一些,“曦儿没事,先管好你自己吧。”   赵泽瑜嘴唇开阖数次,仍是一句话都未能问出,闭目的赵泽瑾却好似能看到一样,“有话便说。”   抿了抿因失血而有些苍白干涸的嘴唇,赵泽瑜才嗫喏道:“都是我的错。”   赵泽瑾不置可否:“你错哪里了?”   还未等赵泽瑜回答,赵泽瑾便道:“想好再说,说错了便去书房跪着。”   赵泽瑜道:“兄长,这是我应该跪的。”   赵泽瑾手上的青筋倏地崩了起来,赵泽瑜还待要继续说,赵泽瑾头疼似的道:“你闭嘴。”   自此回府中一路无言,赵泽瑾下车后穆云便已然跪在门口,显然又是一个来领罚的。   赵泽瑾步伐不停:“府兵操练懈怠,你身为统领应当知道该如何训练,不必来问我,此次本王不追究,再有一次你这统领也不必再做了。”   穆云遵令,却总觉得今日殿下的火气过于大了些,赵泽瑜倒是知道穆统领乃是被他这城门殃及的池鱼,愈发乖巧地跟在后面。   到了寝房门口,伺候的侍女轻声禀报:“王妃正睡着。”   赵泽瑾留给赵泽瑜一个后背,吩咐道:“书房跪着去。”   赵泽瑜利落地滚了,赵泽瑾才对身后的穆云道:“你跟着去,给他找个软垫,他右臂受了伤,你替他找个案几让他把手臂放在上面。”   穆云听了,很是正经地问道:“殿下,需要我为八皇子找个舒适的床榻吗?”   赵泽瑾:“……”   “滚!”   穆云脚后跟一磕,向后转:“是,殿下。”于是便追着赵泽瑜闪电般地滚了。   赵泽瑾轻轻推开房门,景曦睡得恬淡,他替妻子将睡得有些乱的额发从眼睫处拨开,坐在床边轻轻贴着她的腹部,明明没有声音,可他偏偏感觉那里已经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心跳,正牵动着他的心弦。   这时他才松了口气,一只手撑着脑门,神色看不分明。   这时,一只手轻轻拽了下他的衣服:“瑾哥。”   景曦已然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赵泽瑾立马问道:“你腹部还疼吗?不对,我应该先恭喜你……”   景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恭喜你要当父亲了。”   她笑意满面,便要坐起来,赵泽瑾几乎是立刻就把人按了回去:“躺着休息,不许乱动。”   景曦白了他一眼:“我只是有孕,又不是瘫痪。”   赵泽瑾知她素日活泼,也不愿太拘着她,扶她起来坐好,只是却不敢同她对上眼神。   景曦虽看似天真烂漫,却并非愚笨之人,稍一想便明白了,凑上去在赵泽瑾脸侧印了个吻。   看着夫君略带惊讶,景曦得意地笑了笑,一双略带茧子并不似寻常少女柔软却格外有力的手握住了赵泽瑾有些冰凉的手。   她道:“瑾哥,你不必对我,也不必对我们的孩儿愧疚。”   赵泽瑾长叹一口气,忽而道:“曦儿,有时我倒希望你不要这般聪慧、也不必这般体谅。”   景曦身为秦王妃,有时一些官夫人间的应酬不可避免,向来只听过那些夫人言及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夫人贤惠宽仁,最好能将家中上上下下操持打理好、不要管他们娶了多少房小妾、也不要时常抱怨诉苦。   她头一次听到这么超脱凡俗的要求,忍不住笑了:“那瑾哥希望我如何?不若我们去演武场上过过手,你让我几招让我打你几下?”   赵泽瑾扶额:“小祖宗,你就是让我站在那里让你打都行,但你记住你已然有了身孕可以吗?”   玩笑两句,赵泽瑾的面色总算不似方才那般糟糕,景曦道:“好了瑾哥,我说过你不必自责,小瑜在朝中的第一步总归要好好谋划,你做得没错。我有孕只是个意外,你也预料不到,我和孩子如今都很好,我不想你作无谓的愧疚。”   赵泽瑾心中长叹,上一世他们的孩子比今世晚来了两个月,原是变数重重,看来是上天也在警告他莫要仗着走过一世便肆意拨弄,一个小小的疏忽最终导致的走向可能便会迥然不同。   他只将景曦抱在怀中:“今后我不会再让你有事。”   景曦环住他的腰,脸微微红了下,嘴角提着小声道:“我一直都信你的。”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景曦道:“小瑜呢?”   赵泽瑾脸色黑了两个度:“书房跪着呢。”   景曦略一想便明白了,忍俊不禁:“那傻小子是不是跟你请罪来着?”   赵泽瑾“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那小子可能耐了,自己给自己右臂开了道口子。”   景曦一听便拍了夫君一下,急了:“那你还让他跪着,再给人跪坏了。”   说着,她便要下地,理所当然地被赵泽瑾按了回去,一抬眼就听赵泽瑾悠悠地来了一句:“都是让你惯得。”   景曦:“……”   说得好像你不惯着似的。   夫君的面子还是得给,景曦在心里把自家夫君笑了八百遍,认了下来:“行,对,我惯的。”   今日到底损了些底子,说了几句话,景曦便有些乏了,临睡前迷迷糊糊地叮嘱:“行了,去看看小瑜,省得之后自己心疼。”   赵泽瑾:“……”   被夫人开解了一会儿,赵泽瑾自觉心底那股火下去了一些,才去了书房,没料到一开门登时火冒三丈。   那软垫和桌子都被放在一边,这作死的臭小子在坚硬的地上跪得笔直,听他进屋也只低低地道:“哥。”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小兔崽子气死我了 第18章 兄长怼得我说不出话来   赵泽瑾活生生被他气笑了,也不着急叫他起来,施施然往椅子上一坐:“怎么,八皇子这是伤了一条手臂还不够,还想弄断两条腿不成?”   这样的语气……赵泽瑜觉得兄长气得不轻,抿了下嘴唇,低声道:“兄长果然猜到了。”   赵泽瑾起身走到赵泽瑜身前,用手挑起他的下巴,不轻的手劲掐得他有些疼。   看了半响,赵泽瑜蓦地冷笑一声:“我方才一直在想,我是怎么亏待虐待你了以至于堂堂八皇子拿自伤当儿戏?”   他这话太重了,赵泽瑜瞳孔紧缩,眼中几乎立刻泛起慌乱。   两腮被掐着,赵泽瑜话说不清楚,只好囫囵着摇头道:“兄长我没有这个意思。”   赵泽瑾手下一紧,赵泽瑜立刻说不出话了,便听赵泽瑾道:“我现在不太想听你说话,也不想点你的穴道伤你心脉。”   这样面无表情、言语冰冷的兄长实在是让赵泽瑜心中惶恐,可也不敢反抗或者违背兄长的意思开口,只好无助而恳求地看着兄长。   赵泽瑾心如铁石,不为所动,甚至哂笑了一下:“请问八皇子,方才陛下面前苦肉计是不是还没用够,也想在我身上用一用?”   感觉到赵泽瑜身上传来的颤栗与眼中掩不住的恐惧,赵泽瑾心中叹息一声,已然心软了大半,可是语气仍如数九寒冬一样:“都是你的错?怎么,若是今日我的孩儿有损,你这罪也要担?是不是还要同我说要偿命?”   赵泽瑜被他甩到一旁,赵泽瑾起身便要走,后面却不管不顾地撞过来一具身体抱住他的腿:“兄长对不住。”   赵泽瑾立刻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臂护住,还好没让这不管不顾的小东西再给撞出血来。   骂也不是,揍也不行,赵泽瑾疲惫地席地而坐:“你又有什么对不住的?”   赵泽瑾劫后余生一样,缓了一会儿才把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若不是兄长为了安排我在不让陛下怀疑的情况下入鸿胪寺,也不会特意让嫂嫂知道怜姬,让我们理所应当地出现在镜湖月坊将卢明赫抓个现行,嫂嫂也不会险些被卢明赫所害。若是今日兄长的孩儿真的……,我百死莫赎。”   话音刚落,他的左手便骤然一痛。   赵泽瑜惊愕地看去,便见兄长随手拿过桌上的镇纸,摊开他的手抽了上去。   赵泽瑜挨过二皇子的打、挨过宫人的欺负,却从来没挨过手板。柳明修对他的学业只是为了应付兄长,并且敲打他莫要忘了天高地厚,并不上心,自然也就没有不达标的惩罚。   故而头一次挨手板的八皇子当场愣在了原地。   手上肉薄,怕砸到骨头,赵泽瑾用的力气并不大,却是疾风骤雨地连着好几下抽了上去,才道:“百死莫赎?谁教你的动不动把死放在嘴边,谁让你对自己苛刻鄙薄至此?你没有害过人,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合该偿命?”   “谁告诉你在我的心里你比不上我的孩子重要?”   赵泽瑜有些无措地抬起头来,心中满是惊涛骇浪,他近乎是贪婪地想要听兄长说下去,可另一方面,摇摇欲坠的理智却告诉他莫要贪得无厌,只要有兄长这一句话便够了。   他几乎是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必然是比不上兄长的孩子的。那是满怀着兄长的期待与爱、与兄长血脉相连,承兄长教养的骨肉至亲;而自己不过是兄长的庶弟中平平无奇的一个,纵然仗着几分讨宠卖乖装可怜在兄长这儿有一席之地,伪装就是伪装,他的真面目只会让兄长恶心不已。   他始终学不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他明白兄长现在让他进鸿胪寺对他未来眼界决断的期待,可是能与兄长比肩后又该如何?自古能与帝王比肩的兄弟又有哪个不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有一日他的存在让兄长觉得恐惧厌恶,那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他又怎敢奢求让兄长能一直待他如至亲家人?   赵泽瑾身居帝位数十载,赵泽瑜这小小少年的心思不够他猜一个弹指的。   这孩子,心思怎么能这么重?   赵泽瑾将镇纸扔回桌子上,手下一提便将赵泽瑜扔到了椅子里,从角落里翻出来一个药箱来,生疏却细致地开始给赵泽瑜被抽出几条红印子的手上药。   赵泽瑜伸着手僵成了一具坐尸,听他哥道:“罢了,我再怎么说你都不信。”   赵泽瑜嘴唇翕动,还未等说赵泽瑾便抬眼看他一眼,满是朽木不可雕也的意味:“你这毛病慢慢来,我见一次抽你一次,看看是你那自怨自艾的毛病大还是你手上的皮肉硬。”   十分不熟练地将赵泽瑜的左手缠得比右边大了整整一圈,赵泽瑾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中秋之前就好好养伤,别给我乱跑,有那工夫反省自己去,”旋即,他瞥了一眼赵泽瑜,哂笑了一声,“就八皇子这脑子估摸着也反省不出什么来。”   赵泽瑜:“……”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然一向和蔼可亲、春风化雨的兄长今天为什么突然连珠炮一样骂得他哑口无言。   “行了,曦儿也没怪你,方才还催着我来,省得把你跪坏了,”赵泽瑾收拾着洒在外面的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亲弟弟,我就是个天天虐待弟弟的恶毒嫡兄。”   赵泽瑜伸着一只手,没回过神来似的,眼睛追着兄长的背影跑。   赵泽瑾一转过身来,被这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软了心,还是过去半跪下来将弟弟的亵裤拉到膝盖以上,并顺手按下了惊得差点跳起来的弟弟。   方才在宫里跪的时间不短,回来后小兔崽子又作死,两处膝盖都乌青了一块。   赵泽瑾就着这么个让赵泽瑜惶恐的姿势,将药酒倒在掌上,给弟弟搓起了膝盖:“我自觉从未教过你以命搏命的极端做法,曦儿她没有弟弟,更是把你当成了亲弟弟来疼。你自己作践自己,倒也不知你是否想过对不对得起我们的心意?”   手下的腿蓦地哆嗦了一下,赵泽瑾心知火已然加够了,也不再言语,屋内一片沉默。   而直到赵泽瑾走了能有一刻钟,木雕一样的赵泽瑜才微微动了一下,感觉像是喝了那江湖上最风流的名为醉春风的酒一样。   他一推开门,秦王府那惯常服侍他的小仆便候在门口,见他便道:“殿下说等您出来便请您去柳大儒处熟悉课业呢。”   赵泽瑜:“……”   瞧了瞧自己光荣的两只手,他觉得兄长绝对是故意的!   不管兄长是不是故意的,赵泽瑜还是神色如常地去了,当然,看起来柳师也十分不情愿。   赵泽瑜觉察出他授课和从前有些差别,有关鸿胪寺之事讲得也十分详尽,又援引往事,深入浅出,估摸着是兄长和柳师说了些什么。   赵泽瑜今日过得汹涌起伏、劳心劳力,又是处在虚惊一场后的空茫期,自然没心情像往日那样对柳师毕恭毕敬。   是以柳明修越看越觉得赵泽瑜一朝稍微有些得势,便露出藏了许久的狼子野心,偏偏秦王殿下还拿此人当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看着赵泽瑜的眼神也愈发不善,宛如看到了即将到来的妖姬祸国。   赵泽瑜也冤,谁家妖姬像他似的今日被兄长堵得话都说不出来?他拿什么祸,被兄长包成了粽子的左手和划了一道大口子的右臂吗?   是以两人一个赛一个的像是被欠债不还的债主,好不容易磨够了一个时辰,当即相看两厌,劳燕分飞。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在这种你嫌弃我冷漠,师生双双煎熬中的状态中度过的。   好歹没影响成果,如今从未参加过宫宴的赵泽瑜也熟悉了宫宴的规矩和鸿胪寺整个官员体系,现在让他说说同僚的八辈祖宗他都知道。   相比之下,赵泽瑾实在过得容光焕发,日日和夫人蜜里调油,恩恩爱爱,将日日水深火热的赵泽瑜衬得怨气愈发深重。   这便到了中秋宫宴。   皇帝果真没有请陈丞相,却是请了洛帅。赵泽瑜被嫂嫂按着换上了一套月蓝色纹竹的宴礼服,活脱脱一个清雅出尘、腹有诗书的矜贵皇子,想必若是在走在城中也是那掷果盈车的美男子。   到现在他脸上还留着嫂嫂揉搓的触感,自觉地走在了兄长旁边远离嫂嫂的“魔爪”。   刚到宫门,就碰上了英王,见到他们毫不掩饰地投来了一个怨毒的眼神。   想来是因为他舅舅没有被请来。   想起当日同兄长的谈论,赵泽瑜几乎要怜悯起这位如今众星捧月的英王殿下了。   陛下宠着英王,将他活生生“宠”成了一个脑子没杏仁大的废物;皇后看来是真心为儿子筹谋,只可惜自己是个只有脸的草包,脑子里只放的下后宫阴私那点事;他的舅舅,权倾朝野的陈丞相恐怕打得就是扶植傀儡的主意,乐得让自己外甥当一个方便他操控的傀儡。   以至于皇宫中人影幢幢,各个掩藏在一副完美的画皮之下,谁和谁看起来都言笑晏晏、交心和善,唯有这位跋扈的二皇子竟然还算难得一见的“真性情”——最让人厌恶与恶心的那种嚣张恶毒。   赵泽瑾只将景曦和赵泽瑜往身后挡了挡,英王并未对他这个大哥行礼,那么他也确实没有看见英王的必要。   两方正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息时,一个十分真诚的声音插了进来:“大哥大嫂,二哥,八弟,你们怎么在门口不进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小兔崽子,不教训教训你你当哥的嘴皮子是摆设呢?   泽瑜:弱小无助又可怜,兄长你凶我呜呜呜 第19章 皇帝他得意极了   赵泽瑜转身看去,来人手执一把折扇,笑容满面,乍看上去很有些与世无争的和气一团感。与赵泽瑾天生令人如沐春风却仍是不掩通身气度相比,他显得平和至极,十分没有存在感。   赵泽瑜想了下,才从脑子的角落里扒拉出来这位应当是陛下的三皇子,他的三哥,名为赵泽鑫,刚封了宁王。   这位在皇室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他母亲是淑妃,在如今皇后一手遮天的后宫里位列四妃之首,可是奇异地并不被皇后为难。   无他,因为这位淑妃实在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病秧子,一年有三百天都病病歪歪的,皇帝已经多年不去她那里过夜了。   许是因为常年和药材打交道,宁王身上有一种清苦气,意外地让人心神安宁,他也从不参与皇子夺嫡,和朝中没有一丝半毫的往来,竟也成了身在皇家游离于朝堂之外的人。   哪怕是英王这么嚣张跋扈的货色,对着他虽没什么好脸色却也并不嫌恶,“哼”了一声,便大摇大摆地抢在前面进了宫。   宁王失笑摇头:“二哥这又是怎么了?”   旋即他转身对着赵泽瑾和景曦施了一礼:“大哥大嫂”,又摸了下赵泽瑜的头:“可是有一年多不见了,小泽瑜都这般芝兰玉树了。”   赵泽瑾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你说这小子,就是个惹祸精罢了。”   “淑妃娘娘可还安好?”   一提起淑妃,赵泽鑫眉间的笑意便略有些暗淡了下来:“母妃还是老样子,御医看了多次还是老生常谈,能维持现在这样我便已然感谢上苍了。”   赵泽瑾握了下他的肩膀:“我哪里也有些药材,虽算不上奇珍,也是精品,我灼人送过来,让御医看看可有得用的。”   “多谢大哥,”赵泽鑫眼中蕴了些暖色,“不过大嫂现在可是特殊时期,这些啊,还是留给大嫂补身体,母妃宫中啊,是最不缺药材的了。”   景曦脸颊略红,赵泽鑫说了几句话,便要去接他母妃同来,便先行告退了。   几人向万华殿走去,景曦问道:“这位淑妃娘娘,我似乎还没见过?”   赵泽瑾扶着她:“嗯,淑妃娘娘身体欠佳,各种宫宴太过疲累,她几乎都不会到场。她平素十分低调,不与人相争,当初母后……之后,她也多少照应了我一些。”   皇宫之中,不主动害人都可以称为圣人了,主动相帮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并不是一件易事,景曦不由得有些感激。   赵泽瑾却叮嘱她道:“不过等一会儿你见到淑妃娘娘莫要主动同她说话。”   景曦愣了下,旋即反应了过来,是了,如今皇后把控后宫,赵泽瑾鞭长莫及,让皇后看见淑妃同她相谈甚欢,少不得迁怒于淑妃。   淑妃那个身体,都不必用上什么手段,单是控制药材,就足以让她日子难过了。   想到这里,景曦不由得叹息一声,从前在边境,虽说一群将军大大咧咧的,可是有恩就报,有不愉快就说,虽是粗鲁了些却不比这里笑里藏刀,胸中各个九曲十八弯得迷宫一般。   赵泽瑜在一旁听着,也模模糊糊仿佛想起了一个浑身清苦气息不施粉黛的女人,记忆中似乎很温柔。   万华宫,皇帝坐在主位,坐在他旁边的是凤冠灼目、凤袍华贵的皇后,此刻面沉似水,倒是比她假作贤惠时更能撑得起这身行头。   淑妃坐在皇帝右边下方,而皇后旁边则是一个花枝招展最近十分得宠的昭仪。   皇子们以赵泽瑾和赵泽恒为首,按次序排座。   赵泽瑜抿了下嘴角,还是和兄长分了开来,坐在了离兄长隔了两张长桌的对面。   他刚一坐下就察觉到了左右隐晦打量的目光。   皇帝的注意力全在前三个皇子身上,哪怕四皇子也是德妃所出,在皇帝眼中都像是个陌生人。是以这几日赵泽瑜可算是打破了这一平衡、木秀于林的那个。   当然也不出意外地像今日这样被左右这些皇子的目光快烤熟了。乘风在他身后跪坐,笔直得像条棍子,不敢瞪这些皇子给赵泽瑜找麻烦便只好挺起腰来,希望自己能化作铜墙铁壁把这些窥探不怀好意的目光尽数挡去。   察觉到乘风的这点心思,赵泽瑜微微笑了一下,给自己倒了杯酒,端的是风流倜傥,用一种左右绝对能听见的声音道:“乘风,挡着我做什么?你主人我也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货色,尚且算得上面如冠玉、貌比潘安,还怕人看不成?”   他不躲不闪,对着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的六皇子抬起酒杯,微微一礼旋即一饮而尽。   嗯,宫宴上的酒果真醇香绵长,入口回甘。   他正品鉴着,打算再倒一杯蓦地感受到了一束视线,便见他兄长和善地微笑着看他的杯子。   他优雅地放下酒杯,又觉得颇没面子,给自己找补了一句:“这菜色甚为不错,我不胜酒力,还是点到为止比较好。”   话音刚落,便听得后面乘风没忍住笑出了声。   赵泽瑜:“……”   这种没眼色的还是尽快扔了吧。   不多时,皇帝便同洛帅一同进来了,洛帅微微落后半步。   这家宴头一次有朝臣入席,每个先例,内务府的人没了主意来问张忠究竟给洛帅安排在哪个地方。   最后张忠给洛帅安排的位置在秦王上首,孰料皇帝一看,便吩咐道:“朕和振远多年不见了,安排得这么远朕怎么同他叙旧,来人,给振远的位置挪到朕的旁边。”   洛振远素来刀光剑影里来往,并没因为皇帝格外的热情而诚惶诚恐,神色如常。   赵泽瑜余光瞥了眼皇后和英王,只见这母子俩牙都快咬碎了,乃是个如出一辙的不甘怨愤神情。   他没心没肺,甚至忽而对他的宫女娘早逝生出了些许幸免于难的感觉。   倘若那个女人还活着,他便也是整日在后宫中厮混,被偏激怨愤的女人一遍一遍洗脑,指不定耳濡目染成什么样子。   这种“家宴”也就皇帝是众星捧月的,被奉承得飘飘欲仙,看这满满一屋子儿子妃嫔,生出些父慈子孝天伦之乐的美满来。   赵泽瑜和众皇子一起给皇帝敬了杯酒便专心地对面前的菜生出了莫大的兴趣。   他排序低,坐得位置离皇帝远,靠门近,是个算得上颇为隐蔽的地方。   他身量又小,有兄长和英王他们吸引皇帝的视线,估计皇帝怎么着也看不到他。   孰料皇帝刚刚问完景曦腹中孩儿的情况、赏赐了不少便忽而道:“朕看这泽瑜素日与你形影不离的,今日怎么没坐在你身边?”   满场的视线刷的一下聚焦在赵泽瑜身上,正大快朵颐的赵泽瑜满嘴嚼的正欢叼着筷子同诸位虎狼一般的兄弟们打了个照面。   赵泽瑜:“……”   敢问棺材铺棺材多少钱一个?他先订下了。   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羞窘的赵泽瑜,赵泽瑜十分大逆不道地在心里把这位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热衷于折腾他的陛下好生埋怨了一通。   赵泽瑾心中“咯噔”一声,纵使他做了多年皇帝,可是道不同,他实在没办法明白自己这位喜怒无常的父皇在有上一世记忆的情况下会对泽瑜有着什么样的感情,不由得掐紧了掌心,站起身回皇帝道:“禀父皇,礼不可废,长幼有序,小八他在我们兄弟中序齿为八,位子自然是这般排的。”   皇帝却不在乎地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这是家宴,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泽瑾你未免太过迂腐了。”   皇帝的眼中不知是什么情绪:“况且泽瑜他擒获鸿胪寺丞胡作非为有功,体谅朕心,又要入鸿胪寺为官,效力国事,替朕分忧,朕心甚慰。来,给他也在振远下首设个坐席。”   敏锐地感觉到周遭传来的视线意味中嫉恨都是轻的,要把他生吞活剥了还差不多,赵泽瑜心中虽又被皇帝的险恶用心冷了一下,却意外地并不感到害怕。   不知为何,他明明从前一直在皇长兄的羽翼下深谙苟活大法,应该是个生活在阴沟中畏惧阳光的人。   然而现在如靶子一般受到众人或明或暗的窥探诅咒时他竟莫名有种久违了的熟悉感,似乎这是他生命中的常态一样。   他注意到方才赵泽瑾没忍住对皇帝生出的震惊与一闪而逝的恨意,心中那如大理石般冰冷的地方忽地暖了一下。   这便够了。   他知道兄长对他的维护足以战胜对皇帝的孺沐敬重,已然足够支撑他面对接下来的明枪暗箭了。   他抬起袖子假作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免得失礼,也将嘴角忍不住的笑意慢慢收了回去。   皇帝目光悠悠,落在勉强恢复仪态、却仍是羞窘着战战兢兢走过来的赵泽瑜身上,想起上一世那个将所有矛头对准自己还能游刃有余的赵泽瑜,不由得有些隔世赢过一局的成就感。   泽瑜啊泽瑜,任凭你上一世机关算尽,将你的父皇耍得团团转,可能想到这已是你竟是个这么孱弱、连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过来的——懦夫?   这一场宫宴,除了皇帝没人吃得顺心。似是老天也看不下去皇帝这样得意,家宴将散之时,八百里加急通传:北原王女发动军变,将北原王斩首,收束各部落,自立为女国君,立国号为北燕。 第20章 阿若那   只差个结束词就能“完满”结束的家宴终归匆匆落幕,赵泽瑜不无讽刺地想果然连傲天都看不下去他们这恶心的“父慈子孝”“人伦团圆”。   皇帝理所应当地带着秦王、英王和洛帅去勤政殿议事,皇后估摸着一会儿就得给陈丞相送信,一众皇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   赵泽瑜正打算和各位皇子一起退下去,却见皇帝突然道:“泽瑜,你也来。”   又一次遭到众人目光洗礼,赵泽瑜也迷惑了,这等边疆之事与方才那小打小闹的完全不同,皇帝议事时带着哪个皇子就证明了这个皇子最起码有了争储的可能。   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吗?还是皇帝新的一出离间计,想要让兄长与自己离心?还是想要以此为交换,让自己做他在兄长府中的眼线?   这些嫉恨的视线赵泽瑜方才已然挨过一遭,并不放在心上,然而此时却加了一束不怒自威的审视目光,那目光似乎想剖开他的胸膛看看里面这心是黑是红一样,是来自洛帅的。   赵泽瑜并未多言,只是沉默地跟在了兄长身后。   皇帝其实并未像赵泽瑜揣测的那样想的那般多,他叫上赵泽瑜不过是因为习惯罢了。   上一世洛振远因为卷进了一桩不大不小的案子中,又因为妻妾嫡庶家宅不宁,故而卸下了帅印。   边疆一时无帅,又裁了军编入京城禁卫军之中,故而理所应当地被蓄谋已久的北原冲破了边防。   那时赵泽瑜被刺杀,皇帝在边境之事上一向作风强硬,便是再想打压秦王一脉也不得不让赵泽瑾出征。   然而这场战役之后,皇帝便令赵泽瑜接替了赵泽瑾成为定北军主帅。   赵泽瑜和赵泽瑾作风不同,剑走偏锋,偏向诡道。虽说兵不厌诈,可看起来到底比赵泽瑾用兵少了份大开大阖的气魄,多了些诡谲莫测、不择手段。   但也颇有成效,从赵泽瑜接管北境边防起,就没再让北原的铁骑再踏入大启半步。   赵泽瑜在北方三年回朝,自此有关北境之事,皇帝都会问问他的意见。   赵泽瑜此生与北原交战从未落败,便是最后一役他身陨北原,也是与其统帅同归于尽。北原群龙无首,而大启则由乘风继续统领,一鼓作气,长驱直入。   皇帝话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这一世赵泽瑜只是个十四岁没什么见识的孩子,只是话已出口,便也让赵泽瑜一头雾水地跟来了。   赵泽瑾最开始的诧异过后,便意识到恐怕这位北燕新女君阿若那也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哪怕她没有,她身边的亲信也必然有。   他上辈子出征北原时和阿若那没少打交道,这是个论起将帅之才要超过他和泽瑜的奇女子,赵泽瑾在北境吃的亏大多拜这位草原上的女战神、黑鹰王所赐。   哪怕是赵泽瑜上辈子有过一世记忆,兵行诡道、不择手段、虚虚实实,当初也是至多与她僵持,最后还是靠着他派去长期潜伏北原的内线里应外合,诱使北原王自毁长城,困了阿若那整整五日才将她生生耗死。   阿若那死后,赵泽瑜以北原统帅之礼为其下葬,两国交战,各有立场,但她是一个令人赞叹钦佩的对手。   如若阿若那真的也有前世记忆的话……   赵泽瑾在心中长长吸了一口气,北境用兵怕是难上加难了,还有……小瑜必定是她最想除去的人。   他心中思索之时,皇帝已然发了问:“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洛振远和赵泽瑾都在脑中盘点北原军力,赵泽瑜更是在旁边安心做一个存在感极低的摆件,英王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表现的机会,出列道:“父皇,依儿臣看,女流之辈,难登大雅之堂,我们正可趁北原内乱,北上收服北原。”   赵泽瑜:“……”   但凡他脑子里装得不是浆糊,都说不出这种话。   一介女流?难登大雅之堂?英王您一介男流,也没见您篡位成功啊。   皇帝沉默一瞬,问道:“振远,你常年在边关,朕想听听你是怎么看待这阿若那夺位成功?依你看,我大启是否能够挥军北上?”   洛振远沉思片刻:“禀陛下,臣三年前同阿若那交过手,此女子当日虽尚显稚嫩,但已然有大帅之风,擅长重骑列阵。只是不知为何,臣之后再没见过她踏入战场。可她如今竟能兵变斩杀北原王,以女子之身弹压各部落,其蛰伏之隐忍,心智之坚,不可小觑。”   英王嗤笑一声:“洛帅莫不是年纪大了,这胆量也小了?这阿若那二十有四,不过是一个没人要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值得让您这位战功赫赫、戎马一生的大帅如此忌惮?”   皇帝手下镇纸一震:“放肆,恒儿,这是你对元帅和长辈说话的礼数吗?”   英王被驳斥,却也没有道歉,臭着脸不说话了。   皇帝对阿若那并不算熟悉,前世他只在军报中见过几次这个名字,况且败军之将,并无什么值得他这个一国之君重视的地方。   虽说英王轻狂,可是前世赵泽瑜从北原大胜归来时似乎也不过弱冠,皇帝觉得这洛振远未免有些太过谨慎了。   “泽瑾,你也说说。”   赵泽瑾只看皇帝神色便明白了皇帝并未多重视阿若那,若是一味逆着皇帝的意思,反而会令其闭目塞听,一意孤行,便道:“父皇,儿臣认为这北原刚刚吃了败仗,兵力亏空,若是阿若那蓄谋已久,拿下北原王人头并不算难事,不能说明什么。”   “但儿臣并不建议挥军北上。一来我大启虽然大胜,却同样兵力损耗,粮草不足,不宜再起兵戈;二来北境即将入冬,我大启将士并不擅长在严寒中作战,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并非明智之举;三来圣朝节将至,如若这阿若那真能将这位置坐稳,她必定会遣使来朝,我们正可借此探明其态度,以不变应万变。”   皇帝本也起了开疆拓土的心思,可是让赵泽瑾这般一说,那蓦然上头的热血却也渐渐冷静了。   赵泽瑾说得在理,大启现在的国力的确不适宜再兴师动众入侵北方,更何况,皇帝隐晦地看了一眼洛振远,他才正准备让洛振远交还兵权,这时若是北上,岂不是放虎归山?   洛振远看了一眼自己外甥,有些惊讶:他知道以赵泽瑾的眼界,绝不会轻视阿若那,若是按照他往日的性情,必然会直接向皇帝奏表这位女君的危险,可这一次却是这般迂回。   想想洛振远便也不纠结了,年轻人嘛,一天一个想法,多变得很,没准便是泽瑾想换一种说话方式呢?   赵泽瑜不动声色地记下细节以防兄长回去考校,面上却是一片呆滞无聊。   皇帝明白此时不能动兵,却仍是有些不甘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北原内乱,正是虚弱之时,此时若不能长驱直入,等到他们缓过这口气重整军防,那岂不是白白浪费这大好时机?   他这一抬头便看见了神游天外的赵泽瑜,第一次有些怀念上一世那个能把他要求的差事办得完美无缺的赵泽瑜。   “泽瑜!”   赵泽瑜似是刚找回魂,吓了一跳:“父皇。”   皇帝按按额头,还是没忍住骂道:“叫你过来听着,你就是这般学的?这般怠懒,可有一点皇子该有的上进?”   赵泽瑜自觉小时陛下都没管过他死活,上进一事有兄长操心就好,实在不必麻烦陛下他老人家挂心。   面上却诚惶诚恐:“父皇,儿臣……有在听。”   皇帝明明看见他魂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好啊,那你说说你听出了个什么章程了,有何想法?”   赵泽瑜腹诽,有洛帅和兄长在此,你管我什么想法有什么用?   他有些磕巴:“皇长兄说那个以不变应万变……”   赵泽瑾悄悄地给赵泽瑜打手势,赵泽瑜眼睛往那边飘,一边道:“皇长兄还说我们现在不宜动兵……”   “泽瑾,你的手如果管不住朕可以帮你管教。”   赵泽瑾有些恳求地道:“父皇,泽瑜还小,不懂这些,可以慢慢进益。”   皇帝看赵泽瑜这吭哧瘪肚的样子就不爽:“泽瑜,你既然不会学舌,那就说说你的想法。”   赵泽瑜躬身,头埋得和自己前拱行礼的双手都差不多高了,半响吭出来一句:“儿臣愚钝,没有想法。”   明明在情理之中,皇帝气却不顺:“不上进的东西,滚一边跪着去。”   赵泽瑜麻溜地退到一旁跪着去了,赵泽瑾隐在袍袖下的手攥紧了拳头,不长的指甲几乎将掌心刺出血来,不是这刺痛他怕自己忍不住对皇帝怒目而视。   翻过来调过去几人又商讨了一个时辰,皇帝这又想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货色也不得不承认似乎真的没有能够以最小代价拿下如今的北燕的可能。   只是他还是没下定论,对洛振远自请立刻回边关驻守的请求也没给答复,只说还是要等上朝时百官商讨。   赵泽瑾已然不知朝着一旁看了多少次,夜深皇帝也倦了,站起来才发现赵泽瑜竟然在一旁跪着靠着柱子睡着了。   睡着的赵泽瑜显得格外的小,蜷在那里说是十岁都有人信,皇帝那无名火也散得差不多了。   赶在皇帝再说什么之前,赵泽瑾下拜:“父皇,夜深了,您还是早日安寝保重龙体,儿臣带泽瑜回宫吧。”   皇帝也乏了,应允了他便回了寝宫。赵泽瑾无视赵泽恒的冷嘲热讽走过去轻轻地将赵泽瑜抱在了怀里。   洛振远眼皮一跳,有些不赞同,赵泽瑾却什么都没解释。   赵泽瑜并没睡着,被兄长抱起心蓦地跳得快了些,赵泽瑾显然也感觉到了,却仍像是怕惊扰了他睡觉一样轻声道:别怕,哥在。”   像是安慰,又像是一个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又要泽瑜精明强干,又要泽瑜不能有记忆对他这个陛下敬畏   泽瑜:你在想peach 第21章 噩梦   是夜星子低垂,出了殿门赵泽瑜不好意思像小儿一样被兄长横抱,挣扎着下来了,细看这面如冠玉的小少年脸上还有些红晕。   赵泽瑾放他下来却并未放开搀着他的手,果真赵泽瑜一迈步差点对着前方行个大礼。   赵泽瑾眼神微暗,这种事怕是今后少不了。   虽说他仍是不能明白陛下对泽瑜是什么感情,但是现在他至少明白了上一世泽瑜身陨后给陛下带来的短暂悲伤并不能盖过这个自负的帝王被欺瞒算计的愤怒与被挑衅的恨意。   或许作为一个父亲,他曾短暂地在病中将死时为自己的儿子死无全尸有过哀恸,但是这一世在他发现泽瑜完好无损时帝王的□□蛮横便已然牢牢地盘亘在帝王的胸中了。   若不是他试探出泽瑜并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赵泽瑾不敢去想陛下是否会真的杀了泽瑜。   赵泽瑾并无第一世的记忆,上一世皇帝临终前语焉不详,只说泽瑜是为了助他登上帝位才故意与他相争。   最后是泽瑜的那个好友,南祁二皇子在得知泽瑜死讯之后入宫与他长谈,他这才知道第一世秦王府被陛下以何等雷霆手段连根拔起。   但终归与亲身经历不同,他与南祁皇子终究并不熟识,交浅言深,难免有所顾虑。他内心中,仍觉得陛下待他更多的时候还是有一个父亲的疼爱。   直到今日,他看着陛下那幽深戏谑的目光,像是一盆冰水当头泼下,他第一次这般清晰地意识到陛下是真的会杀了所有对他的皇位有威胁的人。   回到宫中,看着又被兄长好生揉搓了一番的膝盖,赵泽瑜悠悠地叹了口气,直觉自己最近命犯太岁。   一想到从明日开始,他便要早起去上那劳什子早朝,赵泽瑜只觉胸口压上了一座千钧重的大山,简单洗洗便砸到了床上。   只可惜这大山追着他压到了梦里,径直将他压入了梦里自己的躯壳内。   赵泽瑜十分新奇地看着自己的长新宫被收拾得宫如其名,自己应该是刚刚起床,外边天色尚且有些晦暗。   估摸着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平日兄长娇惯他,他能在卯时起都不错了,只是从今往后就怕是没这个待遇了。   这还不算完,十来个宫女鱼贯而入,伺候他穿衣盥洗,赵泽瑜丝毫不习惯别人近身,飞速地向一旁闪去——没闪得了,他像是被钉在这身体里一样,不由自己控制。   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这浩荡的阵仗总算散了去,他从这身体的眼睛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大抵就是现在的模样,穿的是正经的朝服。   既来之则安之,赵泽瑜索性不去挣扎,老实地待在了这具身体里上了朝。   见到兄长的一瞬间他便想到兄长身边,可他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具身体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秦王殿下。”   梦中的身体行动自如,赵泽瑜的意识如遭雷殛。他怎会和兄长如此生疏?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身体走到一旁,怀疑自己是不是白日想得太多,到晚间才会做噩梦,直到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儿臣愿代父皇前往迎接洛帅。”   他困在这躯壳中,自己的不可思议对梦中人并无半分影响,可心有所感一样,这具身体的视线和脸色苍白的兄长对接了一瞬,足以让他看清兄长眼中那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受伤。   兄长素来强大而睿智,可是又怎能防得了一直小心护在腹部柔软处的弟弟刺过来的一剑呢?   他似是被火烫了一般,匆忙地避开了视线。   赵泽瑜再不复刚进入时的无所谓,他想逃离这噩梦,想立刻见到兄长,赖在他怀中撒娇。   然而他醒不过来,蓦地他心中传来一阵强烈的恐慌,这里有一种可怕的真实感。   下朝后“赵泽瑜”并未回长新宫,而是去了户部。   户部来来往往的官员看见他都习以为常,行个礼便各司其职去了,“赵泽瑜”径直进了一间屋子在一处空位坐下,赵泽瑜看了一眼同僚发觉这应当是户部主事的地方。   这里的“赵泽瑜”没有入鸿胪寺?   整理户籍赋税、比对钱账实在太过繁琐,赵泽瑜没忍住一阵晕眩,再清醒时却发现自己在一处眼熟的军营前,正在和守门的士兵对峙。   “赵泽瑜”冷哼一声道:“我奉陛下旨意代陛下迎接洛元帅至天枢台行归国礼,洛元帅这般是想抗旨吗?”   赵泽瑜认为这个自己纯粹是活腻了,本来洛帅便不是很待见自己,这个自己又这般强硬,岂不是让兄长伤心?   他暗暗焦急,可是这个自己在洛帅一出来时便击碎了他所有缓和关系的期待。   他听见自己傲慢的声音:“洛元帅果真是劳苦功高,连圣旨都不放在眼中,好大的官威。”   洛振远面沉似水,“赵泽瑜”身上立刻如被箭弩对准一般,在洛帅的针对下汗毛直竖。   “赵泽瑜”却不依不饶:“洛帅,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请吧。”   赵泽瑜浑身有些发冷,他这是抽的哪门子疯当个白眼狼?他怎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这将置兄长于何地?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围观了“赵泽瑜”的步步紧逼,不详的预感愈发浓重,终于在第三日落到了实处。   他看见自己模仿着同僚的笔迹特意将军中器械造册、洛帅所报的军备用款与户部所批用款圈了起来,直指其中数值偏差。   这种事其实边关的将军都多少做过一二,户部送来的粮草总有霉烂,军械要求整修拨下来的银两总是只有报备的十之五六。   为防边关突然有大战打响,各军总会备下一些多余的军备。   只是洛帅细心,之前的假账做得很是平滑,纵然户部尚书是陈丞相的人,也没能从这上面抓到什么把柄。   赵泽瑜有一种直觉,很可怕的直觉,这个他之所以能找出来漏洞是因为之前兄长的书房对他是完全不设防的。   而兄长的不设防化作了弟弟手中的利刃,狠狠捅向了兄长。   第二日户部尚书上表参洛元帅谎报军费,贪墨官银。   皇帝当朝撤了洛振远元帅之位,软禁元帅府中,将兵权收回了手中。   赵泽瑜心中蓦地一空,仿佛坠到了无边地狱一般,直觉这一步走出他将再无归路,也无前路,茫茫世间,无处可去。   “小瑜……”   赵泽瑜在无边无际的泥淖之中彷徨无措,一时又仿佛看到前方幽蓝的鬼火,奇异地并不感觉害怕,仿佛尘埃落定,一早便知道那是此生归宿一样,整个人似乎腿脚都轻便了,好似卸下了什么重任一样。   似乎被蛊惑了一样,他向那诡异的鬼火处跑去,迫不及待地想要甩脱一切束缚。   可他忽然感觉被什么缚住了手脚,那一瞬间他暴躁地想要扯断枷锁,耳边却又传来了什么声音。   “小瑜……”   是谁在叫他?这声音好熟悉,他忽而又感觉前方的那处似乎一瞬间吸引力小了许多。   那声音越来越清楚,赵泽瑜忽然一个激灵,直直地坐了起来,被拉回了人间。   他面前是神色难看的兄长,正叫人去拿汗巾,他沉在梦里的神一回来,才发现周身都湿透了,黏在身上黏腻得难受。   他精神还有些恍惚,一对上兄长的眼睛本能地闪躲瑟缩,梦中的惶恐那样真实,他甚至现在不太敢去分辨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赵泽瑾不知道这兔崽子一大早发的什么颠,将人从潮湿的被褥里拎出来便上手给他脱里衣。   羞窘的情绪终于压过了噩梦的残留,赵泽瑜叫了一声急忙把自己从兄长的魔爪下救出,一骨碌回了被褥里。   哪有这么大了还被兄长扒衣服换衣服的?他还要脸。   赵泽瑾见他醒过神来,也不难为他:“你方才怎么回事,我叫你都叫不醒?”   他犀利的目光仿佛能透过赵泽瑜的内心:“你是被什么梦魇到了吗?”   赵泽瑜换干净里衣的手轻微颤了下,幸亏隔着被子,他竟还能保持冷静:“没什么兄长,就是梦见我被一群狼包围了而已。”   他手下动作很快:“好了兄长,别说这些了,什么时间了,是该上朝去了吗?”   赵泽瑾看了看天色:“还来得及,厨下煨了燕窝粥,又做了你爱吃的鸡丝银耳和笋尖,吃完再去上朝,今日且有的磨了。”   果不其然,早朝上各位大人就北燕新女君吵得是翻天覆地,比之赵泽瑜逛过的集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谁嗓门大便是这世上至理名言可名垂青史一般。   左右无事,赵泽瑜在一旁听他们也大概吵出了几派。   诸位世家文人朝廷栋梁吵的是对北燕的国策是否要同过去和北原一样,当个恶邻而非友邻;世家的老迂腐们和寒门谏议清流头一次达成一致,针对阿若那弑父且不守妇道展开了一系列道德上的批驳,恨不得将阿若那立即浸猪笼示众以捍卫他们作为男人却无才无德、毫无骨气、不如女子的可怜尊严;武将们吵的是边境边防要求重兵压境且扩展军备。   左右一顿听下来,三品以上大员赵泽瑜是没见着一个下场的,下面这些侍郎大夫什么的也不过是派系的傀儡罢了。   赵泽瑜觑着皇帝的脸色感觉皇帝是恨不得将这一朝菜市场一样的大臣直接拉到街口斩了。   就这么吵了三日,每日折子雪片一样地往皇帝案上飞。皇帝焦头烂额,赵泽瑜在鸿胪寺倒是也没闲着。卢明赫那尸位素餐的东西烂摊子一堆,赵泽瑜日日去找原始记录、归档整理忙得焦头烂额,倒是和一众同僚们同苦得关系近了不少,也算是在鸿胪寺初初落了脚。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赵泽瑜正如往日一样在朝上公然神游时,吏部尚书卢云帆忽而出列,奉上厚厚一本折子:“臣有本启奏。定北军元帅洛振远、秦王殿下与晋原太守勾结北燕阿若那,许诺定北军为阿若那剿灭北原王白狼军,而阿若那登上王位后则出兵助秦王殿下谋权篡位,那镜湖月坊的怜姬便是他们往来的联络之人,此为其往来信件,其为秦王亲笔。”   赵泽瑜脑子“嗡”的一声,忽而有一片血色出现在脑海中。 第22章 下诏狱   石破天惊。   在朝堂上公然控诉皇长子与当朝元帅,前所未有,一时间众位方才还喋喋不休的栋梁门集体失声,大殿上落针可闻。   没有人想在情况未明时触怒皇帝,可是声音止得住,那种风云将至的气氛却止不住。   大殿上满是往来的秋波,倘若能看得见想必能将满朝文武溺死在里面。   而人心浮动之下,杵在中心的三个人竟反而是最镇定的。赵泽瑾竟还有闲心悄悄按住了赵泽瑜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妄动。   皇帝将那往来信件看过一遍,脸上不辨喜怒,随即示意张忠给赵泽瑾送下去一份看看。   赵泽瑾将那罪证看了看,回道:“启禀父皇,的确像是儿臣的字迹。”   皇帝看起来并未动怒,“那你的意思是有人模仿你的笔迹构陷于你了?那上面秦王私印你又作何解释?”   赵泽瑾苦笑一声,跪下道:“儿臣真的不知,这笔迹几能乱真,这私印也的的确确是儿臣的印鉴,儿臣暂时无法自证清白,但儿臣身为大启皇子,绝不可能通敌,求父皇查明真相,还儿臣清白。”   他叩拜下去又跪起来,眼中却还是一片希冀,对他的父皇似乎全然信任,相信他的父皇一定能还他清白,那孺沐之情几乎烫得皇帝一颤。   他无端想到了第一世被他雷霆之怒处死的赵泽瑾,想到了第一世国破之际被赵泽瑜逼着去看那些构陷赵泽瑾的证据时在愤怒之外难得的悔意。   赵泽瑾终归是他付出心血最多的一个孩子,他几乎参与了这个孩子成长的全程。这三世中,赵泽恒是他舅舅的一个傀儡、是他的一个棋子;赵泽瑜两次忤逆,一次断送大启国祚,另一次直犯天子威仪。   只有泽瑾,只有这个孩子,对他的崇敬与信任从来没有变过。   皇帝不再看赵泽瑾,转而问道:“洛卿,你呢?有何辩解之言?”   洛振远冷笑一声,虽是跪下却是一片傲气:“臣守卫北境二十年,若真的通敌,大启北域早已沦陷,何必要同那黄毛小丫头联手?”   “臣之前是说过阿若那不可小觑,可和臣交手,她还不够资格。”   他一副此等凡愚不可为伍的姿态,倒是不出皇帝预料。   洛振远本就是一副直来直去的臭脾气,对着他说话向来也都不怎么矫饰,倘若洛振远当真说话谨慎了起来,才证明心中有鬼。   看着皇帝的意思,便有大臣明白皇帝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处置秦王,便有朝臣试图为赵泽瑾说情。   可事发突然,二皇子一脉的人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已然先行群情激奋了起来,逮住虎落平阳的机会,又怎能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是以刚有人表示“兹事重大,牵涉众多,需谨慎处理,万不可冤枉了秦王与元帅”,这厢便立刻有人跳出来道:“正是因为牵涉众多,秦王是朝廷的尚书令,而洛元帅手执帅印,掌握十几万大军,此事人证物证俱在,秦王又无法自证清白,若是真的那岂不是置我大启于北燕铁蹄之下?”   顺着他的话想,秦王素来声名显赫,诸位朝臣中有过不少得他赏识,他的舅舅洛元帅军权在握,这二人若有心,再加上北燕铁骑,皇帝龙椅焉能保住?   哪里有一个皇帝会放任自己处在这样的危险之中?   立刻有人接着道:“陛下,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这人证物证俱在,若是不严查,如何能正朝廷法度?请陛下以大局为重,暂且……封禁秦王府,收回兵符,查明真相,若真的是卢大人冤枉了殿下,也好还殿下清白。”   说罢他看了看卢云帆,指望着这人能添油加醋一番,孰料这位上奏人自从说完那两句话就、交上了证据后便一直老神在在地在那里,不言不语,像是一尊无喜无悲的神像。   皇帝沉吟片刻,又问卢云帆道:“你身为吏部尚书,是如何拿到这些书信的?”   卢云帆这才出列道:“外放官员的考绩由臣主管,晋原太守上报的政绩出类拔萃、晋原百姓安居乐业。可臣细细查看,却发觉其中颇有些漏洞,个别地方含糊其辞,且自相矛盾。”   “臣便又派出监察官便服查访,发现晋原民生凋敝,晋原太守搜刮民脂民膏,赋税要比我大启所规定的高出两倍。恰逢此时,臣的二弟卢明赫截住了阿若那与晋原太守传给镜湖月坊怜姬的书信,确定晋原太守其与秦王洛元帅密谋,并将所贪得赋税作为礼银送与秦王殿下。”   赵泽瑜掐住了掌心,终于想起了这位卢大人原来就是平宁侯那老王八蛋的另一个孙子,当即便要出列,却被跪在地上的兄长抓住了衣袍。   这代表着兄长不准他说话,赵泽瑜一时担心兄长是怕连累他,一时又害怕自己不明真相,反倒弄巧成拙,害了兄长。   个中煎熬,赵泽瑜在这方寸之间体会了个遍,烈火灼心,不外乎此。   皇帝在上面自然也看到了,赵泽瑜眼中的焦急担忧几乎能化为实体,果真无论哪一世,他最在乎的还是泽瑾。   “请陛下禁足秦王洛元帅、收回兵符。”   “陛下,如若徇私难免让人疑我大启法度之公平啊。”   “陛下,兵符一事事关国体,请陛下即刻收缴兵符。”   “陛下,叛国罪重,不可纵容。”   半朝文武跪了一地,赵泽瑾处于人声鼎沸之中,一瞬之间从万人敬仰的秦王殿下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皇帝看着赵泽瑾的眼神慢慢变得脆弱而略带无助,而后沉寂下去;赵泽瑜眼中几乎喷出怒火,却被赵泽瑾死死拉住,用力之大手背上崩出条条青筋。   这半朝文武中,除了皇帝能认出的属于陈氏的人,还有曾被赵泽瑾发掘提拔出的俊才,有受惠于赵泽瑾提议的考核制度的清官,有与“秦王一派”关系要好的友人;而想要为秦王说话的人在鼎沸声潮中被淹没,终归再难发声。   而这些他曾经以为被秦王结交收拢的人都是区别于那些官宦子弟与世家纨绔、真正支撑起大启朝堂骨架的朝廷栋梁。   他们不会因徇私,每个人都是只忠于法度、忠于大启的纯良之臣,纵使他们尊敬秦王。   皇帝久久不语,而赵泽瑾蓦地开了口,奇异的是,他一开口,那些要求将他收押的臣子也并不说话了,或许他们也在希望秦王,他们一直信任的皇子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赵泽瑾嗓音有些嘶哑:“儿臣并未看管好印玺,又无法证明这字迹是有人模仿,但儿臣可以证明秦王府从未同晋原太守私相授受,在十日前出宫遇到怜姬之前从不认识这女子。”   “儿臣不愿破坏国家法度,愿往诏狱受父皇审查,秦王府私库造册也尽可由父皇身缠。但求父皇体谅曦儿有孕在身,仍让她居于秦王府,莫要惊扰她。洛元帅……虽是儿臣舅舅,但多年征战沙场,与秦王府往来信件并不多,不过是家信问候,儿臣会如数奉上。”   “但请父皇看在元帅多年为国征战,如今已是年近花甲,受不得刑罚拷问,念在母后……曾与您恩爱不疑,手下留情。”   “那怜姬,无端牵涉其中,又是西域中人,为两域邦交,恳请父皇在事情查明之前不要贸然动刑,以免伤我大启对外国威。”   话毕,他俯首,用力拜了下去。   洛振远当即道:“陛下,既然有人举证臣,臣奉还兵符理所应当,也愿受陛下审查。可臣还是要说,臣征战数十年,从不曾有半分背叛大启背叛陛下的念头,若此话为假,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臣便是受刑没做过的事也绝不会认。但陛下,秦王是您的儿子,身份尊贵,怎可入诏狱那种地方?他是您带大的,您该知道他对您是何等崇拜尊敬的。陛下,臣是秦王的舅舅不假,可他更是您的儿子啊。”   赵泽瑜被兄长拦着,只好原地跪了下来,来回只有一句话:“儿臣相信兄长。”   皇帝叹了一口气,太阳穴都疼了起来。余光看去,陈丞相遗世独立一般,立在那里,可他身后那些陈氏一党纷纷跪下要求严惩秦王,不语的陈丞相洞若观火云淡风轻,似乎作为执棋者已然对即将到来的结局胜券在握。   皇帝眼神微暗,将手边的一尊香炉砸了下去,只是因为手抖,准头不大行,擦着赵泽瑾的身体飞了过去:“混账东西。”   天子一怒,群臣跪道:“陛下息怒。”   皇帝揉着眉心,判决道:“秦王赵泽瑾,疑似同北燕私通叛国,剥去亲王服,押入诏狱候审。家眷仆从禁足秦王府,不得外出。”   “定北军统帅,定北侯洛振远,牵涉其中,缴还兵符,禁足定北侯府,府中上下一律不得外出。”   赵泽瑾身体颤抖了一下,而后缓慢地重重地叩了下首。皇帝看到,他这个俊美儒雅的孩子,眼中依稀有泪光闪过。   皇宫禁卫依言上前拿人,赵泽瑜忽而疯了一样地上来推搡着那两个禁卫,被赵泽瑾紧紧拦腰拖住:“小瑜!”   赵泽瑜回头,对上兄长深深的目光,明白了兄长的未尽之言:替他照顾好秦王妃与她腹中的孩儿。   赵泽瑜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兄长真是算无遗策,为了完成兄长的嘱托,他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那么嫂嫂就真的危险了。   可他忽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赵泽瑾恳求地望着皇帝,皇帝便当做没看见赵泽瑜御前无状,一挥手那两个黑漆漆的禁卫便将赵泽瑾押走了。   赵泽瑜颓丧地坐在地上,成了本朝以来第一个在早朝上放声大哭的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瑜:还我兄长还我兄长!   泽瑾:大启欠我一个奥斯卡。 第23章 众人心思   半个时辰间,秦王下诏狱,定北侯禁足,朝野震荡。   诸位大臣三三两两地走在一处,二皇子一脉的自然喜气洋洋,可反观其他大臣,虽是他们要求皇帝严查,可是现在却各个面现忧色,浑似丢了魂一样。   “唉,我等只说要禁足秦王,可并未说要将殿下下狱啊。”   另一个大臣扇了扇自己的嘴:“我当时看陛下似有放过之意,担心若这般不明不白地含混过去,有损殿下声名,倒不如查个仔细,也好弄明白是谁在害殿下。”   “可不是,陛下平日那般偏宠秦王殿下,谁能想到陛下竟也舍得将殿下送到那种地方?”   另一人懊悔不已:“我等本是怕万一为殿下不平惹陛下疑心殿下争权,故而只请陛下禁足殿下,可谁料殿下性子竟这般烈,自请入诏狱?”   “唉,殿下素日高洁,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若是因我们之故让殿下心灰意冷,才这般自证清白,那我们可真是作孽了。”   “往好了想一想,诏狱毕竟是陛下直辖的地方,只要陛下不想动殿下,殿下最多受些苦,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可这大臣说完这句话,几人都沉默了,半响,他的上司才喟叹似的说出一句话来:“可是陛下真的信殿下吗?”   陈肃闭目养神了一路,回了丞相府便吩咐手下去将平宁侯叫来,不要惊动别人。   他中庭饱满,生了一副五官宽厚的模样,手中又时常拿着串佛珠,颇有些慈眉善目的感觉,寻常人根本看不出这是当朝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   今日在朝上,他半句话都未说,但不同于自己一脉那些一拥而上的小鱼小虾,他自己着实是疑惑的。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视线没有一点风声,对于并非自己一手策划的节外之枝,纵然现在秦王入狱,也让他心中十分不踏实。   那交上去的书信中真的是能让秦王一朝覆灭身首异处的罪证吗?有没有什么漏洞?又是谁在布局?   卢云帆作为平宁侯家那个一直在府外跟着他爹长大的庶子,同平宁侯府从无往来,今日一口一个二弟地叫着,当真无诈吗?   还有卢明赫那个蠢货,之前他听说卢明赫招惹了秦王妃直接被扔到了刑部,不过这只是个草包,平宁侯那老家伙也不过是占个侯位,能不能传下去都两说,故而只听听便罢了。   今日又为何会提起他?   说这尸位素餐、纨绔好色的东西能搜到秦王往来的书信?呵。   他心中盘算着今日的事,直觉处处都是漏洞。   举凡位高权重之人,向来有个毛病,不是自己经手的事,总能觉出各种不妥当不顺心来,哪怕这件事正合了他的目的。   只可惜这位慈眉善目的面具戴了太久,不好意思直接摘了露出下面的血盆大口吓人,只好面容端庄、不动声色地自己心烦。   那平宁侯自他的乖孙进刑部大牢之后就整日求爷爷告奶奶的,求得诸位大人避之不及,他自己也已经多日没来上朝,倒也没人管他。   今日的事传得还没那么快,故而平宁侯骤然听闻丞相传唤简直像是八百年没吃着饱饭的饿死鬼,不过短短一炷香便扑了上来。   平宁侯一进来,陈肃便觉此人短短几日便似是老了好几岁一般,心中不禁嗤笑一声:   这老头子当年逼着儿子攀高枝,结果闹了个鸡飞狗跳,在全京城正经当了好几年的笑话,那高枝也不知是不是沾了他家的霉气败落得无声无息;现在又拿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当宝,倒放着那不过而立便一路升任吏部尚书的卢云帆不去攀,也不知该说是鼠目寸光还是有骨气。   平宁侯再如何也是历经两朝的老怪,心知这位丞相绝对不是没事闲的找他来,也绝不是什么善茬,故而并不敢放肆。   他见面便赔笑:“不知大人是怎么想起我这个老头子了?”   陈肃神色平常道:“侯爷是自己人,本相便直说了。侯爷当初愿意帮忙,二皇子十分感激。”   平宁侯让这帽子扣得一哆嗦:“不敢不敢,能为二皇子和城乡办事是我的荣幸,哪里敢居功自傲?”   陈肃笑道:“侯爷不必紧张,只是当时本相曾说云帆是个青年才俊,有意提拔栽培一番,侯爷说云帆性情颇有些孤傲冷淡,故而未能结识。”   平宁侯听他说到卢云帆,神色便有些挂不住,勉强道:“这个扫把……尚书大人,自幼并不住在平宁侯府,也不与府上往来,性情着实有些捉摸不透。”   陈肃攒着手上佛珠幽幽道:“可今日尚书大人可是为着明赫好生出了一番头,难道不是侯爷授意?”   一听和卢明赫有关,平宁侯当即有些坐不住:“大人,您说明赫?”   陈肃慢条斯理地看着平宁侯:“今日卢尚书上奏,控告秦王殿下与洛元帅与北燕新国君阿若那勾结,而那秦王的亲笔书信则是令孙卢明赫所截得。如今秦王已被陛下投入诏狱,想来令孙的案子也要重审了。”   陈肃目光灼灼:“本相思来想去,只好恭喜侯爷与卢尚书冰释前嫌,血浓于水,恭喜侯爷苦心筹谋,明赫能洗清冤屈。”   平宁侯好生消化了一番,眼中欣喜溢于言表:“苍天有眼,我的孙儿终于能回来了,总算那个庶……尚书大人还有些用。”   平宁侯几乎饿死鬼投胎一样地进来,又喜气洋洋地被陈肃从后门避人耳目地送了出去。   后堂中走出一个人,约莫不惑之龄,对着陈肃行了一礼:“大人觉得这事是平宁侯操纵的吗?”   陈肃手中转着的佛珠停下,心平气和地道:“此事过后,平宁侯留不得了。”   这客卿一愣,点头道:“大人英明,此等小事交由我去做便好。如今这形势虽出人意料,却于我们有利,依大人看,此次秦王还能翻身吗?”   陈肃眉间这才有些郁色:“那书信我并未看到内容,这其中又牵涉到一个西域舞姬,还有晋原太守。”   他吩咐道:“速速派人去查查这个晋原太守,那个舞姬也着人去刑部探听一下消息。”   这客卿应下,旋即听陈肃道:“还有……去查查最近卢云帆的行踪,平宁侯那老东西没那个本事把秦王和定远侯一起拖下水,卢云帆这个人,是个变数。”   皇帝面前站着诏狱令丞,正听着吩咐。   “不许别人探望秦王,也不许对秦王动刑,暂时每日提审一番走个过场便行了。”   诏狱令丞觉得这是对他职业生涯的侮辱,落在他手里的向来是再硬的骨头都能刑讯得知无不言,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干净了才能得个痛快。   孰料这回来了个得供着当祖宗的主?   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诏狱是做什么的,舍不得秦王殿下做什么还要把人送进来?   这般想着,他回道:“臣遵旨。”十分地没有脾气。   皇帝笔走龙蛇,等这令丞走了之后便密封起来交给了张忠:“把这密旨给祁连送去。”   张忠办事利索,暗影又时常在宫中待命,不过半个时辰便回来了,面上有些异色,回禀后才不经意似的说道:“这老奴瞧着八殿下在外面跪了有一个时辰了。”   赵泽瑜在早朝上撒得一手好泼,皇帝一看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又想起前世他精明强干,就气不打一出来,看着他就头疼。   他揉一揉眉心:“看看这成什么样子,早朝就哭天抢地的,有人参他御前无状的话,朕是罚他还是不罚?”   张忠听皇帝这语气便知他并未生气,便笑道:“八殿下年少,陛下慢慢教就是了。陛下仁慈,八殿下这点莽撞也能包容。”   皇帝放着赵泽瑜不理也是敲打敲打他,这会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道:“让他进来吧。”   赵泽瑜顶着一双兔子眼进来便跪在地上了,皇帝看也没看,一边批着折子一边道:“泽瑜,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赵泽瑜心道我和您可没心有灵犀,哪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心里这般想着,他倒没说什么,就是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赵赢简直被这小子弄得头疼病犯了:“你一个男人,又是皇子,怎么动不动就哭得像个女子一样,传出去像什么话?”   只要能达到目的,别说像女子了,就是像动物又能如何?   赵泽瑜心中冷笑一声,抽抽搭搭地道:“父皇若是嫌我丢人,不如将我一并丢入诏狱算了。”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放肆!你是在对朕的决策不满吗?你懂不懂什么叫朝廷法度,什么叫秉公处理?”   赵泽瑜被他吓得一瑟缩,却又梗着脖子道:“没有人教过儿臣,儿臣当然不知。儿臣只知道兄长平日教导儿臣时总说父皇是这世上最英明的父亲,是最疼爱他的人。他那么敬重您,这样明显的诬告父皇您怎么能这么伤兄长的心?诏狱那种地方,要是有人折磨兄长可怎么办?”   皇帝手下微滞,心中那些焦躁莫名消了下去,神色难得舒缓了不少:“泽瑜,这次朕念在你年纪尚小不懂事,不同你计较。人证物证俱在,总得彻查才能还泽瑾清白不是?而且诏狱直属于朕,朕不会让他们伤到泽瑾的。”   赵泽瑜眼前一亮:“父皇英明!”   皇帝笑骂道:“混账东西。怎么,要是朕对泽瑾动了刑,就是昏君不成,那你要怎么做啊?”   虽然看起来是玩笑话,可赵泽瑜无端感受到了背后的凉意直直窜上了脑中,每一点直觉都在尖叫着叫他快跑,他几乎是霎时就感到了背后流下的冷汗。   他掐了掐手心,似乎对皇帝那从眼皮后透出的幽微眼神毫无所觉:“父皇永远是父皇,您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只是您若是真的这样做,儿臣想儿臣是会伤心父皇并不信兄长也不会信儿臣的。”   他说完又悄悄看了眼皇帝,像是在偷瞄主人心情的小动物。   皇帝半响才收回那暗藏刀锋的眼神:“行了,朕都说了不会伤着泽瑾,你该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泽瑜:我tm当时害怕极了,老东西能不能别一天天老盯着我恐吓 第24章 混蛋下属说我变态   赵泽瑜不语,又小心翼翼地偷偷瞄了皇帝一眼。   皇帝叹气:“讲。”   赵泽瑜从善如流:“父皇,能否准一太医入秦王府时时照料嫂嫂身孕?”   “朕从未下旨不允太医入内,”皇帝只觉这小子说得是废话,“难不成请太医这点小事都要朕处理吗?”   赵泽瑜忽而拜下去:“如今兄长一朝获罪,若无父皇旨意,哪里有太医敢再来秦王府?”   皇帝“哼”了一声:“朕只是将泽瑾暂且收押,又并未夺他秦王之位,堂堂秦王妃,难不成连太医都请不到吗?”   “父皇,”赵泽瑜蓦地出声打断了他,这也是他头一次中途打断皇帝,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恐惧与苦涩,“父皇,当年儿臣难道不是皇子吗?”   “可是,若非兄长,儿臣早就死在六年前了。”   皇帝一时无言,赵泽瑜再拜下去:“父皇,求您允儿臣带一名医者送往秦王府。”   秦王府内,景曦手执长剑,她身后秦王府府兵列队而站,众仆人侍女难掩面色惊慌。   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站在府内,身后是皇帝特派人来监管秦王府的金吾卫。   那户部尚书彬彬有礼,面带笑容:“王妃,您看我们这也是奉命行事,您还是遵旨为妙,这样陛下兴许还能开恩饶秦王府上下一条生路。”   刑部尚书左严闻言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程度堪比大启律法的脸道:“封大人,慎言,如今尚未定案,妄断秦王府未免逾矩。”   封钦被这般说也不介意:“左兄说得是,是我失言,只是这秦王妃……”   景曦冷哼一声:“大人不必歪曲意思,秦王府上上下下清白自持,不怕别人来查,但只怕有人居心叵测,存心栽赃。”   封钦笑面虎一样:“王妃这说的是哪里话,天子圣明,我等都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怎会有人这般做呢?”   景曦一双眼盯着封钦半响,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杀伐之气让封钦也有些不适。   她笑了下:“好啊,那大人搜查之时我在一旁跟随大人不会介意吧。”   封钦神色略有些勉强:“这恐怕不大合规矩吧。”   “陛下的旨意是令我等禁足秦王府,可并未说必须要将我禁足卧房之中,秦王府并无我不可去之处,不是吗?”   “可王妃……”   景曦上前一步:“大人随意搜查,我在一旁绝不干扰,大人有什么想要看的可以问我,不是吗?”   见封钦面色铁青,似乎要令金吾卫将秦王妃带回房中,左严上前道:“秦王妃所说有理,既是如此,烦请秦王妃了,只是王妃如今身子不大爽利,还请小心,莫要太过疲累。”   景曦对他微行一礼:“谢大人关心,”旋即她意有所指地道,“只不过这府中一切俱系于夫君一人之身,我不过弱女子,顶不起门户,若今日真是畏于区区疲累,让人害了去,日后焉知是否尚有存活之日。”   她只差在面上写着封钦意欲加害秦王了,封钦双目圆睁,终归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将景曦强行带回,一拂袖便领着户部一群带过来的下属向着秦王府库房去了。   景曦这才将长剑交给一旁捧着剑鞘的侍卫手上,手都是微微抖的。   朝堂之险,远甚边关战场。   赵泽瑜带着一名医者赶到时户部刑部仍在清点,赵泽瑜只微微看了眼府中被蹂/躏过的场景便狼狈地移开了眼。   秦王妃的贴身侍女这会儿眼睛都红了一圈,赵泽瑜交代她务必让这医者时刻在秦王妃身边服侍才回了宫。   回宫路上乘风看四下无人才小声道:“殿下,我们要不要找人探听一下诏狱那边的消息?”   赵泽瑜喉头滚过几轮,才抑制住了自己想去诏狱的一颗心,摇了摇头。   他嘴唇微动,近乎无声:“我亲自去刑部审问卢明赫,但诏狱我们绝对不能沾。”   乘风诧异:“殿下为何,您不是最在乎秦王殿下的安危吗?那卢明赫刑部早审了不知多少遭,您何必亲自去?”   赵泽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灼灼目光令乘风有一点心虚,似乎有什么说错了一样。   只听他家殿下道:“以后也记住了,这世上最不能碰的是陛下的威势。自古以来朝堂之上并不是由皇帝一手遮天,六部中有保皇党,也有皇子党,他们各自投向不同皇子势力也是陛下默认的,但诏狱和暗影不是。”   “诏狱和暗影自成立以来只听命于陛下一人,完全是陛下的利刃,他绝不会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去染指这两把利刃。至于刑部?我便是去泄愤陛下也不会说什么的,更何况逼得狗急跳墙才好关门打狗,不是吗?”   凤仪宫,英王一脸喜气,进门便道:“母后!”   皇后自从那次中秋家宴便郁郁寡欢,见儿子如此高兴也是疑惑得紧:“恒儿,这是有什么喜事?”   赵泽恒将披风扔给宫女,“母后,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父皇将赵泽瑾下了诏狱。”   皇后大吃一惊,将左右宫女屏退:“恒儿,你说得可是真的?”   赵泽恒正心情愉悦,头顶大山一朝坍塌,梦寐以求的位置近在眼前,十分有倾诉欲:“那赵泽瑾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通敌意图谋逆,自己找死,倒是省了我好一番工夫。”   皇后那素来端庄的面容此刻也难免欣喜若狂,活像个苦读几十年一朝中举的的疯癫秀才。   她涂着蔻丹的手指几乎抽搐地抓着赵泽恒:“恒儿,你再说一遍,是不是真的?”   赵泽恒的手被她抓得生疼,用力把手抽了回来:“母后,你弄疼我了。”   皇后有些手足无措,两只浑身都有些颤抖,久久不能平静。她拿过一边的茶壶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不小心弄翻了茶杯沾湿了衣裙。   赵泽恒帮她把茶杯扶好,狐疑地看着她:“母后,您究竟怎么了?”   皇后愣怔在当场,很快抑制住浑身的颤抖——因为她是这大启最尊贵的女人,怎么可能因为什么失态?   她带著名为皇家尊荣的假面活了几年,身体很快遵从了习惯,可她的脑子却不知是喜是悲,混成了一滩浆糊。   她当年也是沈氏娇养长大的千金女,京城中闺阁女子中最漂亮的那朵富贵花。纵使她不懂作诗、不懂器乐、不懂舞艺,可她每次出门时都知道那些青年俊才的眼睛都在朝着她的身上飘。   纵然别人推崇的都是才女,每每对她鄙夷,可这些男人还不是要一边鄙夷一边垂涎她的美色?   每次世家女眷赴宴最亮眼夺目的还不是她?   对了,那其中有一个人很不同,他身世并不显赫,才情倒好,看着似乎还有些局促,每每同她说话都要隔着一丈远,生怕唐突了她。   他别的不会,便每每做些诗来称赞她的美貌高贵还要面红耳赤地解释自己并非不尊重,只是情不自禁地倾慕她。   那人的轮廓都模糊极了,可那双又清澈又羞赧却含着抑不住的情意的眼却不知为何在此刻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那人似乎对她说过等他高中便来提亲,她是怎么回答来着?   她当时并不觉得高中便有何了不得的,便是状元不也要从六品小官做起?   可是看着那少年一副意气模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她蓦然有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懒洋洋地随口应了句“好啊”。   只是待到少年高中后,她已然成了皇帝的昭仪,满眼都是那个英俊的帝王,将随口说的话都抛诸脑后。   她从未对那个少年解释过一句,因为她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过。   直到现在她走过半生,少女心事尽数消磨在皇帝的三宫六院之中,在洛皇后和她的儿子带来的阴影即将彻底消散之时,却发现原来那双眼睛她竟还记得。   才明白当年她去求签时那方丈轻叹的一句“劝君惜取眼前人”原来竟从不是指万民臣服的帝王。   只是已然晚了二十多年了。   她猛地抱住了赵泽恒,在他耳边恨恨地说道:“恒儿,你我母子在宫中那些年的冷遇全因洛氏和赵泽瑾这两个贱人,绝对不能放过赵泽瑾。”   赵泽恒阴森森地一笑:“母后放心,儿臣绝不是那等心慈手软之辈。这样大好的机会,我必定要赵泽瑾死在诏狱之中!”   夜色已深,赵泽瑜将手上沾血的鞭子扔给一旁的乘风,向被绑在架子上的卢明赫走去。   那卢明赫看见他,两腿抖如筛糠,瞳孔紧缩,怕极了却根本说不出话来,浑似看见了瘟神阎王。   赵泽瑜精致的脸庞上不知何时溅上了几滴血,他神情无辜而天真,就像是传说中的巫蛊童尸一样,天真可爱得让人心中阵阵发寒。   他似有所觉,抹了下脸上的血,放到舌上尝了尝味道,随后笑得天真无邪:“卢大人,你看,这血是甜的呢,你要不要尝一尝?”   卢明赫看赵泽瑜如鬼魅,哆嗦得绑着他的链子叮当作响,却见赵泽瑜歪了下头,似喜似嗔:“我不喜欢这声音。”他的目光转向卢明赫的手:“哦,原来是卢大人的手抖得厉害,不听大人使唤,不若我将它剁了如何?”   卢明赫终于惨叫一声晕了过去,一股子尿骚味从他那里传了过来,赵泽瑜瞬间跳开了八丈远,鄙夷道:“这废物。”   乘风嫌弃得要死,赶紧把他家殿下连拉带抱地挪出了牢房外,便走边抱怨:“殿下您可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结果半响没挨脑瓜崩,也没挨骂,乘风正奇怪,赵泽瑜便冲着痰盂一顿猛呕。   “殿,殿下,您怎么了?”   赵泽瑜呕完,总算有心思搭理了一下这以下犯上的小兔崽子:“他的血,真恶心。”   乘风愣了一下,笑得快疯了,完全忘记了他家吐得腿软的殿下:“殿下,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着实是高明。”   旋即如愿以偿挨了他家殿下一记无影腿。 第25章 终于等到刺客了   第二日,皇帝尚未接到刑部户部兵部的查案情况,倒是先接着了刑部的告状折子,称八皇子千金之躯,光临刑部,不胜荣幸,然刑讯此事有伤天和,不敢劳八皇子动手。   言外之意是请这位没事找事的八皇子不要滥用私刑、赶紧滚,不要妨碍他们公务。   皇帝心知赵泽瑜憋了一口气,恐怕在泽瑾出来前心中都得窝着一把火,这回检举之人又是卢明赫的哥哥,这小子不宰了赵泽瑾都是好的。   左右这卢明赫也没什么用,皇帝懒得应付天天来他这儿哭的赵泽瑜,便批复了刑部的折子,叫他们夜里加急审问卢明赫,白日只要赵泽瑜不弄出人命,就随他去吧。   午时,赵泽瑜玩腻了似的把已经快失心疯的卢明赫扔在刑部,施施然出了宫。   乘风一脸木然,实在是不知道他家殿下这两日到底是做甚,昨日除了替秦王妃求医就是去刑部审问卢明赫,今日还来。   可他看殿下也并没什么审问卢明赫的意思,纯属泄愤,现在殿下不着急找证据去救秦王殿下,怎么倒是悠哉悠哉地到宫外来了?   赵泽瑜带着一头雾水的乘风到了镜湖月坊,这里自昨日已然被刑部封停了,估摸着侍郎什么的也带人来搜了一圈了。   赵泽瑜在上朝前便已然有了自己的印,只待封王后便换为王印。   侍郎昨日今日已然听闻这位八皇子昨日并未受秦王牵连、在刑部折腾了几个时辰,今日早朝时陛下又十足地偏袒,连犯人都让这位主随便祸害。   这位八皇子现在得圣恩正足,不可得罪。   故而当赵泽瑜表示自己想进去看看,绝对不乱动、可以请刑部官员跟着时,刑部侍郎二话没说便应下了。   赵泽瑜面若春风,嘴角略略有些哀愁似的:“当日兄长带我到此时当真是初见怜姬,只不过是王妃嫂嫂见那怜姬可怜,才施以援手,却不料给兄长带来这般祸事。”   刑部侍郎可不好掺和这事,干笑了下,所幸赵泽瑜也没有要他应声的打算,只是自己颇有些倾诉意味地道:“当日我多了个心眼,在怜姬的屋中走了一圈。”   “我自小没什么出息,偏爱一些奇淫技巧,西域有些机关,放在大启也精妙非常。”   说完这话,赵泽瑜已然进了怜姬的屋子,刑部侍郎咂摸赵泽瑜的话咂摸了几息,急忙跟了进去。   赵泽瑜倒是老实,凡是有匣子的地方他都不去打开看,只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在几个地方敲敲打打了几下,对着侍郎笑了下表示感谢,又例行询问了坊主云娘几个老生常见的问题便走了。   刑部侍郎行礼目送赵泽瑜远去,转身便道:“去请鲁工部的人,怜姬的屋子再搜一遍。”   乘风本以为他家殿下出来转了一圈,该回去了,谁料赵泽瑜问他:“饿吗?”   乘风迷茫地看着他家殿下:“我是该饿还是不该饿呢?”   赵泽瑜“嗯”了一声:“你饿不饿没关系,我想去满芳斋了。”   乘风:“……”他家殿下有病吧!   赵泽瑜今日出来穿着一件宝蓝色祥云纹苏绣长衫,腰间束着一条鎏金镶玉的腰带,头上发簪乃是羊脂玉制,腰间又坠着那枚兄长送的玉,一整套下来直衬得他像是锦绣丛富贵乡中精雕细琢出来的小公子,无处不散发着骚包的韵味。   满芳斋的掌柜一见这就是个大主顾,急忙满面笑容将人请上了楼上天字号雅间。   赵泽瑜进了房间嫌这房间闷就将窗子打开了,居高临下看这街上熙熙攘攘别有一番舒畅。   乘风在一旁倒茶嗅了嗅道:“殿下,这里的茶再好,那里比得上宫中的贡茶,多事之秋,还是回宫用膳吧。”   赵泽瑜施施然坐下,“不急,我等人。”   乘风想想,之前殿下在江湖上估摸着也交了不少朋友,也许是要拜托这些江湖朋友帮着查些什么,便不再多言。   满芳斋在京城中开了这些年,自然这菜色极佳,乘风在赵泽瑜下筷前便仔细用银针试了试,还被赵泽瑜嫌弃了一番老妈子做派。   乘风:“……”我这都是为了谁?   正等着菜,便听得楼下传来阵阵辩驳之声。   “这秦王殿下素来英明宽仁,怎的就好端端地下了狱了?”   “据说是通敌叛国,意图谋逆呢,这不,定北侯都被软禁了。”   另一人冷嘲一声:“这些个王公贵族,摆出一副宽仁的好名声,心中腌臜不知多少呢。”   乘风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家殿下,生怕他一个气愤,直接把那人的狗头砍下来。   却不料赵泽瑜神色淡淡,似乎并不放在心上,让乘风心中更是没底。   秦王的好名声自是并非浪得虚名,另一人立刻反驳道:“朝廷都尚未定罪,倘若殿下当真和定北侯谋逆,那定北侯不也早就刑讯加身了,哪里还能只是禁足了事?”   “况且我听说陛下本没有要将殿下下狱的意思,是殿下心性高烈,自请入狱查证清白的,如此作风,怎可能是那等两面三刀、谋国叛逆之辈?”   “那兴许是他故作镇定呢?倘若他真的清白,那又怎会有人举证他叛国?那些书信可是他亲口承认和他笔迹相近的。”   另一人不干了:“秦王殿下的墨宝流传甚广,我临殿下的帖子数年,若说□□分,也是能学得的。”   “那上面的印鉴,你又如何说?难不成秦王殿下连自己的印都看管不好吗?怎可能有这般多的巧合同时发生?”   “你……,反正在审理出结果前,我还是相信秦王殿下。”   ……   乘风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您看还是有很多学子相信秦王殿下的,等到审理出结果,秦王殿下自可恢复名誉。”   赵泽瑜眉头紧皱,心道他要是知道兄长什么安排还用在这里抓瞎吗?   他幽幽叹了口气:“人言可畏啊。”   还未等他多愁善感完,乘风似有所感,将赵泽瑜扑到了一边。   下一瞬,正对赵泽瑜的窗口蓦地飞过来一支羽箭,屋顶“轰”的一声巨响,随着木块土石掉下来的还有个持刀就想过来和赵泽瑜叙旧的杀手。   乘风正焦头烂额,便听赵泽瑜轻笑一声:“你看,我等的人这不就来了吗?”   纵然在此生死关头,想明白前因后果、一向对自家殿下抱有最大宽容的乘风仍是没能忍住开口说了一句话。   这话淹没在了那杀手斩在他头边力透墙壁的一刀中,但赵泽瑜仍在刀光剑影中看清了乘风的口型:“娘的。”   赵泽瑜心中摇了摇头,心道乘风跟着他这么久还是没历练出来,这才到什么地步,这两个字就至于咬牙切齿地出来了?   这混账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处于一种小命随时玩完的状态,冲着乘风春风化雨地一笑,转头便冲着窗户奔了去,似乎迫不及待地想给对面屋顶埋伏的弓箭手送菜一样。   那对面的弓箭手都一愣,旋即绝不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连着七八只箭就扎了过来,箭箭直指要害,将赵泽瑜的闪躲之路尽数封死。   前有箭,后有刀,赵泽瑜就像馅饼中的肉馅一样,眼看就要被大卸八块,乘风纵然拼命向前,只可惜武功水平在那儿,杯水车薪。   赵泽瑜忽地在刻不容缓之际将身体折成了一个想不到的角度,两脚弹出将两支箭变了角度,游鱼一样地从剩余几支箭的中心窜了出来,沿着这满芳斋的三楼一路不怎么雅观却每每艰险躲过追杀来的箭骨碌了下去落了地。   乘风一口气没上来,前有挡路虎,一腔担忧焦急上来,凭着不知何处来的热血,竟然和那个拿刀的纠缠了起来,叫他不能去继续追杀赵泽瑜。   赵泽瑜刚一落地,便丝毫不顾形象地就地一滚,下一刻他方才待过的地方就落了能将他扎成刺猬的好几支箭。   乘风眼睛几乎发了红,就听赵泽瑜中气十足地喊道:“我乃八皇子,你们竟敢当街行刺!”   他这一嗓子喊出,这些人便知道今日之事是成不了了。   不说别的,这条街是京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各国朝拜之时几乎都会走一趟,展现大启的物华天宝、繁荣富裕,因而巡逻也是一打一的紧。   这会儿已然能听到金吾卫列队跑过来的声音了。   乘风明显感觉到对面这杀手的退意,就听赵泽瑜接着喊道:“你们害了我皇长兄还不够,还要来害我吗?”   乘风脚下一个踉跄,躲过杀手的一枚暗器,看着那人跳窗跑了,然后便复杂地从窗户望着金吾卫截住那个杀手和对面的弓箭手,而他家殿下“弱小可怜”地坐在墙角瑟瑟发抖两手挥舞着似是惊吓过度神志不清,不让金吾卫近身,口齿却十分清晰地道:“二哥不要杀我,皇长兄救我!”   诸位交战或没在交战的金吾卫都瞬间停了一下,这句话可是石破天惊,更何况旁边是整条街市的人,这句话一出能让天下学子编排出八百个皇室同室操戈版本来。   金吾卫中郎将一个头八个大,恨不得让这位不知轻重的八皇子立刻闭嘴。   乘风心情复杂地从正门出去,一脸惊慌地扑向赵泽瑜,声嘶力竭地喊:“殿下,您不能有事啊!殿下您看看我!”   赵泽瑜让他扑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把乘风得罪了的事,然后又十分心大地想:反正这小子也翻不出天。   可谓混账至极。   就这般,赵泽瑜因为这桩刺杀案和他那句话灰头土脸地进了宫,“惊魂未定”地又哭着让皇帝头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瑜:我都这么骚包、这么满街溜达了,你们怎么还不过来杀我   乘风:我,他,娘,的   泽瑾:我不在,小兔崽子要上天   泽瑜:哥,我今天就要和你争一争大启奥斯卡 第26章 皇帝又来坑我   “他怎么样?”   赵泽瑜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哆嗦得像筛糠一样,脸色煞白,太医勉强拎出他的一个腕子来,又看了下他身上狼狈的伤口,而后道:“回陛下,八皇子身上外伤不少,所幸那箭是擦着皮肉而过,并无大碍。但殿下脉象紊乱,想来是强提内力而致经脉紊乱,需好生调养。另外殿下惊悸过度,有伤心脉,臣开些安神的方子。”   让太医退下,皇帝打量着赵泽瑜。赵泽瑜双目有些失神,发髻散乱,额间冷汗阵阵,那一身宝蓝色的长袍早已破败凌乱。   一旁的金吾卫大将军带着中郎将一五一十地对皇帝禀报了案发过程,皇帝沉思片刻:“能看出是何人所为吗?”   当时上将军并不在场,中郎将在皇帝和顶头上司两方凝视下感觉到了莫大压力,实在是为自己好好巡个查就能碰到这么个事感到丧气。   刚何况死的活的还一个没抓着,中郎将只觉得自己那枚矜矜业业好多年才拿到的中郎将腰牌就要离自己远去。   人在朝廷飘,哪能不挨刀。中郎将硬着头皮顶着万马奔腾的心跳道:“禀陛下,微臣当时赶到时,正看到四个歹徒对着殿下放箭,同时在殿下上方的窗户中跳出了一个蒙面歹徒。”   “他并未去追杀八殿下,反而见着我们就跑,微臣上前阻拦,可那歹徒刀法在微臣之上,并且并未使全力,微臣实在不敌,让他逃脱了。”   上将军心思敏锐:“你说这些歹徒见到你们第一反应便是撤走?”   中郎将回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是,并且微臣觉得他们无意与官兵为难,比起谋害殿下,更想全身而退。”   上将军摩挲了下腰间执刀的地方,又查看了下中郎将刀身上被那蒙面刀客斩出的人痕迹,半响才道:“微臣觉得他们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武功路数不太像是杀手,更像是江湖人士。”   金吾卫上将军走南闯北,替皇帝办过多少事,阅历非常人可比,眼睛毒辣非常。   从那刀身上的痕迹来看刀锋虽利,却有一种四两拨千斤的飘忽之风,个人琢磨刀法的特征十分明显。   而杀手生而只为杀人,无论用何种武器讲究的是一击毙命,哪怕自己只剩一口气也要杀了目标。   倘若追杀赵泽瑜的是真正的杀手,恐怕他早就毙命了。   皇帝的目光不时从赵泽瑜身上掠过,屋中一时寂静得令人心生不安,不过到不妨碍赵泽瑜两耳不闻周边事。   正在此时,刑部尚书求见。   皇帝按了按眉心:“秦王府他还没查明白,怎么现在也来这边凑热闹?”   上将军道:“看如今八殿下的状态,也问不出太多情况,不若臣先告退,请尚书大人进来?”   皇帝道:“不用,你留在这里,也听听左卿怎么说。查案这方面,朕信得过你。”   那中郎将乐得有人打断,忙不迭地退了下去,生怕走慢一步乌纱帽不保。   左严进来,看了眼赵泽瑜才道:“回禀陛下,目前秦王府内库已查过半,并未发现有贪墨受贿之事。方才臣等重新搜查镜湖月坊,发现了此物。”   张忠将那一叠书信拿过去,皇帝略看了几眼便道:“你们昨日搜查还没有,怎么今日便有了?”   左严又看了一眼赵泽瑜,皇帝心中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便听左严道:“臣令人封停镜湖月坊,可今日八皇子到来,指点了臣手下的侍郎一些怜姬房中的机关,这才找到这些书信。”   左严看过那些书信,每封内容不同,更有前后矛盾者,且都盖着秦王印鉴,着实让他十分不解。   无奈,他只得来禀报皇帝,皇帝只说让他们查秦王府内库,可卢尚书举证的最重要的通敌叛国谋逆书信却没让他们见到半分,显然皇帝是只打算让刑部户部查贪墨受贿一事,至于最重要的想必皇帝另派了他人去查。   他虽是未见全貌,但从中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些书信也许对秦王殿下有利,便送了来。   可如今……   左严虽然是个大启律法成精的尚书,整日板着一张脸作风强硬、宛如罗刹,但他并不傻,实在能看出皇帝现在周身的气势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可为何?   难不成那其中有什么他没看出来的东西触怒龙颜?   还没等铁面无私的左严想明白什么,他就直接被陛下请出了宫,并被皇帝和颜悦色地叮嘱“爱卿辛苦,但事关重大,还是要加紧查案”。累了一天一夜到现在只睡了两个时辰的左大人也有点撑不住,认为皇帝纯属那他们当驴使。   左严刚迈出殿门,皇帝便抓起方才那呈交上来的证据,劈头盖脸地砸向赵泽瑜:“你好大的胆子,竟也敢欺瞒朕!”   皇帝雷霆之怒,上将军也跪下道:“陛下息怒。”   赵泽瑜本就是惊吓过度,被皇帝这般一发作,吓得直向后躲,眼中惊慌不已,配上那一身狼狈,看起来当真可怜得很。   这工夫面子上都得劝劝,上将军道:“陛下,八殿下方才心中惊悸,看起来现在着实有些不清醒,您有什么要问的,还是等殿下缓过神来才清楚。”   皇帝冷笑一声:“赵泽瑜,你说!这些难道不是你写的?”   赵泽瑜颤了半响,才似乎是捡回了甚至和舌头一样,面色怔怔的:“回父皇,是儿臣写的。”   上将军:“……”   他还真是看走了眼,这位只被箭擦破了点皮就吓成这个熊样的小鬼竟然还真是个干大事的人才。   皇帝语气阴沉:“赵泽瑜,你这是欺君!”   赵泽瑜刚回过神就被“欺君”二字砸到了脑袋上,神色茫然得很,一瞬间便慌得没了主意:“父皇,我,儿臣没有那个意思,我没想欺瞒您,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皇帝本来因为他的阳奉阴违想起了上一世他一直包藏祸心,却生生被他现在这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怯懦样子给模糊了,怒极反笑:“你故意去镜湖月坊,自编自演一番,让朝堂的尚书大人因为你这伪造的证据走一趟,拿着这东西骗朕,你还说不是欺君!”   赵泽瑜慌乱道:“儿臣知道父皇这么敏锐,一定能看出来的。儿臣就是想告诉父皇兄长的墨宝早就流传出去了,既然儿臣仿得出来,儿臣找的先生也仿得出来,那么别人也仿得出来。儿臣就这点法子,真的没想别的,真的不是有意欺君啊。”   他一小团跪缩在那里,格外可怜,可皇帝却不为所动:“那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拿着自己伪造的东西给朕,那朕还怎么当这个皇上?”   赵泽瑜眼中满是畏惧,又哀求地看着皇帝,似是希望他的父皇能够怜爱一二。   皇帝又问他:“你既然说你去镜湖月坊是专门做这件事,那为何又去了满芳斋?”   赵泽瑜头上悬着把迟迟未落的屠刀,脑子都不灵光了,有什么说什么:“因为儿臣饿了啊。”   皇帝:“……”   上将军:“……”   这真是个清新脱俗又朴素真诚的理由。应景似的,赵泽瑜肚子又叫了一声,难为他现在还能有心情来了句:“儿臣花了那么多银子,还没吃几口呢。”   皇帝瞪他一眼:“朕平日是穷着你了吗?这么小家子气。”   赵泽瑜撇了撇嘴,一副孩子模样。   “那你又为何口口声声喊着让泽恒不要杀你?你是在告诉朕这些杀手是泽恒派出来的吗?”   赵泽瑜看来是怕了方才那“欺君”罪名,连忙摇头:“就是以前儿臣每每和皇长兄走得近时,二哥总会吓唬儿臣说要让儿臣受到教训,还给儿臣讲了好多酷刑,儿臣胆子小,晚上一直做噩梦,都是皇长兄哄着儿臣睡的。”   “方才真的是儿臣被那些杀手吓到了,又没有皇长兄保护,所以一时吓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绝对没有要栽赃那些杀手是二哥派来的。”   皇帝面上怒色渐消。上将军瞧着皇帝的神情,在一旁适时地道:“陛下,臣看八殿下所说确然为实,念在殿下年少懵懂,陛下便轻饶了他吧。”   “这两日他都做了多少出格的事了?一点也不体谅君父的混账,再不罚将来岂不是更加的肆意妄为了?”   “滥用私刑,旷了鸿胪寺的职,又伪造物证,胡言乱语扰乱民心,你说说哪个罪轻?”   眼看赵泽瑜噤若寒蝉,一张脸吓得煞白,皇帝才道:“就是仗着朕疼你,去吧,到刑部自己领二十杖,罚俸一月。”   赵泽瑜哭丧着脸一脸哀求,皇帝板着脸:“再不满意朕便再加二十杖。”   赵泽瑜麻利地滚了。   上将军这才走到皇帝面前,每每皇帝屏退他人便是有要紧的差事要交给他了。   “朕要你去查近期卢云帆的行踪,还有之前定北侯的行军安排、这些年秦王与定北侯的密信。”   上将军领命正要下去,便听皇帝道:“还有,在这两件事之外,你再替朕查一查这些江湖人士和泽瑜有没有关系。”   上将军一惊,看向皇帝,皇帝神色如常,毫无波澜,让上将军心中凛然。   他方才已然把了赵泽瑜的脉,确然是过度使用内力造成的反噬,再加上二十杖,赵泽瑜不伤到底子都算走运。   而陛下竟然还在怀疑赵泽瑜是否是自己找来了一些江湖人士假扮杀手只为栽赃二皇子。   可这位向来名不见经传的皇子今年才十四而已,陛下的戒心已然这般重了吗?   那么自己这个替皇帝干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也知道很多皇帝不为人知的事情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瑜:娘的,有一个时刻翻旧账想杀你的皇帝老子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第27章 与人斗其乐无穷   据某位刑部官员几年后的回忆,那是一个秋日,他还只是个小小的员外郎,带着一个江洋大盗在去牢房的路上,便听到了凄凄惨惨如同怨魂的哀泣惨叫之声,能把犯人送到大牢里没有掉头就跑,全凭着一身正气。   虽则现任刑部左尚书大抵师从法家,刑讯下手从不手软,可通常来讲最为罪大恶极的那一批都被皇帝直接交给了诏狱处置,尚书大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好被迫修身养性,牛刀只能杀鸡,着实有损尚书大人在江湖上的名声。   然而这一天,刑房官员们集体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是在诏狱任职。   赵泽瑜趴在刑凳上,上面用某位倒霉大人的换洗衣物铺了一层,一咏三叹似的抑扬顿挫,其情感之饱满、辛酸之哀怨,颇有些野鬼哭坟的效果。   一个侍郎在旁边拿着木杖杵在地上,长叹了一口气,掏了下饱受荼毒的耳朵,怀疑自己今晚睡觉的时候非得梦见千八百个鬼不可。   他略带讨好地赔着一张快挂不住的笑脸道:“殿下呀,您瞧这十五杖打了半个时辰了,还有五杖,早点挨完您也好早点休息不是?”我还一堆公务呢。   闻言,赵泽瑜气若游丝却□□非常的哼唧登时高了好几个调,一边悠悠地啜泣道:“果真是人走茶凉,你们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的,你打,打死我便好了。”   这侍郎冤得无以言表,快给他跪下了,甚至想提议要不剩下五杖他替这位事多的金贵主挨了。   等赵泽瑜被好生送出刑部时,已然暮色四合了。   迎面便看见乘风站在一顶轿子旁边,面色不善,其形容颇有柳明修之风范,是那种恨不得当场将赵泽瑜宰了的冲动。   赵泽瑜想了想,觉得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即脚下一崴,往前栽去,然后不出意外地被面冷心善的小兔崽子接住了。   他顺势“嘶”了一声,察觉出乘风对他轻拿轻放简直像捧着个易碎花瓶花瓶似的,当即蹬鼻子上脸,哼唧着拉长音道:“我好疼啊。”   乘风有心想骂他一句活该,可看这人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是败下阵来,任劳任怨地扛着这人的全部分量稳稳地送进轿子中趴下。   他正要出去驾车,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赵泽瑜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一脸无赖地道:“驾车有车夫,你出去干什么?”   乘风:“……”   还不是怕车夫粗心,颠着某个把自己浪到刑部的混蛋玩意儿?   他一脸冷淡,试图把他家殿下的爪子拨下去:“松手。”   赵泽瑜便又哼唧起来:“这轿子太硌了,你过来给我当垫子。”   面无表情地和赵泽瑜对视片刻,乘风磨了磨牙坐了下来,把他家殿下的尊头放在自己腿上:“祖宗,行了吗?”   赵泽瑜十分不客气地把自己蹭到一个最舒服的地方,乘风便要让车夫回宫,孰料这位大幺蛾子又道:“等等。”   乘风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泽瑜:“殿下,怎么着,您是还想去哪个坊哪个斋还是还想念刑部哪位达人?”   赵泽瑜感觉乘风可能是快气疯了,格外乖巧地笑了笑。十四岁的少年尚未完全长开,笑起来既不像孩童那般无邪,又不像成年男子那般稳重,然而却格外有种雌雄莫辩的秀丽与朝气。   平常在别人面前,赵泽瑜向来是想方设法地显得平平无奇,而在皇帝面前,赵泽瑜则是无害而无脑,而现在乘风发现一旦此人开始一脸无辜地装乖,他还真就被拿捏得死死的。   赵泽瑜趁热打铁:“我饿了,我要吃糖画、龙须酥、茯苓糕、煎鱼、熏鸽……”   发现乘风半天没说话,赵泽瑜试探着瞧了一眼,乘风嘴角微微一挑:“不行。”旋即又对着外面喊了一句:“回宫。”   赵泽瑜不干了:“带些回去。”   乘风十分和善地对着他家殿下笑了下,说出来的话却斩钉截铁:“殿下,太医开的药我已抓好了,为了您养伤,这段时间您就喝!粥!吃!药!吧!”   沉默了半响,赵泽瑜悲痛道:“你这个犯上作乱的,不是我那个乖巧的小乘风了,乘风他才不会这么委屈我,也不会这样阴阳怪气和我讲话的。”   乘风将乱扭的赵泽瑜挪回原地,微笑道:“随殿下怎么说,您若是不高兴了也给我来个二十杖,如何?”   赵泽瑜抿了抿唇,乘风估摸着这祖宗估计心里早就把他骂翻了,愈发火上浇油地道:“既然殿下没有异议,属下就自作主张了,三天之内您啊就别想乱吃了。”   这一天自觉过得充实无比志得意满的大启八皇子,终日打雁被雁啄眼,最终败在了自家从前乖巧的贴身侍卫手下,并且预感着自家这个属下可能要策马奔腾在一条以下犯上的康庄大道上。   这上哪儿说理去?   诏狱之中,令丞看着秦王殿下没动过多少的饭菜,愁得要死。   天知道让他摆弄大启□□酷刑他能滔滔不绝,可劝犯人用膳?这掉价事他还是头一回干。   令丞坐在赵泽瑾对面,愁眉苦脸:“殿下,这饭菜是不合口吗?您尽管提,我去吩咐他们重做。”   赵泽瑾只着中衣,手腕脚腕上都带着镣铐,只短短两日整个人便瘦了一圈,可他竟还能彬彬有礼地道:“令丞不必麻烦,不必因我破了规矩,一应待遇只和其他犯人一样便好。”   纵使有些消瘦、声音也有些嘶哑,可他的语调还是这样不疾不徐,又温柔稳重,好像他并非阶下囚,还是那个深受爱戴的亲王一样。   令丞暗自感慨,难怪秦王在朝中有那般号召之力,这些年在秦王提议下实施的政令不在少数,这样一个从容稳重的人,又对任何人都这般尊重,任哪个臣子都会情不自禁地信服他吧。   但这并不妨碍令丞觉得秦王殿下是在为难他。   待遇和其他犯人一样?陛下看起来并没有要处置秦王殿下的意思,未来的太子殿下最有可能还是要落在这位身上,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可以直接抹脖子谢罪了。   他苦口婆心,这辈子就没这么和蔼过:“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天潢贵胄,况且证据又不足,怎能拿您当成那些犯人?”   赵泽瑾略微偏了头,喉咙滚动两下,并未言语。   令丞也无法,却听赵泽瑾忽地问道:“父皇有来过吗?”   令丞尴尬得冷汗都要下来了,打着哈哈道:“陛下勤于国事……”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赵泽瑾眼中略微带着的光亮骤然消退了下去,似是心灰意冷了一般。   这叫什么事呢?陛下和殿下就不能折腾他们自己的?他就是个杀人鞭尸可止小儿夜啼的令丞,要负责当一个劝人用膳的老妈子就算了,现在还得负责开解心结以免秦王出去后陛下瞅着心疼拿他们出气。   这什么世道?   例行公事还得做,令丞清了下嗓子,问道:“卢尚书参您私通北燕,您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赵泽瑾眼神略有涣散,却比之地坐在那里,像一颗绝不弯腰低头的松柏,沉默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叛国”。   “那您可有意图举兵谋反?”   “没有”   纵使赵泽瑾心情不佳也难免复杂地看了一眼令丞,令丞认为这目光虽然只是淡淡的一眼,但充斥着对他作为诏狱令丞能力的侮辱,具体可译作:“你们诏狱就是这么审犯人的?”   令丞能屈能伸,将心酸咽回腹中,装作没看见似的,接着问:“您可有和其他官员勾结,收取贿礼?”   “没有。”   ……   在一系列分毫不变的“没有”下,令丞做好笔录,忍住内伤,得体地结束了当日的“刑讯”。   并且吩咐人又给秦王殿下送来了亲王规格的膳食。   令丞走后,赵泽瑾叹了口气,此次兵行险招,虽可一石三鸟,但只怕曦儿和小瑜要生好久的气了。   想想日后回到秦王府面对那两张冷脸,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秦王殿下在诏狱阴冷潮湿的牢房中打了个寒颤,默默感叹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不易。   赵泽瑾尚不知他挂念的小崽子给自己赚了好一番打,此刻正被拘在屋内,鸡飞狗跳。   赵泽瑜甫一下地,面前便飘过来一朵乌云:“殿下,您要去哪里?”   虽然赵泽瑜认为自己身为乘风的主上有着绝对的威仪,但毕竟如今身手不便,大丈夫能屈能伸,因而讨好似的笑了下,似乎他平日多么乖巧让人放心一般:“好乘风,我只是想喝水。”   乘风飞速将一旁晾到六分温热的白水拿来,用肢体行动表示了喝水不用下地的意思。   赵泽瑜试探道:“顺便遛个弯?”   乘风一言不发地把他家殿下按回了床上。   这小崽子是要翻天不成?   赵泽瑜心中不爽,便不依不饶地龟毛了起来:“这水太热了,我要凉的。”   乘风言简意赅,松了他俩字:“不行。”   过了一会儿,乘风又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其气味之令人发指远超刑部刑房之血腥,至少赵泽瑜立马装睡试图蒙混过关。   乘风微微笑着,手指伸进被褥在赵泽瑜腰间轻轻挠了一下,又眼疾手快地按住被痒得一个激灵的赵泽瑜,免得此人动作大了扯到伤。   赵泽瑜目光不善地看着乘风,眼中写满了“诛你九族”,乘风岿然不动,喂药的动作慈祥得像是老母亲一样。   此路不通,赵泽瑜眼睛一转,手刚刚抬起来,乘风便悠悠地道:“你已经喝了一小半了,打翻了这碗我再给您熬一碗,药材管够。”   赵泽瑜的目光化为了“五马分尸”。   一番斗智斗勇、其乐无穷后,却有人来报:“殿下,宁王来访。”   两人顾不上闹别扭,对视一眼,皆有些诧异:这风口浪尖上,一向远离纷争的宁王怎会来此?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瑜:没想到吧,我就是这么优秀,反正皇帝也没说我不能把时间磨蹭到一个时辰啊,要不是小爷没空,我能一天挨一下子。   侍郎:我一个文官为什么要干打人的活,为什么命这么苦碰上这么个坑人玩意   乘风:呵呵   大启皇室奥斯卡争霸赛现在开始,参赛选手赵泽瑾、赵泽瑜、皇帝、赵泽鑫(宁王)、赵泽恒(划掉,此人第一轮竞赛成绩为零) 第28章 暗流涌动   宁王进来时,赵泽瑜正从床榻上试图坐起来,赵泽鑫忙上前两步,把他扶了回去:“你有伤在身,还讲究这些作甚?”   赵泽瑜咳嗽了两声才有些脸红道:“三哥也知道了?”   赵泽鑫促狭地拿着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嘴角,眼中的笑意却如何都藏不住,直把赵泽瑜笑得要钻到被子里。   眼见人真的要恼了,赵泽鑫正色道:“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挨了几下,有什么好羞的?”   赵泽瑜一脸无语,感情方才笑得贱嗖嗖的人不是他似的。   “行了,让我看看伤。”   赵泽瑜一时不察便被赵泽鑫从被褥中刨了出来。也不知赵泽鑫是从哪里练的这速度,赵泽瑜刚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然搭在他裤子上了。   赵泽瑜终于忍不住,羞愤欲绝地道:“是杖脊,不是杖臀!”   赵泽鑫愣了一下,诧异道:“小瑜你傻吗?”   乘风在一旁疯狂点头,赵泽瑜忍无可忍:“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被杖臀的话,我不要面子的吗?”   揭开赵泽瑜的上衣,赵泽鑫忍了又忍,还是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可是现在知道此事的人估计大多数都认为你是被杖臀的,毕竟没人……”傻到放着轻的不挨挨重的。   赵泽瑜幽幽地冒出一股火来,用眼神表达了自己想杀人的意愿,让赵泽鑫闭了嘴。   赵泽鑫按了按他杖伤周边的皮肉,又诊了下脉,有些无奈:“你简直是胡闹。”   “你本就受了严重的内伤,还敢让人杖脊,若是那人一个不妥当,你这身子可是会落下一辈子的毛病。”   赵泽瑜接得特别流利:“所以我找的是文官啊。”   没那么深的交情,赵泽鑫点到为止,并不多言:“算你命大,好生将养着,过个月余便能行动如常了。”   “啊?”   赵泽瑜一听他这话说出口,便觉完蛋。让乘风这小唠叨听见了,他几乎能预见之后一个月的水深火热了。   试想你每做点什么事都有人一惊一乍地在旁边不准这个不准那个是什么体验,赵泽瑜认为他这位三哥绝对是吃饱了撑的。   他试图狡辩:“不,三哥,我觉得您有点小题大做,我堂堂一个男儿,哪里就这么娇贵了?”   赵泽鑫头也不抬:“无妨,等大哥出来我便告诉大哥,让他管你。”   赵泽瑜:“……”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如若猜测成真,赵泽瑜在心中恨恨地想:到时候该头疼的是兄长,我看嫂嫂不让他进屋他还有没有空管我。   他面容上却瞬间染上了愁色,端的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担忧模样:“唉,皇长兄这飞来横祸,可愁死人了。”   赵泽鑫眉头紧锁:“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外面传言很不像话,通敌叛国、谋逆作乱、贪墨受贿,这些罪名可没有一条是轻的,大哥究竟是怎么被卷入这里的?他有没有什么后手?”   赵泽瑜被他问得两眼发蒙,懵懂地摇了摇头,眉眼有些暗淡:“卢云帆突然发难,兄长恐怕没有任何准备。秦王府和定北侯府如今都有重兵把守,一点信都传不出来。”   赵泽鑫手下一顿,声音有些发沉:“我不涉朝堂之事,纵然有心也无力助之。但大哥他素来持身中正,行事周全,若当真是被诬陷定能真相大白。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可来找我。”   他这一说,赵泽瑜愈发奇怪,担心地问道:“三哥,淑妃娘娘毕竟还在宫中,你这般大张旗鼓地来找我,若是皇后为难娘娘,那该如何是好?”   赵泽鑫笑了笑:“放心,母妃身在宫中二十年,绝非任人宰割。想来也是因为大哥的事,父皇这两日并未宿在皇后处,而是来了母妃宫中,恐怕是想要个清净。”   赵泽瑜懂了,皇后便是再想发作也要掂量掂量,是否值得因为一点小事触怒皇帝。   “可父皇总会有不周全的时候,还望淑妃娘娘多保重,莫要被牵连。”   赵泽鑫爽快一笑:“母妃常说当年武懿皇后在时,待她如亲姐妹一般,让自小体弱的母妃不至于因为深陷宫中而香消玉殒。如今故人已逝,能帮的她自然会帮,也是追忆友人,有所慰藉。”   “母妃常听武懿皇后说起江湖,心心念念了半生江湖儿女、义气为重却终归身陷宫中,如今身不能至,行些义气之事倒也算得上神魂走一遭江湖了。”   赵泽瑜颇有些动容,眼中也十分感动,像个骤然失了庇护的猫又重新被人擦干了毛抱在怀里一样,半响才有些哽咽道:“淑妃娘娘高义。”   赵泽鑫摸摸他的头发:“你不用担心母妃,后宫的伎俩她看得多了,自有一套自保之法,我来看过你,也算是放心了。我先回去了,你这些时日还是谨言慎行些,莫要像昨日一般顶撞父皇了。大哥不知何时能被放出,你把自己安顿好才最重要。”   让乘风将宁王送出门去,赵泽瑜趴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扯着枕头。   不一会儿,乘风回来,在旁边道:“不曾想这淑妃娘娘和三皇子倒是性情中人。”   赵泽瑜随手扯过一本书来,头也不抬地道:“怎么,一盏茶的工夫就被三哥折服了?要不要我写个帖子把你送到三哥府上任职?”   乘风没好气地瞅了眼自家殿下,认为此人纯属阴阳怪气、没事找事,给他剥了个橘子:“祖宗,今日一个橘子,它性热,不能多吃。”   赵泽瑜丝毫没有冷战的志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橘子,看得乘风一阵无语。   他家殿下估摸着这辈子都不知脸皮为何物了。   宫中,皇帝屏退了左右,只留着张忠伺候。   上将军冯青不愧是“鹰犬之首”“地狱阎罗”,其做事无比利落,短短三日已然呈上定北军送与朝中军报并实际探查所得布防行军图比对结果,秦王府与定北侯往来信件。   “回陛下,时日尚短,微臣只查了个大略,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皇帝的目光一直在布防行军图上流连:“看来定北侯对北原的疆土早就动心思了。”   冯青琢磨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感慨还是在暗讽定北侯早有不臣之心,只好在一旁戳着当一个毫无感情的御用查案人。   双方信件都不必如何看,便是二人真有什么图谋也不会傻到直接在信件这种保密性极低的东西上交流。   见皇帝陷入沉思,冯青接着禀报:“陛下,臣派人尾随卢尚书,发现他这两日经常与平宁侯见面,还去过一次平宁侯府,只是看起来每每不欢而散。”   卢云帆是由皇帝提拔上来的,无党无派,更得皇帝信任一些。   只是,卢云帆心性高,固守君子之道,终归不像是诏狱与暗影,比之鱼蛇混杂的金吾卫甚至还差一些,帝王有很多事也是不能让普通臣子知晓的。   皇帝当然清楚卢云帆是什么出身,对平宁侯府那点子贻笑大方的事也清楚。   卢云帆此人看起来进退有度、学富五车,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也是个恪守礼数、精明强干的好官,但卢云帆是真真正正地在皇帝面前展露过对平宁侯府的恨意的。   皇帝当时不置可否,但说了一句:“若是卢爱卿能够不徇私枉法寻出平宁侯府的错处来,朕也答应你会秉公处理,不顾及这些两朝老臣的阻力。”   卢云帆会真的为卢明赫鸣不平?说是卢云帆失心疯了还差不多。   皇帝道:“你去派人时刻盯着卢卿。”   “还有,派人盯着丞相府和平宁侯府。”   冯青应下,并不多打听其他的事情,他这些年能在一众或是才华突出或是世家子弟的金吾卫中一路爬到这个位置,靠的就是审时度势、忠心不二与不求甚解。   不该知道的不要多问,在帝王身边当值,最忌讳的不是无能,而是自作聪明。   冯青下去了之后,皇帝将这几日堆得格外多的奏章拿了过来。   中书省已然将奏章分门别类,这几日请安的奏章并未怎么变化,可是其他的却比之寻常多出了两倍有余。   皇帝拿出一本,淡淡道:“裁军。”   下一本:“军制改革。”   再下一本:“审查秦王任尚书令间经手政令。”   再下一本:“彻查秦王在任期间中书省及六部所有结交人员。”   张忠感觉皇帝的语气愈发怒意勃然,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息怒,大人们也是一片忠心,谨慎了些。”   皇帝冷笑一声:“你懂什么?朕只是下旨暂押秦王与定北侯,这还未查清楚,朕也未撤去他们的职位,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要将秦王置于死地,还要将朕的朝廷换成他们的一言堂,要将朕的边境拱手让给北燕!”   “他们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张忠手忙脚乱地整理着皇帝发怒时乱扔的折子,一边道:“老奴不懂这些,但陛下才是这天下之主,只要陛下心中有成算,又何必因这些不值当的人生气?”   皇帝接过张忠整理回来的折子,随手扔在了一旁,眼不见心不烦,靠着龙椅捏着眉心:“老二啊,也未免太心急了,朕竟不知何时这朝堂之上竟有这般多他的人了。”   张忠赔着笑道:“陛下这说的是哪里话,英王殿下也是陛下的皇子,朝堂上唯一的主人是您哪。”   皇帝不置可否:“只可惜有些人恐怕胃口太大了些,觊觎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些,若非此次之事,朕还不知道有这么多的悖逆之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 50瓶营养液,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瓶营养液,给小伙伴么么哒呦~ 第29章 所谓亲人   相府的下人为陈肃奉上一盏茶便下去了,从侧厅入内一人,正是那日的客卿,瞧了眼那茶便道:“大人这是有何烦心之事?”   他对陈肃十分了解,这茶有败火宁神之用,却过于苦涩,陈肃平日不喜,今日却叫人泡了来,想来心中定攒着一股火。   不过倒是稀奇,自陈肃拜相后,愈发深沉内敛,能让他烦心到需外物静心,也不知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陈肃示意他在一旁坐下,手上的佛珠转得愈发的涩滞:“恒儿这孩子大了,愈发的不听话了。”   天家的二皇子,亲王衔,陈肃都直呼其名,客卿却并无任何畏惧神色,了然道:“是因为秦王的事?”   陈肃淡淡道:“当日我便给宫里送了信,叫皇后劝着些英王,莫要让他一味穷追猛打,今日他便让那些蠢货集体上奏,恨不得把秦王即刻斩首。”   客卿想了想:“这倒也无妨,总归归顺二皇子的人中,大部分都是大人的人,没有您的命令是不会上奏的。”   “若是只有二皇子能号令动的那些人,倒也不算什么。”   “问题便是本相也不知他何时结交了那么多纨绔子弟,这些人在朝中都是闲职,平日连早朝都不上,这一回众口一词要置秦王于死地,你说陛下会怎么想?”   陈肃出身陈氏,年少时虽占着世家的名,却因家中旁支众多、腐朽牵制迟迟无法发展,至多算是个二流世家。   他讨厌极了自己那个面子大过天、打肿脸充胖子的爹,厌恶极了那些打秋风的愚蠢亲戚,整日只会给他惹是生非。   终于在他做主将妹妹送入宫,自己又中了进士扶摇直上后,他慢慢将那些扎在他身上吮血吃肉的藤蔓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一剪除。   世家子自出生便享受家族荣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不情愿为家族桎梏,也终将在无数的抉择中趋利避害,选择与家族同化,深深扎根,侵略扩张。   可陈肃许是天生反骨,出身世家,却有自己的傲气,可与小人为伍,却绝不肯与庸人为伍,无时无刻不想将这些水蛭碾死。   自入朝后他用了十年。   现如今陈氏权倾朝野,成为新兴的一流世家,提起来谁不赞叹陈丞相绝世奇才,以一己之力让整个陈氏风生水起。   他心性如此之高,自然也不拿二皇子那些结交的鸡鸣狗盗之辈放在眼中,孰料这一回竟栽在了这些鼠辈手中,让他如何不恼?   客卿也颇有些无语:“英王殿下最近似是与您有些离心了。”   陈肃沉声道:“不只是他,皇后啊,在宫中待久了,眼中也就只放得下宫中那些争风吃醋之事了。”   凤仪宫中。   赵泽恒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这一回百官上书、民意沸腾,我倒看看我这位大哥是否有三头六臂,这样的绝境也能度过。”   皇后却有些忧心忡忡:“可是你舅舅特意送信说……”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赵泽恒不耐地打断了:“舅舅说此时不宜操之过急是吗?”   赵泽恒脸上浮现出一抹戾气:“我只听说过斩草除根,天降良机,此时若不将赵泽瑾的罪名落实了,一旦叫他逃罪翻身,我们还要等到何时?等到他继位将我们斩草除根吗?”   “可是你舅舅当了这些年的丞相,必定比你我二人目光更深远,也更明白陛下的心思。”皇后在家中时便是一直听哥哥的话,到了宫中更是靠着陈肃指点躲过了不少祸事,又一步步升了位份,心中难免依赖。   孰料赵泽恒冷笑一声,眼中竟有些怨毒:“母后,您难道真当我不知舅舅打的是什么算盘吗?”   皇后骤然愣在了当场。   陈肃道:“卢云帆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客卿无奈道:“这卢云帆您也知道,虽是一介文臣却将自己的尚书府治理的铁桶一般。我们的人无法潜入他府中,也只能跟着他,这几日他倒是没少见平宁侯,却也防得严,我们的人只知他们每每不欢而散。”   半响,陈肃长叹了一声:“当初我便说他像我年轻的时候,只可惜这样的俊才不能为我所用。”   那客卿劝慰道:“大人果真惜才,这俊才有自己的坚持也是理所应当。大人不必遗憾,等到日后英王殿下……,他只遵皇命,不也便是受大人指教吗?”   陈肃将茶盖拿起,悬在茶杯上方三寸处,不多时,便有水珠沿着倾斜的杯盖内壁流下重归茶水之中,再无踪迹。   “这人,要有自知之明,没有那个本事,便是一时浮在空中,承不住身躯时,依旧要打回原形、泯然众人。”他神色没什么波动,无悲无喜,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有些发毛:“此事过后,要教恒儿乖一些了。”   客卿应道:“殿下大了,心思也多了,但终究他还是要明白您的苦心,听从您的教导的。”   他将一张布防图交给陈肃:“如您所言,陛下果真将调查定北侯的事交给了金吾卫,我们的人已然将这些年查到的许多都送到了冯大人手中,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陈肃手下一顿:“你真当他不知?不过是他从来不管这些事罢了,他只负责调查并给陛下一个交代,至于如何来的,经过谁的手,这不在他职权范围,也与他无关。”   陈肃的目光慢慢在那条防线上移动:“倘若并非是这种关系,我与定北侯又何尝不能成为至交?可惜了。”   也不知是可惜这绝无可能的友情,还是可惜定北侯一生戎马如今便要命丧黄泉,落得个叛国逆臣之名。   洛振远不似他,常年在边关带兵,不了解这位帝王。   当年皇帝初登基时,内忧外患,洛振远去边关与北原交战,而陈肃初出茅庐却锐不可当。   皇帝正是看中陈氏是世家,却并非盘根错节、家底厚重的世家才选了陈氏女,刚入宫便封昭仪。   皇帝当日根基尚浅,既不能同世家撕破脸皮却也不想被世家拿捏。   陈肃当日雷厉风行,却也在众世家中抽丝剥茧、纵横捭阖才慢慢分而化之,让世家无法再对朝堂横加干预。   那些时日,如履薄冰,陈肃身在朝中也想方设法地保证送到北方的军粮也足质足量。   他们虽非友人,当日竟也称得上肝胆相照、互为矛盾。   没想到时过境迁,如今太平久矣,国库充足,他竟也要亲自送这位“老朋友”上路了。   没人比他更了解皇帝的猜疑之心,自己虽然势大,可在文官中却算不上只手遮天,在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   可军权不同,只需要一个借口,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到前两日自己已然派往边境其他驻地的人,陈肃长长叹息了一声。   不知陛下在得知西北连同其他驻地的将领在得知秦王下狱、定北侯禁足时公然哗变会是何等恼怒。   他会发现纵然缴了洛振远的兵符,可是这四海的军队却仍奉洛振远为战神,他会发现让他日夜不安的兵符不过是一个幌子,皇帝那敏感而狂妄的心会告诉他只有杀了洛振远才能将边境兵权收回。   振远兄,莫要怪我,怪只怪既生肃,何生远。   皇后嗫喏不语,她心胸不大,出了什么问题都本能地想粉饰太平。   陈肃和赵泽恒之间的裂痕并非一天形成,只要不明说,她便能视而不见地躲在皇后的壳子下,畅想着日后当皇太后的日子。   赵泽恒坐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恳切道:“母后,您还看不明白吗?舅舅他打的是让我当他一个被肆意摆弄的傀儡皇帝的主意。如若他真的想辅佐我,怎会不让我与那些有学之士结交?如何会看着我全然轻蔑?”   一方是母家,一方是儿子,皇后两难,近乎哀求地看着儿子,希望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她甚至想:哪怕大哥将儿子当做傀儡,可是只要恒儿还是皇帝,他们还是能和睦地相处下去不是吗?   可赵泽恒却蹲下同皇后对视:“母后,舅舅的野心你不是不清楚,你知道你们陈氏从前的那些亲戚都落了个什么下场吗?凡是挡了舅舅路的,他都不会心软。待到他利用我把控朝政之后,他会杀了我或幽禁我自己做皇帝,母后,您想想,到时他能留你一命便是宽厚了。”   赵泽恒满意地看着皇后眼中的惧色:“母后,下半生是当一个掌管后宫的皇太后颐养天年还是当一个寄人篱下的傀儡,全在您一念之间哪。”   皇后的最后一层防线被击破,兄妹间毕竟隔着数十年的宫禁,早不过是有共同利益的陌生人了。   而赵泽恒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也会是未来天下的主人,是她唯一可依靠之人。   见皇后神色,赵泽恒知道她已然想明白了,满意地笑了。   皇后定了定神道:“你想做什么母后都帮你,但现在你和大哥毕竟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母后希望你还是要听一听他的劝告。”   赵泽恒冷笑一声:“不,母后,你错了。舅舅现在和我的立场也并不一致。”   “舅舅和我最大的区别在于我是大启嫡皇子,舅舅要担心一旦他动什么手脚会被父皇论罪,可我不一样。哪怕我杀了赵泽瑾,父皇就算知道也不会处置我的。没了赵泽瑾,这天下便只能交到我手里了。”   他眼中的桀骜看得皇后心中有些发紧。   “母后,我绝不会让赵泽瑾翻身,我什么都不用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小伙伴的10瓶营养液,哇又是小伙伴,非常感谢,爱你~ 第30章 我又做了个噩梦   这厢赵泽瑾已然在他的好二弟口中死去活来了好多回,本人在诏狱虽是清减了许多,除了手脚上的镣铐却也算得上养尊处优了。   这牢房本是晦暗潮湿、阴冷无比,自赵泽瑾住进来后令丞大人却一件件地添砖加瓦,经过几日努力,倒也并不十分寒碜了。   只是无论牢房条件好坏,赵泽瑾每日却也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腰背挺得笔直,仿佛底下铺得是稻草还是舒适的被褥与他而言分毫无差别一样,面上几乎流露出一股淡泊无为的佛性来,萦绕着些许悲意却又让人无端地凝神静气。   他正坐着参禅似的,却听见有窸窸窣窣的走路声由远及近。前几日知道他喜静,每日都只有令丞过来送饭附加问话,脚步声单一。   而此次却有两人。   赵泽瑾没多在意,他不算矫情,来的是一个还是几个人都没什么分别,故而仍是闭目养神。   直到他听到一声“泽瑾”,睫毛才轻颤了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畏惧一样,慢慢地才睁开了眼。   以暗影的办事效率,再有一二日也便回来了。   皇帝想到这里便不知为何有些心烦意乱,纵然他第一世下令赐死这个他曾经最器重不过的儿子时干脆果断,可是在得知泽瑾终归不曾有反心时终究还是有过后悔的。   等到暗影回来,这事便也该有个决断了。前两世泽瑾虽然一直没有叛逆的心思,可若是这一世他便生出了些不该有的狼子野心呢?   他还能狠得下心再处置泽瑾一次吗?   他忽而想趁这个还未有结果、他还能暂时相信这个儿子的时候,去看看泽瑾。   透过牢门看到赵泽瑾时,皇帝一眼便看出了赵泽瑾脸庞的消瘦,然而他仍然隐隐生出了些不知多久都不曾有过的骄傲。   泽瑾不愧是他亲自按照储君教养出来的孩子,纵使骤然遭逢大变,仪态脊背却未被磨灭半分。   他放缓了语气:“泽瑾。”   赵泽瑾反应过来,即刻跪下行礼:“儿臣叩见父皇。”   让令丞退下,皇帝走入了牢房,手下稍稍用力将赵泽瑾扶了起来,却不小心触到了赵泽瑾的手,和铁镣铐比甚至都不知哪个更凉。   皇帝一愣,赵泽瑾却已然将一旁从未坐过的椅子搬到近前,用袖子仔细地擦了一遍,才有些局促地退后两步:“这里简陋,让父皇受罪了。”   皇帝并未回答,走过去坐下环视了一周。纵然令丞有心照料,终归还是掩不住这里长年累月浸入每一寸地方的血腥凄冷。   赵泽瑾恭敬地站在一旁,也不多言语。   “郭达照料得可到位?”   赵泽瑾一想便明白了皇帝这是私下告诉过郭达对他照顾几分,一时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   据上一世那位南祁皇子所说,自己第一世也是被打入了这诏狱。那人知道得并不很细,可看皇帝的处置,当日应当是携雷霆之怒,那自己当年在这诏狱之中想必也没少被“照顾”。   如今陛下竟还能大发慈悲,他是否该说一句谢主隆恩?   他确却是恍然大悟一般,眼中瞬时多了几分神采与孺沐,跪下道:“郭大人十分尽心,儿臣……儿臣谢父皇。”   最后几字,他声音中已有些许哽咽。   皇帝不由将他扶起,只见赵泽瑾眼角已然有些红意,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看来应当是他多心了,泽瑾和从前还是一样。   皇帝瞟了他一眼:“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还是这般不稳重。”   赵泽瑾有些羞赧似的偏了下头,再转回来时眼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已然收得差不多了,只有些许残余显得他一双眼神采奕奕:“谢父皇愿意信儿臣、还疼爱儿臣。”   又是这样赤诚的神情,似乎在赵泽瑾的世界中,只要他认定了一人可信,便会将所有真诚付与那人一般。   皇帝终于明白了自己今生得回记忆后为何每每不愿去看赵泽瑾的眼了,那种他一直逃避的情绪是愧疚,无论他承不承认。   恍惚间,赵泽瑜曾经说过的话在他耳边不依不饶地回荡着:“该认错的是您,您早该知道了。”   他错了吗?   那声音魔音一样绕着他,皇帝终于不堪其扰,自己在脑海中回答了出来。   不,朕没有错,皇帝是不会有错的。   赵泽瑾轻声唤道:“父皇?”   赵赢终于挣脱出来,眼中那一点挣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笑意不达眼底:“泽瑾,朕先走了,若查明真相,非你所做,朕,亲自接你回宫。”若真是你所为,朕也绝不会姑息。   敏锐察觉到皇帝的情绪,赵泽瑾伏身送皇帝离去,大致想明白了陛下的一系列心思,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陛下的逻辑当真无懈可击,他得知真相后对自己有愧,如今触景生情一时有些悔意,却蓦然想起身为皇帝的不容置疑高高在上,于是便也都是自己这个令帝王不快的罪魁祸首的错了。   这便是毁了整个秦王府一世、又毁了小瑜两世的帝王。   还不到时机,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在心中,赵泽瑾面色寡淡,又是一副远离俗世的宁静致远之风。   长新宫,赵泽瑜被那胆大包天的造反侍卫以一尊他喜爱的玉盏为要挟,丧权辱国地在亥时便不得不歇下。   赵泽瑜平素实在是被惯得肆意妄为,平常歇息总没个定时,兴致上来了能熬个通宵,懒的时候亥时便也能抱枕酣眠。   只是,自古以来,越不让做什么越想做什么、越得不到越抓耳挠腮地想要便是各类不限年岁的“贱人”们热衷的事。   明明平日里赵泽瑜能懈怠得连武师傅的课都逃过,功夫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   他素来奉行“功夫不在高,腿长跑得快”的原则,然而此刻被封印在床上,赵泽瑜百无聊赖得抓心挠肝地想去外面练功。   乘风对他的突发奇想嗤之以鼻,最后成功用太医的一碗安神药放倒了这位致力上蹿下跳的扑棱蛾子,功成身退。   赵泽瑜毕竟是跑过江湖的人,从莫名其妙地犯困栽倒便明白是被乘风那小崽子坑了,兀自在脑中磨了磨牙,索性也不抵抗药性了,决定等起来以后再收拾那小子。   然而不知是否因为是被人药倒的,赵泽瑜忽地感觉全身一码,接着又有种禁锢之感——和上一次那个让人不安的梦感觉相似。   赵泽瑜隐隐有些畏惧,然而却不容他多想,他感到自己全身都处于一种疲惫不堪的状态,在强撑着一口气。   他的双膝已然麻木,自己的感觉自己最清楚,这一双腿恐怕是要落下病了。   他甚至有一种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的错觉。   然而他听见自己撑着微弱的声音哀求道:“求父皇放过苓韫。”   赵泽瑜有些莫名其妙,他自知是个冷心冷情的性子,生平除了皇长兄没人能让他低头,那这个苓韫又是谁?   门吱呀了一声,他撑着不堪重负的头看向来人,是张忠。   张忠左右看看,叹息道:“八皇子,您回去吧。陛下震怒,您现在这般求陛下只会火上浇油,听老奴一句劝吧。”   “赵泽瑜”撕开干哑的喉咙:“张公公,多谢提点。”   张忠正打算叫小太监把他扶起来,“赵泽瑜”却继续道:“可若我现在都不求陛下开恩,苓韫要被带到哪里去?她一个堂堂的郡主要被什么人折辱?牢狱那种地方是一个三岁的姑娘受得住的吗?”   “可您就算求了陛下,庇护她一时,可秦王殿下定罪已成定局,您还能庇护郡主一世吗?”   “赵泽瑜”一时不语,赵泽瑜却如遭当头棒喝,整个人三魂七魄都要飞得七零八落了。   他听到了什么?秦王定罪?定什么罪?   明明兄长还好好的,他知道兄长安排了一些连他都不知道的手段,这次明显就是诬告,兄长必定有脱困的办法,怎么可能定罪?   还有苓韫?郡主?   她是……兄长的女儿?   他神魂还在迷茫之中,却听自己道:“苓韫已然认了我当义父,那她就是我的女儿。”   他重重地磕下头去:“求父皇准苓韫迁入我名下。”   张忠有些迟疑,这倒兴许也是个办法,可陛下现在君心难测,难保不会将八皇子一同连累进来。   罢了,他只是个传话的。   他刚刚要转身入内禀报皇帝,“赵泽瑜”便又叫住了他:“劳烦张公公,问一问父皇,苓韫平日那般喜爱叫他皇爷爷,她还只有三岁,父皇真的忍心吗?”   皇兄平日那样敬重你,他也是你一手带大的,你真的忍心吗?   张忠直觉赵泽瑜话中有话,只是也不过摇摇头,甩了下拂尘入内去了。   陛下的决断哪是赵泽瑜这样无足轻重的皇子几句话便能决定的?秦王府覆灭已成定局,不过张忠想:不过兴许八皇子还真能救下郡主呢?   也多亏这是个女孩,否则连这一丝希望都没了,斩草除根,陛下从不会忘的。   怀着那一线希冀,“赵泽瑜”在外面又等了约摸一个时辰,才等来了皇帝的旨意:“歆怡郡主,逆臣赵泽瑾之女,念其年幼,朕心不忍,着迁至八皇子赵泽瑜名下,废除郡主名号。”   “八皇子赵泽瑜,体察圣意,恭顺仁德,特封为郡王,赐封号安。”   “赵泽瑜”终于脱力地坐了下去,在张忠的提醒下才浑浑噩噩地接了旨,像一个游魂一样。   总算皇帝还并未丧心病狂到连苓韫也要杀,如今苓韫归到他名下,也算是保下了兄长的一点血脉。   可他该高兴吗?他怎么做得到高兴?   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兄长就这般被定罪处死吗?   长新宫中,乘风不知为何心有不安,点了灯入内,惊惶地发现赵泽瑜浑身颤抖,牙关紧咬,额头像是烧了个火盆一样。   他正要去请太医,赵泽瑜却骤然睁开了眼,一只手鹰爪一样钳住了乘风,可人却明显被魇住了,双眼中是无比的绝望。 第31章 赵泽瑜在此拜别兄长   赵泽瑜在壳子内疯狂地捶打着:“你这个废物,你怎么不去救兄长?”   可“赵泽瑜”只是在院中枯坐着,任凭夜露沾衣,星子隐没。   直到晨光渐明,他才恍惚着想:又过去了一日,皇帝的处决很快会昭告天下,兄长……时日不多了。   他忽而站起来,僵硬的关节也在拖着他的步伐,他心急如焚:不,他总要去做些什么。   可还没等他枯坐一日气血不畅的双腿迈出院去,后面脆生生的“小皇叔”却令他发热的头脑凭空被泼了一盆凉水。   “赵泽瑜”木讷地回头看去,一个粉嫩的小团子便冲了过来糊在了他的腿上,又惊讶地叫了一声:“小皇叔,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沾了一夜秋意,急忙把小团子放开,免得她着凉。   他木然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苓韫怎么了?”   乘风匆匆跟了过来,对上赵泽瑜的目光有些狼狈地低下了头。赵苓韫眉头皱到一起,可一团粉嫩嫩的倒看起来像是在撒娇:“小皇叔,乘风叔叔告诉我以后要叫你父王,为什么呀?韫儿有父王有母妃的呀。”   “赵泽瑜”终于自茫然中被敲醒了,他是可以不管不顾,大不了陪着兄长一起去黄泉一遭,左右这个世上唯一疼爱他的人也要走了。   可是苓韫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把苓韫安全地保了下来,现在又反悔,将来到了底下又怎能问心无愧地面对兄长?   还有乘风,一直跟着他,遭了别人多少委屈白眼。曾经许多次,乘风被其他宫中的奴才拳打脚踢,却先是回去换了身衣服,再若无其事地回到他旁边伺候他,就是不想让自己为他出头招惹是非。   安王,安王,寻常人若是给孩子起这个名字,大多是父母期望孩子能够平安顺遂。   可他分明听明白了昨日皇帝平白给他封王,字字句句皆是敲打警告。体察圣意,恭顺仁德,呵。   安王,安分守己,恪守本分,莫要兴风作浪。   “赵泽瑜”听懂了皇帝的警告,只要他现在敢忤逆圣上,为兄长求情奔走,那么陛下不在意手上再沾一个无足轻重的皇子的血。   赵泽瑜啊赵泽瑜,你若现在不管不顾,只为一时痛快,那么你谁都对不起。   他终于向命运这个反复无常的东西低了头,妥协了第一步。   那个有兄长庇护装傻逍遥的赵泽瑜已然随着秦王府一同倾覆了,而现在,他只是苓韫的父王、是为还兄长公道苟活的一个幽魂,是……一个即将沾满鲜血的疯子。   他蹲了下来,替苓韫把一路跑来被风吹乱的额发拨正,轻声道:“你不喜欢小皇叔做你的父王吗?父王会对你很好很好,给你买各种漂亮的坠饰、各种好吃的小食,会对你非常非常好。昨日上午跟着我出宫不开心吗?”   苓韫毕竟年幼,被赵泽瑜绕得有些懵,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   她眼巴巴地问:“父王还当我的父王,小皇叔还当我的小皇叔不好吗?我不叫您父王您就不对我好了吗?”   “赵泽瑜”心中苦笑了两声,他该怎样和一个孩子去说她的父王即将命丧她素日“慈祥”的皇爷爷之手?   似乎连苓韫都察觉到了不安,她怯生生地问:“小皇叔,我父王母妃在哪里啊?我想他们了。”   “殿下?”   在哪里?在那最阴森、大启最残酷的诏狱之中啊。   他心中生出无限恐慌,似乎有什么怪物在觊觎窥伺一样,最后狰狞的鬼怪扑来,口中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诏狱。   周围的场景被渐渐吞没,一晃神他便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领路的人低声道:“八皇子,时间有限,您有什么话快些说。”   他跟着七拐八拐,走过一间间没有人的牢房,血腥味一路侵蚀着他的鼻翼,习武之人的眼力让他即使在昏暗之中也能看到每间牢房中那地上、稻草上凝固的暗色血渍。   他的心骤然紧了起来。   兄长那样清贵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他心生畏惧,可脚步却仍向前走着,终于在看到赵泽瑾时山陵崩摧,他双膝一软,手指紧紧抓着牢门:“兄长……”   “赵泽瑜”痛不欲生,赵泽瑜在壳子内五雷轰顶。   赵泽瑾身上的囚服已然残破不已,道道鞭痕上满是血色,将那囚服几乎染成了深红色,他往日修长有力的手指如今紫胀僵肿,显然是被上了拶指之刑。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赵泽瑾并无力气像平日一样挺直坐着,面色灰败,靠着墙坐在地上,呼吸浅得几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赵泽瑜甚至有一种他已然脱离人世的感觉。   赵泽瑜心口梗着几乎发不出声音,手抖得让牢门上的铁锁撞出沉闷低响。   被这声响惊动,赵泽瑾才慢慢睁开眼看向来人,极轻地道:“小瑜。”   赵泽瑜满面泪痕,狼狈得不行,听见兄长的声音先是满目仓皇地看了过去,旋即又胡乱地用袖子抹了眼泪——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兄长安慰,也未免太过废物了。   赵泽瑾轻轻笑了笑,语气还是那样轻柔,就好像他们还是在秦王府岁月静好,而他在宠溺地看着自家时而调皮的弟弟一样:“哭什么?我不是说过你哭真的很难看,还是笑着好看。抬头,让兄长看看你。”   “赵泽瑜”咬着牙勉强咧开嘴笑了一下,可是决堤的眼泪却怎么止都止不住,赵泽瑾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很难看。”   “赵泽瑜”终于忍不住,一拳捶在地上:“哥,那些畜生,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   赵泽瑾却淡然道:“如今我注定难逃一死,一个以谋逆罪论处的皇子,他们有何不敢的?不过是正常的心思罢了,都没什么。”   没什么?   “赵泽瑜”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嗓音中似乎藏着地狱幽冥中沾染着无数怨戾的鬼怪:“有朝一日,我定要只手遮天,屠尽赵泽恒与陈肃满门,我要这世间知晓秦王的冤屈,我要千秋万载赵泽恒与陈肃都被钉在耻辱与罪孽之中!”   赵泽瑾一惊,急得语速都快了几分,牵着他身上脏腑痛极,可这些都比不上他在赵泽瑜眼中看到的那不详的深沉。   他将声音放得更温柔了些,生怕刺激到赵泽瑜:“你听我说,小瑜,我到现在其实并没有什么恨意了,我知道你做得很好。”   “你已经把韫儿保住了,有你当她的父亲,哥很放心。哥江湖上的朋友会把曦儿也救走,那样陛下必然震怒,哥还要拜托你在这段时间稳住陛下,不要牵连到韫儿,哥知道很不容易,你也会受些委屈,但你答应哥好不好?”   “赵泽瑜”立刻道:“哥,你跟着他们一起走。”   赵泽瑾摇了摇头:“只要我伏诛,曦儿就算被救走陛下也不会太在意,说不得过了几年便也可以隐姓埋名安然一生。但若是我走了,接下来便是全境的通缉,我们谁都逃不掉,韫儿也是保不住的。”   “赵泽瑜”嘴唇颤抖,脑中飞速转着,他像是个饿了三天才看到食物的饿鬼,贪婪得不肯放过一丝希望:“我可以,我可以……一定有办法的。”   赵泽瑾只是哀伤又怜爱地看着赵泽瑜:“哥现在只想你们都好好的,哥曾经有许多愿望。当时哥希望日后四海升平、百姓富足,人人安居乐业,不受战事侵扰;哥想去海外看看,亲自丈量一番这天地之广;哥还想游历后回来,看你大婚生子,和曦儿、韫儿还有你们一家一起有说有笑。”   他灰败的脸上此时莫名现出一点红意,似乎那样的美好已然实现了一样。   半响,他才继续说道:“可是现在哥要先走一步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愿望……也就算了。哥现在真的只有你们平安康健、喜乐一生的愿望了。还有,哥行刑的那天,你不要去看,可以吗?”   “赵泽瑜”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半响,他端端正正地跪好,对着赵泽瑾叩首三次,似是一夜之间被风霜洗礼,兄长的三个愿望一字一句将他从一个少年凿成了一个执念凝成的人偶:“好,我答应。”   “赵泽瑜在此拜别兄长,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赵泽瑜在自己的壳子里无人问津地打过闹过,终于明白了这梦境他干预不了。他是个过早经历过深宫冷眼的人,偏生又在兄长桃源似的教养下活了十载,每天最大的事便是怎样把自己伪装成一朵娇娇弱弱的小白花,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兄长的怜惜。   可如今倒在梦中先一步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回顾前尘,方才觉出自己一事无成的懦弱。兄长纵然是定海神针,可他也终归是人而不是不会受伤的神。   被奉上神座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终将被这些奉他为神的人宰杀在祭坛之前。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可他不想要有朝一日,他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要只手遮天。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殿下!”   赵泽瑜被这一声断喝骤然拉回了尘世间,几乎满是血色的眼睛将乘风都骇得后退了一步,担心他家殿下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   “殿下,我是乘风啊。”   赵泽瑜无意识地道:“乘风,乘风,对,快,我要去诏狱。”   乘风被他家殿下的抽风惊到了,看了眼天色,艰难地道:“殿下,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赵泽瑜毫无所觉,只穿着一身中衣便要下地,嘴里念叨着:“我要去诏狱。”   眼看着他未着足衣光脚就要往地上踩,乘风无法,伸手去拦他,孰料赵泽瑜猛然抬头,眼中竟有凶光:“你敢拦我?”   还未反应过来,乘风便觉眼前一花,赵泽瑜身形一闪便到了他背后,乘风只觉手腕一痛,便被赵泽瑜将手别到了身后,瞧这力道竟是几乎要废了他的手一样。   乘风骇然,慌乱之下看到了一旁桌子上的水,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另一只未被钳制的手端起那水,径直向背后泼去:“殿下,醒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小伙伴的 10瓶营养液,又是小天使大方投喂,作者在此来一首《感恩的心》 第32章 卢云帆遇刺   赵泽瑜的动作忽然停止了,乘风举棋不定,好一会儿后面的人才如梦方醒,一眼看到这姿势,急忙松开了乘风,手足无措地道:“乘风,你怎么样?”   看样子是恢复正常了,乘风总算把心放到腹中,慢慢地活动着自己这大难不死的手。   赵泽瑜在一旁紧紧盯着,一副想上手却不敢的样子。   赵泽瑜越大身上的混账属性就愈发突飞猛进,想在这混蛋主上这里听到句不糊弄人的话基本等同于白日做梦。   冷不防看见他现在这局促的模样,乘风面上不显,心中却像长工一日翻身做主似的,说不出的兴奋。   乘风握着手腕,一副要残了的模样,泫然欲泣:“殿下,今后乘风怕是不能保护您了,您定要珍重自身啊。”   赵泽瑜听着听着,脸上逐渐转为面无表情,“呵”了一声,便去看乘风的手腕。   幸亏赵泽瑜现在体内经脉破损,乘风的手腕只是红了一些,连扭伤的程度都没达到。   赵泽瑜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乘风:“怎么,不想保护我了?想去三哥那里了?”   乘风没料到他家殿下肚量跟岁数反着长,一句无心之言倒让赵泽瑜这呷酸呷得余韵悠长,哭笑不得:“属下只是随口一说,殿下莫不是同那些深宫妇人学得小肚鸡肠了?”   “乘风,”赵泽瑜笑得十分和善体贴。“去院子里扎六个时辰马步。”   乘风:“……”   殿下您知道您这叫做恼羞成怒吗?   翻了个白眼,乘风转头向外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不许趁我不在的时候违背医嘱。”   赵泽瑜只觉此人年纪不大却生了一张碎催的嘴,实在是烦人得很,敷衍地“嗯嗯嗯”了几声赶紧打发走了。   待乘风出了门,才反应过来,让赵泽瑜这岔一打,都忘记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梦了,只觉火冒三丈。   这点心眼都跟他使了,他家殿下怎么这么有能耐呢?   赵泽瑜确实有意把乘风支出去。乘风刚出门,赵泽瑜便一手捂住了额头,整个人顺着床榻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地上。   从梦中醒来,那样的绝望虽对他还有些影响,但也到底被现实冲散了些许,虽然还是十分真实,历历在目,却不足以扰乱他对现实的记忆。   在方才的那个梦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量比现在高上许多,而且兄长的长女是三岁那么就意味着他那时应当十八岁左右。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还有时间。   他尽力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在这种生死关头,焦虑是最没用的一种情绪,可是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这记忆太过沉重,他的大脑过载,疼得像是无数根寸长的针在里面搅得翻天覆地一样。   幸亏把乘风弄出去了,不然这几日还不得被他唠叨死。   直到晨曦初现,赵泽瑜的头痛才好了些,重新爬回了床上,沉沉睡去。   当然因为他在地上只着中衣坐了近两个时辰的作死行为,下人一进房间送饭便察觉到了此人烧得人事不省,乘风那六个时辰的罚扎马步到底省在了兵荒马乱的请御医之中。   长新宫中乱作一团,而在这短短的一日之内朝中风云突变。   皇帝急匆匆步入勤政殿,冯青在一旁候命,太医刚要转过身来行礼,皇帝便道:“不必了,卢爱卿怎么样了?”   只见卢云帆被两个小太监扶靠着坐在地上,外衣已被除下大半,肋下有大片的血色洇染出来。   冯青在一旁适时地道:“方才卢大人被刺客行刺,微臣恰巧路过,是以出手将大人救了下来。”   皇帝同冯青对了下眼色,自前两日起,皇帝便让冯青监视卢云帆一举一动,故而也才能在刺客到来时救下卢云帆。   卢云帆伤得不轻,皇帝道:“还是尽快给卢爱卿找个地方治伤,有何事等包扎之后再说。”   冯青道:“臣本也是想先就近给卢大人治伤,只是卢大人坚持要立即来此处,说有要事要向陛下禀报。”   皇帝正色:“胡闹!朕的吏部尚书光天化日之下竟遭人行刺,现在还有什么要事比得上救命?”   一个微弱的气音突然道:“微臣有罪,事关秦王殿下一事,微臣当日是在诬告。”   此言一出,勤政殿中立时万籁俱寂,给他清理伤口的太医吓得双手差点一个不稳,而冯青立刻看向皇帝。   皇帝竟然意外地冷静,可冯青都感觉到了些许说不出的幽微致命之感。皇帝心思真正难辨的时候往往不会发火,而此时才是陛下最危险的时候。   卢云帆自怀中拿出一封手书:“此乃臣的认罪书,本欲在明日上朝时便呈与陛下,只是却不想今日……竟……”   他话没说完,人已然又晕了过去,冯青拾起那封已然沾了主人些许鲜血的认罪书,交给张忠呈了上去。   冯青几乎屏息而立,等着天子之怒,或许将伏尸全族。   半响,皇帝才幽幽道:“好手段,好一个杀人灭口。”他不辨喜怒地看了眼卢云帆,吩咐道:“把他暂且送到长春宫去吧,重兵把守,朕等他醒了再仔细询问他。”   皇帝将那认罪书扔给冯青看时,这个帝王的手都被气得有些发抖,张忠急忙上前给皇帝顺气,又叫徒弟赶紧去泡些败火理气的东西。   纵使冯青办过无数大案,可是牵涉到一国亲王、手掌几十万大军的元帅这样大的案子,在此之前还从未遇到过。   那认罪书上所写堪称触目惊心。   卢云帆称十日前平宁侯前来找他将那几封所谓秦王与北燕的往来信件交给他,要他向皇帝首告秦王之罪。   事关重大,卢云帆本不欲草率,况且之前才有卢明赫谋害秦王妃一事,卢云帆很难不怀疑他是在诬陷秦王。   然而那平宁侯竟无耻到以卢云帆父亲性命为胁,要求卢云帆即刻“告发”秦王与定北侯之罪。   卢云帆迫不得已只好按照他的话告发秦王与定北侯。   冯青看得眼睛直抽,他没少办过纨绔子弟家中为包庇罪子肆意妄为杀人灭口的事,像这种用自己儿子的命威胁庶孙陷害堂堂亲王只为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嫡孙这种事,还真是闻所未闻。   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方过而立三岁却功勋卓著的冯大人第一次对自己的阅历见识产生了怀疑。   卢云帆虽按他的话去做,却一直并未放弃借机查探为何平宁侯手中会有这几封书信之事,也在查探他父亲所在。   终于在一次与平宁侯争吵激烈时平宁侯说漏了嘴,说此事有贵人一手安排,秦王殿下此次必死无疑。   卢云帆这才确定这些书信确然是诬告,但秦王府的印鉴是从何处得来他仍未查明。   最后卢云帆道他为大启臣子,却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愧对陛下爱重,愧对秦王殿下与定北侯;身为人子不能保父亲周全,是为不孝,请陛下降罪。   冯青实在不知如何评判这一场闹剧,叹息似的说了一句:“唉,谁能想到这绕来绕去,竟只是因为卢明赫这样一个尸位素餐的前鸿胪寺丞呢?倒是让秦王和定北侯遭了场无妄之灾了。”   皇帝冷笑了一声:“枉你办过那么多朕交由你的差事,你真的以为只凭那平宁侯,便能撬动朕悉心培养的秦王和守卫边境几十年的定北侯吗?”   冯青虚心求教:“难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见他不敢猜,讽笑了一声:“你难道不好奇平宁侯提到的贵人是谁吗?”   冯青额头渗出冷汗,实在不想在这里招惹是非,只可惜皇帝刚刚想明白了事情经过,十分有倾诉欲:“你也不用这么诚惶诚恐的,党争之事,朕一向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可这回英王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这……”冯青战战兢兢地道:“尚且没有证据,不好妄下定论哪。”   皇帝接过百合莲子汤,好不容易感觉冲到脑中的怒意火气稍稍平复了些,“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没有证据,只要没有证据,朕就不能按国法处置,玩手段玩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了,恒儿可真是出息了。”   冯青心中明白,有时天衣无缝反而比光明正大的证据更让人笃定,因为无从辩解。   扳倒了秦王殿下,谁都知道受益者是谁,更何况这几日朝中那些突然出现的要将秦王置于死地的声音可明明确确是英王殿下的人。陛下不必问,现在便已然在心中笃定了此时便是英王殿下所为。   偏巧此时,皇帝派往晋原太守处的暗影首领祁连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冯青和祁连同为皇帝办事,虽则负责事务大多不一,但也合作过几次。   见过礼后,冯青直觉此次祁连查到的东西将是能够一锤定音的证据。   祁连呈上两个账本:“臣抵达晋原,晋原确然是一派萧条之态,民生凋敝。问询百姓,其赋税远超律法所定。臣前往晋原太守府,并未费得多少气力便寻到了上面那一本账册,其上细细标注着每年送给秦王府的礼银孝敬。”   皇帝大略翻开看了看,又比对着户部呈上的奏折,上面记录着秦王贪墨的东西确然十分相似。   祁连接着道:“但臣直觉这些太过容易,就好似有人知道臣要去,特意将这些推到臣的面前一样。”   “所以臣假意出城,令一个暗影扮作臣的模样返回,臣则乔装再次潜入了太守府,搜索了几日方才发现这隐藏于地下密室的账本。”   皇帝翻开那一本下面的账本,那上面却是大为不同,条分缕析地记载着那些贿礼尽数是运往英王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1 21:30:47~2021-12-01 23:4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盖棺定论?   “哎呦,皇上,您可别吓老奴啊。”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皇帝耳边一阵嗡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便听张忠调高了嗓门使唤小太监:“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叫御医。”   眼前一片黑雾散去,皇帝怒道:“叫什么御医,朕没事。”   一眼又看到桌子上那明晃晃的两本账本和户部尚书那份奏章,皇帝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蓬勃而起,指着它们吩咐张忠:“拿下去,给冯卿看看。”   冯青:“……”   陛下,臣真的不想知道太多秘密,这样给臣看好吗?   陛下想来是给气疯了,急需一个人来让他好好倾泻一番,这屋里暗影就是个指哪儿打哪儿的刀,不需要了解朝堂;张忠是个太监,平常给陛下解闷有一套,哪能参与这种大事。   是以便只剩下一个简直把明哲保身写在额头上的冯青。   冯青心中苦兮兮地接过那两本账本和奏章,本来只是随便一瞧,可这一看却还真是有些门道。   他试探道:“陛下,这两本账本为何字迹与记录方式全然不同?”   皇帝后背有张忠给按揉,自己揉着眉心:“有什么难解的,做账本的都不是一处的人,自然不同。”   不是一处的人?   那本记录着行贿英王的账册是祁连跟着晋原太守从密室中获得的,自然是太守府自己的记录,那么上面那本伪造为秦王的账册又是谁的手笔?   “那这户部为何报上了和这第一本账册如此相似的受贿账册,莫不是晋原太守在同时贿赂两位殿下?”   皇帝眉梢一立:“你个棒槌,还看不明白吗?有人故意做了这本账册,若是祁连没有回去拿到那本真正的账册,那么这本假账册和户部的奏章便是泽瑾确凿无疑的罪证了。”   冯青心惊,有些迟疑道:“户部……不会如此吧。户部尚书为何要陷害秦王殿下?”   皇帝冷冷地道:“为何?是朕大意了,早在两年前户部送往北方的军粮补给出毛病时朕就该治他的罪。只是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竟还不肯收敛,如今竟然敢欺瞒朕,陷害朕的亲儿子,大启的亲王。”   再继续装傻也十分不实际了,冯青硬着头皮道:“您的意思是……英……”   他畏畏缩缩地英不下去了,皇帝倒是没好气地道:“怕什么,这样一个逆子,竟然这样陷害他的手足,朕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几人急忙请皇帝息怒,冯青多年查案习惯,本能地在挑里面的漏洞,疑问道:“可是陛下,那如若是英王殿下做的,他既然收了晋原太守的礼银,又为何要选择他来陷害秦王殿下,他难道不担心被陛下查出引火烧身吗?”   他说完此事,皇帝脸色愈发深沉,比之方才怒意满面更加低沉,却是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此时,祁连道:“除此之外,臣还有一事要禀告陛下。”   皇帝点头,祁连便让太监将押在殿外的一个人押了进来。   “陛下,此人是臣在回程之时发现的,他鬼鬼祟祟,一直在问驻军之处的周边城池,臣觉得他可疑,便拿住他问了一番话,没想到竟是需要陛下裁决之事。”   说罢,他踢了一脚地上跪趴着的那个人,“将你向我招供的话原原本本地再向陛下禀告一番,你若有半句虚言,可是欺君之罪。”   不知祁连审问人用了什么法子,那人应是被吓破了胆,屁滚尿流地道:“我说我说。”   “小人是陈丞相府中的一个客卿,此次是奉丞相之命前往定北军营去……去……”   祁连自怀中拿出一枚印鉴,呈给皇帝:“这是臣搜了他的身拿到的”。   那上面刻着四个大字“秦王之印”。   秦王印鉴是皇帝亲自给秦王的,当然认得这是个仿制品,然而其他人可并不认得,一旦这个人拿着这个印前往定北军处告知他们秦王下狱、定北侯幽禁……   皇帝眸色愈发深沉,怒道:“说!”   那人浑身骨头软得不像话,哆嗦着道:“丞相让小人去定北军处去告诉驻军首领秦王殿下被押入诏狱、定北侯被幽禁,即将以谋逆罪论处。”   现在只是在调查,皇帝还没有要处置秦王等人的意思,这话送到定北军中,是何用意可想而知。   冯青叹了口气,已然明白了这位风云叱咤的陈丞相从今日起怕是在帝王心中走上末路了,心中竟一时有些物伤其类之感。   二十年前,陈丞相何尝不是根基尚浅的帝王身边的左膀右臂呢?   那么自己宦海沉浮这些年,手上不知有过多少鲜血,将来也会如此吗?   皇帝声音中像是浸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还有呢?”   那人再不敢隐瞒,继续道:“和小人一起的还有四个人分别前往西北、南祁、东海、西南,至于丞相交给他们的任务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皇帝声音冰冷如寒冰:“拖下去。”   便有禁卫将那人拖出门去,那人慌乱道:“陛下,小人真的只知道这些,绝无隐瞒,陛下饶命……”   那客卿的声音渐渐远去,屋中的冷肃也丝毫没有变化。   半响,皇帝才恨恨地道:“逆臣,朕给了他相位,甚至对他拉帮结派都容忍几分,他竟还不知足,要觊觎、觊觎……”   冯青恨不能脚下生风,立时逃跑,然而心向往之身不能至,被迫知道这个牵动几大势力的大案的来龙去脉,只想回去告诉一个时辰前的自己:送卢尚书来而已,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兴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张忠适时上前,给皇帝按摩起来太阳穴:“陛下也莫恼,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当。这总算是查出秦王殿下与定北侯是被冤枉的,他们都忠于您,您也可以放心了。”   皇帝幽幽地道:“朕是从未想过陈肃会有这般狼子野心,朕不是不知道他打的是当摄政王的念头,可他现在竟还想觊觎帝位。”   张忠被吓了一跳:“这老奴可就听糊涂了,陈丞相想陷害秦王殿下和定北侯老奴听明白了,可这觊觎……老奴实在不懂啊。”   皇帝嗤笑了一声:“你若是都懂,陈肃是靠什么当上丞相的。”   张忠赔笑:“老奴愚钝,就只懂伺候陛下。”   他这话倒引得皇帝看了他一眼,直将他看得冷汗直流,皇帝才转回去道:“朕看他倒还真比不得你聪明。”   “他若是像你一样忠心不二本本分分的,朕不会动他。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觊觎朕的位置,朕也不能顾及情面了。”   见张忠仍是一头雾水,皇帝本也心头梗着一口气,又不便对冯青等臣下说,便也只好对着张忠这只进不出的说说:“陈肃做的这个谋划,泽恒是不知情的,或者说,他知道但是陈肃没有告诉他细节。”   “平宁侯只是陈肃推出的一个挡箭牌,将所有人的目光移向之前卢明赫与秦王的恩怨,只会以为平宁侯为了孙子一定要拉秦王落马。”   “想要秦王和定北侯落马,普通的罪行是不够的,但定北侯的军权,便是他做手脚的最好时机。定北军毗邻晋原,晋原太守又是搜刮民脂民膏。”   “于是陈肃便想到了用书信诬告泽瑾与北燕勾结,同时诬告晋原太守与泽瑾振远勾结,把一本假的账本悄悄送入太守府,又让户部尚书给朕送上从秦王府中“查出”的可疑账目,想让朕以为晋原太守贪墨送给泽瑾的那些礼银都用来私建兵马了。”   “如若没有祁连后来查到的那个真账本,连着之前的书信一起,朕信以为真,盛怒之下,不会细查,连给泽瑾辩驳的机会都不会给。谋逆大罪,泽瑾难逃一死,这件事彻底盖棺定论,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英王收下晋原太守的那些贿礼也并未告知陈肃,祁连去查反倒查出了泽恒和那个太守的勾结,这便是陈肃千算万算都没算出的。”   “而这边,卢卿心思敏锐,想来是这些时日快要查到了陈肃头上,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人将卢卿杀死。卢卿是告发泽瑾的人,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秦王在报复,又是秦王的一条罪证,只是他没想到朕派了冯卿在卢卿身边。”   他说完了,终于感觉心中那口气不那么堵了,便见张忠这老东西一头雾水,接受能力大抵能与对牛弹琴里的那头牛相比。   皇帝笑骂了一句:“你说自己愚钝,倒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张忠也乐呵呵地笑着:“为陛下的国事分忧有大人们就够了,老奴要那么聪明也没什么用啊,老奴把陛下伺候好就是老奴的福分了。”   自从登基张忠就跟在他身边,平日伺候得甚合他意,皇帝十分满意张忠的态度,不由得感慨一句:“朕身边也就你得用了,不像那些逆臣逆子,整日惦记着算计朕。”   张忠立马道:“陛下您怎么能这么想呢?这事说到底也就是陈丞相他们弄出来的,天下子民哪个不是感怀您的庇佑呢?更何况现在秦王殿下不也证明了是爱戴您的,之前有几回殿下看着您龙体不适还叮嘱过老奴好几回要照顾好您呢。”   说起赵泽瑾,皇帝便想起了昨日去诏狱那孩子见到他时的欣喜感动,也不由得心中微微牵动了一下。   这孩子既然有如此孝心,平白遭了这么大罪,他还是亲自走一趟接泽瑾出来,也算得一种安抚。 第34章 我哥作得一手好死   这几日除了秦王的案子诏狱没别的事,这案子还不用诏狱审,郭大人感觉自己闲得发毛,正嘀咕着,便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郭达:“……”   他没忍住轻轻抽了下自己这多事的乌鸦嘴,赶紧见驾去了。   所幸皇帝是来把另一位放不得打不得慢待不得的爷领走的,郭达心下松了一口气,感觉人生有望。   审十个穷凶极恶的嫌犯都没伺候一个祖宗累。   皇帝上次匆匆而来,且带着满腹疑虑,这会儿得知儿子被冤枉,短暂地念起父子之情,想唱一出父慈子孝,一路看着那些血迹斑驳的牢房便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不悦道:“朕不是让你照顾些泽瑾,你怎的就让他住这种地方?”   郭达:“……”   要不是问这话的人是皇帝,他定要让手下将此人拿下,十八般武艺伺候个遍。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秦王就算再被照顾,也是按照谋逆罪抓进来的,一日三餐亲王规格,一应用具即刻布置已经算是格外照顾了。   您现在心疼那您就干脆别把人送进来啊?   况且昨日您来这一趟,也没见您心疼秦王殿下,现在倒想起来父爱如山来找我的麻烦。   “是臣的疏忽,陛下如此爱重秦王殿下,殿下天潢贵胄,金枝玉叶,确实委屈了殿下,不过为堵幽幽众口,还是要按规章来的,否则殿下难免被人说三道四。”   郭达熟练地装起了孙子,一点都不鄙视自己这内心铮铮铁骨表面柔若无骨的卑躬屈膝,给皇帝背锅是每一个近臣需要掌握的从业基本素养。   因为皇帝是永远不会错的。   然而走近了几人却隐隐听到有金铁相击之声,郭达的脸色骤然变了。   按理说他交代过手下不要来打扰秦王,可这声音明显是……打斗声。   皇帝赶到时,便看到赵泽瑜用铁链绞住了一个狱卒向他刺过来的长刀,然而一寸长一寸强,那长刀去势略减,却仍然不依不饶地向前刺去。   赵泽瑾有武功傍身,本不该如此被动,然而此时他不知为何眼神有些涣散,手下也失了几分气力。   眼见有人赶到,那狱卒竟发了狠,左手拿出一枚暗器向赵泽瑾掷去。   皇帝又惊又怒:“大胆!”   郭达早给吓得一脚踹开了牢门,可仍来不及打断那枚暗器。   千钧一发之际,赵泽瑾竟生生撤了绞在长刀上的铁链,凭着那股劲道将身子一转,那暗器擦破了赵泽瑾的衣服,而随之长刀便也没入了赵泽瑾腹中。   郭达将那狱卒踢开,皇帝身边的侍卫便将其按住。   皇帝这才奔入,将软倒在地的赵泽瑾抱在怀中,看着他腹部不断流出的鲜血慌了手脚,急声道:“传御医,快!”   张忠在一旁道:“陛下,殿下腹部还插着刀呢,御医来得再快也起码得半个时辰,这拖不得呀。”   秦王在诏狱内被诏狱的狱卒所伤,郭达监管不力之罪是跑不了了,正无比惶恐,听张忠这般说,急忙道:“诏狱内有狱医,臣现在就去叫他。”   皇帝道:“那还不快去!”   他忽而感觉到有一只颤抖的手抓住了他,急忙转回头来,便见赵泽瑾气息微弱嘴角却勉强扬了起来:“父皇……是您吗?不是儿臣在做梦吗?”   往日那般芝兰玉树的儿子却被生生蹉跎成这般模样,饶是皇帝再没心肝此刻也又难过又焦急。   皇帝抓住赵泽瑾的手却不敢用力,只道:“泽瑾,父皇在这儿呢。”   赵泽瑾便突然绽开了笑:“父皇您昨日说若是查明儿臣……清白之身……,便亲自来接……儿臣……”   他话说得费力,皇帝心中不安:“有什么话等好了再说,听话。”   赵泽瑾却摇了摇头,执着地道:“您来了……那儿臣是……清白的,对吗?”   赵泽瑾希冀地看着他,皇帝心中有一根弦蓦地颤了下:第一世的时候,泽瑾也是这般在等着朕来还他清白吗?   皇帝本能地有些抗拒去继续往下想,因为他自然记得第一世,从赵泽瑾下狱后他再没来看这个儿子最后一眼,直到他……身首异处。   急忙止住思绪,皇帝道:“都查明了,你是朕的好儿子,朕这就接你回宫。”   赵泽瑾好似突然放下了什么似的,开心地笑了:“那孩儿就放心了,”赵泽瑾的双眼越来越沉,他声音越来越小,“爹爹,孩儿有些困了,想睡了,您哄我好不好?”   皇帝浑身一震,尘封了多少年的回忆骤然涌上心头。   赵泽瑾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和洛氏感情正浓时带着他第一次做父亲的喜悦与期待降临在人世的孩子。   那时他还只是个王爷,府中也只有洛氏一个王妃,自然将赵泽瑾宠得掌上明珠一般。相比之下,反而是王妃对赵泽瑾严厉些。   四岁大的儿子,洛氏便让他开始练童子功。小泽瑾累得直哭,他心疼坏了,便时常带着泽瑾溜走,洛氏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故而泽瑾一直很黏他,连晚上睡觉都要让他哄着睡,说的话……便和现在一模一样。   这也意味着恐怕赵泽瑾现在是真的没多少神志了。   皇帝急忙道:“泽瑾,别睡,和爹爹说说话好不好?”   赵泽瑾咕哝道:“爹爹,孩儿真的好困,睡觉好不好嘛?”   皇帝闭了闭眼,颤了两下才道:“你母妃可是要检查你功课的,到时见你睡了要罚你爹爹可不替你求情。”   这一招似是十分好使,赵泽瑾的眼皮勉强撑了起来,迷离了半响方才有些清明,他忽而笑道:“父皇,别哄儿臣了,母后早就走了。方才儿臣好像见到母后了,母后还是那么美,我好想母后,她在叫我过去。”   他又有些昏沉了:“父皇,我感觉……有些冷,好像……我真的要去找母后了。”   皇帝怒道:“说什么话呢?”   赵泽瑾只是有些眷恋地最后看了眼,便昏了过去。   “泽瑾!”   长新宫正被乘风折腾得人仰马翻,长新宫伺候的人少,浸帕子、煎药、去太医院拿药便把几个人支得团团转。   而此时忽而有一个尖细的嗓子叫道:“皇上驾到。”   乘风好悬给吓得把没拧完的帕子直接扔到赵泽瑜脸上,赶紧出门迎接这越忙越添乱的皇帝。   他正腹诽着,却忽而变了神色。   皇帝是进来了,可怎么还把秦王殿下抬过来了?   皇帝扫了一圈:“泽瑜呢?”   看秦王殿下的模样不是很好,乘风心中焦急,却也只能按下来回话:“回陛下,我们殿下正昏着呢。”   许是被赵泽瑾激出了些做父亲的感觉,皇帝皱眉道:“怎么回事,泽瑜怎么又病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说罢,他也没等乘风回答,回头看了看赵泽瑾:“罢了,朕再拨些人照顾,先让泽瑾进去,他受不得风。”   屋内,赵泽瑜的床榻倒是够大,他昏迷的时候十分消停,只占那瘦瘦的一条,正好让赵泽瑾躺在他旁边。   兄弟两个如出一辙的虚弱苍白,并排躺在床榻上,让人看着心中都有些难受。   乘风抹着眼泪道:“御医说我们殿下这是上次内伤反噬严重,又加之惊吓过度导致的心悸,对心脉损害极大,又着了凉,故而昏迷。”   说着,他小心翼翼道:“秦王殿下这是……”   皇帝没说什么,只是神色郁郁:“秦王妃有孕,泽瑾这个样子不能回秦王府,也不能颠簸,便在这里安顿下来。等会儿会有人来照顾他们,朕会指太医院首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   乘风一头雾水,只得恭送皇帝起驾,又将屋中的下人遣出去再找一套寝具。   他刚刚关好房门转身便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心吓得脱缰之马似的,认为秦王殿下实在是有民间鬼怪故事主角的潜质。   赵泽瑾慢慢伸手摸了摸赵泽瑜的额头,看得乘风一阵心惊:“秦王殿下,您身上可还有伤呢,殿下我来照顾就行了,您快躺回去吧。”   他都管不了赵泽瑜,自然更管不了赵泽瑾,更何况赵泽瑾虽一脸病容,可只单单抬眼看他便让他觉得不容违逆一般。   乘风:“……”   果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   “我方才听你说小瑜有内伤,经脉受损,是怎么回事?”   在为主上尽忠和正好找人管管这浪得飞起的缺德主上,乘风连想都没想就果断抛弃了那点摇摇欲坠的主仆情分。   他一脸痛心疾首地道:“殿下啊,您是不知道您进去的这段时间,我们家主上那是彻底没人管了。”   “我家主上可能耐了,故意是大摇大摆地在城里走了一圈,生怕刺客找不到他,可算是把刺客等来了。就我们殿下这只会脚下生风的三脚猫功夫,为了跑愣是使用内力过度,伤着经脉了。”   “结果我们殿下还觉得不够刺激,愣生生又把陛下给触怒,挨了二十杖,还非要杖脊。这昨日晚间,好端端的又梦魇了,还把属下骗了出去,又把自己折腾着凉了。”   赵泽瑾本来无甚血色的脸愣是被气得气血翻涌,乘风一番添油加醋火上浇油,自觉十分对得住自家殿下,保证他醒来时就会立刻得到秦王殿下最体贴的管束,功成身退,十分怜悯又颇为幸灾乐祸地看了他家殿下一眼,便施施然地去忙了。   这世间若是只有一个人能管住赵泽瑜这乱来的家伙,那一定是秦王殿下。   只可惜他忽略了秦王殿下这从被抓进去到被放出来的前因后果,以至于在日后秦王殿下破天荒地遭到了秦王妃与赵泽瑜双重寒冰对待阴阳怪气时还在惋惜这大好时机的错失。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就我这表现,奥斯卡必然有我影帝之位   小瑜:这不公平,哥你现在是个挂,你得等我也开了挂咱俩再比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衣何时染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   皇帝将赵泽瑾安置在长新宫后破天荒地没有传御辇,而是一路往御花园去散心了。   张忠跟在皇帝身边,走得悄无声息,似乎也能体会到皇帝汹涌的心情,并不多话。   方才狱医紧急来给赵泽瑾处理伤口后顺带查验了那个狱卒所用的长刀与暗器。   那长刀是诏狱统一发放,要时时放在人前,是以行刺的狱卒大抵是不太敢动手脚,上面并无毒素,可那暗器上却淬着一层毒。   诏狱狱医熟识各类毒素,可连他也不曾见过这种毒。   幸亏当时赵泽瑾紧急避开这暗器,刀伤好生养着尚无甚大碍,可若是中了这暗器,十个御医也救不回赵泽瑾。   所幸赵泽瑾昏迷是因为吸入了大量迷药,并不致命。郭达听候发落时无比庆幸自每每给秦王送食盒是都是亲力亲为,否则这人把毒朝饭菜里一放,秦王必死无疑,自己的脑袋铁定也保不住了。   总算是虚惊一场,皇帝周身却仍然萦绕着烦闷的气氛。   这秋日的桂花开得正盛,张忠替皇帝拂开伸到花圃外的花枝:“殿下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陛下不必担心。”   皇帝挥手让后面的禁卫不必跟着,才道:“倘若朕再晚去一会儿,待到那迷药药性发挥彻底,朕便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张忠笑道:“还是陛下您父子连心,有真龙之气,这才能及时救下殿下啊。”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卢云帆入宫到朕赶去诏狱,这中间有多长时间?”   张忠估摸了一下:“回陛下,不过一个多时辰。”   “是啊,只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有人知道了朕已经查明了来龙去脉,要放了泽瑾,这才狗急跳墙,要趁此机会致泽瑾于死地呢?”   张忠后脊一凉,忙跪下道:“勤政殿中都是陛下的禁卫,老奴觉着勤政殿是万万传不出半分消息的啊。”   皇帝让他起来:“朕没说是你们,不必如此一惊一乍的。”   张忠腿都软了,爬起来废了半天的劲,便听皇帝道:“刺杀泽瑜的江湖人能够在朕的金吾卫手下全身而退,纵然朕命人封锁了京城,他们一时半刻出不去,也不是那么容易抓的;”   “大庭广众之下,刺客又公然出手要置卢卿于死地,幸亏冯卿在场。然而却仍没能留下半个人来,这些人下手狠辣,眼见行事不成便审时度势,撤得无影无踪,与刺杀泽瑜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而仅仅一个时辰,便有人在得到卢云帆被带入宫的消息后联络了那个狱卒,要他对泽瑾动手。”   “刺杀,刺杀,还是刺杀!英王还真是拿他舅舅当榜样!”   皇帝一掌拍到面前的石栏上,张忠急忙将他的手请下来:“陛下,不至于生这般大的气,这英王殿下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了,您可保重龙体啊。”   “不懂事?”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他这是不懂事吗?对他的两个兄弟出手,还都是致命的杀招,这分明是蛇蝎心肠。”   “亏得他没有陈肃的能耐,手底下有点不成器的江湖人和一个小小狱卒就狂妄自大,妄自动手,不然泽瑾和泽瑜现在还有命在吗?”   “是是是,可两位殿下不也是福泽深厚,平安无事吗?都是陛下洪福齐天,庇佑了他们呐。”   听他这话,皇帝却长叹一声:“看来是天意啊。”   张忠不解,皇帝闭了闭眼道:“传旨,秦王赵泽瑾,仁厚孝悌,德才兼备,赐金丝薄甲一副,南田玉器十件,议事堂主理之权。”   “八皇子赵泽瑜,聪慧机敏,于秦王被冤一案见解出众,寻得破绽,特加封为安王,任鸿胪寺少卿。”   “定北侯驻守边疆,素有功绩,果敢英敏,特封定国公。”   “户部尚书陷害秦王,欺君之罪,褫夺尚书职,押入刑部天牢,秋后问斩。”   “户部上下由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查有无同谋。”   “吏部尚书卢云帆,诬告秦王,但念其事出有因,且将功补过,三日后押入刑部天牢,等泽瑾醒后再说。”   “平宁侯对秦王怀恨在心,陷害秦王,查抄平宁侯府,平宁侯与其嫡孙秋后处决,女眷仆役流放西蜀。”   “英王赵泽恒,不孝不悌,不仁不忠,夺亲王封号,降为郡王。”   这一连串处置下来,皇帝也有些疲累,由着张忠搀扶:“回宫,朕明日再去看泽瑾和泽瑜。”   荒凉的北漠,赵泽瑜感觉头脑昏沉,两条腿一路蹒跚地走着。   隐约间,他听见后面有人问道:“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想张口说话,可是一开口几乎失了声,只得略清了清嗓子:“这里和哈兹国相近,附近必有绿洲,修整后直接绕道插入北原后方,擒贼先擒王。”   后面之人略有迟疑:“可是将军,我们只剩这百余兄弟,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赵泽瑜感觉自己转头看了后面一眼,那些兵士瞬间没了声音,半响,他听到自己道:“可我们没有退路了。我们对沙漠并不熟悉,原路返回找不到路,就算能走出去也会被北原埋伏之人瓮中捉鳖。”   “诸位袍泽,北原人拿我们当鳖,难不成我们便不能破釜沉舟了吗?”   “纵然战死北原,那也是大启一个响当当的好男儿。我赵泽瑜向诸位保证,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便定会带着诸位归乡,每人晋升三级,本王亲自问朝廷为诸位讨要封赏。”   绝境之中,士气决不能丢。“赵泽瑜”清晰地感觉到后方瞬间提升了许多活人气,只是,他们还有些迟疑。   这时,他身边一个年轻人忽地道:“父亲,我愿为前锋,扬我定北军威!”   青天白日,赵泽瑜身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平白被人叫了声爹,愣生生被吓醒了。   可他仍是忍不住去想那个年轻人的脸,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令他十分熟悉。   这就很惊悚了,总不能真的是他几十年后的儿子吧?   他正愣着神,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摸上了他的额头。   赵泽瑜险些一掌拍过去,被那只手轻轻格住挡了回来,才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谋杀亲哥啊?”   赵泽瑜猛地转过头来,这些天来让他心焦不已的混蛋兄长便悠哉悠哉地拿着一本册子靠在软枕上带着笑意地看着他。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赵泽瑜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要造反的心脏,直接扑了上去。   然后……就整个人扑到了软枕之上。   赵泽瑾躲得从容不迫,还没良心地笑他弟弟这狗刨一样的姿势,随后道:“得了,小祖宗,要是真挨了你这一下,你哥现在就得见阎王去了。”   最初的激动狂喜过去了,赵泽瑜总算在此缺德的笑容中想起了一系列历史遗留问题,简直如蜂窝一般,捅都不知道往哪里捅。   他左半脑装着喜极而泣,右半脑装着兴师问罪,还不时飘过对他兄长如何布局的好奇,整个人直接劈了岔,脸上的神情介于激动与要吃人之间,活像是塞外野狼。   他这边尚未理出个重中之重,赵泽瑾却先板了神色:“小瑜,我都听乘风说了,能和哥说说你是怎么想到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人家屠刀底下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主意呢?”   赵泽瑜此刻脑子颇乱,不由自主地就被带着走了,迷迷糊糊又十分委屈地道:“谁让兄长一言不发就进了诏狱,你有什么布置又不告诉我。我又怕给你添乱又怕你只是为了让我心安,只好去给赵泽恒找点事做嘛。”   赵泽瑾思索了片刻,问道:“你找了老师?”   赵泽瑜点头:“我在宫里也没什么人可用,想给赵泽恒那蠢货吹点风让他狗急跳墙可不就得和柳师商量吗?哦,对了,我把陆圣手送进秦王府了,别说武清锋那臭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旋即他便感觉到了赵泽瑾正冷冷地瞧着他,有些不知所措。便听赵泽瑾道:“以后不许背着我和老师合谋。”   赵泽瑜一头雾水,认为他哥这是无理取闹:“哥,要不是因为你神通广大地把自己弄进了诏狱,我做什么去找他老人家不痛快啊?”   来往半响,赵泽瑜有些混沌的脑袋终于重归清醒,狐疑地道:“等等,兄长,你为什么会在我府里?”他又环视了一圈,这屋中多了些赵泽瑾惯用的东西:“哥你不赶紧回秦王府陪着嫂嫂还打算在我这儿长住不成?”   赵泽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有一种如果暴露了自己的伤会十分悲惨的直觉。   赵泽瑾身在帝位数十年,对自己的直觉十分相信,当即便想说点什么岔过去,孰料这时候门却打开了。   一见到头发半白的太医院首,赵泽瑜更狐疑了,这位太医院首可是连皇后生病都请不动的人物,常年沉醉于医术精进,不知道改良了多少方子。   他可不觉得自己一个小小的昏睡有这个殊荣请到这位。   他略带犀利的眼神扫到赵泽瑾,却惊讶地发现他这位方才还坐姿端庄宛若一张稀世名画的“俊逸名士”这会儿已然躺下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乘风便窜了过来:“殿下,您总算醒了!”   赵泽瑜:“……”   “你家殿下我还没死呢,实在不用这么着急哭丧。”   那太医院首却站在他床头,十分平淡地道:“秦王殿下,臣来给您换药。”   换药?   赵泽瑜立马扭头用眼神询问乘风,同时感觉赵泽瑾抖了一下。   半刻钟后,赵泽瑜看着赵泽瑾腹部的刀伤,面色低沉得随时能来场狂风暴雨。   一刻钟后,赵泽瑜终于知道了赵泽瑾为什么会发抖,忍无可忍,彬彬有礼地道:“太医您先忙着,我出去有点事要做。”   结果这精神矍铄口若悬河的小老头瞟了他一眼:“面色发暗,气血两虚,多梦心悸,八皇子啊,臣得和您说说这年轻人都不注意的事,这到老了都是病啊……”   安王府大事记:承平十三年,秦王赵泽瑾、安王赵泽瑜险卒于太医院首之口。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熟练掌握先发制人的技能   小瑜:呵,哥你没听说什么叫后来者居上吗 第36章 我他爹的!   这日,皇帝直接罢了早朝,径直来了长新宫。   赵泽瑜正躺在临时去做的一张摇椅上身体力行地表示了不与王八蛋为伍的坚定决心,听闻皇帝来了,当即狠狠地瞪了赵泽瑾一眼——都是你把皇帝招来的。   哪知方才还精神不错悠然看书的赵泽瑾此刻已然躺了下去,一副重伤憔悴的模样。   赵泽瑜:“……”相处这些年,他竟不知赵泽瑾何时练出了这等本事,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没等他胡思乱想完,皇帝便入了内,赵泽瑜只觉看见他后背就疼,借着行礼的机会把自己不耐的神情掩了下去。   皇帝一眼便看到了在床榻之上挣扎着想起来的赵泽瑾,匆匆说了声“平身”便快步走了过去扶着赵泽瑾躺好:“你还伤着,不用讲究这些礼数。”   赵泽瑾神色有些黯然:“儿臣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好。”   这话似是有怨,皇帝眉毛微微一拧,有些不悦,便听赵泽瑾继续道:“这几日儿臣细细想来,此次之祸,大抵是太过招摇,儿臣无才无德,担不起父皇的厚爱,不但连累了舅舅,还惹得朝野上下动荡。”   “父皇的荣宠,儿臣还是少沾些为好。”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皇帝看着意志消沉的赵泽瑾,厉色道:“你是朕的嫡皇长子,朕的荣宠爱重你担不起还有谁担得起?”   赵泽瑾却仍是神色淡淡:“儿臣梦到母后了,母后说她只想看着我平安一生。”   他缓慢地用手撑起来,眸子中是无比的暗淡:“穆云将大致的事给我讲了讲,看父皇的处置,是二弟想要……吧。”   皇帝听他提起武懿皇后,神色有些挂不住,当初也许下过一世白头的诺言,终究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这事,是泽恒过分了,泽瑾,你放心,朕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赵泽瑾只苦笑了下:“父皇,您知道吗?小的时候泽恒也是跟在我身后叫着我哥哥的,我还记得他那时那么小的一团,玉雪可爱。”   赵泽瑜的眼睛不善地眯了下,赵泽瑾蓦地感到周身一股凉意,但也没耽误他接着“心如死灰”式感慨:“纵然之后他与儿臣生分,儿臣也从未想过要伤害他,”他似是在问皇帝又似是在问自己,“可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皇帝无言以对。   好在赵泽瑾也没想要个答案,他双目无神地道:“这一次牢狱之灾,儿臣实在是有些累了,而且我也不希望小瑜再因为我的缘故被人刺杀了,儿臣想去给母后守陵,望父皇准我所请。”   不说皇帝,赵泽瑜都被赵泽瑾这一套给吓了一跳,所幸他反应得快,焦急道:“兄长,你不要这样,你若是走了让小瑜怎么办呢?”   赵泽瑾似有所动,却仍是摇了摇头:“父皇,小瑜年纪还小,儿臣走后,还望父皇多加信重,儿臣也就放心了。”   皇帝忍了半响,实在是让他气得火冒三丈,疾声厉色道:“不过是一次小小的灾祸罢了,朕将你教养到这般大,枉那些朝臣都觉得你学富五车,处事有方,难不成是让你这般自暴自弃的?”   赵泽瑾忽而道:“那父皇希望我如何做?儿臣与二弟再碰面又如何?若日后再有一次这样的事又该怎么办?”   他神色间满是怅然:“儿臣只想一生平稳,这也有错吗?”   皇帝冷笑一声:“好啊,你若是执意要去朕也不拦你,国不可无国本,储君之位空悬如此之久,明日朕便昭告天下让英王为太子,到时他若再对你们出手朕也不拦,你愿意吗?”   赵泽瑾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父皇为何一定要如此逼迫儿臣?”   皇帝淡淡道:“只是为了让你清醒些。”   脱力一般,赵泽瑾闭上了眼:“是儿臣方才糊涂,不过儿臣伤重,近日实在精力难继,还请父皇允儿臣歇息数月。”   皇帝站起身来:“歇息可以,歇多久朕说了算。”   说罢也不在乎赵泽瑾到最后有些无礼的表现,起身便走。   赵泽瑾能不起来,赵泽瑜却不能当没看见,暗自翻了个白眼便要恭送皇帝,却听皇帝来了好半天才刚想起他似的:“对了,泽瑜,你的伤如何了?”   一早我还受着伤你就给我来了二十杖,现在在这儿假惺惺的作甚?   “回父皇,并无大碍。”   皇帝应了一声:“泽瑾要歇息,你们两兄弟中总得有一个给朕干活。”   赵泽瑜:“……”   我有一句优美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说。   “这次你也被波及,等你伤好后你去找冯卿,让他调些人给你,谁要害你你就自己把他们找出来,朕给你不经刑部大理寺全权处置的权力。”   赵泽瑜傻在了当场,回过神才忙道:“父皇,儿臣不行啊。”   皇帝神色不虞:“有何不行?”   赵泽瑜一脸茫然:“儿臣都没办过案,这从何找起啊?”   皇帝冷笑一声:“那你刚降生时还没用过膳呢?”   赵泽瑜:“……”   这都哪儿跟哪儿,哪有可比性?陛下你不要在兄长那里吃瘪就来找我撒火。   “那我要是找不出来呢?”赵泽瑜小心翼翼地道。   皇帝斜了他一眼:“给你二十日期限,超过一天就自己去挨十板子去。”   我他爹的!   皇帝留下一个火药桶就拍屁股走了,赵泽瑜气得抄起一个杯子就冲门砸了过去:“陛下究竟对打我有什么深重的执念?”   赵泽瑾眸色也有些深沉,皇帝终归是皇帝,他对上一世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而且朝中传来消息,封小瑜为安王的旨意已经在拟了。   和陛下接触得越多,小瑜今后的日子越不好过。   可现在,还不行。不到时机,不能轻举妄动。   方才在皇帝面前步步为营,赵泽瑾毕竟还是个伤员,有些精力不济,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泽瑜早没了方才的激愤,若有所思,又想到那几个断断续续的却又真实得不行的梦。   那真的是梦吗?   兄长为何会突然转了性子?这一次的来龙去脉究竟是什么,兄长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方才以退为进,兄长又究竟是如何想的?   他替赵泽瑾盖好被子,喃喃自语道:“兄长你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还有柳师,赵泽瑾绝不会是因为猜忌他与柳师才不准他们联系的。   他回忆起那天赵泽瑾的神色,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情,只是兄长十足的抗拒,就好像小孩溺水后会本能地抗拒江河湖海一样。   可为什么呢?   兄长,你究竟知道什么又不能告诉我什么呢?   鉴于皇帝那不讲理的要求,赵泽瑜借调养身体能往后拖一日是一日,连带着整个人都懈怠许多,不到午时绝不肯起身,誓要与被褥共进退。   赵泽瑾是“戴罪之身”,在赵泽瑜这儿暂时失去了往日的兄长威严;乘风又根本管不了他,也不能日日将太医院首拉过来给赵泽瑜念经,只好随他去了。   这一日赵泽瑜却忽地心有所感似的,破天荒地巳时初便醒了过来。   屋子中静得有些过分。   他随手把自己拾掇了一下,便披着外衣开了窗。   屋子外只有乘风和秦王府的一些府兵在日常训练。   虽然现在还堵着口气,但这么多人都在,赵泽瑜一脸牙酸地问:“我哥呢?”   “秦王殿下一早就出门了,好像说是要去刑部天牢。”   “刑部天牢?”赵泽瑜嘀咕了两声,皱眉道:“备车,我也去看看。”   左严带着赵泽瑾一路向天牢深处走去,感慨道:“这桩事纷纷扰扰的,总算了结了,也亏得殿下福泽深厚,有惊无险。”   赵泽瑾微微笑了一下:“什么时候有活律法之称的左大人也信这些了。”   左严叹了口气:“总有人力不能及之时,”他有些吞吞吐吐的,终究还是道:“殿下,这话本来我不该说,但臣还是要说一句,为国安计,为万民计,还望殿下珍重自身。”   他未尽之语尽数流露在了神情中,大启将来之前途,皇室之中,唯殿下可系。   赵泽瑾却摇摇头:“左卿之语,对,也不对,但泽瑾记下了。”   前两世,都有人替他先行撑起了这个担子,而这一世,那人合该享一世福报了。   面对左严的疑惑,赵泽瑾没有再说,而是低声道:“左大人,此话今日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今后便当做你从未有过此语。”   到了天牢尽头,这里是羁押朝廷要员之处,赵泽瑾拿着手中的钥匙,打开了一扇牢门。   这座牢房中静静坐着一人,像是一个在远山修行的居士,见到他丝毫不显意外,拱手道:“殿下。”   赵泽瑾抬了抬手:“你我之间便不必多礼了。云帆,我来是问你今后有何打算。”   卢云帆脸色尚且有些苍白,但许是皇帝的旨意下得不明不白,狱卒们摸不准他是否失势,也不敢怠慢了他,在天牢内养伤养得也尚可。   “打算?便看陛下如何处置,或是流放,或是贬往外地,左右离开京城,去哪里也没什么分别。”   赵泽瑾瞧了他半响,忽然道:“其实我不想以你的仕途为祭。”   他尚未说完,卢云帆却打断他道:“殿下,我说过,这是我自己执意要做的。”   “玉石俱焚,值得吗?”   卢云帆冷笑一声:“从他们以父亲为要挟逼死我娘的那一天起,我就立誓总有一日要让他们百倍偿还他们的那些罪孽。”   “我娘不是高门大户出身,只是个普通女子,可她的命就合该被践踏吗?”   “一个普通女子的命扳不倒平宁侯府,那么陷害当朝秦王的罪名我便静观他们还是否能逃过一劫。”   赵泽瑾静静地听着,对其行事激烈既不赞誉,也不否认,半响才道:“那卢伯父呢?”   卢云帆的脸上划过一丝迟疑,过了一会儿才抽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苦笑:“我不知道。”   平宁侯府毕竟是他父亲从小长大的地方,而且纵然父亲不喜卢明赫,可那终究也是他的儿子。   赵泽瑾拍拍他的肩膀:“我并不认为卢伯父这些天都是一无所知地被你蒙在鼓里,他并未试图逃脱你的软禁,我想这也是困了他多年的煎熬。你和卢伯父,终归还是要把话说开的。”   卢云帆沉吟片刻,终归还是有些逃避:“再说吧。”   局中人自有一番纠结,外人插手无益,赵泽瑾不再多言,话题一转:“不过云帆,你真的打算就此蹉跎一生吗?”   卢云帆猛地抬起头来,赵泽瑾微笑着道:“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门格尼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唯小人难养也   赵泽瑾从天牢出来时,迎头便看见了抱着双臂木头桩子一样戳在门口的赵泽瑜。   这位小爷冷着个脸,活像是被谁欠了八百两银子似的转头就走。   赵泽瑾快步走了两步,跟着赵泽瑜一起上了马车:“小瑜,来了怎么不进去?倒在外面吹风。”   赵泽瑜瞟了他哥一眼,不阴不阳地道:“我这垂髫幼童、废物傻子,怎敢进去聆听秦王殿下宏伟大论,也配听得秦王殿下玲珑心思?”   赵泽瑾:“……”   他从前竟不知小瑜这一张嘴损起人来倒也犀利得很。   也不知秦王殿下是什么癖好,瞧着张牙舞爪阴阳怪气的赵泽瑜,倒感觉像是自矿间不经意发现了什么珍奇晶矿,颇有兴味,甚至想将弟弟逗得再气一些。   咳了一声赵泽瑾也自觉这心思不端庄得很,急忙压了下去,令人如沐春风地道:“哪里的事,小瑜莫要造我的谣,你想问什么,哥都回答你。”   赵泽瑜有些狐疑地看着赵泽瑾,正奇怪他今日怎的这般大方,便听这人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只限今日天牢内之事,其他的哥改日再告诉你,如今时机未到。”   赵泽瑜:“……”   这哥果真还是扔了吧。   话虽如此,好不容易赵泽瑾刚刚松了些口风,赵泽瑜自不会和自己的好奇心过不去:“今日你见的人是卢云帆吧。”   赵泽瑾十分欣喜地道:“我们小瑜真聪明。”   赵泽瑜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哥,只觉这张往日俊逸非常的脸现在看着很叫人牙痒,一脸沧桑地道:“秦王殿下,我今年十四岁,不是三岁。”   “前户部尚书这种货色,你应当不大能看得上,更何况,他和陈氏绑得太紧,不可能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平宁侯更是废物一个,哪里配占用我们经天纬地的秦王殿下一丁点的心思?”   “我思来想去,吏部尚书卢大人突然倒戈一击,这时机实在太过巧妙,和陛下的暗影回来几乎赶在了同一时刻,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便尘埃落定,没给陈丞相半分筹谋反击的机会。”   赵泽瑜目光灼灼:“秦王殿下,是你教过我,这世上没有巧合之事,怎样,不打算和我说说吗?”   赵泽瑾却没了方才那些招猫逗狗的逗人心思,看着赵泽瑜半响,却突然来了一句:“小瑜,我有时希望,你若是不这般敏慧该多好。”   赵泽瑜:“……”   他哥可实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他没好气地道:“怎么,秦王殿下难不成还想让我当一个整日被你唬得心宽体胖的小傻子吗?”   赵泽瑾嘴角有笑意,却未达眼底,其中有些说不出的惆怅:“那样又有何不好呢?反正哥总是能护着你一辈子的。”   回应他的却是赵泽瑜的一挑眉:“那可不好意思了,秦王殿下,是你把我的目光伸向了天下之远,现在又想让我囿于一方?晚了。”   赵泽瑾糟心地瞧了一眼弟弟,感觉自从自己这次出来,好像不小心开启了弟弟什么不一样的转变,总感觉一个看不住这小子就能浪出自己保护圈。   而且不说别的,就这小崽子现在这股蹬鼻子上脸的劲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秦王殿下三省了一下吾身,实在是不明白他不过就是暂时给小瑜留了个悬念怎么就能把人气得一连几日都不和他好好说话。   真真是唯小人难养也。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赵泽瑜斜了一眼,冷哼一声:“怎么,秦王殿下这是烦了?也对,像我这样脾气不好的弟弟,哪里有小时候的二皇子招人喜欢呢?毕竟人家可是玉雪可爱,哪里像我这样招人烦呢?”   赵泽瑾:“……”   他觉得他现在头顶上的“冤”字能顶破马车顶了,他不就是为了糊弄陛下随口一说吗?   这翻小账的能力简直和曦儿一模一样,他头疼道:“小瑜,你不要和曦儿学这些腔调。”   赵泽瑜歪了头看看他哥,平淡道:“哦,过几日我便和嫂嫂说你腻烦我们了。”   赵泽瑾:“……”这小子是土匪吗?   “来,对对对,这儿,给我再扎个草人。”   “要身高比我高半头,腰身挺拔,四肢修长的,还有脸,脸必须得是俊逸无匹的。”   乘风:“……”   纵然他十分高兴殿下的活力,但不代表他现在不想打死这个在一旁躺着看热闹把他支使得马不停蹄还给梯子上天的混账主上。   让一个草人腰身挺拔、四肢修长、俊逸无匹,您怎么不找个神仙给您变出来呢?   他冷笑一声:“您可别唬我,冒犯亲王这种事,我可不敢干。”   赵泽瑾在后面被穆云搀着,笑吟吟地看着赵泽瑜躺在摇椅上,嚣张跋扈地颐指气使、阴阳怪气。   看起来就跟没听出来他家亲弟弟要拿自己扎草人似的:“小瑜,既然知道自己矮就听许院首的话,别贪黑,每日均衡些荤素,多习武,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话音刚落,便见那摇椅上的人怒发冲冠地瞪着自己:“小爷才十岁有四,小爷不矮。”   赵泽瑾故意低了下头,十分好说话:“好好好,我们小瑜身高九尺,挺拔巍峨,绝对比那草人还要高上半头。”   赵泽瑜:“……”   为什么进了一趟诏狱之后他那个端庄稳重和蔼可亲儒雅俊秀的哥会变得这么无耻啊?   穆云为人老实,实在是不大能跟得上两人的机锋,但身为统领,该有的直觉却特别敏锐,总感觉八皇子身上冒着一股直冲云霄的杀气。   这混蛋哥哥自己一大堆事还没解决明白,这两日盘问他都是一副时机未到的做作高人模样,看得赵泽瑜时时想犯上揍人一顿,现在竟还好意思在这儿消遣他?   赵泽瑜冷笑了一声,在心中道:等你伤好了之后回秦王府,我看你怎么办。我束手无策,难不成嫂嫂还没办法治你了吗?   赵泽瑾只觉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风,吹得他有些心里发毛,乘风见状道:“许院首可说了,两位殿下现在脏腑亏损、气血两虚、神疲乏力,特别是秦王殿下有外伤、我们殿下有内伤,出来透透气尚可,但不可凉汗着凉,招致风邪。”   二话不说,两人立刻进了屋,现在唯一能让赵泽瑜忘记和他哥冷战的只有许院首的唠叨。   乘风跟在后面还想接着说,赵泽瑜闭了闭眼,平静地道:“你再多说,我就去跳湖。”   乘风:“……”   这什么二百五主上?   赶紧把这碎嘴子打发了下去,赵泽瑜感觉空气都清爽了,里面散发著名为清净的芬芳。   赵泽瑾有些心有余悸:“小瑜,你从哪儿招来的人?我看他倒该去做许院首的徒弟。”   正想接话,赵泽瑜忽地想起既然“许院首第二”走了,那么他和混蛋哥哥的账还没算清呢,当即极有骨气地冷哼一声:“至少他听我的话,不像某些人,呵,我在人家心里就是个傻子。”   赵泽瑾在一旁微微笑了起来:“没事,哥都说了,傻了哥也能养着你。”   赵泽瑜:“……”   他觉得某些人是真想在伤好之后打一架,便听赵泽瑾道:“好了,你不是说想听听前因后果吗?该来的人来了,也不知对我不理不睬的某个小孩还想不想听?唉,看来人家是真不屑来听,我还是自己去吧。”   下一瞬,他眼前多了道阴影,赵泽瑾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把“我很生气”写在脸上的弟弟,识趣地没有接着逗下去。   赵泽瑜瞪了赵泽瑾一眼:“还不走吗?”   赵泽瑾挑了挑眉,示意穆云带路。   这长新宫几乎是赵泽瑾一手布置的,自然了解非常。赵泽瑜被赵泽瑾带着向后面走去,都稍稍有些陌生——长新宫中只有几人,后面的房间一直都闲置着,他都没来过几回。   走到一个十分偏僻的房间门口,赵泽瑾对穆云示意了一下,穆云便在门口守着了。   赵泽瑜正好奇,迎面便袭来一阵风,他本能地脚尖点地,身体向后仰去,左脚发力转到一旁,抬腿在来人的手臂上借了力便轻轻地与来人拉开了距离。   “行啊,小殿下,一别数月,轻功没荒废。”   这熟悉的嗓音,赵泽瑜一抬头,便看到了身着东宫府兵衣物、气息平和的人,惊讶道:“武清锋?”   赵泽瑾已然在一旁坐下倒好了茶:“行了,小瑜还有伤在身,点到即止,都过来坐吧。”   武清锋撇了撇嘴:“就知道秦王殿下您最偏向小殿下了。”   赵泽瑾但笑不语,其神情表现的却明明白白,我的弟弟,我不偏心他偏心谁?   赵泽瑜将武清锋上下打量了一番,将武清锋打量得浑身不舒坦:“我说小殿下,我知道我一表人才,但你实在不用用这般敬佩的眼神看我的。”   赵泽瑜嘴角一抽,一脸不忍直视地问他哥:“那个该来的人就是这不靠谱的货?”   眼见两人又要打到一起去,赵泽瑾轻轻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都坐下,都是不小的人了,怎么一见面就跟小孩似的?”   赵泽瑜“呵”了一声,跟赵泽瑾告状:“这人重猫轻友,我都快被猫挠成条了他还护着那猫,亏你当初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照顾好我呢。”   武清锋瞪大了眼睛:“我还没说你天天祸害我家猫呢,你不招它,它能挠你?”   这两人当日在江湖之时在一处超过一刻钟便要吵得不可开交,如今数月不见,倒是在这等“愉悦”的氛围中彻底将那些许的陌生感抛诸脑后,唯一的出息便是和对方互扯头花。   “砰”的一声,只见赵泽瑾将杯子扣出一声闷响,笑得春暖花开:“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两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一同乖乖地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要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   许院首和碎嘴子唠叨时:要和某混蛋哥哥组成反唠叨统一战线   这俩人不在:攘外必先安内,先冷战再说   从前,小瑜:我哥就是那天空中最亮的星,是光,是唯一的神话   现在,河豚瑜:我哥怎么这么混蛋啊啊啊   武清锋,第八章提到过,受泽瑾委托照顾初入江湖的小瑜 第38章 来龙去脉   不必赵泽瑜发问,赵泽瑾便从头说了起来:“上一次我们去镜湖月坊的确是我刻意安排的,不只是为了让小瑜顺理成章地接替他进入鸿胪寺,更是在为此次之事做准备。”   赵泽瑜“呵”了一声,拍了两下巴掌:“呦,秦王殿下果真是算无遗策啊。”   武清锋颇诧异地看了赵泽瑜一眼,感觉这位是吃错药还是中邪了,之前不还是他哥天下第一,谁敢说秦王殿下一句他必刨对方祖坟吗?   到现在江湖中还有好几桩让许多江湖搅屎棍们颜面扫地没头没脸的无头之案,武清锋倒是围观得清清楚楚,都是嘴上跑马,诋毁了几句赵泽瑾。   人贱自有天收,碰上赵泽瑜算他们恶有恶报。   这现在怎么看起来阴阳怪气的?   赵泽瑾却叹了口气:“是啊,我百般绸缪却没料到险些害了曦儿,”他神色间颇有些自嘲之意:“或许便是我的报应吧。”   赵泽瑜看起来像是想把自己方才说的话卷吧卷吧塞回肚子里,神色颇不自然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自己也知道愧疚这种东西是没法用什么安慰化解的,便又嘟囔道:“反正现在也给嫂嫂出气了。”   武清锋收回视线,麻木地灌了杯茶:果真还是那个哥哥最好的赵泽瑜。   赵泽瑾摇摇头,似是不想多言,继续道:“卢尚书的事我便不多说了,总之我们达成合作,我要布局,他要报仇,各取所需。”   一说起此事赵泽瑜方才还有些松动的神情又重新紧绷了起来,凉飕飕地道:“秦王殿下布个局能把自己也布进去,能耐得紧啊。”   赵泽瑾却正色了起来,第一次给了赵泽瑜一个明确的回应:“因为这是代价最小但结果最好的选择。”   赵泽瑜火冒三丈:“代价最小?那刀若是刺得再正一些或者淬了毒你现在还有命吗?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些筹谋还有什么用?”   他几乎双眼冒火,嗓门大得吓了武清锋一跳,被质问的正主却毫无激动,反而抬眼直视着赵泽瑜,眼中似有千钧之力:“那你又为何以身犯险故意引赵泽恒派人刺杀你?”   赵泽瑜想也不想:“这能一样吗?”   “有何不同?”   不等赵泽瑜想什么说辞,赵泽瑾便疾风骤雨地道:“我在布置时已然知道诏狱中要对我动手的那个狱卒姓甚名谁、有何弱点、何时换班。你事先知道赵泽恒派去刺杀你的人有多少、武功如何、安排如何、有无后手吗?”   赵泽瑜语塞:“我……”   “你既然知道柳师向来不喜你,所有谋划只要对我有利他绝不会考虑半分你的安危,就这般你还敢找他一同谋划,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赵泽瑜梗着脖子:“我在江湖上经历过的场面比这大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次我没逃脱?就这点小场面还奈何不了我?”   赵泽瑾愣生生被他气笑了:“你当我走江湖走得少就能被你糊弄过去吗?你经历的那些大场面哪次不是进去掺和搅混水的,有哪次你是主角的?混战和所有人盯着你一个人砍是一个危险程度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这是不知死活!”   武清锋抚了下自己额头,都快忘了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了:“不然您二位先吵着,我先撤了?”   “闭嘴!”   “坐下!”   武清锋:“……”   他嘴角抽了抽,二郎腿一跷:“我告诉你们,我好歹也是堂堂少帮主,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赵泽瑾与赵泽瑜对视一眼,互相偃旗息鼓,武清锋满意地点了点头,催赵泽瑾道:“殿下快讲,外面江湖小报上杂七杂八的离谱消息传得都满天飞了,我这头还想混个一手消息给武陵日报呢。”   想起他那致力于造谣的日报,赵泽瑜艰难地问道:“它还能卖得出去?”   武清锋一脸自豪:“那当然,卖得特别好,也不看看是谁创立的?”   赵泽瑜有点感慨:“我若是武帮主,头发都得愁白了。”摊上个这种以八卦为兴趣的货色当儿子,怎么看怎么都感觉他会把家底败光。   武清锋一脸高贵冷艳:“庸俗。”   被他这般一打岔,赵泽瑾和赵泽瑜也吵不起来了。   赵泽瑾接着道:“之前清锋替我查到了晋原太守对赵泽恒行贿是陈肃不知道的,所以我便让卢卿将晋原太守拉入。”   “一来晋原地处边关,位置重要,决不能让此贪贿无能之辈继续糟蹋晋原;二来晋原靠近定北军驻扎之处,无论是陈肃还是赵泽恒在那里都不敢安插太多人手,纵使他们反应过来也鞭长莫及;三来我需要这样一个中转点杜撰我和北燕的谋逆;四来,借假账册之机将户部尚书也一同拉下马,阿若那不可小觑,将来开战若是他仍任户部尚书,北方危矣。五来,赵泽恒收取晋原太守的贿赂,自然可趁着暗影此去暴露出来。”   六来,上一世这个人受赵泽恒之命扣下了赵泽瑜的粮草,致使赵泽瑜一度陷入险境,这一世便用命来还吧。   赵泽瑜有些不明:“兄长为何要故意给自己安排这般大的罪名?”   赵泽瑾笑了一下:“既然是要让陛下认为这就是赵泽恒和陈肃对我的陷害,就要站在他们和陛下的角度去想。想要扳倒我一个在朝多年的亲王,小打小闹是不够的,一击即中的无非就是谋逆和叛国。而陛下最忌惮我的无非也就是我在朝中的威望和舅舅的兵权,虽然我现在并不想反,但若是我想,还是可以对陛下造成十足的威胁。”   “那我就趁这个陛下还没有猜忌到极端的时机先行挑明,阴谋之所以是阴谋便在于它只能私下谋划,一旦见了光却没有见血封喉,那么这个棋眼便也就废了。”   赵泽瑜皱了眉:“那兄长你也太过托大了,如若陛下根本不听你的解释也不想查明真相,直接便挥下屠刀,那你又该怎么办?”在梦里不就是如此吗?   他正等着回答,却久久不见赵泽瑾回应,不禁疑惑地望了过去。   为什么赵泽瑾敢这般做?   很简单,赵泽瑜用了两世让皇帝记住自己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皇帝这一世自然不可能查都不查就定他的罪。   只要他查,赵泽瑾的布置便会引着陛下的人查出“真相”。   按说此番所有走向几乎都在赵泽瑾掌握范围内,可赵泽瑾却不知为何感觉喉咙堵得发慌。   他以为毕竟他没有第一世的记忆,对陛下的怨愤更多是因为他把小瑜两世都逼到了绝路之上,可此时他心中鼓噪的情绪竟是想去质问一番陛下:“第一世之时你为何不肯去查一查,为何能那么狠毒地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也不过是想想。   从这一世想起来的那一刻起,陛下便不再是他的父亲了,自然也不必去讨一个无用的结果。   他收拾好情绪,回道:“这便是我为何在此时引爆的原因,现在陛下纵然猜忌,却并非完全失去理智,更何况卢卿的话就是最大的破绽。陛下是知道卢卿对平宁侯府的恨意的,卢明赫之前同我结的怨更会让陛下心生疑惑,有这疑惑就足够保我在调查清楚前平安了。”   有一定道理,赵泽瑜点了点头,可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何处遗漏,可细细思来,又什么都抓不住。   武清锋感慨道:“你们这些王公贵族,心是真的脏啊。秦王殿下,算无遗策啊。”   赵泽瑾浅淡一笑:“过誉,阁下也不遑多让。还要多谢你们将假账册送入太守府、并将丞相府的客卿送到暗影面前,刺杀卢卿也刺杀得干脆利落。”   赵泽瑜总算知道了为何赵泽瑾说要等武清锋来再一起说,不禁挑了挑眉:“秦王殿下,合着武少帮主才是您亲弟弟,我这种愚钝的资质,不过是个添头是吧。”   “我们来继续说吧。”赵泽瑾装聋。   眼看着赵泽瑜跳脚,赵泽瑾在心中摇摇头。相比于他们而言,陛下心中杀意最大的绝对是小瑜。   一旦他提前告诉小瑜,小瑜表现得有一点违和,那么陛下的手段会是如何,谁也不知道。没有记忆的小瑜,哪里是有两世记忆的陛下的对手?   赵泽瑜撇了撇嘴:“好吧,但陈肃老奸巨猾,兄长如何保证他不会与赵泽恒联手反击坏了你的计划?”   “陈肃身居相位多年,心性隐忍,往往一击即中,摧枯拉朽。但同时这也造成了他性格中最缺陷的一点,自负且掌控欲强。”   “当卢卿受我之命骤然对我发难时,赵泽恒的想法必然是要趁机置我于死地,但陈肃却会疑虑、会因为此事并非处于他的掌控之下而焦虑,会选择观望,并不轻易推波助澜。”   赵泽瑜点头道:“他的选择没有错,这样是最稳妥的。”   “的确,但也正因如此,他的信息与布置会滞后,而他确定消息后的举动,也在我的预料范围内。”   赵泽瑜想了想道:“是那本假账册和你说的丞相府的客卿吗?”   赵泽瑾点头:“刑部是左严的地盘,陈肃能得到的信息有限,但是在他见过平宁侯,有了一个平宁侯自作聪明的定论后,他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会去将这个看起来有些粗糙的诬陷做得圆满,会去戳陛下的死穴,会设法让陛下将心中一分的忌惮扩展到十分。”   “所以陈肃会让户部尚书将他们探查到的那本我预先放在晋原太守处的假账册合理地删改后呈给陛下。一个亲王收取贿赂最大的可能性是做什么?结合那些谋逆叛国的书信,便自然是私囤兵马了。”   “而陈肃派往各军的客卿则是在戳陛下那时时想要收服四方兵权的心了,一旦各军得知陛下为了军权将我和舅舅下狱,兔死狐悲,哗变在所难免。那时陛下会如何惊怒,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小瑜:被蒙在鼓里,生气jpg 第39章 弟控需要治治眼睛   赵泽瑜后背不自觉地渗出冷汗,只是说说,都足够心惊肉跳。   “兄长,你这……也实在太疯了些。”   赵泽瑾却淡然道:“我本就走在悬崖峭壁之上,不用一剂猛药,日后路越走越窄,连这次这等机会都没有了。”   赵泽瑜长长吐出一口气:“可是兄长啊,你挑的这个晋原太守也太险了些,赵泽恒一旦警觉,告诉陈肃他收了晋原太守的贿赂,那么以陈肃的谨慎绝对会派人去销毁有关赵泽恒的账册记录的。而且说不得,他会因此想通什么,推测出这一切和你自己有关的。”   说到这里,赵泽瑾颇有些啼笑皆非:“这个我也想到过,我要的便是时间差。暗影首领的能力可不是其他人能比的,就算陈肃派人去做什么,我也留了人干扰,只要让祁连能够先拿到真假账册给陛下,结合卢卿骤然遭遇的‘陈肃的刺杀’,我的计划便已然成功了一大半。”   “以陛下的多疑和对陈肃野心的掌握,他会自动将所有的事情连成一圈,得出陈肃谋划这一切要置我于死地的结论。陛下还会自发地想到陈肃并未将赵泽恒放在眼中,自顾自地谋划这些事才导致大水冲了龙王庙把赵泽恒牵涉了进来这一层。”   “这样陈肃在陛下心中便已然是个谋逆乱臣,陛下不会再去询问他任何事,而是会找到一个恰当的机会将陈氏连根拔起。”   “那么陈肃便无从分辩,陛下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桩大案从始至终都是我的谋划。”   武清锋彻底被他绕得发晕,选择放空大脑,不与他这等心脏之人同流合污,赵泽瑜倒是听得明白,接道:“陛下可以暂时容忍陈肃想推赵泽恒上位自己辅政揽权,但绝不能容忍陈肃现在就想把赵泽恒踢开直接觊觎他的龙椅。”   “孺子可教,”赵泽瑾满意地点了头,紧接着忍不住发笑,“我本来如何应对他们反击的计划都做好了,但前两日我安排在赵泽恒身边得其信任的一个谋士告诉我赵泽恒都忘了他收过晋原太守贿赂这事。”   赵泽瑜一口茶喷在了魂游天外的武清锋脸上。   “赵泽瑜你大爷的!”   赵泽瑜一边笑得快直不起腰来一边被武清锋追得满屋子乱窜,终于飞毛腿也敌不过腹部笑得抽筋,坐在椅子上让武清锋戳了一番痒痒肉,彻底笑得狂放无比了。   武清锋用帕子抹了抹脸,总感觉还有点什么不能深想的味道。赵泽瑾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最后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赵泽瑜总算顺过气来,揉了下自己笑得有些僵的脸:“他连自己的把柄都记不住,怎么就有这个自信觉得自己能当皇帝的?”   方才赵泽瑾还有些笑意,现在却慢慢沉声道:“只怕他自己都不觉得这是什么把柄,只拿这当做平常之事。”   赵泽瑜骤然睁大了双眼,脸色也有些不好:“也便是说不知有多少官员的贿赂都进了赵泽恒的府中。”   武清锋被那一口水弄得三魂七魄归了位,看他们这神情不由得一头雾水:“这有什么不好吗?既然现在皇帝都知道他受贿的事,顺着查下去,他贪得越多,岂不是越会触怒陛下,对殿下不是越有利?”   赵泽瑾长长地叹了口气:“可这些贿礼最终是出自谁的身上啊?”   武清锋行走江湖,自然也不是笨人,只略一被提点便反应了过来,心中咯噔一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赵泽恒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的满府贿礼中藏着多少白骨血肉啊?   赵泽瑜抿了抿唇,“既是如此,就算为着将来国祚不至于落入这等畜牲之手,兄长更应珍重己身,怎可算计让人来刺杀自己?”   回应他的却是一个苦笑:“若不是我这般做,小瑜,你难道以为只凭他派人刺杀你陛下便会贬他为郡王吗?”   武清锋一惊,本能地觉出这话对赵泽瑜的残酷,失声道:“秦王殿下!”   相比于他的神色,赵泽瑜却是无波无澜,甚至还对武清锋笑了下,没有平常两句话就掐到一起的鸡飞狗跳,甚至有些温柔:“你不必担心我,和武帮主与你的父子之情不一样,我从一开始便也不曾将陛下当做父亲,自然也没有什么伤不伤心一说。”   他又转向赵泽瑾:“兄长,你不用担心,纵然看似我现在封王,繁花似锦,蒙陛下盛宠,但我并没有丧失理智。”   “陛下对我那不知何处来的忌惮,我感觉得到,为了我这条小命,在陛下面前我会注意分寸的。”   赵泽瑾心中难免赞叹,上一世赵泽瑜的才能绝不是只靠一世的经历,他一直是这般又敏锐冷静又有远见的人啊。   胜不骄,败不馁,从无骄纵得意忘形之态,这一点是很多绝世奇才都做不到的。   赵泽瑾点了头,将此事揭过,继续道:“不仅是因为赵泽恒,我也需要这个契机向陛下示弱。”   “不论如何,纵然陛下查出我是被诬陷的,可是赵泽恒降为郡王,陈肃在陛下眼里已然是个死人,那我便无人制衡了。”   “如若我什么都不做,陛下在对我短暂的愧疚后会发现没了陈氏,我的权柄实际上加倍膨胀了,已经能够直接威胁到他的皇权。”   “所以我需要用我的血与虚弱来消除陛下的忌惮。”还需要用连我都恶心无比的“父子亲情”唤醒陛下那一点点的血脉之情。   做那一场戏,甚至提及了母后,可在喊那一声爹爹又听到皇帝自称爹爹时,赵泽瑾几欲作呕。   赵泽瑜几乎能通过赵泽瑾入诏狱那日时对皇帝依赖又信任的表现想到赵泽瑾遇刺后是怎样拖着刀伤演着自己都恶心无比的戏码。   他那样高洁的兄长,在用着从前从来都不屑用的虚与委蛇,委屈恶心着自己。   赵泽瑜倏地红了眼眶,颤了音:“兄长。”   他那可怜兮兮的神态颇像只在外面受了委屈满脸迷茫的小猫,赵泽瑾那胸中的堵塞与恶心瞬间被赵泽瑜化没了,无奈地笑道:“瞧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兄长撒娇。”   “行了,过来,让哥给你顺顺毛。”   赵泽瑜飞扑了过去,这回轮到武清锋一口茶喷了出来:“这是天天祸害我家猫、在武林中上蹿下跳的那幺蛾子?”   赵泽瑾谴责地看了他一眼,十分自然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小瑜呢?我们小瑜多乖啊。”   “我!”   武清锋和一个对弟弟拥有无比强大的眼瞎能力的哥哥无话可说,只好郁闷且无语地接受英明仁爱的秦王殿下拉偏架这一事实。   郭达跪在地上,双手将供状奉上:“陛下,臣已经审问清楚了。”   皇帝接过那个画了押的供状,只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便将其折了起来:“此次泽瑾在诏狱内遇歹徒行凶,你难逃玩忽职守一罪。”   郭达将头磕了下去:“是微臣行事不够周全,致秦王殿下遇刺,臣知罪。”   皇帝看了他半响:“这歹徒因泽瑾曾秉公执法降其职位而对泽瑾心生不满,故而怀恨在心,伺机刺杀秦王,罪不容诛。你身为诏狱令丞,未能防范,降职一品,这令丞之位暂且空置,你可明白?”   郭达愣了一下,心中飞速消化了一遍,明白了陛下是要此事按下去,决不能让英王要刺杀秦王这件事流出去。   而令丞之位暂且空缺,便意味着只要他按陛下的吩咐,过一段时间还是可以官复原职,大喜过望地道:“臣领罚,此等歹徒实在罪大恶极,臣定将其罪行整理交由陛下处置,绝不会让他人有半分妄加揣测的机会。”   皇帝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哎,我说你们兄友弟恭之时能不能考虑一番我这个没有兄弟的独子?”   赵泽瑜正乖巧地跪坐在一旁,将头支在赵泽瑾腿上舒服地被撸毛,骤然被打扰睁开眼不悦地瞪了武清锋一眼。   武清锋指着赵泽瑜道:“秦王殿下,你看看你家弟弟,他瞪我。”   赵泽瑾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下去,赵泽瑜正茫然地抬起头来:“你是在说我吗?”   十分乖巧,十分无辜。   感觉手底下的人又拿头蹭了蹭他的手,赵泽瑾淡然地重新上手,对武清锋道:“你看错了,我们小瑜十分乖巧懂礼,怎会瞪你?”   武清锋:“……”   赵泽瑜你怎么不登台唱戏去呢?   便见这不要脸的混蛋抬眼既得意又讽刺地瞧了他一眼,无比睥睨,武清锋认为能把这小子说成乖巧的秦王殿下实在是需要请陆圣手好好治治眼睛。   赵泽瑜全当作没看见,趁机声音温柔地蛊惑弟弟:“所以,就别怪哥事先没有同你讲了,好不好?”   半响,下面不情不愿地传来了一声“嗯”,秦王殿下自觉解决一件大事,神清气爽,赵泽瑜在心中想:呵呵,谁说不怪你就不能心情不佳了。   “能有现在这番成果已是不易,赵泽恒被降为郡王,我尚可暂避锋芒,陛下对我原来的戒心与怀疑打消了不少,也不枉我折腾这一番。”   听他这般说,赵泽瑜还有些不甘心:“可兄长,你险些没了命,难不成陛下只将赵泽恒降为郡王便算是给你交代了吗?”   赵泽瑾将人拉起来,拍了拍脑袋:“好了,回去坐着,听我说。”   “我早在半月前便知道了这个赵泽恒安插在诏狱内的狱卒,从那时起我便开始做准备,赵泽恒之所以能如此及时地安排人来刺杀我也是我安排的那个谋士今日才‘恰好’发现陛下派暗影查到了赵泽恒与晋原太守勾结,给赵泽恒一个先下手为强的提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1 19:18:34~2021-12-13 11:2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红红豆子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武陵一门   “赵泽恒虽是目光短浅、无德无才,可到底也是陛下派了名师教导过的,他并不傻。”   “陈肃一直将他当做傀儡,看不上这个废物皇子,可是却忘了他再废物,也是一个嫡皇子,在身份上亦是尊贵无匹。随着赵泽恒长大,他如何察觉不出陈肃对他究竟打什么主意?”   赵泽瑾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盖:“只要他们有嫌隙,就有我发挥的空间。赵泽恒很清楚,只要我还在一日,在朝堂上还能呼风唤雨一日,储君之位便永远落不到他的头上,更何况,他对陛下揣度的心思没有错。”   “我险些送了命,为了皇室颜面、天家威严,陛下也绝不会明发旨意,因此处置赵泽恒。而若我死了,陛下最要考虑的便是若是处置赵泽恒,这朝堂能否经受得住两个受重用的皇子同时出事以及储位交由谁人。”   赵泽瑾眉眼依旧俊逸温和,语气平淡,可说出的话愈发地令人心惊胆战:“只要刺杀不是针对陛下,那么在陛下心中赵泽恒便没有必死的罪责,因此赵泽恒最多被降为郡王,这个道理我明白,赵泽恒也明白。”   “所以即使陈肃拦着他,赵泽恒也一定会出手。对我来说,将他降为郡王只是顺手而为,我真正要的是陛下在心中对我和舅舅打消疑虑、对赵泽恒心存芥蒂、小瑜趁此时机进入朝堂。”   赵泽瑜心中有些发冷,他不是不知陛下凉薄冷酷,可对兄长他竟也是如此吗?皇家颜面就有那般重要,重要到可以让他无视皇子相残?   还有,看到这样的兄长,他本该庆幸兄长不再像从前那般心思至善、从不肯对他人多加算计,可他现在却是心中无比烦闷又不知为何这般发堵。   他摇摇头,讲那些多余的思绪甩下去:“那兄长也不该将自己置于这般险境,万一你真的被那狱卒伤到要害怎么办?按照兄长所说,陛下对你的疑虑并未强烈到极点,你无端被诬陷入狱、洛帅交出兵权已经足够让陛下减少疑虑了,可以慢慢来,何必急在一时?”   赵泽瑾道:“无妨,我既然当初做此谋划便已然能确定自己的安全。那个狱卒本身胆子并不大,之所以肯为赵泽恒做事不过是因为赵泽恒将他的父母妻儿扣在了手中。”   “在用人之法中,胁迫一法是最下乘的手法,是最好用的法子却也是破绽最大的法子。”   “这人是个极重家人的人,绝不敢不听赵泽恒的话,但也正因如此,他下手必然顾虑重重。如若只是伤了我,陛下未必会动他家人;如若真的杀了我,那这便是夷三族的大罪,他的家人绝逃不过朝廷的追捕。”   赵泽瑾冷笑一声:“赵泽恒自以为天衣无缝,只可惜他高高在上久了,又视人命如草芥,如何能明白什么叫做用人之法。”   “若不是为了向陛下示弱,我当场便能将这狱卒杀了。小瑜你也称得上半个江湖人,应当知道以我的武功,迷药对我起的作用要小不少,实在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赵泽瑜“呵呵”两声:“兄长学富五车、舌灿莲花,我这种无论武功还是见识浅薄之人可是万万说不过的。”   赵泽瑾头疼:合着方才这小祖宗说不计较了就是把“秦王殿下”换回了“兄长”是吧?   “那武少帮主,我记得你们武陵门自来不愿涉及朝堂之事,怎的这一回帮着兄长做这么危险的事?”   武清锋一愣,神色颇有些不自在,还是赵泽瑾道:“此次带着门中的人出来,清风没有经过老帮主的同意。”   作为一个看到过武帮主拎着刀追这个上蹿下跳不孝子的旁观者,赵泽瑜不假思索地嘶了一口冷气道:“少帮主,这个世界是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了吗还是你打算另起炉灶和老帮主对着干?”   武清锋脸更垮了,白了他一眼:“出都出来了,等回去我爹……没准……气就消了呢……”   这语气飘忽得,赵泽瑜实在没忍住自己幸灾乐祸的神情:“你回去之时记得通知我一声。”这热闹不看多可惜。   武清锋觉得他现在就想犯一犯谋杀皇子的罪。   “好了,小瑜。此次清锋帮了大忙,幸亏有武陵门这些高手,才没让冯青抓住任何把柄,赵泽瑾在此谢过少帮主。”   武清锋也收了那些旁的神色:“不必谢我,我武陵门做事一向以义为先,并不单单因为武懿皇后与家母的交情,也不是单为你赵泽瑾一人。”   赵泽瑾却摇了摇头:“我谢你也不只是因为此次之事。”   武清锋一头雾水,赵泽瑜却不知怎的忽地想起了前些时日的那个梦来。那个梦境中兄长所说的拜托他们救出嫂嫂的江湖朋友难道就是武陵门?   他这念头一闪而过,便听武清锋道:“那么现在洛帅可还能再回到定北军任统帅一职?”   赵泽瑾道:“不能。”   武清锋骤然抬起头:“是你说会妥善解决好定北军的问题我才助你的,你莫不是要言而无信?”   原来武清锋是因为此事才出手的。武陵门位处中原,在江湖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一旦定北军抵挡不住北燕,令其南下,武陵门首当其冲。   更何况,武陵门从前也不是不曾出过于两军交战时力挽狂澜的英雄,他们骨子中没有独善其身、苟延残喘这种想法。   赵泽瑾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必急躁,我此次就是要让陛下收回舅舅手中的兵权的。”   “舅舅他戎马一生,性格强硬惯了,不会听我的劝。定北军兵权在舅舅手中一日,陛下的猜忌便一日重过一日,对定北军的打压也会越来越重。”   “等到君权与兵权的矛盾不可调和的那一日,北境边防才真的是岌岌可危。北燕女君以女子之身弹压各部落,纵使她智谋兵法样样出色,也要忙上好一阵子。我军此时不可能攻打北燕,倒不如趁这个暂时和平的时候让舅舅先撤下来,再缓缓图之。”   武清锋皱起了眉:“可是一军统帅不在,如若北燕近日来犯,又当如何?”   赵泽瑾面容上是毫不掩饰的傲然:“北燕如今国内未稳,倘若没了主帅定北军便连这样的军队都打不过的话,那么定北军又哪里能当得起大启军防之首的称号?”   “更何况舅舅年纪已经大了,大启该有年轻的统帅接过他手中的重担了。”   赵泽瑜见武清锋被兄长三言两语地忽悠了进去,问了个致命的问题:“那这个年轻的统帅,兄长找到了吗?”   赵泽瑾面不改色:“有缘自能找到。”   武清锋:“……”   这不就是没有的意思吗!   不过是开个玩笑,赵泽瑾长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帅才可遇不可求,最好的选择是舅舅继续担任统帅直到有年轻的帅才出现。”   他目光沉沉:“可是我们别无选择,不能让定北军成为令陛下如鲠在喉的存在啊。”   武清锋喃喃道:“我怎么感觉自己上了一条贼船?”   赵泽瑾轻笑一声:“所以少帮主要好好想想,是否选择追随本王,不必急着回答我,你且先在小瑜这里住下,三日后我等你答复。”   这一回谈话终结于武少帮主紧缩的眉头、纠结的神情与险些绊在门槛上的英姿。   看着他的背影,赵泽瑜道:“我倒是没想到兄长愿意将武陵门卷入,江湖人涉入朝堂,危险重重。”   “可这江湖何时又与朝堂无关过?”赵泽瑾眉目淡然:“没有什么是绝对安全的,武陵门树大招风,都说以退为进,以进为退又有何不可呢?”   顿了会儿,赵泽瑜忽然问道:“其实少帮主带着人来帮兄长的忙,老帮主是默许的吧?”   赵泽瑾颇欣慰地一笑:“小瑜果真很敏锐。”   “我到底在武陵门中住过一段时间,对老帮主的行事作风有所了解。如若没有老帮主的默许,武清锋是带不出这些高手的。”   “冯青的武功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能让陛下委以重任的人必有长处,能让他找不出破绽地全身而退,不是武功一般的人能做到的。”   赵泽瑾点头:“不错,分析得很准确。”   赵泽瑜好奇:“兄长便这般确定老帮主会默许少帮主出山?”   赵泽瑾看着天边飘动的云,点头道:“老帮主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自然明白乱世之中一味避世并非出路。”   “如今江湖中各方势力涌动不息,武陵门也自然要早做打算,不只是边关的问题。”   “江湖也需要一个能保证不受外侮的君主不是?否则国破家亡,江湖人又能比寻常人好到哪里去呢?”   赵泽瑜点头:“但兄长又何必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少帮主呢?”   赵泽瑾眉头微微挑起:“为何不能?”   赵泽瑜有些累了,倚在门边:“少帮主自小被老帮主保护得太好了,从借住在武陵门时我便发现了老帮主交给少帮主处理的事都没有太过龌龊的。”   “你没看今日少帮主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兄长难道不怕他心生退意?老帮主是绝不可能公然站队的,默许少帮主也不过是给武陵门多留一个出路罢了。”   赵泽瑾微微笑了下:“看来泽瑜是在说为兄龌龊了,不过小瑜倒也是颇通这些算谋之术啊。”   赵泽瑜心脏骤然一紧,最近太过肆意,有些忘了本分。   感受到赵泽瑜骤然紧张起来,赵泽瑾有些无奈:“小瑜,哥没有觉得你心思深沉,哥很高兴你能看懂这些,这样哥也不用担心你自保的问题。”   赵泽瑜“哦”了一声,旋即很好奇地道:“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赵泽瑾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罢了,慢慢来吧:“如若清锋不愿意为我所用,那就证明他不能接受这些事,又何必强求?”   果真兄长还是这般包容,赵泽瑜不知为何无声地松了口气,又难免自惭形秽起来——他方才一心想的是如何留下武清锋,到底是没有兄长的胸襟。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却见乘风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一见到他们便气喘吁吁地埋怨:“我说两位殿下,你们跑到这么偏的地方做什么啊?可累得我好找。”   赵泽瑜不明所以:“这我自己的长新宫,我来这里怎么了吗?”   顾不上回答他,乘风对赵泽瑾道:“殿下呀,您可快回去吧,王妃带着人来了好半天了。”   方才还指点江山、虚怀若谷、气度非凡的秦王殿下登时慌了,看起来像是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3 11:28:52~2021-12-14 16:5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林啊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兄弟互坑   长新宫正院中一片宁静,其中肃穆堪比皇帝亲临,几人匆匆赶到,便见秦王府副将一脸苦相。穆云低声道:“不是吩咐过你们瞒着王妃,和王妃说陛下留殿下还有些事,要在宫中待上几日吗?”   副将那脸色跟苦瓜似的:“统领,谁都没多说一个字,我们也不知道王妃怎么就猜出来了,末将也不敢拦啊。”   赵泽瑾一脸视死如归,好容易在属下面前撑住了自己身为一个亲王的气度:“罢了,曦儿向来聪慧敏锐,不怪你们。”   说罢,赵泽瑜就看见他哥人模人样地要进屋,就是怎么看怎么都透着心虚,眼睛转了一圈,在乘风耳边说了句话。   乘风嘴角抽了抽:“殿下您不觉得有点缺……”   “德”字在赵泽瑜威胁的目光中销声匿迹,乘风在心里对秦王殿下告罪了一声,就匆忙下去了。   赵泽瑜袖着手闲庭信步地跟着赵泽瑾进去,一眼便看到穿着明红色箭袖骑射服头发高高地绑成了马尾英气逼人的景曦,桌子上还横着一把未收回剑鞘的剑。   赵泽瑜看热闹不嫌事大,在赵泽瑾旁边小声道:“哥,我可感觉到了杀气。”   赵泽瑾:“……”   小兔崽子。   景曦咳了一声,眼睛冷冷地扫了过来,赶在赵泽瑾开口前,赵泽瑜迅速“投敌”,可怜兮兮地道:“嫂嫂,我伤还没好,兄长还霸占我的屋子,你可得给我做主。”   赵泽瑾:“……”   这几日客房收拾出来了不是这小子自己嫌挤搬过去的吗?   他眉头一立景曦眼睛便往上一挑,对着赵泽瑜的语气温柔得很眼睛却盯着赵泽瑾:“哦?和嫂嫂说说秦王殿下不是在宫里和陛下有事商谈,怎么就来霸占你的房间了?”   赵泽瑜闻弦歌而知雅意,赶紧走到赵泽瑾身旁搀着他:“这哥不是挨了一剑吗,我让出房间给哥修养也是应该的,”他一脸忧色,“哥你快坐下别碰到伤口了。”   眼见景曦瞬间变了的脸色,赵泽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那可真是谢谢小瑜了。”   跟没听出赵泽瑾的咬牙切齿似的,赵泽瑜从容道:“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啊?”   赵泽瑾无言以对,只好在心中给赵泽瑜接下来一年都安排好了文武先生聊表谢意。   一抬头便见景曦一瞬不瞬地将他从头看到尾,故作的怒意下是掩不住的担心,这目光杀伤力太大,赵泽瑾瞬间心就软了下去:“曦儿,我没事,都好得差不多了,真的。”   景曦瞬间眼尾便红了起来,细看竟有些水光闪过,低声道:“你什么都没和我说,那些人便冲到府里来,说你谋逆、受贿。我害怕极了。”   算无遗策的秦王殿下在景曦的脆弱下登时溃不成军,叹了一口气:“是瑾哥哥不好,让你担心了,”说着,他对着景曦张开了怀抱,“过来,让我抱抱。”   景曦瞥了他一眼:“我很想要你抱吗?”   赵泽瑾脾气好极了,丝毫看不出此人在这几日将英王、丞相、平宁候府和晋原太守坑得一脸血,面人似的:“嗯,曦儿特别厉害,是我累了,想要你抱我。”   景曦却没理他:“油嘴滑舌,让我看看你伤到哪儿了。”话音未落,已然上手去掀他衣服了。   赵泽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莫名觉得青天白日的自己竟也好似一颗闪闪发亮的日明珠,无比璀璨,悄无声息地便要退出去。   孰料景曦埋着头,脑后却长了眼睛似的,“你也别急着走,给你哥看完我也治治你。”   想起兄长谈笑间说过的嫂嫂行针的丰功伟绩,赵泽瑜腿一软,当机立断道:“嫂嫂我还想多活几日。”   赵泽瑾和景曦同时抬头瞪了他一眼,景曦看过赵泽瑾的伤确实没有大碍才道:“扎不死你。”   赵泽瑜恳求地看着他哥,方才被这臭小子暗算了一把,赵泽瑾乐见其成,袖手旁观,微笑着道:“唉,这孩子,大摇大摆地出去也不带侍卫,让人家好几个江湖人追杀了十八条街,是该好好治治。”   这小心眼的哥,坑人一个顶俩,那些人哪有追杀他十八条街?他想都不想就道:“我刚跑出去,那些金吾卫不就来……”   话没说完,赵泽瑜已然反应了过来:堂堂秦王殿下,竟然诈他。   “嫂嫂,我要是说我方才都是瞎说的你信吗?”   景曦只是心平气和地道:“死不了人。”   赵泽瑜磨了磨牙,满面笑容:“哥你这虽然有意避开了要害,可这让人捅了一刀,还是得好好修养啊。”   顾不上瞪这臭小子,感觉到景曦的手一顿,赵泽瑾赶紧赔笑:“真没什么,我这伤还没有你在平沙关那次受的伤重呢,我是男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景曦默了下才道:“我那是为保家卫国,你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机关算尽、排除异己?   赵泽瑾被问得哑口无言,却终归不太想让景曦碰这些肮脏的事,只叹了口气:“是瑾哥哥错了,随夫人处置好不好?”   赵泽瑜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他哥竟能如此不要脸,瞧着他俩又牙疼又牙酸,总觉得自己多余且明亮。   然后就见抱着他哥温柔似水的嫂嫂在赵泽瑾看不到的地方对着自己眨了下眼,且勾起了一个冷笑。   赵泽瑜哆嗦了一下,看着无知无觉的赵泽瑾,眼中充满了同情:兄长,祝你此次回府一帆风顺,小瑜会给你挑一个风水好一点的地方的。   “小瑜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去。”   “啊?”   景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我不知道你们兄弟两个都是一个德行吗?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和你们慢慢来。”   赵泽瑜嘴角抽了下,把武清锋拉了出来:“嫂嫂,我这府上还有客人,我得招待他呢。”   景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没事,客人总有走的时候,我不急。”   赵泽瑜:“……”   长姐如母,恐怖如斯。   景曦给赵泽瑾整理好衣服:“行了,人我就带走了,小瑜你的客人走后就回秦王府,我给你补补。”   赵泽瑜一脸生无可恋,觉得嫂嫂是想把他炖了补补。   一推开门,乘风便捧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站在门边,看着气势昂扬的景曦和温润如玉的秦王殿下,总觉得自家主上真是缺了大德。   赵泽瑜却两眼放光,笑吟吟地把那东西拿了过来颠颠地送到景曦身边:“嫂嫂,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庆祝兄长化险为夷,能增进夫妻感情,保证你们今后蜜里调油。”   赵泽瑾总觉得这小子不憋好屁,狐疑地掀开那包得板正的布一瞧,赫然是一个单面有很多道棱子的木制长条板。   见多识广的秦王殿下愣了一下:“这什么东西?”   景曦长在军中,不似秦王殿下养尊处优,倒是一眼认出了这东西,略想想便明白了这东西的用途,也难免噎了一下。   赵泽瑜笑得高深莫测,故作神秘道:“放心,保证能让嫂嫂消气。”   赵泽瑾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俩人,景曦勉强点了点头:“小瑜说得不错。”   “恭送兄长嫂嫂。”   秦王府的人都跟着秦王走了,长新宫一下子显得空荡了不少,乘风嘀咕道:“这热闹了这些天,他们一走还真是空落落的。”   赵泽瑜问道:“和秦王府的人相处得不错?”   乘风点头:“嗯,里面有不少跟着洛元帅打过仗的人,给我讲了讲他们打过的几次战役,特别精彩。”   赵泽瑜看着他若有所思,乘风一个激灵:“殿下,我没得罪过您吧?”   赵泽瑜一片悠然,嘴角含笑,端的是温柔无比:“此话怎说?”   乘风咽了下口水:“您看得我心里发毛,这您素日那般敬仰秦王殿下,方才下手坑人都那么不留情面,我要是哪下得罪了您,不得死无全尸啊?”   赵泽瑜冲着他笑得愈发迷人,简直宛若一朵引人迷乱的罂粟花,懒洋洋地道:“我只知道你再多说一句话,明年的今日我就给你长眠的地方去去草。”   乘风立刻捂住自己的嘴,表示自己绝对令行禁止。   贫够了,赵泽瑜才道:“去替我准备一下吧,兄长回府了,明日我便得去鸿胪寺了。”   乘风皱起了眉:“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还没修养好呢。”   赵泽瑜扫了他一眼:“你说不行管用吗?陛下的差事都交代下来了,若不是兄长在此。你当我这些时日怎么能在府里消消停停地待这么久?”   “封王的旨意即刻便下,我再不去上朝那就叫不识好歹了。封城令下了这般久了,冯大人那边也拖不得,去吧。”   踢了一脚门槛泄愤,乘风才不情不愿地去准备了。赵泽瑜失笑,这乘风跟着他倒还是一番明净心肠,看着倒怪解闷的。   也不知朝中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陈丞相真的能甘心被兄长摆这么一道吗?二皇子那边虽是降到郡王了,可中宫皇后尚在,他又能甘心吗?   陛下究竟是为何非要让他自己去抓这些刺客呢?他是抓还是不抓,抓到人了之后是审还是不审,陛下究竟还想不想保赵泽恒?   这可是经过金吾卫和大理寺手的案子,可不像暗影追查那样,是要公告朝野的。若是供出赵泽恒陛下会不会觉得是兄长授意他去对赵泽恒穷追猛打?   陛下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他想得愁肠百结,没注意吹风吹得久了,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在旁边房间收拾的乘风立刻窜了出来:“殿下你给我回屋休息!”   这没大没小的东西!   然而一刻钟后,赵泽瑜仍是被乘风拿被子绑在了床上,乘风跟门神似的往他床头一战:“睡觉!”   真是每天都想把这小子扔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搓衣板,家庭必备感情利器   泽瑾:你可真是孝死我了   景曦:用户评价感觉极好 第42章 重回梦中   当发现自己又身不由己的时候,赵泽瑜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还有些果然来了的感觉。   夜色已深,“赵泽瑜”的床边站着乘风,主仆两人对视一眼,乘风点了点头。   在这具身体里,赵泽瑜能够感受到房顶、房屋四周共有六个人,都是高手,他清晰地感觉这具身体心中闪过一丝嘲讽。   旋即他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床上的一个暗道跳了进去,没有惊动那几个高手。   这密道赵泽瑜很熟悉,现在他宫中就有一个,等到陛下让他搬离长新宫就得着人来填上。   它通向宫中一处荒芜的宫院的假山,这地方年久失修,周围的野草长得能有一人高。也是赵泽瑜的长新宫实在很偏僻,旁边一大片前任皇帝建的本朝荒废的宫殿,一到晚上阴气逼人,连巡逻的侍卫都不愿意多待,不然也没办法建这密道。   他轻巧地从假山中出来,整个人一片轻巧的树叶一样飘到了树上,刚好避过一队侍卫。   他身上穿着夜行衣,在夜色中整个人柔弱无骨地和树枝融为一体,没惊动一片叶子。   那队人渐渐走远了,赵泽瑜才从树梢上一掠而过,大鸟似的攀着墙头翻了出去。   赵泽瑜在心中比较了一下,看来接下来两年他的轻功又精进了些。   他一片影子一样钻过了几条巷道,在一个虚掩的后门处停下,左右看了看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中一盏烛火亮着,赵泽瑜并不算太惊讶地发现等着他的人竟然是比现在成熟了不少的武清锋。   “赵泽瑜”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两人见面素来是没个正形、鸡飞狗跳,此刻却是相对沉默。   烛花轻轻地滋啦一声,赵泽瑜道:“明日动手,需要我做些什么?”   半响都未有回答,赵泽瑜心生不详,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嫂嫂有什么不测?”   武清锋嘴角动了两下,将赵泽瑜急得不行:“你快说。”   “王妃她……有喜了。”   “赵泽瑜”失手打碎了一盏茶,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有喜了”,旋即化为狂喜:“有喜了?好,好,兄长又有一个孩子了?”   武清锋却出声打断了他的喜悦:“王妃说这个孩子还是要记在你的名下。”   “赵泽瑜”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当场:“为什么?宫里那种地方是好待的吗?嫂嫂难道不想亲自抚养他长大吗?”   武清锋轻声道:“你还不明白吗?”   半响,“赵泽瑜”手指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嫂嫂是在托……”   他那个字说不下去了,武清锋却替他接了下去:“是在托孤。”   “赵泽瑜”暴躁地在屋中踱着:“为什么要托孤,兄长不是都安排好了吗?嫂嫂把孩子生下来带着他远走高飞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去送命?况且我一个未成婚的皇子,去哪里给这个孩子找个娘来?不行,我不同意。”   武清锋只是看着他,无比平静。   “赵泽瑜”困兽一样地颓然坐了下来,武清锋见他冷静这才说道:“王妃又何尝不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安稳?”   “只要她在外逃着,陛下就会记着秦王府尚有逃犯,苓韫和你就会被陛下当做眼中钉。况且她带着孩子多有不便,一旦被陛下发现这个孩子哪里还有活路在?王妃的选择对两个孩子来说才是最稳妥的。”   赵泽瑜的心绪仿佛和这具身体融为一体,又一次饱尝着无能为力的憎恶感。一时恨不得杀进宫去用鲜血平息心中的痛意。   可“赵泽瑜”却只将头埋在掌中,任凭心中浓稠的怒火烧得炽热灼痛。   “好,我知道了,我去布置。明日按兵不动,三日后行动。”   武清锋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平息下来:“我都做好怕你冲动麻翻你的准备了。”   “赵泽瑜”嘴角抽动了一下,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只有在有人无条件包容你为你善后之时才有冲动的资格。   那个能为他善后的人已经要走了,他自此无枝可依,无人关怀。   赵泽瑜心中一片冰冷,为何他在乎的人一个都保不住?他几乎生出无边恨意,在那一瞬几乎和这具身体的目光一样,穿过京城、穿透宫禁,直指那个高高在上的冷血帝王。   武清锋看见他那眼神都不由得心悸了一瞬,浑身的本能反应都在告诉他“危险”二字。   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决定帮着救人后就回武陵门,绝不再参与这朝堂的事。连他相处了这般长时间的赵泽瑜,今日他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皇子的锋芒,宫中的其他人呢?   据说西南边境处盛行巫蛊之术,对于那等蛊王如何炼制,他也有所耳闻,直到现在才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这皇宫可真是个万蛊云集之地啊。   两日后,安王赵泽瑜当街买醉,酒后乱性,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薄了一个良家女子,将人推入了一旁的酒楼之中。   第二日清晨,皇帝派人去将赵泽瑜捉回宫中时他尚且衣衫凌乱。金吾卫将他和那女子一起带回了宫中。   皇帝大怒,令他回宫思过。   当晚,刑部尚书在刑部遇刺,一伙不知来历的江湖蒙面歹徒闯入天牢,将秦王妃景曦救走,刑部尚书前去请罪。   皇帝大怒,着人将赵泽瑜押来。   “赵泽瑜”神色颓靡,一脸纵欲、纵酒过度之色,赵泽瑜也不禁屏住了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扰乱了这具身体控制呼吸心跳的节奏。   赵泽瑜被押着跪到地上,神志未清似的,皇帝盯了他半响,才开口道:“泽瑜,你若是现在交出景曦,朕可以不追究饶你无罪。”   “赵泽瑜”迷蒙地抬起头,似乎没反应过来皇帝的意思:“什么?”   等他晃了下头神志清醒过来时,他眼中先是震惊才是掩饰不住的喜色,随后又想起什么急忙把神色按了下去,只不过在皇帝眼中还是稚嫩无比一眼便能看破。   皇帝诘问道:“你这是什么神情?你很高兴,很得意吗?”   “赵泽瑜”急忙摇头:“回父皇,儿臣……儿臣是震惊是何方歹徒敢如此冒犯我大启威严?”   皇帝懒得看他那言不由衷的模样,意味深长地道:“泽瑜,你真不知此事吗?”   “赵泽瑜”睁大了眼睛,似乎是震惊于皇帝的想法,道:“儿臣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马能从刑部抢人?”   皇帝一眼便看出他脸上写满着“我若是有这样的力量早就去劫秦王的狱了”,一时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该治赵泽瑜有这般大逆不道想法的罪。   可到底赵泽瑜也没做什么,皇帝也只好眼不见心不烦地让赵泽瑜滚下去了。   走到殿门口时,皇帝突然开口道:“泽瑜,此事与你无关便好,你应当知道朝廷律法何在。”   “赵泽瑜”讷讷道:“儿臣记下了。”可他心中几乎灼起想要将整座宫城尽数焚毁的想法。朝廷法度?呵,从陛下嘴里说出这几个字才是对朝廷律法最大的污蔑。   一个念头同时在这具身体和赵泽瑜心中升起:如果只有那至高之位才能如此乾纲独断、罔顾伦常,那么我必穷此生之力将这至高之位从那个德不配位之人处夺下,不惜一切代价。   他回到长新宫中,屏退下人,乘风便引着一名女子过来了,正是那个被赵泽瑜“轻薄”的女子。   她容貌清秀,但并不算什么美人,倒是难得落落大方,屈膝行礼道:“安王殿下。”   “赵泽瑜”颔首:“不必多礼,坐。”   “你既已同意我同你所说之事,日后便安心在此处住下。你只是民间女子,陛下大抵不会同意你为安王正妃,只能做侍妾。但本王允诺安王府永远不会有正妃,在这府中并不会有其他人欺辱你。”   “苓韫是我兄长的女儿,如今记在我名下。她是这府中最尊贵的女孩,你不得怠慢。即将落到我名下的那个孩子,你不要去探究他的身份,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日后你对他要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莫要露出什么马脚。你的儿子出生后我也会养在府中,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收他为义子。须知我们所做的事叫做混淆皇室血脉,一旦被别人发现,你和你孩子是决计活不了的。”   那女子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点头应下:“妾身知道了。”   赵泽瑜想起那日那个极短的梦,哪怕自己现在只是梦中的过客并无实体也难免心跳得厉害:   原来那日梦到的便是兄长的儿子吗?难怪那个叫他父亲的孩子看起来这般眼熟,他们兄弟本就长相有些相似,是以他当时并未多想。可现在想来,比起他自己,那个孩子确实更像兄长一些,那少年飞扬的俊秀自信果真像极了兄长。   “赵泽瑜”摆摆手便让那女子退下了,乘风却有些忧虑:“殿下,芳素只是个普通的民间女子,这样重要的事交给她属下总担心她会不放心。”   见“赵泽瑜”按着眉心,乘风便知他又有些头疼,站了过去给他按摩头部。   “赵泽瑜”长出了口气:“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能够在发现被那个青梅竹马的男人骗走染布坊后快刀斩乱麻直接毁掉那个布坊已经证明了她并非软弱可欺,也不是那等期期艾艾立了男人便活不下去的菟丝花。”   “那个男人家中有个亲戚是个小官,她自知会被报复,本来只想同那个男人同归于尽,可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我正巧要找这样一个患者身孕的女人,她是最合适的。”   “你放心,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已经肯犯这种杀头的大罪,不会背叛。”   乘风点头:“殿下既然这般笃定,我信殿下的决断。”   “赵泽瑜”却突然问道:“乘风,你……”   “什么?”   “从今以后我必定日日走在悬崖峭壁之上,我似乎还没问过你的意愿,如若……”   还没等他“如若”完便挨了这没轻没重没大没小没尊没卑的倒霉侍卫一掐,在身体里的赵泽瑜都跟着疼得一个激灵。   还没等他发飙,却见乘风脸拉了八尺长,对他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殿下可真是体恤属下,我可真是要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呢。”   “感恩戴德”被他说得活像是要扒人祖坟,“赵泽瑜”被他拧的那块肉还跳着疼着,想也知道肯定青了,就见这以下犯上的玩意道:“今日殿下头疾发作,饮食宜清淡,属下这就去通知厨下把烧鸡撤下去。”   说罢一股风似的走了。   赵泽瑜:“……”   怎么哪里的这臭小子都这幅德行,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振一振主上雄风威严?   在这之后,“赵泽瑜”除了每日来求皇帝为他与那个民间女子赐婚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皇帝一开始还因为他那要娶个平民女子而大发雷霆,险些用镇纸给这丢人丢到京城的混账儿子开个瓢。   但也不知这回赵泽瑜是中了什么邪,一口一个“心中唯她一人”“此生不愿再娶”“必定此生不渝”。皇帝让他烦得头疼,直接把人往门外一关,倒是连苓韫这个他勉强赦免的“秦王府余孽”都懒得管了。   直到半个月后,长新宫请了太医过去,称那个民间女子已然有了安王的骨肉。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为啥小瑜当时梦到叫他父亲的孩子无动于衷,但知道他是兄长的孩子后就这么激动?   答:因为小瑜还是个十四岁的娃,又有点不婚主义,根本不觉得自己会有个娃,所以当时觉得那个孩子估计是捡的,但得知他是泽瑾的骨肉就不一样啦。 第43章 入v三合一章   皇帝得?知早在两月以前?“赵泽瑜”便与这女子?有私时气?得?直接砸了一方砚台, 劈头盖脸地骂了“赵泽瑜”一顿:“朕只当你一时糊涂,你竟做出这等没颜面的事来。京城那么多?天姿国色、温婉贤淑的贵女你不中意,竟这般不知廉耻, 去与那女子?无媒苟合。”   不说“赵泽瑜”, 在这身体里的赵泽瑜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若是照陛下如此说的话, 那么最?不知廉耻的应该是陛下自己。   真当他们不知道现在那位得?宠的昭仪是个哪里出身的东西吗?   皇帝再?不情?愿也不能让皇室血脉没名没分地出生,只得?捏着鼻子?同意了让这女子?入安王府当个滕侍。   皇帝发过脾气?了, 便道:“无媒苟合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等到显怀谁颜面上都不好看, 不过是个妾,找个时候尽快让她正式入府。”   “赵泽瑜”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因为皇帝给的名分低面上有些失望,不情?不愿地道:“儿?臣遵旨。”   皇帝却似是漫不经?心地道:“朕看十月十四是个合适的日子?, 就?这天吧。”   “赵泽瑜”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十月十五便是秦王行刑的日子?。   皇帝站在“赵泽瑜”面前?, 像一尊邪神一般将赵泽瑜笼罩在阴影之中:“泽瑜,这不是你自己求来的吗?”   “赵泽瑜”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整个人仿佛被劈为两半,一半裹挟着无限怒火与心寒, 另一半则飞速思索着该用?何种神情?才能既不让皇帝觉得?他心机深沉又不触怒皇帝。   他喉结滚动两圈, 紧闭双眼, 却仍有泪水从眼角落下:“父皇一定要如此残忍吗?那是教养儿?臣长?大的长?兄啊, 纵使国法在前?,不容情?面,儿?臣又如何能在一息之间将所有情?感?尽数割舍啊?”   “纵然他行差踏错,有千般不是, 可父皇,他也是您的骨肉,求父皇至少也看在天家颜面的份上给儿?臣们留些仁慈吧。”   “赵泽瑜”伏在地上啜泣不已,衣袍之下能看出比之一般少年人更为单薄的身形,皇帝瞧了半响,神色莫辨,什么也没说,便让他下去了。   没过几日,一道旨意下来,将芳素挂到了一个无子?无女的六品官名下,随那六品官姓尹封尹芳素为安王府滕侍,紧接着,皇后又召芳素与苓韫前?去觐见。   想也知道,绝无什么好话。   “赵泽瑜”狠了很心,带着苓韫在外面玩了一个时辰的水,不多?时苓韫便发起热来,请了太医。   赵泽瑜同“赵泽瑜”一起看着那太医为苓韫行针开药,苓韫小脸通红,难受地在床上蜷缩着,却安静极了。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赵泽瑜”有意尽量避免苓韫接触到外面的流言蜚语,可苓韫却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再?吵着要父王母妃,平日里安静得?愈发让人心疼。   “赵泽瑜”这段时间筋疲力竭,也没有多?少时间陪着苓韫,今日带着她玩却是要故意让她生病,何等荒谬?   赵泽瑜啊,你可当真是无能又窝囊至极啊。   芳素倒的确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从入府起便完全将自己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内眷,此刻在一旁帮忙照顾,见到“赵泽瑜”便极为自然地迎了上来。   “赵泽瑜”正心乱,勉强分出些心神对她道:“你是我府中的人,苓韫不去,皇后必定对你多?有冷嘲热讽,你只不必多?管她,她想来也不会太过分。若是实在过分,便也告诉本王,无需一味做小伏低。”   芳素浅淡一笑:“殿下不必担心,我等女子?向来活得?艰难,不至于?连这点气?都受不了。妾身明白,苓韫还小,这些事便让她能避则避。”   在这身体里的赵泽瑜也不禁重新打量了一番芳素,这倒是个玲珑心思的女子?。   “赵泽瑜”不涉风月,又素来不同人交心,面对她的善解人意反而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半响才道:“你还有何想要本王帮你办的?”   芳素愣了一下,没料到这几日看着城府颇深的皇子?竟还有这般青涩的一面,没忍住唇边笑意。   赵泽瑜:“……”   这般丢人的一定不是自己。   芳素迅速收拾好脸上神色,才正色道:“妾身父亲传下来的染布坊殿下一帮妾身夺回,那个负心汉,殿下也为妾身报了仇,妾身如今是这安王府中的人,自然同安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殿下答应过妾身的事都办到了,那么妾身也自会为殿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毕竟妾身腹中的孩儿?还要仰仗殿下。”   “赵泽瑜”拍了拍她的肩膀,芳素温婉的笑容登时差点裂了条口子?,她觉得?这位安王殿下是在把她当成他手下那群皮糙肉厚的侍卫了,肩膀都快被这没轻没重的殿下给拍扁了!   赵泽瑜已经?没脾气?了,左右丢人的是这梦中的安王殿下,干他赵泽瑜何事?   话虽如此,待送走太医后“赵泽瑜”便亲自送芳素去了凤仪宫,在凤仪宫门口竟见到了个眼熟的太监。   可真是冤家路窄,这小太监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可还在他脑子?里呢,看这模样这小太监倒还挺受皇后重用?,难怪狗随主人。   见他们来了,那小太监不阴不阳地对芳素一哼:“能得?皇后娘娘的召见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乡野之人,可千万别冲撞了皇后娘……哎呦”   芳素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鞭子?抽到那小太监脸上的“赵泽瑜”,再?看看围过来的侍卫,嘴角抽搐了下,深切地感?觉自己给他吓得?那个城府深沉的结论绝对是错误的。   可却是真的不由得?让人感?到心中舒坦。   一群侍卫如临大敌地围着“赵泽瑜”,似乎和?现实中他当日在凤仪宫的情?景重合了,可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多?月以前?,在凤仪宫前?,纵使他说得?天不怕地不怕,对着皇后一脸尖酸,看似少年英雄可到底也是色厉内荏,倘若不是兄长?赶来他也至多?不过是以皮肉之苦换得?几句口舌之快。   可如今在这梦中的躯体中,他竟好似也凭空将一身的花架子?锻成了钢筋铁骨一般,明白了何为匹夫之勇何为从容不迫。   “赵泽瑜”捋了下自己的鞭子?,慢条斯理地缠回腰间,头也不抬地道:“用?兵器指着本王,谁给你们的胆子??芳素腹中是本王的骨肉,吓到他你们有几个脑子?够赔?”   那些侍卫犹豫地将刀收回,其中领头的便出来道:“不知安王殿下为何无故打伤凤仪宫中的人?”   “赵泽瑜”冷笑一声:“你还没资格盘问本王。呦,莫大人,您出来啦。”   莫莹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哪怕是四妃见了她都得?笑脸相迎。   莫莹道:“皇后娘娘听?得?外面好生吵闹,便遣我出来一看,不知是我凤仪宫中之人如何得?罪了安王殿下,竟累得?安王殿下亲自训导?”   “赵泽瑜”瞟了她一眼,那鹰隼一样的目光让莫莹心惊肉跳。可却见这位新晋殿下笑着道:“不过是这奴才竟敢对本王诽谤皇后娘娘,本王惊讶于?娘娘宫中竟有这等敢对主子?妄加揣测,故而忍不住替娘娘料理了这胆大包天的奴才。”   莫莹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笑道:“不知这奴才说了何等大逆不道的话?”   “赵泽瑜”笑了一下:“这宫中人人皆知皇后娘娘仁慈和?善,心胸宽广,可这奴才竟说本王的家眷粗鄙不堪,没得?冲撞了皇后娘娘,着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叫人质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之德行?”   “芳素腹中怀着本王的骨肉,这奴才竟也敢对皇孙不敬,又妄自污蔑皇后娘娘待四海臣民一视同仁之心,实在是不知这东西以后还会做出何等犯上之事,恐会对娘娘不利啊。”   莫莹闭了闭眼,实在是想将这蠢到令人发指、平白被安王找到把柄发作一通的奴才扔去乱葬岗。   那奴才还不知死活,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道:“奴才冤枉啊,奴才真的冤枉。”   “赵泽瑜”一脚把他踢了个跟头:“方才凤仪宫前?这般多?的人都听?到了,难不成你是在说本王污蔑你不成?”   那奴才终于?明白了什么,连连掌嘴:“是奴才口不对心,这张嘴每个把门的,绝对没有对殿下不敬之意,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赵泽瑜”哂笑一声:“本王知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素来宽仁大度,只是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等媚上欺下的奴才还是要好好吃个教训不是?”   莫莹两边的牙都咬得?咯吱一声,而后对那些侍卫道:“将这不懂事的奴才拖出去,杖四十。”   待那个小太监惨嚎的声音消失了,“赵泽瑜”才转过身来握着芳素的手道:“不用?害怕,皇后娘娘十分和?善温柔,绝不会为难你,本王在府中等你回来。”   芳素本因那小太监被拖出去而脸色有些发白,听?“赵泽瑜”这般说却也迅速将心神收回,配合道:“殿下放心,妾身定当对皇后娘娘恭敬有加,想来定能与娘娘相谈甚欢。”   说着他还风度翩翩地对莫莹道:“让莫大人见笑了,本王是第一次做父亲,难免有些过于?小心,生怕哪里磕着碰着了。”   莫莹连都快绷不住了,“赵泽瑜”极为体恤地不再?刺激她,目送芳素入宫后才回了府。   赵泽瑜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手抖了起来,旋即又两手交握止住了颤抖。   书房中阳光渐渐退去,余晖在“赵泽瑜”脸上打出了一道阴影。   乘风进来时敏锐地觉察出有什么不对,轻声唤道:“殿下?”   “赵泽瑜”头也未回:“何事?”   乘风走近觑着他脸上的神色:“在凤仪宫外等着的人将尹滕侍接回来了。”   “人如何?可有受伤?”   “并无,她说皇后只是和?她说了些寻常的话,并未为难她。”   “赵泽瑜”点了点头,显得?有些迟钝。   从秦王出事到现在,赵泽瑜马不停蹄,从未有一刻安歇,乘风都觉得?他若是恸哭或是大醉一场才算是正常,可他行事偏偏无比有条理,和?过往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愈是这般,乘风便越为担心,总觉的他家殿下像是绷紧的弓弦,看起来锋利无比,实则只需要轻轻一拉便会崩断。   乘风莫名觉得?他家殿下现在处于?一种诡异的状态之中,说话愈发的小心翼翼:“殿下,您从回来后便在这书房之中坐着了,可是有什么事?”   “赵泽瑜”伸出一只手,“看到了吗?”   那手白净修长?,十分赏心悦目,一看便知是作诗题字、吟风弄月的手。   乘风觉得?他家主上虽然自恋,但还没到这种看着自己手能看两个时辰的地步,心惊胆战地问:“看到什么?”   “血。”   “这上面沾了一个人的血。”   乘风心头一跳,有些不祥的直觉。   “赵泽瑜”却自顾自地道:“乘风,你说人的血是热的吗?味道好吗?”   乘风眼皮子?直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殿下……”   “你知道吗?人的血是热的,可是沾到手上却是冰冷黏腻的感?觉。”   “赵泽瑜”摩挲着手指:“今日我在凤仪宫外三言两语便要了一个人的命,原来这就?是权力的感?觉。”   “我观皇后与英王,搬弄是非、生杀予夺、搅弄风云,这权力应当是个好东西,你说是吗?”   乘风跪了下来,之前?他怕赵泽瑜绷得?太紧过刚易折,可现在他却怕极了赵泽瑜这堪称申请和?缓的柔声细语:“殿下,秦王殿下之事已然不可挽回,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两个小主子?着想啊。”   “赵泽瑜”神色平淡:“嗯,有理。所以你看,什么时候当我感?觉到人血是温热的,什么时候我才真正是两个孩子?合格的父王。”   “殿下……”   “乘风,你要给我一些时间,人的心是需要时间去慢慢变硬的。”   “不,属下不希望……”   “赵泽瑜”却打断了他:“好了,乘风,我累了,你不要多?言,下去吧。”   乘风知道这是主上不需要他再?说下去了,可走到门口,回望着赵泽瑜一半被拖入阴影的身影,乘风还是道:“殿下,我见识浅薄不敢左右殿下决定,但无论殿下做什么,乘风永远誓死追随殿下。”   只可惜如泥牛入海般毫无回应,乘风也不执着,将书房的门关上便下去了。   半响,老僧入定的“赵泽瑜”才像个年久失修一样的木轮一般轻轻转了转眼睛。   似是听?到了什么忍俊不禁的笑话一样,“赵泽瑾”轻轻地笑了:“永远?这世上又哪里有永远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你又哪里来的底气?说永远呢?”   哪怕赵泽瑜在这具身体中也难免有些毛骨悚然:在江湖上他不是没有借刀杀过人,平宁侯府的落败、那爷孙俩的下场也不是没有他出力。   但和?这个不一样,过往那些他置于?死地之人皆是死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这个小太监纵然狗眼看人低,却也罪不至死。   然而他发现最?恐怖的是自己能够自然而然地明白这个“赵泽瑜”的所有最?细致的想法,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   皇后今日叫芳素过去无非是想要痛打落水狗,让自己这个一直跟着兄长?的丧家之犬好好吃一番苦头和?羞辱。   倘若他此时忍气?吞声,那么皇后一脉便会变本加厉,而他在短时间内也绝没有出头之日,又谈何护住这一双孩子??   这个小太监便是他立的第一个威,也是向皇后一脉宣战的的表示。   兄长?之事已然不可挽回,皇后与英王大获全胜,正处于?空前?膨胀之时,皇帝在解决兄长?后很快会发现这朝廷俨然成了英王一脉的天下,他那敏感?多?疑的天子?之心必然又会发作。   陛下此时需要一个能够并不是那么强却也必须有能力的皇子?来替他制衡英王。   而这时,无论陛下对自己这个并不完全的“秦王一脉”有没有戒心,他都会发现,自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没过几日,宫外安王府落成,“赵泽瑜”正式拥有府邸与封地,进入朝堂。半个月后,江南突然爆出贪腐一案,直指户部尚书和?小半朝文臣。   丞相陈肃乃是户部尚书科举恩师,需得?避嫌,赵泽瑜请命前?往江南彻查此事。   因着此去时日不短,“赵泽瑜”称父子?情?深,实在不放心尹滕侍独自在京,请求携她共同前?去。   皇帝允诺。   走的那日,正是十月十四。   “殿下,殿下!”   好像突然被人推进了冰窟里一样,赵泽瑜骤然打了个喷嚏,又被人生拉硬拽地晃醒了。   “我的殿下啊!您可算醒了。”   赵泽瑜仍有些迷蒙,不知庄生梦蝶或是蝶梦庄生,口音一时没顺过来,低沉地叫了声:“乘风,做甚?”   乘风诧异地把爪子?往他脑袋上一放:“殿下您这是着凉了?怎么声音都变了呢?”   赵泽瑜这才看清自己方才觉得?掉到冰窟是被这臭小子?把被子?掀了,终于?清醒了过来,不悦地一抬眼:“没大没小,你掀我被子?做甚?”   乘风对这个撂爪就?忘的货色无言以对,勉强维持住微笑的和?善神情?:“不是您自己说今日要去上朝吗?麻烦您看一下天色这都几时了?”   顺着乘风的手指,赵泽瑜彻底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开始给自己套衣服。这他祖宗的,真是要迟了!   这自己醒不过来的货竟还特别好意思地大言不惭:“乘风,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还不得?我自己醒?”   乘风端着打来给赵泽瑜盥洗的水,迎面被扣上一口大锅,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把水直接扣在这倒霉主上的头上。   由于?起得?太迟,尚未用?膳赵泽瑜便直奔宫中去了,乘风在后面赶紧给他拿了一份备好的芙蓉酥,“殿下,拿着垫一垫,免得?一会儿?饿。”   赵泽瑜接过来便又奔了出去,风中只留下了他的余音,能绕长?新宫三日:“乘风你可真是太贤惠了,将来谁若是能娶了你,那真是一辈子?的福气?。”   乘风:“……”   他怎么就?没在那芙蓉酥里面掺点石子?呢?   四下传来细小的笑声,当初赵泽瑾住下,皇帝给拨了人照顾,也不知他是怎么同皇帝说的,后来皇帝便把人撤了,但秦王府又送来好几人伺候。   赵泽瑜本来还不愿,赵泽瑾却板了脸道:“从前?你自己不注意,但你还没长?大,也没什么,现在你都是封王的人了,没个人伺候,身边没点人气?,像什么话?”   是以被这一院子?的人听?到什么贤惠不贤惠的,乘风恼羞成怒:“都看什么看,还不干活?”   可惜他平日一副和?气?的模样,宫女太监们根本不怕他,秦王送来的宫女也不知怎么个个脸皮都厚得?紧,走过他身边还调笑道:“小郎君如此贤惠,我娶你啊?”   乘风落荒而逃,这秦王殿下都从哪里找来的女流氓!   这些时日赵泽瑾和?赵泽瑜两人都伤着,赵泽恒又被皇帝降为郡王,勒令在府思过,户部以尚书为首被端了半锅,剩下的鹌鹑一样人人自危,刑部大牢里人满为患,整个刑部大理寺忙成了团团转的陀螺,口风又都紧得?不行。   各位栋梁们又不敢直接过问这种皇家隐秘,但眼见秦王被安抚、八皇子?晋为安王、洛元帅的禁解了,反而是一直圣眷优渥的英王殿下得?了惩处,心中也大致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诸位大人的好奇心也不比市井八婆们强上多?少,好不容易见着当事的赵泽瑜一个个那眼神都简直能把赵泽瑜盯穿了。   赵泽瑜尚未来得?及用?早膳,先被一帮橘皮老脸“垂涎三尺”,险些被这群肱骨盯得?吐些酸水以表回应。   然而他并未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就?想躲到兄长?身后、一发现兄长?不在就?像是失了大鸟庇护的小鸟崽,只想应付过去后便躲回兄长?的羽翼之下心安理得?地假作不知风雨。   而在那不知是不是预知的梦中走过一遭,那些一直不去看不去想的问题便骤然浮了出来,叫他再?不能自欺欺人——兄长?他现如今也不过是个皇子?,这明枪暗箭指着的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而如若他半分力量都没有那么梦中的事便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陛下必得?要朝廷势力制衡,梦中兄长?才刚刚……皇帝便急不可耐地扶了自己上位,连江南贪腐这么大的案子?也敢直接让自己这个新手上手。   那么如今虽然兄长?暂未还朝,可英王失势已成板上钉钉,丞相……倘若不想走到举兵谋反这条路上也只能看着陛下把他手中的权力慢慢收回。   赵泽瑜叹了口气?,觉得?估摸着陛下可能又会发现自己是一个极为好用?的棋子?了。   不过,在这皇家之中,谁说棋子?就?会永远是棋子?呢?   赵泽瑜卖笑卖得?脸都快僵了,才谢完群臣们的一片恭贺声,并且极为谦逊地在一问三不知中表达了对自己升为郡王的受宠若惊。   他头一次这么期待着皇帝赶紧过来。   好在皇帝到底是准时来了,一眼看见赵泽瑜,极为父慈子?孝地问道:“泽瑜啊,受的伤可好了?”   太医院首你安排过来的,好不好你不知道,你还在乎?   “儿?臣已然大好,谢父皇关心。”   两人父子?情?深,简直要感?天动地,皇帝厉声道:“那些刺客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重地公然刺杀皇子?,实在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不将我大启律法放在眼中。”   “泽瑜,你是这其中的受害人,朕将这件事交给你查,金吾卫的人调给你用?,一定要给朕查出是什么人敢如此嚣张。”   赵泽瑜着实没料到皇帝竟然在朝堂上又将此事说了一遍,看着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按理来说,照陛下的心思,如今赵泽恒已然无还手之力,为着制衡兄长?,皇帝也不会将他打压得?太狠,可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他哪里知道这两次刺杀勾起了皇帝对上一世赵泽恒联合武林门派通敌北原的回忆,是以深觉皇帝抽风,百思不得?其解。   下朝后赵泽瑜便同冯青一道去了金吾卫的府衙处,这冯青三十多?岁,明明五官不错却不苟言笑,愣生生糟蹋了这面容活像黑白无常。   也难怪不止民间,就?连某些心虚的大臣都叫冯青皇室走狗。   这些年金吾卫手皇帝指派,查案抄家、杀人灭口,树敌可确然不少。   他正想着,冯青却突然道:“安王殿下,臣身上有何处不妥吗?”   赵泽瑜略微吃了一惊,因着他自身耳聪目明,又走过江湖,他自认练就?了一身就?算打量人也不会让一般的高?手发现的本事,没想到此次却让冯青一语道破。   赵泽瑜脸皮奇厚,被发现了也不尴尬,索性也大大方方地看:“没什么,只是冯大人名声在外,本王第一次见到冯大人,不免有些好奇冯大人的风采,不想冯大人竟是个美男子?。”   寻常人见到金吾卫避之不及,朝堂大人们见着金吾卫便觉见到了报丧的乌鸦要大难临头。   自冯青入金吾卫又扶摇直上得?皇帝青眼、权势愈重,还从未有人敢夸他一句容貌,冯青不免看了眼这个新奇物?种,又板板正正地道:“安王殿下说笑了,臣不过一介寻常官吏,自是同旁人没什么分别。况且若臣没记错,这是臣同殿下第二次见。”   赵泽瑜失笑,似是为自己当日而有些害羞:“冯大人可莫要取笑本王了,那日本王那般狼狈,若不是冯大人治理有方金吾卫及时相救只怕不死也要重伤。还是要多?谢冯大人等的救命之恩。”   冯青退了一步,不受他这礼:“殿下言重了,金吾卫领命巡逻京城,守卫京城捉拿贼人是分内之事、职责所在。”   赵泽瑜算是看明白了,难怪冯青在金吾卫中坚若磐石,得?皇帝极大信任。这冯青简直是个蚌,除了陛下指令所有示好都视若无睹。   软硬不吃,水火不侵。   赵泽瑜吃了个软钉子?,也不急,仿佛方才不过是他随口闲聊。他叹了口气?:“父皇叫我来查案,可我是一窍不通,幸亏父皇还让大人帮我。这方面我不擅长?,要完成父皇的差事,可还是得?多?多?仰仗大人了。”   他愁眉苦脸的:“父皇还给我一个期限,冯大人可得?帮我,我可不想再?去吃板子?了,真吃不消。”   他一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模样,一张嘴就?滔滔不绝,喜怒哀乐鲜活无比,活脱脱一个娇养长?大的小公子?,不叫人觉得?厌烦或别有用?心。   冯青虽只听?皇帝调遣,对待皇子?该有的礼数也一分不少,自也道:“臣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妄自菲薄,陛下说此事还是要靠殿下主理,臣等只是辅助。”   赵泽瑜的脸登时垮了,真诚地问:“冯大人看本王这张脸像是会查案的样子?吗?”   赵泽瑜似乎全然不懂得?何为分寸,对着冯青这么个刚刚认识的人也不收敛,像是多?年友人那般话多?又“交心”。   见他这副神情?,冯青到底还是多?说了一句:“殿下无需担心,多?学一学自然就?会了。”   他话音刚落,赵泽瑜变如蒙大赦:“多?谢师父救我。”   莫名多?了个徒弟的冯青:“……”   “臣不敢,殿下还是莫要乱称呼臣了。”   说着他便急走几步,进了金吾卫府衙,他内功深厚,耳力自然也不弱,听?得?后面那个小殿下嘀嘀咕咕地抱怨道:“好生小气?,平白捡个徒弟还不要,本王明明也貌比潘安,看起来有那么面目可憎吗?”   冯青:“……”   没想到这位除了自来熟满嘴跑马外还有个揽镜自照顾影自怜的毛病。   他展望了一下未来至少十日内都得?同这位殿下共事的日子?,再?想想短短一路这位殿下就?有把他一年的话都说完的本事,生出了些这几日都不得?安生的预感?。   接到早朝传出来的消息,穆云便径直去卧房找赵泽瑾,便见房外守着景曦的侍女。   那侍女见到他,十分了然,第一句话:“王妃尚未起。”   第二句话:“殿下昨夜没在这里睡。”   穆云:“……”   懂了,漫漫长?夜,书房之中,想必殿下必定孤枕难眠。   啧啧,要说秦王府中,可不就?属王妃最?厉害,这也不是殿下第一次被赶出来了。   身为王府统领,穆云看着极为老实忠厚,却也丝毫没有心疼主上的自觉。   夫妻之间这点事,有什么好心疼的?他看没准殿下还乐在其中呢。   他夫人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连说话大声些都怕吓着她,素来是相敬如宾,是以穆统领作为没体验过被赶去睡书房的男人,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根本不体谅他们殿下对影成三人的凄凉。   他熟门熟路地往书房走,看见他家殿下看似端方温润实则一脸沧桑的,也不知是在书房坐了多?久。   “殿下,今日陛下在朝堂上明令安王殿下十五日内必须查出满芳斋刺杀一案的结果,安王殿下已然跟着冯大人去金吾卫了。”   赵泽瑾微微愣了一下,而后道:“你今日再?去向太医要些药来。”   “为何?”   赵泽瑾道:“本王感?觉伤处有些反复。”   穆云一听?,急忙上前?几步:“殿下您怎么了,是又抻到哪里了吗?”   说完他便看赵泽瑾叹了口气?,分明是没有什么重量的眼神却让他自惭形秽似的。   见他反应过来,赵泽瑾道:“明白了?”   穆云讪讪,摸了摸头道:“可殿下,为何啊?我们不应该去帮安王殿下一把吗?我们不是都查到是什么人做的了吗?”   赵泽瑾打住了他的话:“这个我自有考量,不必多?言。把我们的人都撤回来,金吾卫不是好相与的,不要和?他们冲突。”   “小瑜那边不必担心,有我在,还能让他又挨一顿板子?不成?”   穆云点了头,便要下去安排,走的时候想到了什么,犹犹豫豫地道:“殿下,那个,书房晚间毕竟凉,您注意多?加些衣物?。”   赵泽瑾凉凉地一抬眼皮,穆云立马心领神会,不必他多?言,手脚麻利地滚了下去。   待到穆云走后,赵泽瑾将桌子?上方才用?过的一张纸拿下来,扔到了一旁的炭盆之上,在火舌席卷之前?,依稀看到上面写着“行晖帮”三字。   赵泽瑾盯着那三个字,神色莫辨。   这时,门“吱呀”了一声,景曦看了那燃烧殆尽的纸一眼,走了进来。   赵泽瑾立刻换上和?煦的神情?:“你该多?睡一会儿?,怎么过来了?”   景曦不耐烦地扯了扯身上厚实的衣裙,木着脸道:“被热醒的。”她眼中写满谴责,赵泽瑾却不为所动:“不行,你不怕冷,我们的女儿?可怕冷。”   “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赵泽瑾:“……”   好问题,他太过放松,一时不察,说顺口了。   “这不是我希望有个像你一样的女孩吗?”   景曦似笑非笑:“怎么,像我一样力能扛鼎、惹男人嫉恨,还不让自己夫君进屋吗?”   赵泽瑾求生欲十分旺盛,把景曦的手拉了过来:“有什么不好?我知道夫人是因为担心我才生气?的。我的孩子?必定是世上最?自由、最?被疼爱的小女孩,她想习文便习文,想习武便习武,我还不用?担心她被别人欺负了。那些没用?的男人女人谁若是敢说她一句,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不允。”   景曦敏锐地从他这句话中觉察出了什么,用?手轻轻地描绘着赵泽瑾的轮廓:“我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你心中多?了许多?事,做事也变了许多?,就?像有什么在后面追赶你一样。”   赵泽瑾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何以见得??”   景曦没有强求赵泽瑾看着自己,“或许你骗得?了别人,但你骗不了我。”   “从前?的你会主动设计让什么人落入你的陷阱吗?”   赵泽瑾的手一颤,心在一瞬间凉了下去。   小瑜素来以他为师长?兄长?,天生对他偏心,况且作为皇子?,把一个人保护得?太好反而意味着把这个人推入火坑,因此他并不忌讳让小瑜知道他用?计的这一面,并且也希望小瑜有自保的能力。   可景曦不同,他们相逢于?少年时期,在滚滚狼烟中摸爬滚打的女孩早就?有自己坚定的想法与看待问题的方式。   作为一个有了几十年记忆的人,最?初他也用?了很多?心思才让自己垂垂老矣的灵魂能够像一个正常的年轻人、像景曦那个心动的郎君。   他最?怕听?到的也莫过一句:“你变了。”   可是他没办法把那个一片磊落的少年人还给她。   赵泽瑾的手有些脱力地滑开了,他几乎是觉得?自己在等待什么判决一样,边关长?大的女孩是骄傲的孔雀,如若不再?对他动心,他是留不下来的。   可他的手却又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有些惊愕,便见景曦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叫你瞒我。”   他有些没回过神来,便听?景曦问:“你所做之事可是自己所愿。”   赵泽瑾点了头。   “那你可有愧?”   赵泽瑾又有些木讷地摇了下头。   景曦又轻轻地打了下他的手背:“那你还有什么不敢同我说的?我景曦看重的人,既是出于?本心,又怎会做出什么恶事来?”   她瞟了眼人模人样现在却呆呆的秦王殿下,觉得?不解气?又弹了下他的额头:“叫你不信我。”   赵泽瑾明白了什么,眼神中的光彩几乎摄人,景曦懒得?再?看他这没出息的模样:“对了,刺杀小瑜的江湖人,我听?你说已经?查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赵泽瑾道:“此事由金吾卫处理,我也插不上手。”   “你少来,我知道你若是真的想要他们的命,是可以做到的,你现在……这是想留他们的命吗?”   赵泽瑾有些迟疑,景曦疑惑地道:“我不大理解,那些人可是想要小瑜的命啊。”   若是正常来说,就?算赵泽瑾再?仁慈,也不会姑息他们,可是……   赵泽瑾道:“你让我再?想想吧。”   景曦虽疑惑,却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并不多?问,事情?说开了便要回房,赵泽瑾急忙拉人:“曦儿?,你看夫君我身受重伤,在这书房中岂不是孤苦无依,今日且让我回房睡,可好?”   他眼眸中一片温情?脉脉,叫人几乎要溺死在这无边春水之中,景曦笑了笑:“秦王府大得?很,客房比之卧房并不差什么,秦王殿下,您这招,不管用?。”   秦王殿下计划落空,无奈地想:景曦做将军是绝不会像那些浅薄的人因为所谓的美人计有任何失误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且看今日的百变小瑜。   泽瑾:求助,美男计不管用该如何解决夫人不让进房的事情?   景曦:呵,当我是那等没有志气的看脸女子吗? 第44章 瓮中捉鳖   何为?聒噪不?休, 冯大?人有生以来头一次体会。   他?手下的金吾卫在近日已然围观了安王殿下在冯青身旁问这问那,时而还抒发些过于充沛的感情,只差没?当场吟诗作赋。   终于能从恐怖上司手中窥得一丝喘息契机的金吾卫们私下对赵泽瑜表达了最崇高的敬意, 并?且由衷地希望安王殿下能够常驻金吾卫, 他?们可以夹道欢迎。   冯青将一份卷宗交给赵泽瑜:“安王殿下, 前些时日金吾卫事务繁忙, 这件案子便暂时搁置了。好在自那日起便封了城门,那些江湖人是决计出不?了城门的。这是金吾卫收集的有关江湖主要门派的卷宗, 您可以看一看, 找一找那些人的武功路数。”   省得整日闲得慌来骚扰我。   赵泽瑜饶有兴趣地接过来一看, 也难免暗自心惊。他?本以为?金吾卫虽也和?江湖中人打过交道,却到底还是以朝廷为?主,可这如今看来,金吾卫对江湖的了解却远远不?止是浮光掠影这么简单。   他?在武陵门时, 有幸曾进入其书楼一观。   最早时武林其实有过一段英才辈出的时间,只可惜后来或因战乱、或因天灾, 也或许是因为?那一代的英才耗尽了这些草莽英雄的气运才导致后面的这些歪瓜裂枣这般不?成器。   当然,歪瓜裂枣只限于老帮主用?以自谦的说法,在除了跑别无长?处的赵泽瑜眼中“歪瓜裂枣”也足有高人风范,够他?捧场的了。   按照老帮主的说法, 自从江湖四?分五裂之后, 原本还称得上友好交流的帮派们或是各为?其主或是想要独善其身, 各派典籍敝帚自珍。   在这种情况下, 谁若是说一句各家将自己门派的典籍拿出来共同商讨那纯属脑子抽了或者是不?想活了才要招致整个江湖的敌视。   武陵门家学渊源,算得上是保留当年遗作最多?的门派,也不?过是抢救下了几家已然全无后人的门派典籍。   他?们所记录的江湖各派也大?多?是招式的特点或是威力,只有其形, 未得其神,若是个只会背书的后辈将这些尽数背下,若遇到那等自己能从招式中领略发挥的人才也是认不?出人家的传承的。   武陵门身为?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帮派自然基本能够记下江湖中现存的派系。   可金吾卫的记录比之武陵门的也不?差多?少,这便有些让人心惊了。   赵泽瑜翻开第一页,上面便赫然写着老帮主的大?名,下面写着武清锋的名字,标注:“武陵门少帮主,武功尚可、行事鲁莽,然不?失细致。”   赵泽瑜:“……”   他?真想把?这张纸拍到武清锋面前好生嘲笑一番。   安王殿下向来不?在不?该委屈自己的时候委屈自己,于是顺着心意果?断道:“武清锋?这什么名?真是一看就知道傻得透顶。”   冯青:“……”   金吾卫向来行事手段激烈,却也没?干过这等光天化日之下平白?骂人姓名之事:“他?是有什么地方让殿下看不?顺眼吗?”   赵泽瑜想也没?想:“名字。”   冯青:“……”   他?怀疑陛下让这位殿下过来是看金吾卫太清净空闲了。   一刻钟后,在赵泽瑜用?名字把?所有江湖少侠都编排了个够之后,冯青实在忍不?住了:“殿下,臣想起有一桩十万火急的差事要去做,失陪了。”   看客走了,赵泽瑜这个唱戏的也可以落幕了,随手捞过一旁备好的茶水解他?过度劳累的嘴皮子之渴。   他?有点后悔自己选的这个性格了,真是挺废嘴的。   不?过他?倒也看出金吾卫乃至朝廷对待江湖的态度了。   侠以武犯禁,朝廷拿这些整日要么寻衅斗殴、扰乱治安,要么盘踞一方、代行朝廷事的民不?民匪不?匪的东西很是头疼,但只要不?犯到朝廷眼皮子底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就算想剿匪,这些四?通八达飞天遁地的江湖人虽不?敌十万大?军但也绝对能让朝廷颜面上挂不?住。   也不?知是冯青没?有把?所有的卷宗拿给他?看,还是武陵门一直比较安生,那卷宗上对武陵门的记载并?不?多?,武陵门的家传绝学虽然有所记录但并?无刻意针对。   看来老帮主一直以来也都是心中有数,低调不?张扬。   冯青回来时便发现这不?学无术的安王殿下直接见周公去了,不?过幸而他?睡姿还算端庄,并?没?有什么可以的液体从嘴角流下来,好歹算是保证了这卷宗的清白?之身。   他?嘴角不?禁抽了抽,这位殿下一到办事的时候就哭天抢地的说自己不?会,直磨得他?不?得不?代劳保清净,这让他?看个卷宗还是图文并?茂的都能迷糊过去,看来指望着他?能回想起当日情景提供点线索是不?可能的了。   纵然如此,他?还是没?抱希望地道:“殿下您可曾看到有和?那日袭击您的人武功招式类似的。”   他?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料赵泽瑜当即道:“有啊。本王日思夜想,实在是深觉自己这条大?好性命差点就被这些人白?白?断送了,故而十分心中郁郁,他?们化成灰本王都能认出来。”   冯青瞬间肃然道:“是哪个门派?”   赵泽瑜把?卷宗递给他?,“就是这个,行晖帮。”   冯青转身便走,赵泽瑜急忙追了上去,只见冯青对门外的金吾卫道:“去点一队二十人跟我走。”   “冯大?人你干什么去?”   金吾卫令行禁止,在向外走的时候冯青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肃杀起来,而这短短的时间中二十人便已在外列队等候。   冯青头也没?回:“通知客栈附近埋伏的人,半个时辰后动手。”   赵泽瑜睁大?了眼睛:“所以冯大?人早就找到那群乌龟王八蛋了?”   冯青道:“幸得殿下提醒,臣既已知晓是何门何派,一个时辰后必定将他?们捉拿归案,刀光剑影,凶险得很,殿下便在此处等臣。”   说完,也没?等赵泽瑜回答,冯青便带着二十人策马奔了出去。   赵泽瑜躲得快,好歹没?被沙尘扑个正着,看着那些人远去眯了下眼,随后也牵了一匹马来跟了过去。   福来客栈,一伙看样子是行商的客人围在一起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颇有些食不?知味,老板生怕这些“肥羊”不?满意转投他?处,每天伺候爷似的伺候着。   这一见这几位愁眉苦脸的,老板急忙笑着道:“几位爷,这菜要是不?合口让厨子换些您几位喜欢的口味来?”   其中一个满脸暴躁的男人将筷子一摔:“这封城要封到什么时候?耽误了老子的货他?们赔得起吗?”   另一个颇有些尖酸相的道:“可不?是,要我说这京城的吃相也太难看些了,让那些身无分文的过,偏不?让咱们过,可不?就是想从咱们身上剥下一层油水吗?”   老板心道:那封城令也并?不?算不?合理,不?过是要记录往来路引身份罢了,据说是因为?圣朝节将至,要盘查细些以免混入别国不?怀好意的刺客细作,对商贾车队这等也不?过是要详细记录每一批货的种类及去向,不?算盘剥什么。也不?知这几位爷放着好好的城不?出偏在这客栈里?每日大?手大?脚地耗着是什么喜好。   面上却笑道:“这京城也有诸多?繁华热闹所在,若是诸位爷走不?得心中郁闷,去瞧一瞧也权当散心游玩了。诸位爷慢用?,这做什么也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不?是?”   那暴躁的男人砰地一拍桌子:“玩个球,老子掀了那狗……”   “老三,慎言。”   一旁极为?安静的一个文静男人忽地出了声,眼中竟划过一丝厉色。   那骂骂咧咧的人被斥了个满脸红,也不?敢反驳,神色却是极为?不?耐,嘀咕道:“不?就是个会掉些书袋的酸文儒生吗?就是帮主爱搞这些没?用?又迂腐的东西才把?他?奉为?座上宾,还真当自己是根菜了。”   一旁的人拐了下他?的胳膊肘,这人才停了抱怨。   良久,这个文静的男子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放下碗筷,一言不?发地上楼去了。   一桌子的人看他?这副模样,脸色都不?大?好看。那一脸尖酸相的男子冷哼一声:“呦,可不?说人家是大?才子呢,是考状元的料,看不?上我们这些粗鄙武人。”   众人虽未应声,但观其神色颇为?赞同。   那暴躁男人恨恨道:“我就不?信这小白?脸能够一直这般嚣张下去,我可听?说此次连那位都没?见到,他?的差事可没?办成,到时候可还有他?的好果?子吃?”   众人拊掌:“正是正是。”   这等共事已达成,众人心中郁郁也散去不?少,喝酒划拳起来,动作略大?了些却不?小心刮到了旁边颤巍巍经过的一个老头。   他?们正比划得进行,却不?想险些被这邋遢老头败了性,又无奈此人占了个老,江湖规矩不?与?老动手,只得一连串赶苍蝇似的道:“算你走运,也是爷几个心情好,赶紧滚。”   那老头兴许是明白?不?能与?流氓计较,吃了亏也不?做声,蹒跚着往门外走了出去。   不?过一刻钟后,忽而有马蹄声响起,在前面算账的老板忽而心生不?祥,迎面见着一堆披坚执锐的金吾卫煞神似的闯了进来,“金吾卫奉命抓捕逆贼,给我搜!”   掌柜的两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嚯,金吾卫有两把刷子啊   金吾卫:领导,麻烦把我们蹲守的工钱结一下 第45章 行晖何御   一时间, 客栈中人?群受惊,便一窝蜂地要向外奔逃,锦衣卫并不拦, 却身形一晃在一个看?起来毫无?异常面?黄肌瘦的人?面?前挡住了。   那人?瑟瑟发抖,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官爷, 小的只是在这里借住, 没烦什么事啊。”   那金吾卫冷哼一声:“没犯事?刺杀当朝皇子,也叫做没犯事?”   说罢, 他长刀出?鞘, 当头下劈, 那“面?黄肌瘦”的人?一见,脸上瑟缩的神?情立时不见,脚下轻轻一点?地,向后掠去, 同时从?怀中拿出?一柄匕首,从?侧面?迎上了金吾卫的刀锋。   见同伴暴露, 余下几个方位的乔装之人?也不再掩饰,瞬间暴起,和?金吾卫打成了一团。   这面?打成一团,周围的店铺中百姓也跟着骚动, 拼命地向街外逃去, 对面?的天香楼也难免这般。一层的掌柜看?着满屋子向外逃窜的人?痛心疾首:“你们还没给钱呐!”   这时掌柜面?前却突然掉下来个银子, 掌柜的喜从?天降, 捡起来才向上看?去,只见一位气度不凡、贵气逼人?的公子正手持折扇悠然地站在那里:“这客栈今日午间,我包了。”   随即他挥挥手示意不用人?伺候。   掌柜的没料到还有?这等冤大头,忙喜不迭地抱着银子圆润地离开了, 保证不会让一只蚊子烦到这位爷。   居高临下,有?几位在客栈里打的看?不出?来,有?几位却已然转移到街市上了,还没收完摊的小贩们四散逃窜,赵泽瑜看?了一眼这几位被对手带出?来的金吾卫,提前给他们默了个哀。   连他都能看?出?来的,冯青自然能看?出?来。他们想把嫌犯控制在客栈里,可这几位江湖朋友可得往外冲才有?机会逃之夭夭。   可惜这几位金吾卫学?艺不精,拿着一把集大开大阖与灵巧锋锐并存的长刀还让人?家家伙什不齐全?的朋友从?客栈硬生生推了出?来,实在是得回锅重造一番。   各位名门正派的江湖道义说不能草菅人?命,伤及无?辜人?,可没说不能伤及无?辜人?的营生。   所以那些摊子诸位俊杰就毫不客气地拿来当做凶器为他所用了。   至于冯大人?对这些位回锅重造的“歪瓜裂枣”的雷霆手段,赵泽瑜用脚趾想都知道必然不会怎么美妙。   赵泽瑜就着二两小酒饶有?趣味地观察着,江湖路数和?金吾卫的路数丝毫不同,金吾卫更偏于军中路数,但因为并非时时都要杀人?灭口,有?些嫌犯是需要带回去审问的,故而比之军中割麦子一样的路数更多了些回环的余地。   而行晖帮的箭法虽说不怎么样,但近战居然还有?两把刷子,拿着匕首软剑之类的打得也居然有?些观赏性。   只可惜啊,估摸着师傅不行或是自己修习不够,下盘不稳,略显浮躁,比不得金吾卫们能打抗造,各个稳得千年王八似的,或许短时间会落得下风,但长期作战,他们可及不上金吾卫。   他刚刚想完,便有?一位俊杰踩到了一枚小贩奔逃时掉下的珠花,四脚朝天直挺挺躺了下去。和?他对战的这位是个小年轻,脸上稚气尚未完全?褪下,想来是因为武功扎实才被选过来。   估摸着经验不足,眼见着这人?就要往自己刀尖上躺,这位小年轻先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把刀往回收,那位俊杰却脚下一捻,身体?在空中一转,回手撒了一把粉末,便就着这个姿势就要向前逃去。   这小年轻金吾卫万万没想到在无?耻之上还有?人?能出?金吾卫其右,猝不及防着了道,皮肤上火烧火燎的,好?在没沾上跺上,但也是好?半天才缓过来。   金吾卫筋骨扎实,逃窜的功夫却要差一截,眼见这位俊杰就要逃出?金吾卫的包围圈,赵泽瑜一根筷子拿在手上正要飞出?去,却感受到了什么,倏地缩了回来。   下一刻,那位轻飘飘飞出?去的俊杰被一刀鞘横着抽在了肚子上,抽回了小年轻脚下,并且吓得那小年轻一个寒战。   当然不是被这天降豪杰吓得,而是被前方骑在马上黑着脸的冯青吓得。   冯青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脸比平时还黑了一个度,再如何英俊的脸也堪比阎王煞星了。   “阎王”睨了他一眼:“这都能让人?跑了,脑子是让猪吃了吗?”   赵泽瑜:“……”   他觉得猪不吃脑子。   许是他腹诽的声音过大,下一瞬,“阎王”那目光便冷冷地射了过来,赵泽瑜呲开一口白牙,扇了扇扇子,好?像丝毫不在意下面?刀光剑影,权当赏景似的:“冯大人?,好?巧啊。”   可惜冯青平日还给这殿下几分?面?子,今日却像是被人?抢了老婆一样的阴沉,对这位殿下也连虚与委蛇的客套都没了:“不巧,安王殿下,臣奉劝您一句还是躲得远一些免得被血溅在身上。”   赵泽瑜热恋贴了冷屁股也不在意:“哎呀,冯大人?,别一脸便秘的死人?脸,多有?损您的闭月羞花之貌,你们随意,本王就是来看?个热闹。”   周围耳力好?的金吾卫瞬间集体?差点?滑了一跤,实在是佩服赵泽瑜一手作死的好?能力,并且琢磨着是不是该分?点?心拉着点?他们上司以免真?把当朝王爷揍出?个好?歹来。   赵泽瑜倒也乖觉,就站在楼上并不下来:“本王这点?三脚猫工夫,也不给格外捣乱,不过本王有?一言,这狡兔尚且千窋,更何况是狐和?狼?本王那日也没数清究竟有?多少贼子想要本王的命不是?”   冯青有?些狐疑地看?着赵泽瑜,只见这人?漫不经心,就好?似方才那只是他随口说得罢了。   那不成他知道方才我去追的是什么人??   一个老头蹒跚地走在一条荒路上,见前面?有?一户人?家,便叩响了门,准备进去落个脚。   开门的那人?看?起来是个庄稼汉的样子,见这老头,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哪里来的老叫花子,别来碍事。”   那老头颤颤巍巍地道:“我老头子京城里来的,要找我家那儿子去,您心好?行行好?,让我这把老骨头休息一下。”   那人?看?了看?,捏着鼻子把人?放了进去。   一进院子,那老头佝偻的脊背瞬间直了起来,神?色也从?一脸苦相变得从?容了起来。那个庄稼汉在后面?抱拳:“何师兄。”   老头将□□除下,正是那个方才在客栈中呵斥过那几个抱怨不停的人?的男子。   他面?沉似水:“除我之外,无?一人?逃出?。”   他后面?的那人?道:“帮主的意思是,左右那些都是外门子弟,舍了便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不知何师兄在城中耽误这般久是否有?什么可用的信息?”   何御道:“帮主派我二人?明面?上是因为受英王胁迫不得不替他做事,暗中却是要考虑是否仍要跟随英王。”   “那师兄如何看??”   何御思索再三,最?终道:“英王不成器。”   他身后那人?睁大了眼睛。   何御为他解惑:“之前我们说过,英王与秦王同为嫡子,但中宫皇后是英王之母,又兼之母家为文臣之首,更有?胜算,可是京城中一系列风云变幻,倒叫我觉得无?论是精心还是巧合,秦王都要比英王优越太多。”   他身后那人?大吃一惊:“我不在京城之中,有?很多事到现在都不甚明了,但师兄你既然这般说,我们便要尽快禀报帮主。只是我们从?前为英王办事,这一次又是对秦王看?重的弟弟下手,如若真?的要……怕是不容易。”   何御文弱书生一般的脸上在光线的角度下莫名显示出?锋锐的凌厉之感,他平淡道:“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刺杀赵泽瑜的只是不受我们行晖帮管束的外门弟子罢了。那赵泽瑜只不过是秦王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罢了,我们奉上些投诚之礼,秦王是个聪明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平白将一个江湖助力推远。”   他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攥紧,就像是把什么掌控在内一样:“这江湖一盘散沙实在是太久了,该有?个能号令江湖的帮派了。”   赵泽瑜看?着金吾卫将那几位好?汉挨个制住请回金吾卫府衙,心中却还在想着那日那个用剑的人?。   他不像乘风那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傻子,从?一开始他便看?出?那剑虽然力道不大,却绝非庸俗之人?所用。   他本已做好?了用轻功和?那人?周旋同时躲避暗箭的准备,可是那人?却轻轻松松地放过了他,明显是刻意为之,不愿与他为难。   他虽不才,记忆力也算不得上佳,但是记住这几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如若有?一人?能逃脱其他金吾卫的眼睛走出?客栈并且让去追的冯青也无?功而返的话,那么也只能是这个人?了。   想不到这行晖帮中倒还有?这样的人?才。   想必这人?在京城中已然将该看?明白的都看?明白了,日后定然不会与兄长为难,那么走了便走了,也没有?非要将他捉拿归案的必要。   赵泽瑜仿佛就是来围观顺道吃饭的,走的时候还从?天香楼订了些点?心,吩咐送到金吾卫,犒劳一番这些为他忙碌的金吾卫们。   金吾卫们看?他的眼神?是更如狼似虎了,简直希望这位既能挡住阎王又大方的安王殿下一辈子在金吾卫长驻。 第46章 不必再见   诸位金吾卫大快朵颐的大快朵颐, 刑讯的去刑讯,赵泽瑜忽的感觉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趁着无人注意出了府衙。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这几日刻意压下的那个梦境浮上了心头。   那真的是个梦吗?   若说是梦境, 这接二?连三?的逻辑也未免太过完善, 他可没听说过谁的梦能够横跨二?十?来年?前后?还能对?得上。可若是所谓的预知, 这世上当真有这般怪力乱神之事吗?   古人云:六合之外?,圣人不?言。   连圣人都?不?会轻易去染指, 他又何德何能能让上天给他个预警?   那这功德怕不?是十?世善人、以身饲鹰、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才能有如?此?造化?   可他也是在没办法把这当做一个胡编乱造的梦, 他自嘲地笑了笑, 那梦中的他实在是与本人太过心意相通,不?过是比他现?在的手腕高明了些。   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实在是不?难想象那之后?他会成什?么样子??   幽魂罗刹?手中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而这一次抓到的这些行晖帮的人,他不?知为何一看到他们就胸闷气短, 就好像心脏被什?么细丝生生绞住,越收越紧, 便也只好来外?面躲个清净。   不?过是各为其?主,寻常事罢了,赵泽瑜对?他们没没有什?么恨意,故而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   正想着, 他忽而听到一个有些熟悉却有些想不?起来的女声道:“你这般跑过来, 没得叫爹爹看到了, 会不?高兴的。”   那男子?道:“我只来看你一眼, 悄悄地,岳父大人发现?不?了的。”   那女子?嗔道:“谁嫁与你了,你便这般称呼,好生轻浮。”   那那字忙赔笑道:“好妹妹, 情?难自禁,小生在此?赔罪了。”   赵泽瑜看过去,只觉周身一震,那女子?竟然便是小了一些的芳素!   那么梦中的那些事……   他正心神俱震,没顾得上自己已然直勾勾地看了他们好久了,芳素有些害怕,那男子?本皱了皱眉便要骂出来,看赵泽瑜周身气度穿着却掩了回去,向后?退了半步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买些布?”   赵泽瑜将心中的波澜压下,回过神来也不?说话,先是看猪肉似的将这男子?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直看得那男人双股战战。   这下没跑了,十?有八/九那个负心汉便是这人模狗样的男人了。赵泽瑜正满脑子?烦乱思绪,正愁没处撒火,正巧这人便送上来了。   也罢,在梦中结识一场,也算缘分,今日便帮着芳素了却这段孽缘也好。   赵泽瑜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进了那染布坊。芳素的父亲听得前面的动静,已经从里屋出来了,第一眼见着那男子?就眉毛一竖,碍于赵泽瑜在场才没发作,只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自己那脸上还略带红霞的女儿,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客官,您请进,有什?么中意的料子??”   赵泽瑜记得在梦中听过芳素说她家的铺子?比之其?他铺子?最大的优点便是他们同一家老织布坊常年?合作,购买的料子?自行染色,既均匀搭配又样式多样,格外?得一些客人喜欢。   赵泽瑜背着手将她家的铺子?环视一眼,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本公子?听说你们这布料都?是自己染的?”   芳素有些害怕,她爹做生意这些年?,自然也看得出来他有些来者不?善,不?着痕迹地把女儿挡在自己身后?,赔笑着道:“是这样,小店所有的布都?是小人染的。”   他有意没有说女儿的参与,赵泽瑜也听出来了,瞥了一眼旁边眼神飘忽已然有些惧色的男人,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他将腰间一块令牌解了下来拿在手中:“金吾卫接到报案,你们这布坊使?用劣质有毒染料致使?人死亡,跟本官走一趟吧。”   因为要时常出入金吾卫府衙,冯青顺手也给了赵泽瑜一块,不?想被这位毫不?脸红地拿来借用,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芳素到底是个年?轻女孩儿,直冲冲地道:“怎么可能?我们的染料都?是自己调配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她的父亲急忙拉了她一把。   赵泽瑜冷笑一声:“这话你留着和我们大人说去吧。”   说罢,他转向那个吓得抖如?筛糠的男人:“你也是这布坊的人?”   看样子?要是他说一声“是”就也要被当场带走似的。   那人生怕自己沾上什?么事,飞快地道:“大人明鉴,草民和这布坊绝无关系,草民就是来这儿买料子?的,多亏大人来此?,不?然草民岂不?是也要被这黑心作坊给害了?”   芳素不?可置信地失声叫道:“方毕海!你说什?么,你和我绝无关系?”   方毕海正色得像个正人君子?似的:“姑娘,请你自重,我只是来看料子?的,既然你们的布坊以次充好,害人性命,还是和这位大人走吧,动了粗就不?好了。”   说罢,他便丝毫留恋都?没有,转身便匆匆走了。   芳素似是第一次认识这个青梅竹马长大的男人,眼中也不?知是惊愕、怨恨还是难过多些。   可见人世间,倾盖如?故者有之,更多的却还是白头如?新。   她父亲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失魂落魄的女儿拉回自己身后?,对?着赵泽瑜拜了一拜:“大人,小人跟您走一趟,可我这丫头只负责叫卖,从来都?不?曾做过染布的活计,还请大人不?要牵连她。”   这下芳素的魂可算回来了,不?顾她父亲的阻拦,上前一步道:“大人,我们这点中的布全在这里,染布的地方在后?院,您尽可以派人来查。我们行的端做得正,是哪位客人说我们的染料有问题,我们也愿意对?峙,可是也不?能单凭那客人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我们布坊有问题吧。”   赵泽瑜看了她半响,这些时日的历练再有梦中走的那一遭,赵泽瑜不?假作无辜不?吊儿郎当的时候眼神其?实颇具分量,芳素瑟缩了一下,却勉强控制住自己不?露怯,咬牙挺住了。   只短短几瞬,赵泽瑜便将目光收回,满意地拍了两下巴掌:“果然有胆有识,就是可惜眼光不?太好。”   他骤然从凶神恶煞转为慈眉善目,这原地变脸把父女俩都?看懵了。赵泽瑜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扇子?,俨然一个一团和气、眉清目秀的天真小公子?。   然而一开口,便带了些嘲讽:“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多了去了,小姑娘年?纪轻轻不?听你爹的话,眼睛怎么就瞎了呢?”   芳素本就未从那多年?竹马竟是如?此?小人的噩耗中缓过来,偏生又被赵泽瑜含讥带讽地挖苦了一下,委屈地“哼”了一声,不?想去理会这个根本不?懂少?女心事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了。   她父亲无奈地拍了下她,看出来赵泽瑜是不?打算为难他们了,笑着道:“这位大人莫要介意,这丫头啊平日被我惯坏了,有些没尊没卑的,小人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   赵泽瑜摇了摇头,神色中竟显露出一点笑意:“没什?么,挺好的。”   原来芳素是个古灵精怪又聪明伶俐的小丫头,梦中赵泽瑜见到她时她身上已然刻满了岁月伤痛一刀一刀雕成的忍辱负重、戒备风霜,这一世看清了那个男人,这姑娘应当还能无忧无虑地保持本性。   那坊主试探着问道:“那大人所说我家布坊之事?”   赵泽瑜一袖手:“哦,我编的。”   他瞥了一眼有些愤愤的芳素:“若非如?此?,某些自作聪明的人怎能看明白某些人的真面目?”   他没给芳素回答的机会,意味深长地道:“你很幸运有一个好父亲,他的建议你都?应当多听一听。”按照梦境,两年?以后?,这位坊主已然去世,只剩我一个为保住父亲一生心血不?落入旁人之手的孤女。   梦境中的他没有说这位坊主为何突然去世,但从那方毕海图谋这染布坊来看,十?有八九这位坊主死于方毕海他们家的算计。   方素也明白自己不?听父亲的话,坚持和方毕海往来现?在看来真的蛮蠢的,有些讪讪,不?说话了。   那坊主仍是有些疑虑:“可小人并不?记得与大人有何渊源,大人为何出手帮我们?”   赵泽瑜满嘴跑马,随口道:“因为我这人生来心善,最看不?得有才之人平白被蹉跎。”   那坊主明知他是在敷衍,也不?敢再问,倒是赵泽瑜似是良心发现?,好歹说了句正经话:“是因为我有个朋友,曾经认识过你们,托我看看你们如?何,他说你们不?认识他,但他曾受过你们一点小恩惠,托我无论什?么事帮你们一下。”   他心道:梦中的他,也应当算是自己的朋友吧,芳素既然在梦中帮着抱拳了兄长的血脉,那么他也自当投桃报李。   “今日便算是我替那位朋友换了这点儿会,萍水相逢,你们不?必有什?么负担,也不?必认识我,我这便走了。山高路远,不?必再见。”   梦境中的事,他绝不?会让它再度发生。因此?,只做过客,不?必再见。   芳素看着赵泽瑜那风流的背影,不?知为何莫名鼻头一酸,纵然这人对?她说话夹枪带棒,但不?知为何她此?刻竟生出一种熟悉之感。   坊主见女儿这般神情?,生怕她又对?这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闺女啊,听爹说,这位可不?是我们能招惹得起的。”   芳素有些愣怔:“我知道,只是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有些想哭,应该不?是因为他,可能是因为那个王八蛋吧。”   赵泽瑜的背影在人群中消失,冥冥之中似乎也有一条极浅的线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明天手术QAQ,我有点怕 第47章 冯青之疑   一手拎着一大串茯苓糕桂花糕百合酥另一手拎着一只?油光水滑香喷喷的烧鸡回到金吾卫处时, 赵泽瑜收到了一大群哀怨无比的眼神。   看看这一大帮活似给绑到妖精洞里?吸干了阳气的金吾卫,赵泽瑜的脚迟疑地?在门口打了个转,谨慎地?问:“诸位兄弟们?, 这里?面?是有什么妖精吗?”   诸位兄弟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顺带用?极其羡慕的目光瞧着可以随时溜出去?旷职逛街的安王殿下, 看得赵泽瑜把手里?的烧鸡都向后藏了藏。   他不是刚给这些金吾卫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一番吗?他们?难道饿死鬼投胎不成?   正腹诽着, 一只?脚悄无声息地?从?门内跨出,赵泽瑜一声“妖精”刚要出口, 妖精便冷飕飕地?开?了口:“安王殿下, 若臣没?记错陛下是让您主审。”   该妖精面?色阴沉似水, 估摸着若是七情再明?显一点,那就是暴雨如注。   赵泽瑜正想拿扇子给自己扇扇风,无奈两只?手都是擅离职守的罪证,所幸他格外不尴尬, 乖巧地?把手里?的糕点向后放在桌子上,笑得十分纯良:“冯大人, 本王以为这术业有专攻,本王也不好给大人添乱不是?”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手里?的烧鸡,一脸肉疼地?道:“要不冯大人您吃点烧鸡消消火?”   满屋子金吾卫头一次见着敢让他们?大人吃烧鸡消气的勇士,登时像一屋子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冯青:“……”   要是这不学无术的东西是他手下的金吾卫, 他早就把这人往死里?操练了。   赵泽瑜不知道冯青心中已然?把他拎去?演武场百般蹂/躏了, 只?觉得脖颈处一丝凉意。   “殿下, 已然?刑讯过一次了,那些江湖人的骨头都硬得很,还是您亲自来监刑问话吧。”   赵泽瑜十分惋惜,趁着冯青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的时候看了看手中的鸡兄, 然?后毫不手软地?撕下了一条鸡腿,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后,之前吃到一半就被魔鬼上司以学艺不精扔去?训练了一番的金吾卫们?无比眼红地?看着赵泽瑜,认为投胎果真是一件高难度的事。   譬如安王殿下可以在大人生气的时候肆意地?吃鸡腿,而他们?只?能吃挂落。   京城总共有如下几处设立了牢狱:一为刑部天牢、大牢;二为诏狱;三为大理寺牢狱;四为京兆狱;五则为金吾狱。   其中诏狱极特殊,奉皇帝私命,凡其接手之案其他部门不可再行插手;刑部天牢则为皇亲国戚所设,大牢为普通人所设;大理寺牢狱则为审理重大案件关押相?关嫌犯;京兆狱为刑场上报案件嫌犯之狱;金吾狱则同诏狱有异曲同工之处,关押皇帝钦定案件之嫌犯,另寻常巡查时有妨碍京城治安之人亦属其关押范围之内。   故而除诏狱最为血腥神秘外,金吾狱与大理寺牢狱亦不遑多让。   赵泽瑜跟着冯青向内走,晦暗的灯火下那些血迹斑斑的刑具与牢房显得尤为阴森可怖,可赵泽瑜不知为何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好像他曾经?无数次走在这样一条昏暗漫长、看不到尽头的路上,甚至他能知道他们?要通向的地?方要如何走。   后面?咀嚼鸡腿的声音已然?消失了一小会儿,冯青估摸着这位废物王爷被吓得也够了,总不能真将?人吓出个好歹来,一回头却?看到赵泽瑜沉默地?走着,眼中明?明?灭灭的仿佛鬼火一般,整个人似乎都与金吾狱的气质有某种相?和之处。   然?而没?等他多想,再定睛细看,方才那似乎只?是烛光太过昏暗的错觉。那鸡腿命途多舛,终于掉到了地?上。   而他眼中的哪是什么鬼火,分明?是他直勾勾地?看着一个地?方被烛火晃出的光影。冯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边放着一个刑架,已然?被暗红色的血液浸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上面?挂着一柄刀,冷酷而寒光闪烁。   赵泽瑜的声音有些轻:“那是什么?”   冯青抽回了视线,见怪不怪地?往前走:“不过是凌迟之刑罢了。”   据说凌迟之刑,是一种在人身?上活活剐上千刀直到最后一刀才会令人死亡的刑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半响没?听到后面?的声音,冯青以为这位小王爷被吓傻了,好歹记起这位是个皇子,刚打算回头便被巨鹰一样的物件投了一回林,差点给撞得背过气去?。   只?听那“巨鹰”鬼哭狼嚎的:“冯大人,这鬼地?方太吓人了,你快带本王出去?!”   冯青:“……”   得,就听这位中气十足的声音,根本不用?担心吓傻了。   待到冯青好不容易将?这位拖着他死紧还不好直接上手掰的小王爷拖到地?方时,冯青已然?不大想知道在短短几日内这位小王爷是怎么以一己之力打破他无数条铁则的了,有心想把这位也扔进去?体会一番金吾狱的温柔。   然?而作为一个皇帝的忠臣,他还是得维持皇室的威严,好不容易把赵泽瑜的爪子扒拉了下来,想提醒赵泽瑜好歹整理一番衣冠,竖成一条而不是瘫成一条进去?。   赵泽瑜并非做戏,他连诏狱都在梦中去?过,不过区区金吾狱,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只?是不知为何,一靠近行晖帮的人,他就从?内心生出无比的恐慌来,那恐慌让他几乎维持不住应该有的理智,让他几乎要堕入无边地?狱一般。   好不容易把自己捋直了,赵泽瑜勉强笑道:“本王是个心善的人,从?未见过这些,一时失态,让冯大人见笑了。”   冯青一愣,他素来一双眼看透人心,今日却?几次觉这位看似纨绔废物的小王爷有违和之处,他本能地?觉得这位小王爷现在才将?真正的内里?露出了一鳞半甲,此刻才惊觉他平日那些能短时间让金吾卫上下都认为这天真的小王爷人傻钱多的模样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滑?   身?居金吾卫之首多年,他几乎本能地?想去?刺探挖掘赵泽瑜心中的那把锁。他探究的眼神接触到赵泽瑜的一瞬间,赵泽瑜便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冯大人请。”   冯青一瞬间惊醒,收回了自己窥探皇室的好奇心,退后半步。   赵泽瑜强忍着立刻转身?的冲动,眼神在被刑讯的那几人身?上一扫而过,慢条斯理地?走到主位坐下,将?扇子挽了个漂亮的扇花道:“诸位,多日不见,本王依旧安好,诸位可安好啊?”   扫了一眼这些豪杰对他仇视的眼神,赵泽瑜满意道:“看诸位都不怎么安好,本王就高兴了。”   一位豪杰“啐”了一口,十分有气度地?表明?了自己身?为江湖大侠不对皇室权贵折腰的铮铮铁骨。   赵泽瑜饶有趣味地?道:“本王虽不敢效仿先贤,却?也自认有几分几人的本领,诸位连本王的面?都未曾见过便来刺杀本王,看来干的也都是些鸡鸣狗盗之事,不知是领了谁的好处,来刺杀无辜之人,足以让天下江湖正派不齿唾骂。”   冯青意外地?抱起了胳膊,没?想到赵泽瑜倒还真有一套。   果真那豪杰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脸红脖子粗地?道:“你们?这等皇室权贵,整日干的都是些草菅人命的丑恶之事,我等为民除害,却?反被你等设计。如今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再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岂会畏惧你等的权势威胁?”   赵泽瑜冷笑一声:“好汉?不过是个被人当了出头靶子的狗熊罢了,看到个扬名立万的杆子就向上爬,自我感动自己是侠士,可曾见过你们?为百姓做过半点事来?”   不等那人争辩,赵泽瑜唇齿如刀,毫不留情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罪该万死,可本王在此之前从?未沾手半点朝政;你们?口口声声骂皇室如何鱼肉百姓,可知是谁抵挡北燕兵马;又是谁在南据守,防止江南陷入战乱;又是谁维持基本律法制度,保证平民百姓有喘息之机,生活之计?”   见这几人语塞,赵泽瑜讥讽地?一笑:“你们?围攻本王时,可曾想过会误伤附近的百姓?敢问诸位,江湖道义之上,有没?有一条是陷无辜于危难?”   几人面?上略有羞惭之色,也不知是因为被揭穿了“侠士”的皮而羞愤还是真的悔过。   赵泽瑜却?也不愿再多看他们?一眼,边向外走边道:“调度你们?的那颗‘脑袋’早已逃之夭夭了吧,诸位大侠被他花言巧语迷了心窍,又被当做了弃子,难不成现在还想当个冤大头,用?命保着那人吗?”   他到了外边,瞬间腿软了一下,被冯青扶住:“我的个亲娘呦,本王都快被那血腥味吓得说不出话了,好不容易把词背完了。怎么样,冯大人,本王唬人唬得如何?”   冯青一时神色有些复杂,实在是不知那一面?才是赵泽瑜真正的一面?,只?好低声道:“殿下英明?,这般过后他们?应当能招了。”   赵泽瑜摆了下手:“什么就本王英明?了,这是本王去?找兄长求教,兄长给我好生分析了一番这些个江湖中人的心态,又写在纸上叫本王背的。”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是赵泽瑾的字迹,赵泽瑜拍着胸口道:“幸亏本王背下来了,否则说到一半,正慷慨激昂着,结果忘词了,那多有损本王的威风面?子。”   冯青:“……”   他仍是有些疑虑,可这样却?明?显通顺了不少?。罢了,皇室的事本也不该他太好奇。   “那殿下想如何处置他们??”   “斩首”二字在赵泽瑜舌前绕了一回,赵泽瑜却?并未能说出口,仿佛有什么拉着他一般。   半响,他捂着心口,一副西子捧心状:“哎呀,冯大人,这种凶残的事您怎么能问本王呢,当然?是去?请父皇裁决啊。”   冯青眼抽了两下,立即道:“臣这便继续去?审,审到幕后之人便禀明?圣上。”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小瑜与行晖帮从前从未接触过,究竟有什么渊源,为何小瑜犹豫了? 第48章 兄弟分歧   纵使这?几人供出?行晖帮, 也供出?了?那位混乱中消失不见连冯青都没能追上的“机算子”,却也仍是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们只是“外门弟子”,在行晖帮水运那里打着下?手, 学的功夫虽是行晖帮一脉的, 却并非其不传外人之本家功夫, 而是码头上人人都可学上几手的功夫, 充其量只是他们根骨好悟性高,内功外功都练得还算过得去罢了?。   也不过是过得去如此。   赵泽瑜这?便明?白了?, 估摸着那位行晖帮的帮主对刺杀皇子这?种?事?也有些顾虑, 故而挑了?这?几个外门弟子, 给些什么做过此等行侠仗义之事?便可真正入行晖帮的好处便能忽悠这?一票大傻子来给探路。   这?里真正属于行晖帮核心的恐怕就是逃走的那位,连人家的真名都不知道,这?几个大傻子还一脸忿忿觉得这?种?白斩鸡也能被?选来还临阵脱逃是个懦夫。   难怪赵泽瑜旁观时觉得他们内功虚浮。金吾卫毕竟不像门派,纵然冯青注意手下?的操练, 选的也算是金吾卫中的好手,在人数相当或是即使多出?几倍时在真正的江湖人那里也并不占优。可是只凭着金吾卫竟然几乎兵不血刃地?将?这?几人拿下?。   行晖帮, 可真是好算计啊。那位机算子想必是来见英王的,这?些时日风云突变,想来他也预感英王这?条大树要栽,这?不就跑了?。   第二日上朝, 许久不见的秦王脸色尚且有些苍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伤病的原因看起来整个人都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 似乎黯淡了?许多。   不少当时并非存心想要他遭遇牢狱之灾又是曾受过他的政见提携的大臣见他如此, 忍不住鼻头一酸,有些来他这?里深深拜了?一下?深表歉意,有些干脆不敢抬头看他。   赵泽瑾只是默默回了?礼,并未多言, 终归是看起来遭逢大难,平白少了?许多锐气活力。   一眼看到兄长,赵泽瑜眼睛都亮了?一瞬,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坑了?他哥一个搓衣板子的事?,倒是赵泽瑾看着他终于高深莫测地?笑了?下?,让这?几日忙忘了?的安王殿下?骤然找回了?前?几日自己是如何变着花样?地?坑他哥的记忆。   赵泽瑜那归心似箭的脚步猛然停了?下?来,迟疑着是否该换一边站,赵泽瑾笑得温柔极了?:“小瑜,过来。”   赵泽瑜小腿肚抽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过去了?,臊眉耷眼地?道:“兄长日安。”   “兄长并不安,小瑜,你为了?我与曦儿的夫妻感情实在是付出?良多,哥实在是不愿负了?你的好意,必定是要投桃报李的。”   赵泽瑜感觉他哥绝对是要秋后算账,颤巍巍地?道:“这?倒也不必,小瑜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赵泽瑾亲昵地?抚摸着他的头:“不用推辞,小瑜,哥已经托鸿胪寺卿正请他务必好生为你授一授课了?。”   托柳师和赵泽瑜的互相折磨,赵泽瑜知道这?位鸿胪寺卿名为任北峰,乃是一位颇通礼数的老?太爷,年少时也是一位嘴上功夫相当响亮鼎鼎有名的铁嘴,曾经北驳北原、南辩南祁,其中叱咤风云、一时英雄,好不传奇。   他先时曾在中书省尚书省鸿胪寺等多部任职,以司徒之身归府荣养,而后又被?朝廷起复,继续任鸿胪寺卿正,只是掌管大事?,素日鸿胪寺之事?仍由鸿胪寺卿等一干人打理。   这?位虽然看着整日笑眯眯的,可一旦教习谁,若是学生做得有何处不足,那这?位和蔼的老?太爷也是能当场引经据典,直把那学生训得恨不得当场重新做人、悔过自新。   赵泽瑜和他哥对视一眼,确认了?他哥没在开玩笑,忍不住嘴角一抽,认为他哥实在是睚眦必报,自己从此之后大抵永无?宁日。   当然,并非是说任老?太爷他老?人家不好,得这?位为师是多少恨不能往自家孩子脑子中塞点正经东西的官员求爷爷告奶奶都求不来的。   只是道不同?,赵泽瑜觉得自己就算得其为师,也是枉然,反而束手束脚。   赵泽瑜双手作揖状:“哥,哥,哥,小瑜错了?,您大人大量,放我逍遥逍遥不行吗?您说万一他老?人家看我这?太过不学无?术,一怒之下?从此连你也不理了?怎么办?”   赵泽瑾唇齿含笑,温柔地?抚慰着赵泽瑜的头,令人如沐春风地?道:“放心,哥已然先同?老?太爷说过了?,幼弟驽钝,常有惊人之举,望老?太爷海涵。”   饶是赵泽瑜素日再在兄长面前?觉得自己学识微末,此刻也忍不住道:“哥,有你这?般说自己弟弟的吗?”   赵泽瑾瞟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难道你觉得你自己干的那些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不驽钝吗?”   他一这?么说,赵泽瑜也硬气起来了?:“那这?般说来,兄长才是开先河的,愚弟只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罢了?。”   赵泽瑾坦然点头:“不错,任老?太爷确然说过愚兄驽钝不堪。”   赵泽瑜:“……”   若是连兄长都得过这?个评价,那他……   这?回赵泽瑜是真觉得小命要完,似乎已经能想象到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精神矍铄仙风道骨的老?爷子,瞅着他失望地?摇头:“不争气、无?志气、心肠狭小、眼界狭小。昔者诸葛舌战群儒、蔺子廉将?……”   简直想想就已经能感受到无?比的痛苦与绝望。   “兄长,你说若是我的愚笨将?任老?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那为兄我只好亲自把你炖了?送到任老?那里当个补汤了?。”   赵泽瑜:“……”   这?可真是亲哥。   这?些时日朝堂大动荡,人心惶惶不说,各部人员调动就够皇帝头疼了?。丞相避嫌,皇长子负伤在府,金吾卫与赵泽瑜忙着抓人,刑部大理寺到现在还在审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户部旧账。常有决断不了?之事?纷纷请皇帝处理,皇帝这?才在骤然庞大的奏折中发现赵泽瑾在的日子简直不是一般的舒心。   这?一见到赵泽瑾,皇帝简直眼前?一亮:“泽瑾,既然伤好了?便莫在府中惫懒了?,你这?些日子落下?的功课正事?也该补一补了?。”   赵泽瑾完全?不复方才呛弟弟的鲜活,低眉顺眼又敛息宁静地?道:“儿臣的伤并未完全?好转,恐不能为父皇分忧。”   说罢,他又咳嗽了?两声,表达了?一下?自己话中“未好转”的“诚意”。   皇帝眉毛一竖:“你养了?这?般多的时日,是朕派去的太医不尽心?”   那架势好似赵泽瑾说个是便要太医陪葬似的。   赵泽瑾无?奈道:“是儿臣自己身子弱,不曾调养好。”   “那便是你府上伺候的人不尽心,连你都伺候不好,他们还有什么用?”   众臣中有人隐隐约约反应了?过来:这?怕不是秦王先时受了?委屈心灰意冷,在与陛下?角力?   他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这?可是万万不应当的。   皇帝虽有时不得不掣肘于局势、名声或是世家权力等,但大多时候仍称得上纵欲横行、随心所?欲,而在一些情况下?的掣肘往往会演化为他在另一些方面的极端掌控欲,譬如说皇位,女人,儿子。   从来只有陛下?赐恩宠,别人感恩戴德的份。虽说他们也觉得秦王殿下?很冤,有怨气在所?难免,但陛下?给的阶梯若是再三被?秦王殿下?挥开,陛下?难道不会恼羞成怒?   赵泽瑾在今日第一次直视龙颜,看了?半响,竟把皇帝也盯得有些心虚。最后他才轻轻叹息,声音还是温柔和缓:“父皇便不必迁怒其他人了?,父皇想要儿臣做什么,儿臣做什么便罢了?。”   明?明?算得上柔顺至极,皇帝却不知为何觉得胸口不上不下?地?哽住了?一口气,让人不怎么舒服。   赵泽瑾浑似毫无?所?觉,亦或是自己心气不顺,没闲心关注他皇帝老?子想什么。   眼瞧着无?声的拉锯仿佛要横亘在两人之间?,方才还被?哥坑了?的赵泽瑜不得不道:“儿臣奉父皇旨,同?金吾卫冯大人共同?调查儿臣被?刺杀一案,现已有结果。”   那上呈的奏疏赵泽瑜是懒得写?,只字不沾,全?由冯青所?写?。此刻赵泽瑜突然站出?来,冯青身为协理者也不得不站出?来道:“陛下?,此乃安王殿下?审理刺客所?得结果。”   皇帝瞪了?赵泽瑜一眼,对这?明?显是在给他哥打圆场的小崽子冷哼一声:“这?会儿你倒是积极了?。”   赵泽瑜义正辞严:“父皇您这?话说得,儿臣当初头一回接到这?般大的差事?,自然心中惶恐,怕误了?差事?,放走扰乱京城安宁的贼人。可这?共事?几日,冯大人办理案件那叫做一个干净利落,这?差事?办得好,儿臣自然少不得要来借着冯大人的东风,沾沾功绩了?。”   冯青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安王殿下?过誉了?,臣只是奉旨办事?。”   皇帝迅速扫了?一遍奏疏,随口道:“让你主理,不是让你去看着冯卿办事?,自己好吃懒做。”   看到“行晖帮”时,皇帝明?显皱了?下?眉,也顾不得赵泽瑜是否是好吃懒做了?:“你们查到那几个刺杀泽瑜的贼人是行晖帮的?”   赵泽瑜道:“是,他们自称是行晖帮的,功夫符合,往来踪迹也符合,但因为只是在行晖帮掌管的码头做事?,又没个身份凭证,因而却是不能以此作为行晖帮参与的铁证。”   皇帝神色有些晦暗,上一世赵泽恒要联合意图共同?勾结北原的可不是这?个帮派。   这?个逆子,究竟还和多少帮派有勾结!   皇帝道:“你们看,这?些刺客该如何处置?”   旁人还没来得及说,方才还一脸清静无?为的赵泽瑾却是站了?出?来,眼中有着皇帝看得分明?的坚决:“儿臣认为,这?些人胆敢在京城当街刺杀皇子,已然犯了?我大启必死之律法,理应问斩,同?时应追究行晖帮,以免日后再有此等江湖帮派以武犯禁,以朝廷律令为儿戏。”   素来以仁德出?名的秦王头一次这?般斩钉截铁,不少朝臣都愣住了?,皇帝却是认为自己看得明?白:泽瑾这?是还在为赵泽恒派人刺杀他而自己的处置并不让他满意而有些气恼。   他自认为读懂了?赵泽瑾今日为何有些闹脾气,心中哽着的那口气也散了?,正要随他的时候赵泽瑜却道:“儿臣以为,皇长兄所?言,有所?不妥。”   赵泽瑾猛地?看向他,眼中尽是震惊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不想找个太厉害的师父是所有学渣的共同心愿。   泽瑾:嗯?我家弟弟怎么和我对着干了? 第49章 一世噩梦   赵泽瑾后槽牙咬得极紧, 作为最了解赵泽瑜的人,他?当然知道自家?弟弟是个什么打算。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泽瑾才这般生气。   那个兄弟翻脸的雨夜之后, 他?刚对小?瑜性情大变的原因起了一点探究之心, 边关便八百里加急。   他?顾不得那一点儿女情长的小?小?私心, 却也?因此错过了最后一个能够在那一条绝路之上拉回?赵泽瑜的办法。   有洛元帅的定北军如入海蛟龙, 神出鬼没?却又神威赫赫,可是洛振远“告老”后三载, 定北军费缩减, 甚至有一次裁军, 皇帝始终以?并无?合适人选为由,迟迟不肯重?立定北元帅。   这三年间赵泽瑾一脉的人极力陈词,劝说皇帝定北军乃是北域门户,不可不趁早立下元帅人选, 可皇帝却仍充耳不闻。   赵泽恒一脉逮着文盛武衰的机会大肆打压,同时也?不忘向军中插人, 只?是他?安插成功的也?不过是内陆驻军,四境守军却是齐心协力,从?未让他?成功过一次。   而以?赵泽瑜为首的一系列大臣并未发声太过,也?隐隐牵制着赵泽瑾, 倒是借此机会向定北军中安插了不少小?将。   北原突然发难, 领兵统帅换为阿若那, 连下边关数城。没?有执掌全局排兵布阵的统帅, 定北军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目盲的巨人,各处守军脱节,如同一盘散沙。   在这种情况下,赵泽瑾纵使再天赋奇才也?不可能立刻将定北军重?新整合为上下一体的钢铁巨龙, 只?得将百姓内迁一百五十里,全军退守一百里。   赵泽瑾本就是主动请缨,相当于在皇帝那里立下了军令状。   而他?统帅定北军后,北域不进反退更是让朝野沸反盈天,朝中支持赵泽瑾的人本就被皇帝打压,赵泽瑾本人又不在;以?陈丞相为首的新一代文臣世家?施压要求秦王就撤军辱国给出一个说法,要求定北军更换主帅,停止对大启无?用的内耗。   赵泽瑾要以?一己之力整合边防同神鬼莫测的阿若那周旋,又要同既熟悉又陌生的定北军上下磨合,还要应对朝中隐隐的施压,几座大山压在他?肩头,叫他?忙得焦头烂额,竟也?没?叫他?畏缩。   等?到拉锯战终于慢慢将边防驻守推回?道差不多?原来的地方,已然是一年后了。而从?京城来的不仅有一份调他?回?京、安王赵泽瑜接替他?成为定北军主帅的旨意,还有一路风尘仆仆、神色为难的王府统领穆云。   他?出征前还记得想?要探究小?瑜究竟为何性情大变之事?,特地留了穆云替他?关注赵泽瑜的动向,查一查这个事?情。   而穆云也?确然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天巨雷:赵泽瑾在前线同北原殊死搏斗之时,赵泽瑜竟领旨领兵踏平了行晖帮。   而那行晖帮,据穆云查探所知,是归顺赵泽恒的江湖势力。   而赵泽瑜像皇帝的请旨理由是:行晖帮占据水运航道,借水运之机掩盖与北原勾结之事?。   穆云觑着赵泽瑾的脸色,小?心道:“虽说属下并未查到,但或许安王殿下所说也?是实情。”   赵泽瑾终于彻底失望,仅剩的极其脆弱的一丝兄弟之情终于万劫不复。   他?整合定北军时最先设立完善的便是原有的哨岗与信息传递,只?有全军各处联结成一条线,他?作为全军的大脑才能调配得当。   哪里有什么借水运通敌?分明便是借战事?而达成的排除异己。   交接时,除了必须的交待,兄弟二人再无?半句话可说。   而后赵泽瑜愈发咄咄逼人,追随赵泽瑾之人亦有一些转投赵泽瑜麾下,直到猝不及防下赵泽瑜在北原的死讯传来,赵泽瑾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紧接着皇帝病情加重?,赵泽瑾本能地不愿去想?,自欺欺人地觉得赵泽瑜仍是活在某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皇帝去世前,眼中的东西让他?有些看不清,对他?语焉不详了几句:“泽瑾啊,你当真是朕最出息的儿子。自古以?来,从?未有一个人能拥有像泽瑜这般将自己化作你皇位下尸骨的兄弟。你可当真是好运极了。”   赵泽瑾疯了一般地埋首于昔年的卷宗,而新任户部尚书,终于在浩如烟海的户部卷宗与查抄的前户部尚书的私账中发现?了一个异常:当年赵泽瑾统领定北军时有一批粮草和国库与户部官方的记载可以?比对得上,却是户部尚书记录的私账中多?了一笔不明不白的银子。   没?过几日,武陵门的少帮主武清锋亲自到来,交给了赵泽瑾一封保存完好的书信与一本清清楚楚的账册。   他?说当年行晖帮一朝覆灭,其地界先是被周围的小?帮派疯抢,又招致几个更大门派的抢夺。   水运航道占利极大,又有天险,几个大帮派也?难免下场,江湖中一时腥风血雨。   武陵门等?几个门派不得不重?新联手,压制住江湖上这莫名其妙的混战。   “安王殿下当初一把火将行晖帮烧得干干净净,以?为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但有数百年传承、经历过那个武林兴旺年代的我们四个门派才知道那时流传的四种奇门遁甲之术。”   “我们四大门派各执一种,约定谁都不去窥探其他?门派所执掌的那一种,否则该门从?四门除名,其余三门可令其在江湖中除名。”   “直到我们平定了江湖之乱,接到殿下的委托,四门誓言已破,父亲决定以?我派之术推演行晖帮之术,打开了行晖帮的机关。”   “殿下您想?要的都在里面。”   他?转身长笑了一声,不知是否是为谁笑一生苍凉,还是在感慨某个妖孽搅起的腥风血雨:“神鬼之才、晶石之心啊。”   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真相的赵泽瑾终于快疯了。   直到景曦去找一天一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的赵泽瑾,发现?他?颓然坐在那里,平素成熟稳重?的男人像一个迷茫无?助的孩子。   “曦儿,我若是再多?信一信你的直觉,是不是就不会把小?瑜弄丢?”   身为有着从?军经验的女性,景曦的直觉向来十分准确,只?看了一眼那些密信便大体明白了。   当年在赵泽瑾在北域艰难抵挡北原之时,原来他?并非是孤军奋战、独木难支,原来真的有一双眼在默默注视着他?,有一双手一直在他?身后援助,有一把刀一直在为他?斩去背后的所有明枪暗箭。   当年受赵泽恒指派,户部尚书谋取本该用于军费的银子,以?次充好,将一部分发霉的粮食混入内部。同时与行晖帮勾结分赃,指使他?们以?水运截下本该运往前线的军粮冬衣,欲使赵泽瑾与定北军饥寒交迫,死在边关。   赵泽瑜中途发觉,再要等?朝廷重?新筹备已然来不及,遂直接呈报皇帝行晖帮与北原勾结,直接踏平了行晖帮,全帮上下无?一幸免,这也?是赵泽瑾当年终于对他?。   行晖帮土皇帝做了许多?年,富甲一方,赵泽瑜遂直接用这些财物高价重?新置办了军粮冬衣。   押送的人见赵泽瑜持皇帝之令,兼之押送有误,根本不知自己差点被行晖帮灭口?,赵泽瑜并未迁怒他?们,并不追究,他?们自也?讷讷不敢多?言,将军粮冬衣送到便罢。   至此,此事?真相湮没?,只?有被灭掉的行晖帮与因此清洗了一遍而清净了不少的江湖。   而户部尚书在两月后卷入一桩贪腐之案,牵连出几桩陈年旧案,贪赃数目之巨连皇帝都为之震怒。   而这一切的真相,赵泽瑾均被蒙在鼓里。   直到皇帝不甘心生命与权力的消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将一个毒刺楔进这个让他?嫉妒的儿子心中,他?知道凭着这个大儿子的优秀与重?情重?义,他?的余生都将时时刻刻处于悔恨痛苦的深渊之中,永无?翻身之日。   赵泽瑜算尽一切,可这却是赵泽瑜从?未想?到过的。   赵泽瑾何等?聪敏,前因后果如何想?不明白。在秦王府有何人能够瞒过赵泽瑾的耳目,又是为何在他?真正陷入危机时屡次有巧合救他?于危难之中。   景曦有着女子的细心,屡屡起疑,也?曾对赵泽瑾说过她总觉得小?瑜并没?有变,可又是谁屡屡能正巧赶在他?去调查之时将真相尽数掩盖。   赵泽瑾只?觉人生从?未如此的荒谬,他?最敬重?的老师,人生中的引导,亲手将他?最疼爱的弟弟一手推入地狱,只?为了一个所谓的千古明君。   他?的老师,是以?怎样的一种态度看着小?瑜做这一切将自己推上绝路的事?呢?是漠然、猜疑、忌惮还是推波助澜?他?可曾有过一刻怜悯过小?瑜这个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鲜活的孩子?他?又是怎样看待自己这个学生,一个无?心无?血无?肉的治国利器还是能让他?有培养出一代明君成就之感的工具?   但凡他?有一丝丝将自己当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又怎能让自己眼睁睁在无?知无?觉到误会小?瑜为权力不择手段的情况下任由小?瑜一步一步被自己、被陛下、被他?推入万丈深渊?   赵泽瑾喑哑地笑了起来,分明不是多?撕心裂肺却可怖到无?端令人想?到地狱中不得解脱的饿鬼。   他?说:“我们又有谁不是那个刽子手?”   从?此,赵泽瑾给柳明修帝师之号,却再不曾见过柳明修这个老师。   赵泽瑾从?不曾犹豫过是否要处置这几个伤害小?瑜的刺客,此前却犹豫过是否要放过行晖帮。   赵泽瑾一世帝王,早没?了什么多?余的妇人之仁,只?是事?关赵泽瑜,上一世他?不由分说不曾放过行晖帮中任一活物,毕竟杀伐太多?。所谓因果报应,虽然无?稽,却也?让赵泽瑾不愿此生赵泽瑜再沾上无?谓的血。   这种一定会误伤到无?辜之人的事?还是让他?来吧。   可他?好一番辗转反侧,这小?崽子竟全然不觉。这小?崽子究竟是把自己多?不当一回?事??他?怎么可能去用一个伤害过小?瑜的帮派?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雨夜之事指路第十六章   啧啧啧,小天使们都挺聪明的,昨天的评论区整齐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那就恭喜小瑜喜提傻孩子称号吧。   今日份刀子已寄出,一经售出,概不退货,作者已经顶锅盖逃跑,不许误伤作者哦(正经脸)   让你们看看小瑜翻云覆雨的样子,孩子虽然傻但蛮妖孽的不是 第50章 漕运户部   赵泽瑾眼睫垂下, 旁人看不?太分明,可倘若能看清大抵要被其中浓重的黑暗吓到?,赵泽瑜是他上一世?唯一亏欠的人, 亦是他的心?魔。   他闭了下眼, 将神色收敛得一丝不?剩, 旋即目光电射:“小瑜你有何高见?”   赵泽瑜:“……”   为什?么感觉他哥这?眼神活似要把他吃了, 他哥不?是一直很鼓励他有自己的意?见吗?这?怎么莫名其妙又炸毛了?   皇帝难得见这?一世?的赵泽瑜有这?个主见,还是不?同于赵泽瑾的, 饶有兴趣, 问:“泽瑜, 你说说,为何不?应追究。”   赵泽瑜直白道:“很简单,打不?过。”   皇帝:“……”   群臣:“……”   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皇帝眼皮直跳,声音严厉了起来:“莫非泽瑜是认为我?堂堂大启大军, 打不?下一个江湖帮派?”   赵泽瑜毫不?畏惧,态度倒很悠闲坦然:“那倒不?是, 可是就算朝廷发兵打下了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就很有面子吗?”   赵泽瑜不?似诸位文臣说话向来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文辞华丽,他说话极为直接:“我?看当日金吾卫的诸位大人们逮捕刺客可不?容易吧。”   冯青眼皮子直跳,也只?得硬着头皮承认:“的确算不?得太过容易。”   赵泽瑜继续道:“那便是了,这?几个可不?是行晖帮的正式弟子, 便这?般费力, 那若是追究, 朝廷要出?多少高手?”   “若是出?动大军, 朝廷也无真凭实据,打赢了一个江湖帮派也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这?么丢脸的事,干什?么要去做?”   诸位要脸的大臣被他左一个打不?过右一个丢脸说得脸都绿了,一个大人当即站了出?来:“安王殿下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腔调倒是把握得极为熟练。”   赵泽瑜一抬眼, 困惑地打量了一下这?位估摸着单手能撂翻的大人,“你谁啊?”   不?等这?位大人嚷嚷着奇耻大辱,赵泽瑜对他一笑?:“想必大人是十分愿意?去打这?个头阵了,倘若大人有其谋能保证朝廷十分有面子地平了行晖帮,那么大人当然可以令本王心?悦诚服地赞叹。”   言外之意?,不?行就滚一边去,别?在这?儿卖弄口舌搬弄是非。   文臣中不?少都脸色不?怎么好看,这?位安王简直是将颜面踩在了地上又踏上了两只?脚,丝毫不?懂得说话的委婉与中听?。   皇帝有些头疼,点了冯青出?来:“冯卿,你同他们交过手,又是我?大启排得上的高手,你有什?么想法?”   冯青想了片刻:“安王殿下说得有一定道理。”   许多大人的脸更绿了。   赵泽瑾自方才那一瞬短暂的强硬后便没再说什?么,赵泽瑜虽讽刺那位大人讽刺得极为开心?,眼睛却一直瞄着他哥,见他哥若有所思便忍不?住给过去一个讨好卖乖的神情。   其大概意?思便是:哥你看虽然你喜怒无常,可我?都不?计较,还这?么跟你撒娇卖好的,我?多大度,你不?许生气了。   赵泽瑾看出?他这?点撒娇下的小得意?,险些被他给气笑?了,感情这?小子还觉得自己挺聪明,遂还以瞪视一记。   小兔崽子回去再料理你那毛病。   皇帝在宝座上,一眼看到?赵泽瑾瞪向赵泽瑜的眼神:“泽瑾你和泽瑜有什?么话就大方讲,在朝堂上使眼色像什?么话?”   赵泽瑾眼中似有火气未退,出?列道:“儿臣认为八弟说得有理,只?是却思虑得有所不?周。”   皇帝这?时候并不?介意?纵着赵泽瑾一些,对他的一张冷脸也不?以为忤,“你继续说。”   “儿臣认为,行晖帮固然不?可强攻,却也不?能不?攻。”   “自我?大启立朝以来,素来同江湖井水不?犯河水,江湖不?问朝政,朝廷不?问江湖恩怨。如此,两相?安好,可大体太平。曾经?也并非没有江湖义士保家卫国,助朝廷一臂之力,此等侠士,当日我?大启自然嘉奖。”   “然而如今,行晖帮以武犯禁,公然在京城刺杀皇子,犯我?大启律法。他们既也是我?大启子民?,若听?之任之,纵容无视,岂不?是让有些不?安分的江湖人认为他们随时可以以武犯禁?”   “长此以往,朝廷威信有损,江湖纷争再起,必然生出?许多祸乱。”   皇帝本只?是因为赵泽恒与行晖帮勾结不?喜,说到?底却不?曾将这?江湖帮派放在眼中,只?将这?当做向赵泽瑾展示“父皇宠爱”的一个添头。   可赵泽瑾这?般说,却让他也不?由得重视了一些:“那泽瑾你的意?思是要出?兵?”   赵泽瑾摇头:“父皇,八弟方才所说也并非全无道理。”   “纵然我?们知道行晖帮耍的是这?种字眼心?思,朝廷也确实不?能仅以现在的证词便公然对行晖帮做什?么。”   “不?过我?朝纵容他们也是太久了,像是漕运这?种有关国计民?生之事,行晖帮一个江湖帮派也是多有纰漏,还是由朝廷接管吧。”   皇帝正想点户部尚书出?来,一看下面忽地想起户部那一大串空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此事朕还要再考虑一番,泽瑾、左卿、林卿、冯卿,来勤政殿,”他站起来后想了一番:“泽瑜,你也一起来吧。”   赵泽瑜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行晖帮他哥是不?屑用了,铲除是势在必行。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工具。   刑部尚书左严,原来也是个一丝不?苟、面容干净的整齐男子,可惜一朝扎进户部这?桩大案,日日几乎宿在了刑部户部,腮边都生出?了些沧桑的胡子来,眼窝都深了一些,快被活生生蹉跎成了一个小老头。   他身边的林汉敬倒是岁数大些,人也稳重些,倒是不?像左严弄得这?般狼狈。   皇帝这?种只?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剥削头子都被左严这?副尊容惊了一下,像模像样地道:“林卿左卿辛苦,户部这?桩案子查了这?些天,可有大致章程了?”   左严资历浅些,自然是让林汉敬主要向皇帝禀报。   林汉敬也不?推拒,他语速不?快,少了些年轻人的锋锐利落,总让人有种恨不?得将此人脑袋撬开看看他究竟想说什?么的冲动,总放在嘴边的话便是“莫急,稳住”,连皇帝都不?能让他的语速变动一分。   然而便是这?样一个人,执掌断案雷厉风行的大理寺十余年。   这?段时间左严估计已然被他磨得没脾气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急不?慢地道:“回陛下,臣和刑部尚书左大人查了这?许久,有一些牵连甚广、时日过长的案件,着实让臣等宵衣旰食、夙兴夜寐、筋疲力竭。”   眼见他要这?般漫无边际地扯下去,皇帝回忆起这?老东西的东拉西扯,眼皮都开始抽抽,“爱卿辛苦,大理寺和刑部朕自有奖赏。”   林汉敬得了便宜,便也不?再扯下去:“臣等发现原户部尚书多次贪墨国库,私自扣下本应发放到?灾区、疫区、军区的财物,那些银子经?查一部分流入民?间黑市,几经?辗转在一家钱庄缴获赃银,而另一部分则不?知所踪。”   皇帝额头直突,另一部分还能到?哪儿去了,背后没有亲王的支持,给户部尚书几百个胆子他敢这?么明目张胆?   他的好儿子好国舅,眼睛不?仅在他的私库上盯着,连国库都盯着!   林汉敬不?愧是老狐狸,悠悠地道:“原户部尚书好赌,这?不?知所踪的赃银,许是他已然输出?去了也说不?准。”   这?便是给陛下留个余地了,倘若陛下动了继续废除英王郡王位的心?思,那么自可让他们继续追查;若是陛下还想保一下英王,那便将此事糊涂揭过,只?当原户部尚书是真的好赌,那笔银子是真的不?知去向。   皇帝向下看去,只?见赵泽瑾低眉敛袖地站在那里,恭谨的脸上看不?出?其他神情,就仿佛他是真的听?不?出?来林汉敬话中的机锋、真的不?在乎皇帝如何处置赵泽恒一样——如果不?是他眉毛耐不?住地上挑了一下的话。   到?底还是置着气,也到?底还是年轻,什?么都挂在脸上。   皇帝默许了林汉敬的说法,没再继续追问,而是道:“若要处理漕运之事,必得先选出?户部尚书,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林汉敬与左严将户部卷入案子的大小官员所犯之事尽数呈上,便算作自己提的不?能当任户部尚书的人选。   冯青更是完美地当一个安静的花瓶,生动地表示了自己统领金吾卫,只?负责抓人不?负责选人。   赵泽瑾俨然一副心?中有气的模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干我?事的气息。   赵泽瑜躲在赵泽瑾身边,几乎快借着身量的差距把自己埋在赵泽瑾影子里了。   皇帝干脆懒得看他们了,问道:“户部那两个侍郎此次都被牵连了吗?”   不?必他们回答,皇帝自己打开奏章看了。   林汉敬说话虽让人手痒,可写奏章倒是不?含糊,皇帝一眼看到?户部侍郎牵涉进了一人,另一个叫做陆嵩云的侍郎并未。   “陆嵩云?朕好像有些印象。是不?是之前有一桩盐铁私营案由他和左卿处理的?”   左严称是,皇帝便定下了,“那便他吧,叫他先给朕拟一份户部提拔人选单子上来,让户部把这?段时间的耽搁补上,然后给朕一份收回各地下放漕运的方法提议来。”   几人不?由得深深地同情起这?位官职刚上身就被皇帝抽成了一只?陀螺的新鲜出?炉的户部尚书来。   好不?容易被皇帝放出?殿门,赵泽瑜刚乖觉地想跑,就被赵泽瑾一手拎住了命运的后领子:“小瑜,哥和曦儿许久不?见你,十分想念,还是和我?回秦王府吧。”   赵泽瑜:“……”   大事不?好,秋后算账,跑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我可大度了,你看我都不知道我哥为啥生气我就撒娇了,多善解人意   泽瑾:早晚有一天得被这小子气死 第51章 哥嫂轮番上阵   一到了宫外, 看?见那马车,赵泽瑜眼睛骨碌转了两回,在夺车而逃让他哥走回去、用轻功逃跑让他哥满京城地追和老老实实地撒娇讨饶中踌躇了半天, 认清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安王跑不了长新宫的现?实, 最终还是一脸谄媚地凑了上去。   “来, 哥, 您请,小?的给您驾车。”   赵泽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把他那点花花肠子都看?明白了似的, 直看?得?赵泽瑜后颈发毛, 像只碰到了天敌只能在其淫威下?瑟瑟发抖的小?猫崽。   然后他就?又被?拎着领子提上了车,赵泽瑾嗓音略带笑意,似乎还有些赵泽瑜听得?不分明的讽刺:“让安王殿下?给我驾车?我可怕这小?小?京城都不够安王殿下?祸害的。”   赵泽瑜:“……”   他哥绝对?是在讽刺他!他不就?是说了句想保行晖帮的话嘛,犯得?着这般阴阳怪气?   方才在大殿上还把皇帝群臣弄得?无语的安王殿下?也来了脾气, “哼”了一声,一扭头直接钻车里面去了。   赵泽瑾饶有趣味地观察了弟弟尥蹶子的全过程, 把弟弟那气急败坏拿来当饭后甜点品味了一下?,暗自给了个滋味不错的评价,跟着也板着脸上了车。   一下?车,赵泽瑜熟门熟路地往赵泽瑾卧房跑, 边跑边喊:“嫂嫂, 嫂嫂?”   赵泽瑾悠然自在, 正等着这小?子吃个闭门羹——这些天来, 可喜可贺,秦王殿下?在自己的王府中总算获得?了能够在白天进?入卧房的允准。   小?崽子和他干的事也差不多,他就?不信曦儿能忍得?住惯他这臭毛病。   英明神武的秦王殿下?还没想完,便听到内院一阵女子清脆的笑声, 然后便是一声宠溺满满的“小?瑜来啦,快过来。月儿,快去拿些点心来,要小?瑜最爱吃的那种。”   一阵小?风吹过,卷下?一片门口的枫叶,悠然飘转落地,此情此景好不凄凉。被?晾在门口无人问津的秦王殿下?:“……”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穆云:“殿下?,您之前说的给安王殿下?找的武师傅属下?选过了,但那几位最出名的恐怕要您亲自去请,还未必能请得?动。”   赵泽瑾幽幽的眼神飘了过来,穆云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立直道?:“属下?方才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赵泽瑾:“……”   他怎么就?选了个这么个没文化的统领?难道?他不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此地无银吗?   眼见那两个小?祖宗有把他撂在这儿相谈甚欢的意思,赵泽瑾只来得?及给了穆云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我亲自去请。”   穆云摸了下?自己的荷包,总觉得?俸禄不保。   秦王府守则必须再加一条:当殿下?被?王妃和安王殿下?气得?脸色发青时,一定不能上前。   赵泽瑾进?去的时候,赵泽瑜正大快朵颐,景曦则是吩咐下?去:“去让厨下?煨一锅骨汤出来,我们?小?瑜可是好生?遭了一番罪,得?好好补补。”   赵泽瑜好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忙制止道?:“嫂嫂,真的不用了,兄长给我的那个厨娘都给我补了好多天了。”   秦王府送来的不只有一批宫女还有一个管家一个厨娘。赵泽瑾原话是这样的:“人我先带来给你应急,厨娘你可以一直用着,管家你若是用着不顺手便自己去找一个信得?过的。”   乘风刚要反驳说他自己可以管家赵泽瑾便把他摁了下?去:“你是小?瑜身边最信得?过的人,负责小?瑜的安全起居,哪里有余力管其他的事?”   那厨娘自来了长新宫,便一日三顿变着花样地给赵泽瑜进?补,赵泽瑜已然感觉自己衣带渐紧,简直要从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变成脑满肠肥的油腻公子,如今简直看?汤色变。   男人虽然并?不像女孩子那般注重身材,却也还是很注重形象的。   景曦却是面露忧色:“那日我说让你跟着一同回来,你便推三阻四?,这些时日也没个得?力的人伺候,也不知你这内伤可还有隐忧。”   说着她便要垂下?泪来:“罢了,你也不必管我,医师说孕中女子难免心情郁郁变化多端,想也知道?烦人得?紧,你不愿意听我絮叨不愿意听我的话也是自然。”   赵泽瑾哑口无言地看?着自家素日虎虎生?威只差没去演武场大展神威的英武娘子一息之间“梨花带雨”“变化多端”,简直想当场拜她为师。   赵泽瑾自有了前世记忆,在皇帝面前凡此种种俱为做戏。他走过的岁月比之景曦可多了几十?载,如今也得?夸一句景曦这神色变化浑然天成。   赵泽瑜可不知他嫂嫂素日在王府的威风,又对?有孕之事知之甚少,只知孕中女子最是金贵,跑不得?跳不得?,连动一下?都要再三小?心。见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便把景曦弄哭了,他简直手足无措,想到罪魁祸首的骨汤,忙咬牙切齿地道?:“嫂嫂,我错了,我不好,我最爱喝骨汤了。”   一听这话,景曦果真立刻喜笑颜开,吩咐道?:“小?瑜说他爱喝,叫厨下?炖的份量定要足足的。”   赵泽瑜:“……”   他这张没把门的嘴!   哪怕早就?和景曦携手一生?的赵泽瑾也没忍住抖了一下?:幸亏上一世那些大臣们?非要他扩充后宫绵延子嗣时他没同意,否则……   赵泽瑾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脖子冷汗,觉得?这种后果应该不是自己能承担的。   一个不被?人珍惜的好女子是这世上最零落的一根草,哪怕被?千人踩万人踏想从泥泞中奋力地挣扎出一点生?路也会被?无数认识或不认识的脚再踩回去,再无回还;而被?人珍惜的女子则是这世上最美的一朵奇珍,无论结局是什么,在生?命结束的前一刻她都是某人心中最独一无二?的。   景曦以一己之力将两位“心机深沉”的殿下?收拾得?服服帖帖,赵泽瑜难得?逃难似的,跟着他哥去了书房。   一进?屋,他劫后余生?似的,抚着自己的胸口道?:“我的天,嫂嫂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他怜悯地看?了看?他哥,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嫂嫂现?在晚上让你进?房间吗?”   赵泽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抬手一指身后一个架子,那本是他悬挂佩剑的地方,现?在却挂着一个赵泽瑾说熟悉也熟悉说不熟悉也不熟悉的极其破坏房中风雅的东西——那搓衣板。   这事还能不能过去了!犯得?着专门为了等他还在上面打两个洞挂在这种地方吗!什么小?气哥哥!   对?他哥的幼稚实在是无话可说,赵泽瑜叹了口气:“行了哥,嫂嫂还能真舍得?把这东西用你身上啊。”   您二?位蜜里调油,跟我装什么委屈啊。   孩子大了,不好欺负了。赵泽瑾一挑眉,果真不再追究此事,回身往椅子上一坐,脸上过于漂浮温柔的神色都撤下?来时,有一种仿佛沉淀了数十?年走过一生?方能磨砺出的既威严又稳重却又无半分专断的气质。   恍惚间赵泽瑜甚至觉得?比之现?在的那个人,他哥无需龙袍等任何表明身份的装束,只本人在此,便合该是那个位子的主人。   想到这里时,赵泽瑜并?未有半分对?现?在这位陛下?的畏惧。   也不知赵泽瑜是吃什么长大的,从年少便被?各种仁义礼法的书籍教导,说起那个位子也不过像是喝水一般,对?所谓的皇权并?无半分畏惧向往,哪怕有一日要他出兵宫城,他心脏的跳动都不会有半分变动。   说起来,历代文人表明自己不屑与?权贵为伍、表达自己志向高洁的诗词文章只多不少,可又有几分是在他们?繁花似锦高高在上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所作?   对?权位的嗤之以鼻看?似上至文人侠士、下?至贩夫走卒都能做到,可真正面对?时又有几人能真正淡然?   诸位造反的帝王将相,在造反前夕可有心静似水、毫无波澜之时?   赵泽瑜知道?自己是个怪胎,七情六欲薄如蝉翼,似乎专为凉薄二?字而生?,一生?的念想似乎也只有几个人。   他同武清锋拌嘴吵架,看?似又嫌弃又有几分亲切,可他自己知道?那喜怒哀乐看?似鲜活,却像是隔着什么,看?不分明。   而对?于陛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本领,仿佛天生?便知道?在这位陛下?面前如何掩饰自己。   不过他倒也不去多想,这世俗之中除了亲近的几人,又哪里有什么需要他在意的。   不待他多思,赵泽瑾已然开了口:“小?瑜,跟哥说说,你为何会觉得?我愿意去用行晖帮?”   自从赵泽瑾向赵泽瑜坦言自己的谋划,赵泽瑜难免有过窃喜:从前他哥实在是太过光风霁月、君子不谋,让人觉得?哪怕是把这些算计让他看?到一点都是对?他的侮辱,让人自惭形秽。可现?在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在兄长面前表露一些自己的本性,而不必担心兄长是否会因此认为他心术不正。   因而赵泽瑜颇为惋惜地道?:“兄长您看?不上行晖帮,我也没看?上,可是兄长不觉得?行晖帮是个很好的工具吗?”   “如今武少帮主已然站在了我们?这边,但朝堂与?江湖到底不同,他涉入朝堂之事时也不会做什么伤及人命的事,我们?也不会插手武陵门在江湖诸事。”   “诚如兄长所言,如今江湖四?散,几大门并?无从前的凝聚力,下?面龙蛇混杂。”   “这个时候行晖帮便是改变这个局面的一个很好的引子,若我没有猜错,他们?既然早早地勾搭上了赵泽恒,便是有了想辅佐新皇要权位的野心。如今赵泽恒颓势已现?,他们?必定想转投兄长麾下?。”   “兄长只需假意应允,利用行晖帮探得?江湖中那些暗流与?赵泽恒曾经的暗线后,同时请武陵门查探其多年来逾矩作乱之事。”   “行晖帮位置优越,又坐拥天堑,一旦败落自会引得?一众不安分的江湖帮派蜂拥而上,这些人平日我行我素惯了,最喜好的便是仗着几分功夫搅乱世道?,正好借此机会一勺烩了,免得?日后若是北方战乱一起,他们?搀在其中兴风作浪。”   赵泽瑾看?着他,思绪却又飘到了前世他通过蛛丝马迹试图推断小?瑜做每一件事的轨迹、谋划与?心境之时,如今小?瑜这般亲口说出来,就?好似他正在看?着前世的小?瑜在述说一般,一时有些恍惚。   这样的眼神,赵泽瑜只觉得?兄长似是透过他在看?着什么人,可似乎又是看?着他本人一样。   他无端觉得?身体?里也似乎在有什么回应着这份目光。   还是赵泽瑾先行从这种微妙的感觉中挣脱出来,又问了赵泽瑜一遍:“小?瑜,你为何会觉得?我会愿意用行晖帮,哪怕只是暂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景曦:呵呵,小样   泽瑾:感觉见了弟弟每天都在喷火   小瑜:哥你好莫名其妙无理取闹啊 第52章 真心流露   赵泽瑜只觉他哥莫名?其?妙。   什么叫“为什么愿意用行晖帮”?很显而易见?, 因为这是一个有利无害的计划,不过是暂时?的虚与委蛇,既能斩断赵泽恒一条臂膀, 又能不着痕迹地肃清江湖上许多浑水摸鱼的作乱之人, 让之后?在解决其?他问题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况且, 说到底, 江湖之人作乱,霍乱的还是百姓。他实在是想不通他兄长这种天生心中装着仁爱的人为何做什么揪着这无伤大雅的点不放。   兄长心, 海底针。   见?赵泽瑜这一副没?放在心上大不了的样子, 赵泽瑾的火气简直直冲天灵, 可?看这小子更是一副找不到北的模样,秦王殿下这股火简直发都没?处发,突然涌上一股无力感。   他沉声问道:“小瑜,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愿意用一个险些要了你命的帮派?”   正盘算着到底是哪儿?戳了赵泽瑾筋的赵泽瑜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给他哥来了一个堪比三岁幼童迷茫神色的“啊?”   这倒也实在怪不得赵泽瑜,自古诸位搅弄风云书写历史的大人物们, 哪怕头一瞬对方的剑都戳到他心窝子上了下一瞬也能为了利益当场双双失忆,亲热得宛若生死之交。   他觉着既然已?经?做好了某些准备,当然也要向这些大人物学学刨祖坟都不计较的气度。   这行晖帮明显留着一手,也不算是真心想要他的命, 赵泽瑜当初也是为了钓赵泽恒出手也不是专门针对什么门派。   若论起来, 谁也别说谁先算计的, 着实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   他仗着一副凉薄性子, 自然也在气度此道上修行得格外?得天独厚,乃至于他浑似局外?人一样的态度,几乎都忘记了是因为“刺杀安王”才一路追查到他们头上的。   此刻被?赵泽瑾劈头盖脸地质问下来,他那能绕着山间小径七扭八拐的脑回路一时?抽不直, 这才如懵懂幼童一样露出一张傻子脸,半天没?转过弯来,实在没?跟上赵泽瑾浑似惊弓之鸟一样的思路。   好半响,他才费解地道:“哥你没?事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做什么?”   他此刻的百思不得其?解就像在摊边买了个话本,其?上写着《山海经?异兽》结果翻了半本都是男女那点狗屁倒灶的风月事。   赵泽瑾感觉自己若是团水都得被?这小子气得烧起来,拍案而起:“我弟弟险些被?他们害死,你告诉我这叫细枝末节?”   赵泽瑜终于后?知后?觉地从中明白了什么,一时?间有些隐秘的甜意,像是年节本来没?在意的时?候突然被?长辈发了压岁钱带出去好生玩了一通那般,又像是出去撒欢后?本来拖着一身的泥点子生怕被?娘揍一顿的时?候却被?人气急败坏地一边叫着“小崽子”一边被?人小心地处理不小心擦到的伤口。   然而另一边他又尽力压下这些甜意和恨不得让他哥再说些这般气急败坏的真心话的冲动,尽力地拉回神志,想着怎么劝他哥——这一次没?能利用行晖帮把江湖修理一番,虽有些可?惜,但借着这个朝廷将漕运收回时?倘若兄长能插上一手,或者和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有几分君子之交,也未必不如原计划。但兄长这么做的原因不太值当,倘若次次都因为这等小事耽误正事,未免不好。   因而他近乎乖巧地弯了一下眼,眼神中可?怜兮兮的无辜简直要溢出来了:“哥,你看你这么心疼我干什么还训我啊?”   赵泽瑾:“……”   这小子撒娇真是越来越熟练了,还真是知道他吃哪一套。   便?见?这小子黏糊糊地蹭上来,先是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他,想靠近又不敢似的,只好在一旁拿起墨研了起来:“哥,你听我说呀。”   赵泽瑾眼皮直突突,这以退为进的小心思可?真是全?用在他身上了。   赵泽瑜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标准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多么礼仪为先的孩子呢。   他低眉顺目地道:“这说起来也是我故意算计的让他们出现。那时?候各为其?主,也谈不上记恨不记恨的。但行晖帮既然被?赵泽恒用过,必定帮着他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这一大毒瘤绝对留不得。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能利用一番呢?左右直接处理也是处理,利用过再处理也是处理,为何不选那一种最有利的呢?”   赵泽瑾听了半响,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就在赵泽瑜以为他哥听进去了之时?,赵泽瑾突然开口问道:“那倘若你我位置对调,如今有一个人要杀我,并且差点得手,而你知道只要假意和他合作一段时?日便?可?将他背后?的靠山连根拔起,你愿意这么做吗?”   赵泽瑜只一听便?没?绷住脸都快绿了。   “那你为何觉得我愿意这般做呢?”   赵泽瑾神色有些倦怠:“纵然我已?然决定走上这条路,也会?去做一些本心不愿之事,但有些事是底线。”   “凡有人伤害到曦儿?、你及我的孩子,我必追究到底,绝不姑息。”   他深深地看向赵泽瑜:“小瑜,你每每总觉得自己在我心中并无什么分量,是因为哥待你不够好,让你伤心了吗?”   “还是说,你觉得哥只待你这个弟弟亲近是为了利用,然后?在某个需要的时?候把你抛出去当诱饵、当棋子,唯独不是当亲人?”   他分明问的是赵泽瑜,可?自己的面容却黯淡了下来,即使在正午的光线中也显得颇为疲倦灰心,似乎被?什么狠狠伤了一番,再提不起半分力道。   弱者的脆弱司空见?惯,可?强者素来是将自己隐藏在无比严丝合缝的外?壳之下,那山穷水尽下流露出来的脆弱便?格外?的触目惊心。   若说方才景曦的眼泪只是让赵泽瑜手足无措,那么赵泽瑾的无力则是让赵泽瑜惶恐不安起来,浑身的骨头都不知道在哪儿?待着,伶牙俐齿一时?间被?混乱不堪的脑子阻隔了一般,说不出任何话来。   “哥,不是这样的,你别这么说……”   赵泽瑾眼珠转动了一下,那平素温柔宽仁的眼中褪去人前的气度后?,竟是沉甸甸的,似乎承载着无尽沉淀的说不分明的东西。   “那小瑜,我在你心中是什么人?”   什么人?   最初赵泽瑜冷眼旁观着赵泽瑾待他嘘寒问暖,觉得这只是个伪善的高高在上的人,施舍给他一点残羹冷炙以显露出自己的宽仁博爱。   但他不在乎,他是见?惯深宫冷暖的人,懂得利用一切让自己过得更好,至于那个施舍的人抱着什么心思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装出一副孺沐而可?怜的模样,内心却在盘算着眼前这个人腻烦了后?他该怎样保住现在拥有的东西。   然而每每他嗤笑而冷静地盘算时?,赵泽瑾的态度却始终没?有变化?,久到赵泽瑜生疑:我身上有什么是能够让他费这么大力想要的?   他心冷如铁,左思右想,将那些肮脏龌龊的尽数想了一遍,给自己吓出了一系列恐怖的断手断脚、卖为奴隶的噩梦,最后?成功把自己又给折腾病了。   他恍惚中隐隐感觉有人把他抱了起来,几经?晃动后?,塞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地方。   可?是那个一直抱着他的人像是要走,他明明曾经?数千次对自己道:“不会?有人真心对你好的,他们对你都是别有用心。”   可?此时?病中他却本能地一把拉住了那个人:“不要走。”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但温暖的房间里?,手还紧紧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一直以来看起来高高在上的这个他血缘上的大哥,此刻并不如何讲究地坐在地上,发丝在床边蹭得有些凌乱。   被?他扰动,赵泽瑾醒了过来,揉了下有些发僵的脖颈,那双眼睛竟是带着不同于寻常的慵懒……还有一种可?称之为闲适的气息,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就好像他被?完完全?全?接纳到了这里?,曾经?和这个大哥一同生活了许久一样。   一段时?间以后?,他才知道这原来就是家的感觉。   赵泽瑜既沉溺于这种感觉,又总带着些惶恐,觉得自己像只非要装成名?贵温顺品种的野生猛兽,只好藏头露尾地披上羊皮。   而赵泽瑾也从未有过一次让赵泽瑜失望,从未有过一次不曾将赵泽瑜牢牢庇护在羽翼之下。   赵泽瑾于他而言,是他宁愿折断爪牙也想留住的家人、兄长和信仰。他话未说出口,赵泽瑾却已?然从他的神情中读懂了一切。   他叹了口气,将人拉了过来,逼他直视自己:“那就不要再做这种所谓为我好的事情伤我的心了。”   “我从前虽也希望天下太平,却并不想去争什么,治国也并不是非我不可?。我那时?候看父皇要平衡朝堂,连自己去哪个妃子那里?都要考虑她背后?代表的前朝势力。我那时?很不喜欢这般连感情都要拿来算计的事,是以隐隐对这类争权夺利的事情都有些抵触。”   “若不是为了你们,我不会?去争这个位置,你明白吗?”   赵泽瑜第一次被?迫直面这等直白得一五一十的不加掩饰的感情,脑子成了一锅沸腾的浆糊,裹挟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将他所有的话都吞没?其?中,眼泪却不知为何掉了下来。   就好像冰原之上本已?冰封其?中的感觉忽的遇上了春暖花开,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温暖一样。   赵泽瑜在秦王府接连遭受兄嫂的疼爱有加、真情流露,整个人后?半程都恍恍惚惚的,又被?景曦无微不至地关怀得如坐针毡,刚用过午膳便?落荒而逃。   景曦拍了拍手,对着赵泽瑜的背影道:“我还治不了这小崽子了。”   赵泽瑾坐在她旁边,隐隐叹息一声:“我也不知小瑜为何有这般重的不安,他似乎从未想过我能为他去放弃什么,从未想过我将他放到多么重要的地位上。”   景曦看得倒清:“他自小被?冷待,想也知道经?历过许多冷眼,对善意反而更加敏感,常常会?不知所措。你毕竟只是他的哥哥,他从小由于父母缺失造成的不安是你我很难弥补的。”   惊诧地看着景曦,赵泽瑾道:“你竟对小瑜看得这般清楚。”   景曦嫁给赵泽瑾也不过短短两三年,可?前世赵泽瑾已?然用了半生去追思赵泽瑜,可?每每还是忍不住去怪赵泽瑜为何能这般不珍惜自己,能对自己狠到这个地步。   少年单纯的眉眼几乎已?经?在回忆中晕染不清,他发现自己脑子中牢牢刻着的都是赵泽瑜后?来狠戾苍白而疲惫的模样。   旋即化?为一柄钝刀一寸一寸地割着他的心尖。   景曦睨了他一眼:“你们这些心宽似海的男人能懂得什么?”   赵泽瑾:“……”   他又是哪儿?得罪曦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看看泽瑾怎样让小瑜“丢盔弃甲” 第53章 安王师任北峰   自此次, 赵泽瑾倒是神色如常,赵泽瑜见到他哥却有些说不清的赧然。   赵泽瑾如何?看不出这小子的不自在,心道:“等?会儿有你顾不上这些的时候。”   他一招手, 示意赵泽瑜跟上, 带着他上了马车。   赵泽瑜瞧着这路既非去游玩也非去秦王府的路, 奇道:“哥, 我们要去哪儿啊?”   赵泽瑾高?深莫测地闭目养神,只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他哥真是越来越神神叨叨的了。   既然他哥说过他很重要, 赵泽瑜这尚且不满十五的少年心未免蠢蠢欲动了一瞬——兄长是不是要带我去哪里, 给我个惊喜?   尤其是在发现去向?的地方越来越僻静、景色却越来越好时, 他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美美地期待起了一会儿兄长会带他看什么。   一匹骏马?一支神兵?极美的人间仙境?难得一见的奇景?   能牵动少年人心思的无?非就?那几样,赵泽瑜简直把自己想象出了一身急不可耐的好奇心,都想好了自己一会儿要发出怎样的赞叹。   赵泽瑾感受到身边闹耗子一样的动静, 嘴角隐隐勾起了一个微笑,愈发的不动如山。   待到下了马车时, 赵泽瑜望向?一大片果园池塘,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能在这池塘里自在地游水捉鱼, 倒也算得上是一大乐事。   那果园池塘中央拱卫着一座颇有趣的小居。   同京城中雕琢飞甍、尽显都城繁华气势不同, 这座小居修饰简单, 却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墙面上白下青, 周遭好不热闹,左方一片小竹林右方几颗枣树掩映摇曳,墙头上还看似随意地爬了几根探花露头的藤。   大门口当当正正地放着一张躺椅,赵泽瑜一见便喜欢, 只觉若是能在一个冷暖适宜、日光融融的日子在这上面睡上一睡,这日子神仙不换。   他几乎已经?认定了兄长带他来这里是踏青游玩的,便跑向?那躺椅神采奕奕地问:“兄长,这是你的别居吗?这是给我准备的吗?”   那一瞬间赵泽瑾的神色十分古怪,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同时有一阵和缓的脚步声从小居内传来,一道并?不年轻听起来却并?不泛着老气的声音道:“世?风日下啊,青天白日的,有人公然抢到我老头子身上了!”   其实以赵泽瑜的耳力,早听出来屋中有人,却并?未在意,只当是兄长留在这里照看的人。   可谁知这竟然是屋主,还是个老人。   赵泽瑜脸上五官收缩了一下,一脸惨不忍睹,觉得这张脸有点挂不住。   他正寻思着怎么给老人家道个歉便见他哥拱手向?前?一拜:“赵泽瑾携舍弟赵泽瑜见过任老,舍弟愚驽,还请任老多费心。”   赵泽瑜转身转到一半,猛然在原地僵成了一块木头板子,听到了自己破碎的声音,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呜呼,我哥坑我!”   赵泽瑾同任老打过招呼,才像刚发现原地石化的赵泽瑜一样,催促道:“小瑜,快些过来拜见老师。”   头一次,赵泽瑜冲着赵泽瑾露出一个不可置信并?咬牙切齿混杂的神情,大逆不道地想弑兄。   这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惊喜”。   试问:还没见面就?放肆地在老师背后?大放厥词,差点一屁股坐到老师的躺椅上是什么感受?   安王殿下以烧起的脸皮给了所有人一个回答:说话需谨慎,你最信任的人很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背后?挖好了坑等?着你一屁股坐进去,他已经?很安详地想给自己提前?预订一个棺材了。   赵泽瑜头也没敢抬,直接作揖:“学生赵泽瑜见过老师。”   他正忐忑,听见任老道:“抬头挺胸,让我看看臭小子送来了个什么人。”   任老久不上朝,赵泽瑜倒是看过任老的画像。那大概是任老不惑之年亦或是更年轻一些时,既有文?臣运筹帷幄的睿智之感又?有武将决胜千里的锋锐之感,只一人在那里便像是将整个大启的尊严与?气势扛在了肩上。   这样的人物,难怪是当年大启与?各国谈判第一人。   可如今,这位铁嘴周身的气质却堪称平和,闲适又?似乎内蕴光华,看不出任何?锋锐之感。   他刚这般想,便见任老打量了他几眼?,不无?嫌弃地道:“幸亏还有张脸,否则老夫平白降了一辈岂不是要亏死了。”   赵泽瑜虽时常自认翩翩佳公子,却不想有一日竟还能凭着脸让老师觉得不那么亏,感觉自己成了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小白脸,一时竟不知是否该心情复杂。   然而他素来想得开,转念一想,别人想要这闭月羞花之貌还不能够呢。   遂笑道:“这张脸能让老师看中,证明学生与?老师眼?光相仿。”   他觉着任老看起来应当不会是严肃古板之人,自觉不能在学识方面让老师满意,便也只得先在性格方面讨些喜。   否则日后?求学之路岂非暗无?天日。   任老“哼”了一声,“你这娃娃倒是乖觉,一眼?看中老夫的椅子,眼?光倒确实不错。”   说罢,他仍有些气不顺,转身示意两?人跟他进屋:“哼哼,娃娃对我脾气,墨莲那脸臭的小徒弟占便宜也占不到老夫头上,罢了罢了。”   一提起柳明修,赵泽瑾的气息乱了一瞬,沉默不语,任老背后?长眼?睛了似的,开口道:“怎么,终于和你老师有分歧了?”   赵泽瑾苦笑:“任老火眼?金睛。”   “若是你不曾心中生疑,方才你便已然出言为他说话了。”   “只是心中确然郁郁,无?可排解罢了。”   任老拨开门上的卷帘,上面仿佛还带着草木的清香。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瞧着舒适程度简直不比王府差。   赵泽瑜觉着这简直是日后?人生之终极目标: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界,造一座骄奢逸的小居。   他没有那些隐士那般高?洁的志向?,坚决认为陋室之乐,他等?俗人不配享受,黄白之物是万不可少的。   任老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一坛酒来,兄弟俩眼?力都不弱,一眼?看见这柜子里泾渭分明,左边是各类积灰的药罐茶叶,右边是几坛子酒,坛身油光锃亮的。   感情这任老还是个酒鬼。   任老宝贝似的将酒坛子放在桌子上:“便宜你们两?个臭小子了。”   赵泽瑾欠身:“承您的情。”   此言一出,任老眯了眯眼?,“能遇到个懂的人,却也不必算谁承情。”   他给自己满上一盅,饮尽才尽兴地舒了一口气:“修小子啊,学问好,聪明、勤勉、刻苦,当年墨莲收他为弟子时给老夫来信炫耀了数回。”   赵泽瑾点头:“是,老师确然是……不世?之才。”   “寻常美玉可由数人雕琢,可修小子,老夫见他第一面便知我与?他并?无?师徒之缘。”   他仔细看了看兄弟二人:“秦王殿下……”   赵泽瑾忙道:“不敢,您只同唤小瑜一般唤我便好。”   任老也不推辞:“泽瑾,你与?他的师徒之情长久不了;泽瑜,修小子算得上你的半师,你却不是他的半徒。”   赵泽瑾眉目间有些淡淡的惆怅,可旋即又?消失不见,拱手道:“是,任老的眼?着实利害。”   赵泽瑜正因兄长与?柳师之间似乎有了什么罅隙而发懵,又?听任老说到自己,未免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半师半徒,只得懵懂地道:“柳师学问精深,我天资有限,未能学到他的半分,确然算不得他的弟子。”   他话说到后?面,才发现任老横眉立目得相当生动,有些不知所措地闭了嘴,被兄长在袍袖下掐住一圈肉拧了一圈,险些当场叫了出来,简直不知道这是不是亲哥能干出的事。   赵泽瑾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小瑜与?老师脾性不大相合,自然在他那里不得欢喜,也是我这个当兄长的失职,叫小瑜很是被耽误了些。”   赵泽瑜觉着自己可能是去哪儿烂柯了一下,不然怎么感觉错过了好多事,听人说话都听不懂了呢。   任老“哼”了一声:“既然知道自己天资有限,便勤学苦练些,否则老夫的弟子若是还比不上修小子的弟子,岂不是把老夫的脸都丢到邻国去了?”   赵泽瑜觉得他还不曾真正和老师学什么,便被老师“哼”了好些次,日后?还是要为老师备些利肝利肺的药材,免得老师被自己气出什么病来,那可是罪过了。   他正想着前?面,因着今日这两?位的话格外令人费解,便多琢磨了一会儿,等?任老说完后?面的话才在赵泽瑜脑子里处理?明白,直接当场化成了一座大山,好悬没把赵泽瑜压趴下。   娘呦,“修小子的弟子”可不就?是他哥吗?   他哥是谁,那是当朝公认才德出众、政绩突出、功勋卓著,哪怕不党不群都足矣让许多官员心中的秤不由得偏移的皇子。   而他,赵泽瑜,只是一个稀里糊涂入了朝,到现在人生最大的志向?还是跟着兄长做一些不礼不法之事、做完后?就?混吃等?死的皇子。   他们二者哪里有分毫的可比性?   老师莫不是喝醉了?   人家都是逃课,他可以现在就?逃师吗?   既然他日后?一定会丢老师的脸,他能在被老师骂成一只旋转的陀螺前?自己圆润地离开吗?   大抵是他惊诧的神情太过明显,任老见了一眼?便又?胡子翘了下,依照赵泽瑜的经?验十有八/九老师的脑子里正在想象着如何?撬开他的脑壳塞点东西这种血腥场面,顿时觉得人生更无?望了。   偏生他的好兄长还添油加醋:“我相信小瑜。”   苍天啊,他可以现在就?入土为安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   人在导师家里,已经社死,重金求棺 第54章 殊途同归   任老不怎么?在意虚礼, 也没弄什么?沐浴更衣焚香的虚礼,当日受了赵泽瑜的拜师礼,赵泽瑜便正式改了口称他为老师。   赵泽瑜虽说玩笑似的崩溃过几次, 心中却丝毫不敢轻慢, 并且做好了今后悬梁刺股的打算——他估计着老师能收下他, 多半也不是?因为他如?何, 而?是?因为他哥的情分或是?交换。   这位任老看起来是?个会?把家?里人送来的药材当做没看见?、一意孤行捧着酒坛子的小老头,可但凡知道他曾经在大启与列国商谈之时有过多少据理力争、铮铮铁骨、叱咤风云的传说, 又明?白他在二十年前山河动荡之时舌辩群臣, 坚定地站在了尚未坐稳龙椅的陛下一边, 将一应主和派驳斥得哑口无言是?何等的挺身而?出?,便不会?看轻任老的学识与眼界。   赵泽瑜自?认有几分小聪明?,也在不择手段上应当有一点建树,但在学识方面实在是?除了康庄大道样样精通——他读过的那些孝悌仁义的书差不多都?还给柳师了, 兵法阵法游记话?本是?信手拈来。   哦对了,闲着没事的时候他还拜读过那些流传的所谓武林秘籍, 当然没不要命到照着练,就是?闲得把前后不一左右矛盾的地方都?挑了出?来。   最后还因“不小心”正巧把一家?门?派的剑法还原了出?来并且传了出?去,最后闹得熙熙攘攘的还让江湖发现这门?派竟是?一窝李代桃僵、抢人传承的山匪,当然被江湖许多好汉替天行道了, 而?这剑法自?然也被众好汉代亡灵“心善”, 给诸位替此门?派报仇的好汉分了。   当然最后证明?年少的安王殿下自?然是?没那个能耐还原什么?剑法的, 那几位好汉陆续因经脉逆行而?亡, 便再没人敢练这剑法了。   他素来习惯隐于暗处,用一些上不得台面或者说起码并非光明?正大的手段暗扣琴弦,拨弄是?非。   他自?知连柳师都?能看得出?的,老师更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柳师的学问确然天下无双, 可任老浸淫官场数十载,曾经在大启浮沉之间掌舵引航,有一些东西早已浸入骨髓,哪怕他如?今一半退隐、怡乐田园也磨灭不了,这一点是?柳师永远都?比不了的。   赵泽瑜隐隐有些疑惑,既然兄长都?能请得出?老师教导自?己,那为何之前不曾请老师为秦王师呢?   他回去的时候曾问过他哥为何与柳师生出?罅隙,他哥沉默了半响,才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了曾经以为的同路人是?陌路人罢了。”   曾经以为的心怀天下、以万世?太平为几任的老师原来还藏着一副另外的心肝,或者说老师并未刻意隐藏过,只是?他自?己曾经缺魂少智、一片赤诚、全无防备,看不清自?己在老师那里的作用、看不清老师的“神性”,那是?真正的不择手段、万物为刍狗。   他赵泽瑾纵然是?一任帝王,杀伐决断,手段绝不仁慈,却也有自?己的底线,有自?己坚持哪怕是?帝王之位也不能动摇的原则。   他心中百转千回,赵泽瑜却也只能看出?冰山一角,但难免想到自?己,自?己与兄长行事手段迥然不同,有一日兄长是?否也会?觉得他们……   赵泽瑾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抬手便敲。赵泽瑜被坑出?了经验,腰下一弯,上身便向后面一飘,赵泽瑾唇角微微一抬,手下几乎带上了残影。   赵泽瑜一时骇然,他明?明?轻功上乘,等闲碰到一般高手纵然打不过却也绝对逃得过,可赵泽瑾的手却如?同一张大网,明?明?没有任何花哨却恰到好处地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而?后那只修长的手便写意一般从容不迫地伸了过来,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赵泽瑾将手收回,才瞥了他一眼:“莫要以为自?己有几分轻功底子,能推演几家?武功路数便天下无敌了。天下武功练到最后宗师大成皆为殊途同归。而?我等识人交人,到最后也无非是?这四字。”   说罢,便任凭赵泽瑜苦思冥想,也不理会?他缠着问方才用的到底是?什么?招数了。   有些事,提前说得再多都?没用,不过是?些干巴巴的言语,只有有朝一日亲自?到了这个境界,方能知晓种?种?从前不可得见?、不可领悟的精髓。   赵泽瑜到最后也只弄明?白了兄长说的是?他们兄弟二人殊途同归,算是?吃了颗定心丸,结果?到回去才发现自?己明?显又被兄长给忽悠了:他明?明?是?去问他哥为何忽然与柳师疏远了,结果?话?没问明?白,反倒挨了一脑瓜崩,这可上哪儿说理去?   然而?很快他也没心思想别的了。   他在鸿胪寺任职,纵使因为身份特殊不必日日前去点卯坐职,可是?鸿胪寺少卿一职在身,他总不好意思将事情推到另一个少卿头上。   这边老师也并未安排他看太多的经史?典籍,只是?有句话?叫做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赵泽瑜自?知一把生锈的枪既快不了也光不了,但总能显得不那么?寒碜,因而?日日抱着诸子百家?的圣贤书,嚼得昏天黑地苦不堪言。   因而?他顶着一张虽然未经蹂/躏便已然很憔悴的脸上朝时,皇帝看了都?沉默了些许,几日都?未找他的麻烦。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笨学生总得见?老师。休沐日总还是?来了,赵泽瑜骑着马还把一些诗词赋和出?名?的策论在心中过了一遍,感觉自?己像个满腹空空面前却摆满了山珍海味的孩童——再如?何名?贵的菜也是?牛嚼牡丹、胡吃海塞。   他苦笑了一下:临时抱佛脚,贪多嚼不烂,可见?平日怠懒到最后都?要付出?代价的。   任老似乎当真是?远离喧嚣,在此地日日怡然自?得。   赵泽瑜到的时候任老正在给一株开得红火的花浇水,那花是?一株很常见?的月季,不是?什么?常见?品种?,似乎与这小院的颜色格格不入,可瞧着竟也有种?格外的生命力与活力,并不突兀。   赵泽瑜一路以来的焦躁与忐忑忽地就在这诗情画意的小院中消失了大半。   他并未出?声,跟在任老身后,在任老开始松土时不时给他递上个铲子、适时地帮上一把手来。   开始时,赵泽瑜还有些拘谨,动过几次手后,他本就不是?手笨的娇气?公子,倒也十分麻利,和任老配合得也十分默契,像是?普通人家?的爷孙一样。   将这大半院子收拾了一遍,任老总算正式给了赵泽瑜一个眼神:“以前做过这些?”   赵泽瑜打来水给任老和自?己沾了土的手清洗干净:“是?,学生……”   任老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赵泽瑜一愣,看他脸色忽地灵机一动:“小瑜宫中有个院子,从前人手不足时也自?己打理过。”   赵泽瑜并不忌讳提起自?己从前落魄之时,任老也并未露出?什么?异色,问道:“心可静了?”   赵泽瑜这时也才觉出?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如?临大敌、心中惴惴有些好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让老师见?笑了。”   任老已然向后院一间看起来像是?放置用具的小房走去,示意他跟上:“若是?你现在便滴水不漏,还要我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用?”   “不过老头子我不吃人,现在也并不大算你的上官。老头子我一生所读之书只专精‘辩’,这并不算什么?光明?大道,你只学个一二即可,不必多学。其他的你自?己去看,自?己去悟,我也不是?什么?教书的夫子,不必时时担心我考校你。”   “看你脸色尚可,眼中却有血丝、眼下青黑、唇角皲裂,这几日想是?废寝忘食,今日便跟我老头子闲坐一回。”   赵泽瑜感受了下肿痛的双目,舔了下干裂疼痛的唇角,感觉难怪他老师那一柜子的药材都?无用武之地。   别看他老师年纪大了,人家?根本用不上这些调理身体的药材,日日心情脉络通畅,哪里会?有身体不适。   说是?闲坐,却是?在池边,任老将鱼线向水中一抛,赵泽瑜从未学过,倒一时也有些新奇,跟着有模有样地学着。   他本当老师会?继续指点,却不料老师已然一手持杆,闭目养起了神。   赵泽瑜不敢扰他,只好看起了自?己那根鱼线。   他本来以为估摸着能坐个几个时辰,可谁知还没过多长时间,他便浑身不舒服,又不敢动作太大,只好轻轻地动了动发麻的臀部和脚。   他这一动,水面上顿时出?现了几道涟漪,惊跑了刚围过来的几条鱼。   这时候,任老手一扬,一道漂亮的线划过,他的鱼篓里便多了一条还在挣扎的鱼。   任老慢悠悠地重新挂上鱼饵,赵泽瑜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老师似乎换了种?鱼饵。   赵泽瑜不敢再动,盯着自?己面前的线。   他惊走了两条鱼后便大致明?白了该怎样发力,用多大的力。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好似还是?手忙脚乱,比不上老师的那般自?然从容。   任老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把将一条鱼甩到了篓中:“今日你我师徒二人的午膳有着落了。”   赵泽瑜在这里没看见?别人,苦笑道:“老师高看我了,小瑜着实不会?。”   任老白了他一眼:“你就算想做,老夫可不敢吃,让你尝尝为师的手艺,你来给我打下手。”   赵泽瑜觉得可能有点折寿。   拎着鱼向厨房走的时候,任老道:“你心有七窍,行事玲珑。”   赵泽瑜惭愧道:“是?我耐不住性子,小心思多。”   任老摆摆手:“我不是?那些酸儒文人,无论什么?心思,你最后都?达成了目的,也是?一种?手段。”   “只是?小聪明?能应付得了小场面,对千军万马却无济于事。”   “请老师教我。”   “想要一击即中,便先要有蛰伏的毅力并上最幽微的眼力,饵最恰当、时机对了,才能成为最利最准的那一把剑。”   “泽瑜,你志在何方,又想要钓上哪一条鱼呢?” 第55章 主礼官   近来若说京城中最?忙的贵人, 不是忙着日日憔悴去向皇帝哭诉祈求原谅的皇后,也不是遭受无妄之灾却大难不死因而门庭若市的秦王府主?人,亦不是新封郡王正式在?宫外落府的安王殿下?, 当属新任户部尚书陆嵩云。   向来哪位显贵升官京中官员都得好一番恭贺, 这一位显贵府上?也必得迎来送往好几日, 府上?的管家都得累成个球。   可?陆嵩云寒门出身, 家中除老父老母外并无任何积蓄,之前一直住的也称不上?什么府, 不过是一个有?两间房的房子?, 自己?请了?人好歹用泥石隔出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到现在?门上?连个牌匾也并无。   之前的户部尚书出事?时,户部人人自危,还要配合刑部大理寺审查,陆嵩云自认清清白白并无任何不可?查之处, 只是却不敢让家中父母知晓。   老夫妇二人不过是寻常农人,外加会?做些?寻常的吃食, 起早贪黑忙碌二十年才供养出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自打来了?京城之后连之前的吃食也不敢做,生怕出门叫卖被人看见丢了?儿子?的脸影响儿子?的仕途。   陆嵩云觉得父母辛劳,将他们接到京中是为了?享些?清福而不是还让他们同从前一般劳累, 自也不赞同。   是以只凭他的俸禄, 一家人过得虽是比之前好些?却也并不富裕。   在?户部被审查不得回家之时, 陆嵩云曾经托刑部的官员去往他家中报个平安, 便对他父母道近日户部忙碌需得住在?户部。   他托人传过几次信,是以朝中人只稍一传便知晓他家中情况,着实不知这份恭贺升迁的礼往哪里送——看他家中这情况,凡是不是存心和新任户部尚书过不去的官员都不会?贸然上?门惊吓到老夫妇二人。   结果他人刚上?任便被前任尚书留下?的大烂摊子?砸在?顶头, 又被这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皇帝给扔了?个大麻烦。   户部本就被清洗得乱七八糟,诸位户部幸存官员刚从人人自危的悬心中解脱,又被强行升官与?原本是自己?上?官负责的事?务面面相觑,简直一个头八个大,偏偏还得去调查行晖帮所掌管流域水运之事?,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使。   尚书都住在?了?户部,在?这种情况下?底下?的人哪儿还敢把心思花在?讨好他身上?,是以诸方势力面面相觑,愣是过了?十日都没有?一个找到机会?拉拢他的。   随后这位尚书便雷厉风行地赶出了?一个草案给皇帝过目然后便带着皇帝的诏书、带着皇帝的尚方宝剑,身边跟着数十大内高手同冯青一同离了?京向行晖帮秘密出发?了?。   当然,所谓“秘密”也不算什么秘密了?,纵使赵泽恒现在?受挫,对行晖帮要如何处理他也应当一早便知道了?,只是不知他是否能意识到皇帝收回漕运势在?必行,他若是还敢违逆皇帝便不只是被降为郡王了?。   就算赵泽恒没有?这个脑子?,陈肃也不会?让赵泽恒做出这种事?来。   皇帝本当赵泽瑾既然提出漕运一事?,也会?像从前那样提出一些?建言,孰料他就像是没这回事?一样,似乎只是想要皇帝的一个态度,皇帝派谁去、怎么收回漕运与?他半文钱关系也没有?似的,倒让他一时有?些?不适应。   近来朝堂上?显出一种略带诡异的平静。   赵泽恒勉强从禁足中被放了?出来,消瘦了?许多,神色却总不知不觉间露出一股阴鸷来,叫人总有?些?不寒而栗。   以陈丞相为首的一脉也收敛了?许多,在?朝堂上?几乎缄默不语。   定北侯禁足被解后,获封定国公,然而皇帝似乎是忘了?他上?缴的兵符一事?。而定国公也都没来宫中谢个恩,也未提回北境之事?。   君臣这半僵不僵的关系一开始还让一些?大臣担忧,生怕定国公一不高兴真想起兵定个国,却不料定国公开始给儿子?张罗婚事?,天天就见定国公追着他家儿子?满街揍,比戏台子?上?的戏还精彩。   秦王赵泽瑾看到英王虽未有?太大神色波动,可?有?心人总能看出那一天秦王殿下?脸色有?些?差,神色也有?些?郁郁,自那日起便愈发?少言了?起来,非必要之事?不开口。   而最?近最?大的事?无非是还没落定的漕运之事?,秦王一只手都没插,而谁都知道这事?虽是因安王而起,到底是秦王英王乃至朝堂江湖的角力,到现在?牵扯一堆,却诡异地显现出一种平衡来。   是以谁也没觉得安王也事?不关己?似的未致一词有?何不对,赵泽瑜也就悄无声?息地在?朝堂上?又归于沉寂,每次上?朝只负责拔高大启官员的容貌水平并为一众无聊到要睡着的同僚们提供站着走神的完美范例。   皇帝毫不惭愧地将事?情都推给了?臣子?,自己?倒也颇觉无聊,这一日却突然想起了?圣朝节。   大启开国后历经太/祖、太宗、世宗三朝将大启推到一个无比强盛的时代,受八方朝拜,享四海宾服,若非大启初立需要休养生息,连北原都必定能够攻打下?来。   是以每每西域及番邦来朝时间不一统,鸿胪寺与?礼部便要忙碌一阵,极不方便。又兼之有?一次两个有?世仇毗邻的小国家使者来京拜见相互碰到竟当场互殴,闹得极为难看,因而从那以后,大启太宗便挥手定下?了?圣朝节这个日子?。   圣朝节定于十月初,当时国都尚在?江南临安,十月初正是温度适宜的时候。诸国来朝拜都是前来学习的,甚至还能以特产等换得一个与?大启互市交流的机会?,当然没有?大启迁就他们的理由。   大启一纸金令发?往各国,措辞文雅优美,气度宽广,在?后代学子?中广为流传,但也掩盖不住大宗大抵是这么个意思:既然你们都要来朝拜,那么分着来我?们大启还很不方便,左右也是交流,不如要来一起来,这样也更热闹。另外,来了?的也自己?注意点?脸面,别?在?大启京城整那些?寻私仇的事?,否则我?大启礼仪之邦受不了?你们这些?乌烟瘴气的。   纵然大启的态度称不上?平等,可?周围的小国哪一个不仰仗着大启荫庇或是互市,圣朝节也都是要毕恭毕敬来的。   哪怕是北原,战时不来,签订协议不毁约的太平时候还是会?派使者前来互通有?无。   而那位格外出息的平乱平出了?一个南祁的皇帝虽然坑了?大启的一半领土,又瞧着临安太消磨志气,仓皇北上?,将国都迁到了?如今的京城,但他有?个算得上?出息的儿子?,直接请他爹退位当太上?皇,认为守国这事?太费心血,由他这个儿子?尽孝代劳便好。   这便是明宗皇帝,他也果真是一代中兴之主?,在?连续败仗之时大胆调动东海自己?的嫡系守军,依仗天险一场水战将本来士气正高的南祁军队打退。   而后他乘胜追击,大胆启用一批老将新将,硬生生在?对方整体占优的情况下?将敌方驻守线打退二十里。   若非朝中百废待兴,太上?皇的余孽、各大权贵世家与?新秀掐成一团,明宗只来得及让将领驻边便回朝坐镇,这南祁能否真正建国都是个问题。   明宗隐忍十年,而后以一系列雷霆手段彻底清洗了?朝堂,到底是没让北原有?机可?乘,也并未让大启的霸主?地位真正破碎,圣朝节只停了?五年便重新举办。   那时提起南祁,别?看它也算是大启镇南王叛乱而立的,本质上?也算得是大启子?孙,但或许是人们都对叛徒格外憎恶,故而南朝南祁在?当时竟也获得了?同北原相同的待遇:中原人称北原北蛮,便也称南祁为南原南蛮。   时过境迁,再刻骨的仇恨憎恶也渐渐埋藏在?前人遗作中,而南祁也渐渐脱离了?大启的印记,纵然不比大启国力强盛,却也不是大启能轻易吞下?的。更何况明宗的后人中也再未出现过如同他一样出息的皇帝,两国交锋减少,南祁又不似北原受种族与?生计所迫,总要南下?骚扰,倒显得南祁是个友邻了?。   不知何时起,南祁也前来圣朝节,其他小国仍是来朝拜的,而南祁却算得上?是以平等的姿态前来友好交流的。   多少朝传下?来,鸿胪寺与?礼部都有?固定的章程,一些?准备是三个月前要开始的,而具体的准备大抵从一个月之前开始。   本来皇帝也就是提前十日过问一番,可?近来实在?闲,皇帝也就拎出了?这件事?想问问人。   他这一瞧,便想起来赵泽瑜在?鸿胪寺,正好。   “泽瑜,再有?半月便是圣朝节,你在?鸿胪寺也熟悉了?许久,这圣朝节如今筹备得如何了??”   赵泽瑜前日收到一个损人的来信,正神游天外寻思着那个不要脸的玩意这次没事?闲得来作甚,猛然听到皇帝叫他,耳朵先于意识接受到了?信息。   反应过来后,赵泽瑜认为皇帝纯属没事?找事?:   他一个新到鸿胪寺还短短一个月就升了?个官的扎眼皇子?,连现在?的职务都未必熟悉完全,遗留问题也还没解决,哪里有?空闲去熟悉历次圣朝节的一般过程。   况且就算他有?空闲,若是鸿胪寺卿放着熟悉圣朝节的人不用,反而让他一个赶鸭子?上?架的新手经手,那么这个鸿胪寺卿也就不用做了?。   所以说皇帝放着鸿胪寺卿不问问他作甚?   皇帝问话又不能不回,赵泽瑜在?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却老老实实地出列,万年不变地道:“儿臣愚钝,之前在?府中休养过久,承蒙鸿胪寺卿符大人照顾,如今将日常的事?务渐渐熟悉了?,圣朝节相关事?宜却还没来得及熟悉。”   皇帝早知他这个德行,轻飘飘地道:“无妨,现在?开始熟悉即可?,这一次便由你做主?礼官。”   赵泽瑜:“……”   我?他娘的究竟有?哪里像主?礼官,我?改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陛下你是有多闲,折腾完户部尚书折腾我,你不能折腾折腾你自己吗? 第56章 我好倒霉   皇帝轻飘飘一句话下来?, 赵泽瑜可算是知道了新上任的那?位户部尚书陆大人的感受。   简直是泰山压顶,尤其是在他?已经拜任老为师的现在。   虽然并未对?外声扬,可在他?老师掌鸿胪寺十多年?的情况下他?要是连个小小的主礼官都当不?明白, 不?用老师说, 他?自己就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以?免玷污师门了。   赵泽瑾毫不?意外, 甚至是早有预料。   过往主礼官也大多是由身份贵重之人所担, 他?从前做过一次,几?个年?纪轻的世袭侯爷也做过, 有几?回还令状元做过。   可见主礼官除身份贵重之外隐藏的最重要一项便是容貌。   赵泽瑜虽然在这里显得太过年?轻, 但比起侯爷、状元他?却是皇子, 身份上倒更合适一些。   主礼官并不?掌管圣朝节的各项琐事,但却是作为朝廷门面的代表迎接各方来?使,在这为期十日?的朝廷所设各项目中为大启与各国宾客做演示,展示大启风度、子民风貌、文采武功。   别的不?说, 至少在这十日?内主礼官的位置离皇帝十分近,处在众目睽睽之下, 并且作为礼仪的代表,他?必须时?刻一丝不?苟地仪态端庄、精神抖擞、坐立有矩,更要在各国来?使前来?攀谈之时?进退有度、不?卑不?亢,不?得盛气凌人, 却需展□□威仪。   从前的主礼官都是由礼部考校, 提前一个月择合适十人人选交由皇帝过目, 皇帝朱笔择定?一人便开始对?这人的训练。   这其中具体包括君子六艺、马球、蹴鞠等的考校。   当然, 若是这人格外不?精通某个方面,这一项便会?跳过主礼官的演示或是请大启的其他?年?轻子弟上场。   之前那?些位状元还好,列位身娇体弱的小侯爷据说熬过这一个月并上圣朝节那?十日?,其中好多都大病了一场。   有赵泽瑾珠玉在前, 与其他?人一比赵泽瑜看过几?次只觉唯有赵泽瑾行云流水、龙姿凤章,其他?人无不?透露着一股子勉强疲累。   当然,对?这些倒霉蛋,赵泽瑾还是报以?过无限同情的。   可见风水轮流转,笑人者人恒笑之。赵泽瑜当年?怎么挑剔地看待那?些倒霉蛋,如今就得自己来?当一回这个倒霉蛋。   一想起要在众目睽睽下板板正正地待十日?,赵泽瑜从腰到腿已然无一处不?散发着抗拒的气息了。   具体算来?,一个月以?前,正是他?在府中养内伤的时?候,难不?成从那?个时?候起陛下便打算让他?来?干这苦逼差事?   而且别人都是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陛下如今就给了他?半个月,是不?是也太相信他?了?陛下难道就不?怕他?出纰漏,在各国面前丢了大启的脸面吗?   皇帝倒没觉得有什么,上两世比这难得多的事情赵泽瑜也不?是没做过,而且做得滴水不?漏、干脆利落。这一世到现在赵泽瑜的确还是个懵懵懂懂、胸无大志的孩子,可难不?成前两世的赵泽瑜便是凭空出现的吗?   就算只有半个月,赵泽瑜也不?会?让大启在各国面前丢脸的,这点毋庸置疑,所以?泽瑜,你究竟有没有藏拙,又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赵泽瑜尚且不?知皇帝对?他?有这般高的评价,只觉得陛下最近实在是有些圣体不?安,可能需要请御医看看脑子。   上了一趟朝,赵泽瑜愁眉苦脸、如丧考妣,出大殿的门都一脚绊在门槛上,直接栽到了赵泽瑾背上。   赵泽瑾让这小崽子一脑袋磕到后背上没怎么样,赵泽瑜倒先不?满意了:“哥你又练什么功夫了,后背怎么这么硬?都快把我?脑门磕破了。”   赵泽瑾:“……”   他?就应该在这小子栽过来?的时?候直接向?旁边一闪,左右以?这小子的轻功也摔不?坏他?自己。   他?没好气地道:“我?的后背是给曦儿的,敢问公子芳龄几?许,还朝着我?背上靠,是想要我?背你出宫吗?”   赵泽瑜一脸受伤:“哥你竟然这么对?待你受了内伤的弟弟,唉,某些人在我?小的时?候百般呵护,到大了就百般嫌弃,可叹人心不?古、人心易变、人不?如新呐。”   好歹将这不?嫌丢人现眼?的货拽到一旁的小路上,赵泽瑾笑骂道:“出息,不?就是做个主礼官吗,至于受什么内伤。还有,我?背你是你八岁的时?候,你现在多大了?”   赵泽瑜大言不?惭:“我?八岁。”   赵泽瑾:“……”   有时?他?觉得自家弟弟真的是十分之掌握不?要脸的精髓。   秦王殿下决定?现学现用,当即蹲了下来?:“行啊,八岁的安王殿下,上来?吧。个一会?儿就从正门走,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八岁的安王殿下是何等的威风八面。”   赵泽瑜凭借着一身滑不?留手的坑蒙拐骗功夫横行江湖,没成想有朝一日?海本办法遇着敌手,感觉虽然豁出去也不?是丢不?起这个人,就是没必要因为一时?斗嘴玩这么大,只好甘拜下风。   早料到的秦王殿下心情极好地摸了下弟弟写着郁闷的头毛,“好了,不?同你闹了,回府收拾一番,你今日?想必要去拜见任老,我?也和你一同去。”   赵泽瑜看着他?哥的背影,到底没有把“哥你和柳师之间的疏远是不?是因为当时?柳师安排让人在赵泽恒旁边煽风点火让他?刺杀我?”这话问出口,一来?显得难免有点自作多情,二来?,他?哥当时?说的是“陌路”,他?隐约明白这涉及到他?哥的某些坚持,一旦触及到这个层面便不?是单纯的因为某件事了。   虽然赵泽瑜自己认为只要目标一致,纵使方法想法不?同也可共谋,但他?知道他?哥在某些方面的坚持甚至可以?说是顽固。   无论怎样,万事还是要以?他?哥的想法为主,虽然他?觉得白白疏远柳师这样一个帮手很是有些可惜,但说到底若是柳师惹得他?哥不?快,也确然没什么再亲近的必要了。   兄弟二人进了车厢后,赵泽瑜便见他?哥手中提着一坛子酒并上一个食盒。   赵泽瑾看来?也熟知任老的习惯:“总是让任老下厨也不?大好,你我?二人现在学也很难学出个什么,还是让厨下准备一番。”   赵泽瑜总觉得他?哥和他?老师一定?有什么背着他?的小秘密,然而料想他?哥不?想说的问也问不?出什么,遂只好悄咪咪地瞪了他?哥一下,自己缩回去生闷气去了。   任老住的这地方,好是好,却也是真偏僻,赵泽瑜觉得每次坐马车来?这儿骨头都散架了。   任老这一回却是没料到他?们俩过来?,想了一下才道:“是圣朝节的事情?”   赵泽瑜一脸佩服:“老师英明。”   灵活地躲开了一个水瓢,赵泽瑜走位妖娆地鬼哭狼嚎:“老师您打我?做什么?”   任老吹起了一撇小胡子,认为这孩子油嘴滑舌地拍马屁,实在是该打。   赵泽瑜好似知道他?想什么似的,嘴里喊冤:“老师一生传奇,在小瑜心中老师当然是英明的,实话实说也要挨揍吗?老师您可就我?一个徒弟,打坏了您不?心疼吗?”   任老睨了这小子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比起家中那?些一见到他?便战战兢兢明显是被?父母叮嘱过要好好讨好他?的那?些年?轻一辈,这小子是嘴真甜,就算看出他?刻意说好话也不?让人厌烦,反而叫人心中舒坦。   人老了,年?少时?再多波澜壮阔也都是过去了,身边没个知心的小辈也总还是会?寂寞的。   可见眼?缘一事,着实是十分看个人心思的一件事。   “行了,别在这儿唬我?老头子了,今岁北原变为北燕,新国君上位,有些变更也属正常。圣朝节陛下是对?他?们有什么特殊安排吗?”   一说起这个,赵泽瑜脸便登时?苦了起来?,一直袖手在一旁笑呵呵看热闹的赵泽瑾才道:“北燕前几?日?已然递了国书来?,称今岁圣朝节会?遣使者到来?。没什么大不?同的。今日?来?此是因为小瑜,”他?顿了顿,尽量没让自己露出什么太过杂糅的神情,“陛下令小瑜为主礼官。”   任老听了这话,先是将正在可怜兮兮地散发怨念的赵泽瑜从上到下看了一圈,半响才嫌弃道:“怎么,老夫数年?不?大见京中子弟,如今的年?轻人都这般不?成器了吗?”   赵泽瑜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的容貌受到了侮辱:“好歹我?也是玉树临风,老师您可不?能平白辱我?相貌?”   便见任老打量了他?一眼?,嗤笑了一下:“嘴上没毛的半大小子,浑身骨头都没二两,上场同人家北原武人一比搞不?好才到人家腰,皇帝是朝中实在无人了才把你安排上去的?”   赵泽瑜先是被?任老嘲笑容貌,又被?他?鄙视身高,异常悲愤,再顾不?得装可怜撒娇,叫道:“我?只是还没有长成,我?不?矮!”   旋即便跑到菜园子中,给他?老师和哥留了一个写着“我?很生气,快来?哄我?”的背影,长蘑菇去了。   赵泽瑾笑着和任老对?视了一眼?,心悦诚服地拜了一下:“任老这一手激将法,果真有用。”   也是有意逗逗小瑜,赵泽瑾没去管闹脾气的赵泽瑜,和任老一同进了屋子:“小瑜他?自小比较艰难,因而处处总多了几?分计算,却少了几?分自信与勇气,我?身为兄长,如何夸他?他?也只当‘吾兄之美我?者,私我?也’,还是任老有办法。”   任老却没接他?这话,方才轻松的神情荡然无存,“我?方才说的话却也有一半是真的,历次圣朝节,主礼官大多及冠,最年?少也不?过是十岁有八,就连你这个最为夺目的秦王殿下也是十九岁那?年?任主礼官。”   “小瑜他?本就非魁梧身形,一看便知是少年?,若是北燕武人前来?,首先在骑射上小瑜便吃了极大的亏。”   他?略带探究地看着赵泽瑾:“我?看你并不?意外,皇帝这般做必定?事出有因,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每天起床第一句,先说皇帝神经病,天天变样折腾人,害我日日难悠闲。 第57章 我哥是个大忽悠   赵泽瑾自从前世?归来或者说有了前世?的记忆以来, 除了重新部署外?在确认皇帝也有前世?记忆后?更?是一直在琢磨皇帝的心思。   他自己做皇帝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太如意,旁人看那个位置千好万好,可随心所欲、享无尽权欲, 可等到真正坐上那个位置才能体会何为孤家寡人。   他是万民之主, 每一个百姓的每一个祈盼都如同丝线一般绑缚着他的手?脚, 叫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众臣争辩、各方制衡、勾心斗角、利益纠葛, 无不?让他感觉自己的志气在被一丝丝消磨,可偏偏所有人都能够撂挑子不?干, 唯有皇帝这个位子一天都不?得清闲。   更?何况每每他想起这龙椅下埋着谁的尸骨, 便愈发如坐针毡, 却不?敢辜负那人乃至所有人的信任,只好将所有的疲惫化作殚精竭虑、励精图治,而作为赵泽瑾本人的喜怒哀乐却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   平心而论,到知天命之年时他每每想要退位, 可又?顾虑着小儿?子还尚且年少,不?忍让他早早被烙上皇帝这孤家寡人的命数, 失去了作为人的自由,故而还是等到小儿?子大了些?才卸下了这身枷锁。   他自己当皇帝当得颇为束缚,却不?敢推己及人,尤其是他这位权力欲望旺盛的父皇。   他试着以他这位父皇的角度来看, 直将自己看出了一身冷汗。   做过皇帝的人毕竟有颇为敏感的直觉, 赵泽瑾试想着自己若是赵赢, 将自己的皇权放在至高无上的地位, 却被自己的儿?子生生算计了十?数年,被逼迫着按照小瑜的算计按部就班地走向既定的结局,猛地被那幽微的杀意惊得浑身汗毛直竖。   赵泽瑾无论是行军还是治国时都曾设想过若自己是对手?,会如何谋局, 以此来调整自己的计划,可从未有一次让他如此后?背发凉。   而这一次的差别在于因为入局者是小瑜,他不?敢轻视。毕竟他是陛下带大的,又?有血缘这层奇妙的关?系在,想要设身处地地考虑自己是陛下虽然有些?困难却并非做不?到。   那层时刻存在的幽微的杀意几乎如醍醐灌顶,让赵泽瑾瞬间?明白了皇帝对小瑜反复无常的态度是从何而来。   赵泽瑜毕竟是赵赢的儿?子,哪怕再如何算计只要不?曾谋反皇帝便不?会动他。可是作为一个帝王,赵泽瑜算计得越成功,皇帝便会越心惊,哪怕试探出小瑜没有记忆也会时时刻刻心中?生疑。   一个帝王想要坐好江山,需要有必要的敏感度,这个度十?分难以把握。敏感度太低便是放任那等野心蓬勃之辈作乱,动摇江山根基、民生之本;敏感度太高便是疑心病作祟,屠戮功臣、凉薄狠辣、自毁长城。   人人都有疑心,而这疑心放在帝王身上往往会被无限放大以致倒转乾坤、生灵涂炭。赵赢这皇帝做得没有多出色,必得的疑心病倒是不?仅没落下反而变本加厉。   他看着赵泽瑜天真懵懂,在压下心中?疑惑时脑海中?也必定时时浮现上一世?这个儿?子手?腕超绝、面无表情地将所有人包括自己算计在内的事情,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将人放在眼皮子下看着时时试探。   这一次便是皇帝的试探。   小瑜若是一味藏拙,见识过他手?段能为的陛下必定生疑;可若是他并不?太过遮掩,以小瑜的能力,用不?了多久便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难免又?会叫皇帝的戒备深重一层,杀机更?深一分。   这般一向,赵泽瑾简直想现在便……   他心中?思绪纷杂,面对着任老的疑问却只处变不?惊:“任老,六合之外?,圣人不?言。帝心难测,并非你我?可以置喙。小瑜既然已?经当了这个主礼官,再去纠结原因又?有何益处。”   任老哪是他三言两语便能糊弄过去的:“‘子不?语怪力乱神’,秦王殿下,我?老子虽然岁数大了,却还不?糊涂,所谓六合之外?,你难不?成还想糊弄我?老头子这世?上有神鬼之说。”   赵泽瑾微微笑道:“您若问在下是否信神鬼之说,在下自是不?信的,可有人信,神鬼之说自古有之,始皇帝尚且为长生不?老之说疯狂,更?何况当……”今圣上?   他最后?几字并未说出口,任老便已?明白,却道:“便是信了这些?,又?同小瑜有何关?系?”   赵泽瑾薄唇微动,以唇语道:“预言。”   任老脸上的线条骤然凌厉了起来。自古以来,皇帝自诩真龙天子,各路人马往往利用所谓“天时”争权夺利,号称自己众望所归,而又?不?免为这胡编乱造的“兆头”所胁迫。   一个皇帝去泰山封个禅,便好似觉得自己真的能够等同三皇五帝、流芳千古一般;每每哪里?有地动等天灾出现,皇帝便得下罪己诏,德行有愧上天方会降下惩罚。   更?甚者,储位、王位也同什么紫薇天狼联系到一起,给人心中?种下一道暗影。若真是这样,一旦若有心怀不?轨者“预言”赵泽瑜命犯紫薇,而皇帝还真的心生疑云,那可就真的不?得安生了。   见任老接受了这个说法?,赵泽瑾也松了一口气。   他和皇帝都有前世?记忆这种事太过耸人听闻,怎好对任老说?可又?要为皇帝疑心且不?时试探小瑜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只好找个虚无缥缈的借口自圆其说。   说来也颇可笑,任老在陛下朝中?任职二十?来年,对陛下信这鬼神之说这种并不?算贤明的事一点疑问都没有便接受了,可见这位陛下给任老留下的都是些?什么印象。   任老道:“是英王?”   赵泽瑾迟疑:“您知道,皇宫大内,我?的人也……,这个也是勉强才探出来的,不?能确定。”   他说得语焉不?详,倒像是一种另类的确定。   作为赵泽瑜心中?最光明磊落、冰清玉洁的人,赵泽瑾对把这样一口黑锅扣在赵泽恒脑袋上毫无心理?负担,可见其才是那个“吾弟之美我?者,私我?也”的典范。   赵泽瑾双手?作揖:“因此来日若我?并不?在京,鞭长莫及之时,小瑜有何危险,还望任老援手?。”   任老剜了他一眼:“瞧瞧你们老赵家这些?乌烟瘴气的事!”   这可说呢,赵泽瑾觉得明明是陛下一个人搞出来的事,他和小瑜作为“老赵家”的人也是有点冤。   这时候,外?边矫揉造作地传来了几声咳嗽清嗓子的声音,显然是某位个子十?分高的殿下见久久没有人来哄,长蘑菇长得十?分没有面子,故而纡尊降贵地提醒屋中?的人此地还有一个尊贵的活人。   赵泽瑾失笑,这小子素来一身尖刺,这些?年也就是在他们几个亲近的人面前惯会赖皮撒娇,不?想同任老竟如此投契,不?过短短几日便这般“放肆”,原形毕露。   未等他想完,身边便刮过一道风,身形矫健的任老已?经几步迈出了门外?,声如洪钟:“小兔崽子,花都快被你薅秃了!”   赵泽瑾扶额,可这也分明“放肆”过了头,还有任老您不?是相当稳重的一个人吗,为何也这般暴躁呢?   将拿着木杆追着赵泽瑜揍的任老拉开时,赵泽瑾只觉自己头部嗡嗡作响,简直像是被江湖上最有邪气的可震碎肺腑的魔曲“逍遥叹”在耳边弹了个百八十?回。   赵泽瑜明显气还没消,冲着赵泽瑾“哼”了一声,将头一甩,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了屋。   赵泽瑾:“……”   他突然发现对这小子剖白一次也不?大妥当,现在某人是愈发地没大没小了,怎么从前就没发现他蹬鼻子上脸这股劲呢?   正唏嘘着,被他拦了半天的任老对着他“哼”了一声:“慈兄出败弟,都是让你这不?知轻重的臭小子惯得。”说罢也跟着挺胸阔步地进屋去了。   赵泽瑾:“……”   我?下次若是再管这对师徒的事,我?赵泽瑾三个字倒过来写?!   总算这两人恼了半响,还能想起来这次是干什么来的。赵泽瑜在那儿?端正地坐了半响,优雅地泡了壶茶,实在没忍住破了功,叹了口气:“老师,我?还是不?行,要我?在那里?壁画假人一样地坐上数日,还不?如把我?打发到掖庭干几天活呢?”   话毕,便又?被赵泽瑾拿扇子抽了一下,斥道:“小孩子说话没个轻重忌讳,掖庭那是什么地方?”   在一旁吃瓜子的任老道:“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娃娃,真去像寻常农人干上几日活,是必定受不?了的。”   赵泽瑜不?大服气:“江湖我?也走过一圈,遇上莫名其妙的追杀时也曾日奔千里?,一连数日危机重重,小瑜虽不?才,却也并不?觉得自己细皮嫩肉。”   赵泽瑾也难免笑了起来,任老毫不?留情地道:“那是因为你有依仗、游刃有余,真正的刀光剑影你又?见识过几分,江湖上惯常的刀口上讨生活你又?经历过几分?”   赵泽瑜一时语塞,却仍是有些?不?甘心,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也有几分资历,过得比旁人波澜壮阔了些?,像京中?那些?少年子弟,他敢保证无人过得比他更?惊心动魄、丰富多彩。   任老想来是时常嗑瓜子,练就了一手?边说边嗑毫不?耽误的功夫:“你的轻功虽然并未臻至化境,在同龄人中?确然天下无敌,只要不?惹上大的麻烦,保命无虞。你从入江湖的第一日便知自己并非江湖人,只当是个玩耍之处,又?有人为你保驾护航,一路走过都没留下只言片语,将自己完全隐没,又?怎算走过江湖?” 第58章 家学渊源   赵泽瑜看得胆战心惊, 生怕他老师把牙嗑出点什么毛病,伸手替他剥瓜子,若有所思道:“按老师所说, 就算我并未真正走过江湖, 又和我吃不吃得了苦, 干不干得了活计有什么关系呢?”   任老笑道:“孩子话, 你兄长便问不出这种话来。”   赵泽瑜探寻地看向他哥,赵泽瑾只?淡淡道:“以后你便懂了。”   这话简直能和许多大?人敷衍孩子的“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的威力相媲美, 让所有有些?上?进心的年轻人索然无味, 只?觉大?人全都是这样自以为是。   赵泽瑜看他哥看得牙痒痒, 却知道现?在他哥是不打算说了,只?好?悻悻地继续剥瓜子。   他们说话常常这般,东扯西?扯便远远偏离了一开始的话题,好?在今日最开始是为何来的赵泽瑜拐八十个?弯都记得, 遂一脸生无可恋地两手捧着?头:“虽然我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可是气?质与这种古板的事情一点也不相配, 陛下他真的不怕我当众出点什么岔子,贻笑大?方吗?”   任老同赵泽瑜对视一眼?,心中有数:“谁叫你整日上?蹿下跳,非要在陛下眼?下晃悠?”   赵泽瑜感觉自己?冤得前无古人, 天地良心, 他都够低调了, 向来是恨不得见着?陛下就跑, 谁知道陛下哪根筋搭错了,非得拨冗天天来找他一个?弱小又可怜的闲人的麻烦?   见他一脸憋屈,任老也不惯他:“行了,在老夫这里矫情够了吧, 够了就回去,一个?主礼官而已,也值得这般鬼哭狼嚎的?你当你们平日宫中的仪态是白学的?君子六艺自不必说,除了骑射你面对北燕之人会吃些?亏,其他的,蛮夷之地怎可与你争辉?马球蹴鞠也不必说,正巧解一解你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瘾。”   赵泽瑜听得嘴角直抽,将过往许多主礼官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东西?在他老师的嘴里简直是手到擒来、举手之劳。   他小心地问了下:“老师,您当年是不是就靠着?这谁与争锋的霸气?力压北原,令其归还六城并缴纳岁贡?”   一言蔽之,您当初是不是就是靠这种一能忽悠到十的能力把那?群脑子里只?长蛮劲的大?傻子给绕懵的?   任老给了他一个?铿锵有力的回答:“滚。”   赵泽瑜麻溜利索地携带着?兄长滚下去摆桌了。   任老的意思很明白,南祁一向不爱生事,又兼之与大?启同源,也算得教化之地,不会做什么故意找茬这等没品的事;西?域各国是来仰望上?朝威仪寻求庇佑的,又并无大?启这般深的文武礼仪底蕴,在他们面前尽管放心大?胆;唯一的变数便是北燕。   赵泽瑾在一旁适时地道:“便说骑射,小瑜你也未必比他们差到哪里,你轻功卓越,内力却不大?够,臂力自然也不及那?等蛮人,但你的任务只?是毫无差错地将所有骑术、箭术项目做一个?示范,如若他们真的派绝世?高?手前来挑衅,大?启皇宫大?内也并非没有高?手,不必逞强。”   “其他的哥没必要教你,你知道怎么应付,”他打趣地道:“该担心被坑的应该是那?些?来找你试探的人,是不是?”   赵泽瑜无奈:“为何这般的大?事,感觉在你们二位眼?里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淡?”   “因?为它的确是件小事。”   任老不知什么时候把赵泽瑜剥出的瓜子都吃完了,忽略他面前的那?堆瓜子壳,又像是一位高?深莫测的传奇了:“小瑜,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或许你可能觉得面前这座山高?耸入云,高?不可攀,可就算是峭壁,尚有攀爬之机,更何况面前有路?”   “等你攀过无数山,便会发现?当年令你觉得焦头烂额的所有回首再看也不过是一座小小丘陵。”   “小瑜,老夫我也是从年少轻狂时过来的,你的兄长也是从牙牙学语一步步成长为如今的秦王殿下,你为何总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做到我们当初能做到的事,也从不认为你能够超越我们,成为新一代的浪头呢?”   赵泽瑜被他这一说,整个?脑子都有些?飘,忽而感觉自己?好?像生出了无限能力,所有的坎坷难处都化为子虚乌有一样。   正飘飘欲仙之时,便见方才还像个?绝世?高?人、充满睿智的任老飞速地坐在了桌子旁,夹起一块肉,那?一身气?质顿时荡然无存,看得赵泽瑜都有些?傻眼?。   便听任老道:“总算把今日份的东西?说完了,老夫可饿死了,我就那?么一说,你也就那?么一听。想赶上?我们,你可差得远喽,回去让秦王殿下教教你,若是敢丢为师的脸,自有规矩处置你。”   赵泽瑜:“……”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能耍赖的老师啊!   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悲愤的赵泽瑜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过往那?些?耍赖的丰功伟绩,化悲愤为食量,差点和任老因?为一块肉再打一场嘴仗,被任老一连说了好?几句“懂不懂尊师重道”。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道:“老师您这个?年龄,为了保养应当多吃清淡的,为了您的身体,还是小瑜把这祸害吃了吧。”   而后便被说过不考校赵泽瑜策论的任老安排了一篇北原史策论、一篇北燕女君军变策论再并上?一篇北燕兵防民生策论。   可见在出尔反尔、公?报私仇等家学渊源上?,姜还是老的辣。   怕那?些?宫中师傅让赵泽瑜不舒服,赵泽瑾还是向皇帝请了一道有他教导赵泽瑜流程礼仪的旨意。   赵泽瑜本就是赵泽瑾一手教出来的,正经起来倒是没有能难住他的,唯一一点便是被赵泽瑾骄养太过,自由得有些?过了头,总没个?耐性。   这些?时日他家主上?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乘风虽有些?郁闷却也知大?抵是自己?能力不够,是以在演武场很是下力气?练了一回武。   这会儿他练得酣畅淋漓便听得门?口有动静,想也知道必是那?整日不着?家的混蛋主上?。   再混蛋的主上?也是自己?选的,无奈,乘风换了身干爽衣物便朝着?卧房走去。却只?见秦王殿下红光满面地走了出来。不知为何,乘风总觉得秦王殿下现?在的嘴角有那?么一丝丝的诡异。   见着?他过来,赵泽瑾道:“小瑜正有事找你,你进去便好?。”   乘风:“……”   现?在觉得秦王殿下的声音也很诡异。   可秦王殿下也不是他能置喙的,他狐疑地看了一眼?秦王殿下离去的背影,打开了门?。   不过三息,乘风便从屋子里退了出来,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感觉自己?可能练功练得太久,累得出现?了幻觉。   直到一个?有些?放轻却是带着?怒意的声音传了出来:“乘风你给我滚进来。”   乘风听话地滚了进去,而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狂笑之声,其中夹杂着?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再笑我就让你像我这样站上?一晚。”   这狂笑声又戛然而止,十分令行禁止。   屋中,乘风虽然止住了笑声,然而却止不住笑意,只?好?捂着?肚子无声大?笑。   一旁投来一束恶狠狠的目光,乘风只?看了一眼?过去,便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我说殿下,您是终于觉得人生艰难,打算去当个?和亲公?主了吗?”   只?见赵泽瑜两手各平摊着?举着?一个?大?花瓶,看成色应当是上?好?的贡瓷,他脑袋上?此时五颜六色地摆满了各式精美华丽的珠钗翠玉。   乘风估摸着?这可能是秦王妃的,因?着?秦王妃时常嫌弃脑袋上?一大?串实在是累赘、耽误她耍刀弄剑,可逢年过节的宫中例行的赏赐却是只?多不少。这些?饰品不见天日、千里马不遇伯乐,实在是丧失了作为名匠打造的名品的尊严,现?在竟还要被放在一个?男人的头上?,当真是人间惨剧。   赵泽瑜马步扎得龇牙咧嘴,感觉自己?腿抖得随时能来一个?原地劈叉。也亏得赵泽瑾能想出这么个?损招,他走前还来了一句:“哦对了,哥今日将这些?饰物拿来曦儿并不知道,如若摔坏了哪个?小瑜你便自己?同她解释吧。”   赵泽瑜:“……”   哥我可真谢谢你,愿意为了磨我的耐心用这些?名贵的东西?,我保证我做梦都感谢你。   赵泽瑜一动都不敢动,还被乘风这个?混蛋下属嘲笑了个?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你若是再笑本王明日就把你嫁到北燕去。”   乘风十分想得开:“殿下您若是去和亲,属下一定跟着?您去,嫁不嫁的就无所谓了。”   赵泽瑜脑中便忽然想起那?个?之前做的梦中乘风说的那?一句话:“属下永远誓死追随殿下。”   不知为何,他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只?略微失神,再回过神来便感觉头顶上?有一个?饰物要掉,急忙重新专注了起来,不敢分心。   只?好?在嘴上?骂一骂还敢打趣他的乘风:“你可盼我些?好?吧,也不知挤兑我你能有什么好?处。”   乘风脱口而出:“我开心啊。”   赵泽瑜:“……”   谁教出的这种大?逆不道的傻缺玩意儿?   大?眼?瞪小眼?片刻,赵泽瑜觉着?现?在的情形,小不忍则乱大?谋,便决定当没听见,和风细雨地干起了“大?谋”。   他慈祥得像是要给孙子发压岁钱的老奶奶:“乘风啊,我素日待你还不错吧。”   乘风被他瘆得一个?激灵:“殿下您有事说事您这样我觉得您要把我大?卸八块卖给酒楼。”   “那?就快点把我头上?这些?东西?拿下来,你家主上?我要被累死了!”   乘风想了想:“哦,属下还是去问问秦王殿下。”   赵泽瑜:“……”   这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摔,以为德高望重的老师实际上特别无赖怎么破   作者:亲,您没发现你们这叫一脉相承、家学渊源吗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予 10瓶 第59章 “噬骨”   无视了赵泽瑜气急败坏的制止, 乘风径直去书房找到了赵泽瑾。   赵泽瑾一见他?便知某人这是耐不住性子了,愉悦地放下了书,走到门?口时还想?了想?拿上了一碟糕点?并上一本赵泽瑜桌子上的话本。   乘风:“……”   他?莫名觉得一会儿他?家主上有的受了。   赵泽瑜在屋子里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已然在脑子里想?好了今日晚间就?把乘风赶去睡马厩。   虽然赵泽瑾在一些方面很纵着这个?弟弟, 但只要他?认真起来要求赵泽瑜做什么, 却也是不折不扣的严厉。   果真, 赵泽瑾进来一瞧他?,便坐到了一旁, 且让乘风特?意把案几搬到了赵泽瑜前面, 将那一碟色泽奶白、松软香甜的糕点?放到了上面。   赵泽瑜:“……”   至于?吗哥?咱俩多大仇多大怨啊?   赵泽瑾头也不抬, 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翻了一页书:“小瑜,你身形轻便、心思聪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因而与轻功一道格外相合;可相对而言,在扎实?稳健上, 你便会力有不逮。”   他?叹了口气:“也怪我,你小时我总觉得能护你一世,又?觉得练功背书太过辛苦,故而不曾要求过你勤学?苦练。”   赵泽瑜:“……”   瞧他?哥这意思, 难不成这是要从现在抓起了?所以先给他?找了老师, 又?训练他?扎马步?   呜呼哀哉, 可他?现在已经十四?, 不是四?岁啊!   他?眼神将心绪写得明明白白,赵泽瑾不紧不慢地道:“当?然,我们不是江湖人,未必要将自己练成什么绝世高手, ”赵泽瑜刚喜上眉梢,赵泽瑾便接着道:“但我想?,若是能接着此次机会将你的根基与浮动的性子好好磨上一磨,还是很值得的。”   在赵泽瑜想?吃人的目光中,赵泽瑾捻起一枚糕点?放入口中,悠然自得地道:“小瑜,届时圣朝节上,佳肴无数,为兄怕你到时忍耐不住,你且先适应些罢。”   赵泽瑜认为他?哥这叫强词夺理,他?再没出息,还不至于?连点?口腹之欲都忍不住,但他?哥真的不觉得这种?让弟弟一直扎马步自己却故意跑到人家面前来大吃大喝的行为很应当?受到谴责吗?   赵泽瑾接着道:“本来我想?给你找一个?武师傅的,”赵泽瑜一听,本就?发软的膝盖险些直接就?地投降,紧接着便被赵泽瑾不知藏在袖子里多久的一粒小石子精准地打在了腰上不吃劲的那处:“将气息贯于?全身经脉,你这软趴趴的练的是什么?”   慑于?他?哥的淫威,赵泽瑜只得长吸一口气,缓缓自丹田将内力沿经脉运行,实?在是觉得不必武师傅来,他?就?可以被他?哥训趴下了。   赵泽瑾接着说道:“只是那些武师傅,我看了看,只觉他?们或是专注自身武学?,或是性情稀奇古怪,武功虽高却未必是好师傅,况且你我动作太大,恐被陛下注意,故而思来想?去,只好自己来替你重新打一番根基。”   江湖上各门?各派皆有师承,朝中武将也各自有各自的一套,赵泽瑾走的是先皇后练的武功与军中路数的结合。   赵泽瑾道:“我所练的武功并不大适合你,但枪法剑法你都可以自行观摩,不必强求融会贯通,只需你与人对战时不会捉襟见肘,能够随机应变。”   前世得知真相后的那一段时间他?遣了无数探子遍寻赵泽瑜的尸骨,却一无所获,那处断崖下几乎每一寸土地翻遍却都没有任何踪影,他?也便能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小瑜定然还活在某一处,直到他?偶然得知小瑜那时已然中了“噬骨”。   这是在江湖中都极为毒辣阴邪的一种?毒药,中毒者倘若是普通人,当?即毒发身亡;而若是有内力护体,又?有医者及时医治,可以暂且将其压下,只是内力会被削弱许多,直到内力再也无法压制它。   据传,这种?毒药是当?年阎王谷所创,阎王谷在几十年前被江湖联手覆灭、他?们走投无路将谷中所有药毒典藏付之一炬后,便再也没人能配得出这种?毒药,只有流传在外的一些。   解药当?然自不必讲,早在十年前便绝迹了。   行晖帮覆灭后,江湖一度陷入纷争,而其余三大门?派之一的钟阳派掌门?被暗算,便是中的这种?毒。   这位老掌门?内力深厚远非赵泽瑜可比,门?人四?处为他?寻药,只是不知是否因为他?上了年纪,抑或是这“噬骨”的毒性着实?太强,最?终这位老掌门?只熬了七八年便撒手人寰了。   而他?死去后,便也又?一次让众人见识了“噬骨”的阴毒之处。   中“噬骨”之毒者,死后三日内若不挪不动,则尸身如同生前,一旦被触碰或是过了三日,便会化为碎末。   可谓挫骨扬灰。   赵泽瑾隐于?袍袖下的左手狠狠掐了下掌心,逼迫着自己不要露出一丝半毫不对的情绪。   倘若小瑜的功夫再扎实?些、武功再高些,是不是便不会被暗算?可他?后来查了数年都查不出小瑜究竟是何时被暗算的,甚至动了将那位对小瑜了解甚多的南祁皇子劫到宫中问询的念头。   可那位南祁皇子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隐匿不见,像是就?此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赵泽瑾先前曾经同这位南祁皇子有协议,他?又?称自己勉强算是赵泽瑜的友人,故而赵泽瑾许诺过永远不会伤他?性命,不会逼迫于?他?,便也只能遣人去找,而不会大范围搜捕。   终其一生,除了当?初赵泽瑜的死讯传来时这位南祁皇子入宫说的那一次,赵泽瑾再不曾找到他?,自然也没有再得到过有关赵泽瑜的只言片语。   他?如今对那段过往毫无头绪,便也只能尽力将所有危险可能降到最?低。   想?着这些,纵然一直压抑着情绪,他?仍是一时有些失神,不由自主地便问出了一句话:“小瑜你不若再去学?些医?”   赵泽瑜:“……”   小瑜觉得他?现在不必学?医便可以就?地埋了。   等到赵泽瑾回过神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便见赵泽瑜一脸惊恐还带着些可怜:“哥,难不成当?个?主礼官还要让我当?场开个?方子吗?”   眼前的小瑜实?在太鲜活,赵泽瑾将心中那些惨烈尽数压下,尽力不去想?那些。看他?可怜兮兮的,赵泽瑾总算大发慈悲,给他?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并且笑着道:“还有一个?时辰,今日的练功便结束了。”   纵然累得七荤八素的,赵泽瑜的脑子还算是能转一转的,敏锐地发现了他?哥话中的“今日”。   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明日后日吗?   他?刚想?问便发现自己满口的糕点?,根本说不出话来。   赵泽瑜:“……”   他?哥绝对是故意堵住他?嘴不让他?说话的,就?知道他?哪里会这般好心。   赵泽瑾看出了他?的疑问,解释道:“小瑜,你放心,再这般练上几日,圣朝节那十日过后你也能够神清气爽。还有,你的诗书骑射明日哥会亲自陪着你练的,我记得你的琴不错,便不需要我操心了。”   赵泽瑜愈发绝望,又?因为说不出话显得格外可怜,赵泽瑾摇摇头,叹了口气:“小瑜啊,哥看着你这般也是心疼,便不在这里陪你了。”   说着,他?对着赵泽瑜晃了一下手里那本话本:“为了防止小瑜觉得我这个?兄长过于?迂腐古板,哥觉得有必要看一看你现在都在看些什么,或许还能就?此和你沟通一番。”   赵泽瑜好不容易把糕点?咽了下去,赵泽瑾便已然出了门?。   哥,有你这么“心疼”人的吗?   还有,最?紧要的是,那个?话本……它好像里面有些很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东西啊!哥你不要看这些奇怪的东西啊!   作为赵泽瑜身边一起长大的人,乘风对赵泽瑜素日看什么样?的话本了如指掌,一脸敬畏地看着秦王殿下拿走了那本风花雪月的话本,满脸真挚地道:“殿下,我觉得你要完啦!”   赵泽瑜双目无神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的下属,劳驾能别用这么快乐的神情说出这个?悲伤而残忍的事实?吗?”   乘风满眼写着幸灾乐祸的愉悦,语气却真诚极了:“殿下,您信我,以秦王殿下对您的疼爱,您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至多和您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交流一下关于?您为什么喜爱这种?庸俗话本的问题,然后让您根本没空闲没精力看这种?话本。   若不是这花瓶价值千金,赵泽瑜非得把花瓶一巴掌拍他?脑袋上。   到底还是亲殿下,在遵照赵泽瑜“圆润地离开房间”的命令后,乘风便去找厨娘,让她多做些赵泽瑜爱吃的卤肉糕点?,犒劳一下今日遭罪的殿下。   倒是先在路上碰上了也去找厨娘的赵泽瑾。   赵泽瑾见他?来愣了一下,而后才了然道:“你对小瑜确然很上心。”   乘风看赵泽瑾有些出神,像是看着他?在回忆什么,有些摸不准秦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地道:“这都是属下该做的。”   赵泽瑾十分自然地示意乘风跟着自己一起走:“乘风,我记得你跟着小瑜有五年了,是吗?”   乘风想?了想?,确然是这样?。   这五年过得着实?很快。   “当?时我本觉得你一个?小孩子,自己尚且照顾不了,又?如何照顾得了小瑜,想?拨几个?人在他?身边侍候,他?却不同意,之说有你就?够了。”   乘风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却坚定道:“当?初属下的确笨手笨脚,是我们殿下不嫌弃,还将我带在身边。殿下不仅救我一命,还让我读书习武,乘风此生无以为报。”   不同于?平日同赵泽瑜没大没小,甚至有时“大逆不道”“犯上作乱”,乘风此刻的神情让人觉得哪怕他?为了赵泽瑜牺牲也会毫不犹豫。   赵泽瑾颤了一下,走在后面的乘风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觉赵泽瑾那边本是很平和的气息忽而变得有些有压迫力。   “秦王殿下?”   赵泽瑾没有回答他?,突然问道:“什么情况下,你会离开小瑜,不在他?身边跟随?”   乘风“啊”了一声,语气无比疑惑,他?从未想?过不跟随赵泽瑜,因而很是迟疑地想?了一会儿,“我必定是誓死不离开殿下的。”   赵泽瑾却坚持道:“如若小瑜性情有所变化,做了一些你无法理解的事,你会离开吗?”   “无法理解的事?”   乘风翻来覆去地品了好些遍,实?在是认为秦王殿下问的这话才让他?有些无法理解。   “殿下那般聪明,他?做的事肯定不是属下都能理解的,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便是了。”   “那如若他?下令要了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叫你觉得他?的七情尽数消失了呢?”   乘风:“……”   他?觉得秦王殿下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还未等他?说,赵泽瑾便道:“你只说便是了,我知道小瑜不会那般。”   乘风再三思考,道“其实?殿下您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等曾经命如草芥的人,其实?心中并没有对什么圣贤之道的坚持,无论殿下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哪怕伤天害理我也跟着殿下,大不了便是一死赎罪,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殿下的。”   赵泽瑾一言不发,正在乘风担心自己这番厥词会让他?不快时,赵泽瑾又?问了一遍:“那么你离开的话是为什么呢?”   乘风绞尽脑汁地想?尽了情况,最?后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除非殿下不需要我要赶我走或者是需要我离开吧。”   说话间,已然到了后院,乘风却见赵泽瑾一言不发转身要离开,细看他?的步履竟有些不稳。   一会儿还是跟殿下说一声吧,秦王殿下这模样?怎么看都需要叫个?御医来看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你是我亲妈吗?摔,前世连具全尸都不给我留。   作者:你要想开些,这按照我们现代文明,人死了都是要火葬的,就剩下一把灰,这不和你也差不多? 第60章 祸水东引   不过短短几日, 赵泽瑜已然习惯了这种日子?:睁眼马步,上午往鸿胪寺理事并与鸿胪寺礼部官员一并熟练相关流程,午时用完膳打坐, 下午由赵泽瑾亲自与他比试骑射考校诗文, 晚间则留给赵泽瑜自行消化白日所学, 临睡还有他哥亲自为他运气理顺经脉、乘风为他捏肩揉腿。   皇帝倒像是完全放心?他们兄弟二人似的, 再未问?过赵泽瑜成果如何,赵泽瑜一改往日上朝的拖沓与不情不愿的劲头, 简直是一蹦三?尺高地来上朝——这简直是除了睡觉唯一一个可以正?大光明?歇息的美好机会, 还是亏得他哥没丧心?病狂到让他一晚上都不睡觉靠打坐补足精神。   赵泽瑜如今坐如钟, 站如松,扎马步扎得自觉哪怕站着当场睡过去?再被一面墙砸中都不会动上一分一毫。   本以为近来无?事,却不料他正?半梦半醒着,便听?闻京兆府上报, 由于连日多雨,京城中已有数条地势较低的街道积水过膝。   这事本也不大, 京城秋季雨水重是常有的事,每两三?年雨水极重的时候便会来这么?一回。曾经有官员提议应令工部重新规划一番京城建筑,解决因?地势带来的排水问?题,却被不痛不痒地挡了回去?——当年规划京城建筑的工部诸位大人也不是傻子?, 地势带来的积水问?题修建时便已然想?到过。   可那也没什么?, 京城中各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挑选住宅自然是千挑万选。拱卫宫城、靠近中心?的街区地段好, 修建得也各有千秋, 说是汉白为砖玉做瓦也不为过。而那些没什么?本事却偏要往京城挤的,那便也只配住边上集中的几片地势低洼、久未修葺、逼仄狭小的街区。   住在?这种地方的大多是小商贩、手艺人,都没什么?本事,过往工部象征性地派出一队官员, 敲敲打打一番,等着雨小些让积水自行褪去?,往往也过了十天半个月了,皇帝都快忘记的事,自然草草记录下便了事了。   可这回赶巧的是这其中有一条街道名为启元街,是圣朝节诸国使臣进京时由主礼官带领走的例行街道,是京城中最繁华的街市所在?地之一。   皇帝问?道:“过往雨水过重之时,启元街也并不曾有积水,为何这一次便有了?”   这还得说到今岁启元街由于太过繁华,摊位不足,过于拥挤,便决定扩建一番,便打通了相邻的临兴街,将摊位与店家迁往临兴街一些。   “可谁知打通后,去?往临兴街的那批店家觉得临兴街过于狭窄、影响生意便纷纷请了人来私自拓宽街道,又将店面院子?都翻修了一遍。直到这几日大雨淹到了启元街,微臣们才发现他们私自动工破坏了京中排水的沟渠啊。”   赵泽瑜的瞌睡彻底没了,与赵泽瑾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   平心?而论,若是平常,整件事并不棘手。当初北迁国都至此?,虽然仓促,却也不算盲目。   京城外的河水流速较缓,泥沙不多,就算有大暴雨河水也不会涨得太过,基本不会发生洪水倒灌之事。   而虽说工部素日懒得理那些贫民区的人,但?京城内的沟渠工部当初绝对是下了一番功夫,排水能力相当不错,过往也没出过人命。   这一回本来也只需酌情在?周边未被淹没处新添沟渠引流、紧急疏通重建那些被破坏的沟渠,控制住积水高度,让积水慢慢退下,再重新检查京城的沟渠即可。   可就坏在?圣朝节将至。   如今距圣朝节只剩八日,在?圣朝节前五日起便会有外国使臣陆陆续续来京,而启元街作为由城门?入宫城的直通之路,便是说留给他们解决的时间只剩三?日。   朝堂之中一时静默得有些可怕,上报的官员抖若筛糠,皇帝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阴沉。   想?也知道,京城之中挖坏沟渠这么?大的事没有一个官员上报,直到积水了事情闹大了无?法?收尾了才腆着脸来,这其中勾连了多少显贵的利益可想?而知。   “京兆府、工部,你?们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朕你?们是在?尸位素餐吗?”   一时间,京兆府和工部所有上朝的官员都跪了下去?,口称不敢。   赵泽瑜头疼地嘶了口气。   他作为主礼官要在?各国使团到来之时率八名少礼官身着主礼服在?城门?口等候,随后代天子?对他们表示一番友好欢迎之意,再骑着马领着使臣一路直抵宫城,其中一段便是启元街。   那这启元街若是淹了,他难不成还带着使臣飞过来?   不过说真的,陛下也不用这么?来气,挖地道这种事皇帝也不是第一次被蒙在?鼓里了,习惯就好。   他新的落霞宫中地道还没来得及挖,不过这地方不太偏,不大好挖;他长新宫里那条可是前些天才刚刚填上。   礼部尚书急忙上前:“陛下,如今最紧要的是要如何解决使臣入京一事,这事不可耽搁了。”   皇帝狠狠瞪了一眼下面跪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并上站着的一部分看起来颇为心?虚的,简直恨不得直接将这一堆蛀虫推出去?斩首。   临兴街动工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朝中一个官员都不知道,可却没有一个上报的,无?非是收了好处或者是不敢得罪那些商户背后的人。   真是玩得好一出官商勾结!   只是这些人大概也没有想?到,这几日雨水又多又急,他们毁掉的那几条沟渠直接引发了排水不畅,又正?正?好好赶上了圣朝节,京兆府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报。   他头上崩出了几条青筋,一抽一抽的疼,群臣都感觉到皇帝身边暴怒的气息。   半响,才有一名官员试探着道:“陛下,不若带使臣改道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礼部侍郎道:“不可,京城规划极为规整,从城门?到宫城门?乃是一条笔直的直线,中途改道,岂不是欲盖弥彰?更何况,使臣中每每有许多之前便来过我大启之人,对京城的街道十分熟悉,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届时,我大启的颜面往哪里搁?”   另有一官员也附和道:“启元街的繁华素来在?他国声名远扬,若是不能清除积水,是瞒不住到来的使臣的。陛下,还是要解决启元街的积水问?题,才是最根本的解决方法?啊。”   皇帝沉声道:“吴尚书,你?说能不能解决?”   纵然皇帝的语气大有你?若是不能解决朕现在?便斩了你?的意思,可是跪着的工部尚书仍是哭丧着脸道:“陛下,仅仅三?日,是真的做不到。”   “如今启元街与临兴街均有积水,且临兴街的积水比之启元街还要深,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重修沟渠,况且新建沟渠需要进行严密的勘测,若是有差错不仅可能毫无?作用还可能破坏原有的沟渠。不只是臣没有办法?,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   皇帝怒从心?起,声音中的杀机切切实实:“你?同朕说没办法??那你?尸位素餐的时候怎么?不说没办法??每年为了防止秋涝,九月初便有例行的京城工事审查,你?们给朕的奏章上写着什么??一切完好。”   “现在?又和朕说那些沟渠都被人挖得破损了,你?们这是欺君!”   皇帝给气得脸红脖子?粗,这回全朝的人都跪下道:“陛下息怒。”   吴尚书深深伏地,心?中满是苦涩。他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可那又怎么?样?   六部之中,历来户部、礼部是最大的肥差,而工部则是历来被看不起。文人觉得他们粗鄙不堪、不通诗书,整日只会要银子?,做的也都是辱没读书人清高的事;武将素来同文人较劲,和他们工部也都没什么?联系,时常还要埋怨工部做不出什么?神兵利器。   他胆子?不算大,脑子?也不够灵光,不敢贪墨公款、以次充好,这职位自然也没什么?油水,到现在?也不过是能在?京城中勉强不丢面子?。   他没什么?人脉,也没什么?靠山,自己也没那些权臣们的手段,只会小心?翼翼地不卷入各种党派之争,京城中的王爷国公侯爷等等显贵也一个都不敢得罪。   他检查时如何没有发现?可那些启元街临兴街的商户,背后哪一个不是显贵?就算他禀报陛下,法?不责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时,陛下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去?太过责罚那些贵人。   他一个小小的工部尚书,哪里敢同时得罪这些贵人?他只能瞒下,再在?别?的地方补救一番,期望临时加的防护能起些作用。谁料天公不作美,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起了大雨。   除非龙王到来,才能将所有积水尽数吞回,可哪里又有什么?龙王呢?   连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面对帝王的暴怒,他一时间简直万念俱灰,伏在?地上颤栗不已。   这时,久久不曾在?朝堂上说过话的赵泽恒却开口道:“父皇,儿臣有一策可以解当前之围。”   这些天来,皇帝对赵泽恒一直没给过什么?好脸色,自然觉得对赵泽瑾已经是个交代了,听?他说有办法?,便道:“泽恒,你?有何法??”   赵泽瑾与赵泽瑜心?中忽地有些不详之感,只听?赵泽恒面色平静地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如今雨势依旧,不知何时能停,启元街与临兴街又来不及整修沟渠,那么?不如在?临兴街旁开洪道,将积水引往相邻的和宁街。和宁街沿路地势较低,此?街又相对落败偏僻,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全朝顿时鸦雀无?声,连陈肃都不由得看了一眼赵泽恒。   赵泽恒绝对不是第一个想?到这个办法?的,但?他是唯一一个说出来的。说和宁街偏僻也不假,可和宁街沿街的百姓才是最多的。   诸位能上朝的显贵大臣们自然大多都不住在?和宁街,只是为着自己的面皮还得时刻忧国忧民,要无?耻得不动声色,万万不能将这等有损名声的话说出口。   可也不知赵泽恒是不是为了重获恩宠豁出去?名声了,敢将此?话说出口,也打破了僵局。   和大局比起来,这些百姓不过是房中进些水,又有什么?可矫情的?况且朝廷又不会不进行补偿安抚,也不算对不住这些百姓。   赵泽瑜悄悄用余光扫了一眼,皇帝脸上丝毫没有意外,而众大臣只有一小部分不可思议地望着赵泽恒,其他人都算不得惊讶,也不知是早早想?到,还是城府太深。   才入朝不久的赵泽瑜在?心?中冷笑一声,不由觉得,这朝堂之中,倘若有一面照心?镜,也不知是要黑到何种地步。   他正?想?着赵泽瑾却已然径直出列:“父皇,儿臣认为,此?法?万万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写到小瑜想难不成带使臣飞过去时,脑子中划过的是孙悟空的英姿…… 第61章 我哥太有魅力了   赵泽瑜在心?中叹了口气, 果然兄长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遇到这种事从来都不会犹豫。   皇帝在这种时候需要的是一个像赵泽恒一样提出来方?法替他当恶人、替他挨骂名的人,而不是像赵泽瑾一样固守“义”的人。   皇帝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下, 从赵泽瑜的角度看上去竟黑得有?些可?怖, 语气却没什么变化:“泽瑾, 你说说有?什么看法?”   赵泽恒皮笑?肉不笑?, 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让人想起那?些盘亘的秃鹫, 比之从前处处为难, 他现在安分了许多, 却总让赵泽瑜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   “大哥,我不过是见父皇忧心?,提一点想法罢了,大哥何必这么急着要反驳我?莫非大哥是觉得这是件小事不用?解决, 或者说圣朝节不值一提?”   赵泽瑾冷笑?一声,脸上竟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屑与鄙视, 甚至连赵泽恒也?无视,直接对皇帝道:“父皇,儿臣认为英王所言荒诞可?笑?、愚蠢歹毒。”   赵泽瑜在后面用?手捂住了眼睛,可?耳朵却精准捕捉到了朝臣们震惊的抽气声, 不用?眼睛都能感受到一些人磅礴的内心?, 想拽一下他哥的衣服, 谁成想赵泽瑾似乎早有?预料一样, 这一回出列出得离他两步远,根本不能悄无声息地拽到。   可?他哥明明素来春风化雨、温润如玉,怎生此次如此不留情面、犀利尖刻?   赵泽恒被他说得脸色发?青、双眼冒火也?就罢了,可?赵泽瑾这话?是明明白白地把所有?有?过这般念头的朝臣都骂了进去。   那?些朝臣或许本来是中立的, 也?不是赵泽恒一党,可?是他哥这般一说,不明晃晃地表示将来若他登上帝位,这些人必不得重用?吗?   这不是给赵泽恒送人吗?   赵泽瑾却并未管一些大臣铁青的脸色,直接道:“父皇素来广施仁政、爱民如子,方?能得八方?来朝,四海宾服。”   赵泽瑜嘴角略抽了一下,放心?了:看来他哥方?才是故意那?般说的,亏他方?才还悬着心?。不过这记马屁拍得啊……   赵泽瑜浑身鸡皮疙瘩都被恶心?得起来了一层,圣朝节是前人基础打得好。不是他说,他当初看了一番历年?大事与记载,觉着陛下初登基那?十来年?还是不错的。   可?这些年?赵泽瑾被采纳的建言越来越少,朝中朝臣钻营也?愈来愈多,各位谏臣御史发?声也?愈来愈少,各地多有?不平之事,总的来说是在走下坡路的。   他哥那?样的人,说这些违心?之语也?不知心?中要恶心?无奈成何等模样啊。   赵泽瑾尚不知他家弟弟在后面又好生心?疼了他一番,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各国为何愿臣服我大启、岁岁来我朝参拜学习,无非是因我大启国力强盛、可?保四境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敬服君王;朝政清明、一片浩然。”   皇帝被这记马屁拍得身心?通畅,脸色都和缓了不少,和颜悦色道:“泽瑾说得有?理,你继续说。”   赵泽瑾瞥了一眼赵泽恒,眼中满是愤慨:“可?如今英王竟欲趁父皇焦头烂额之际,蛊惑父皇施此阴暗暴虐之道,是何居心??”   赵泽恒怒目而视:“大哥未免太过耸人听闻,不过是将积水引往旁的街道罢了,又不会伤及人命,谈何暴虐?就算大哥不喜我,也?不用?在这种问?题上大题小做吧。圣朝节近在咫尺,那?不若大哥像一个不暴虐、尽善尽美的方?法?总比在这里指责我好。”   赵泽瑾的胸膛起伏不定?,手指着赵泽恒不断颤抖着,感觉像是要被气疯了:“你拿什么保证不会伤及人命?你知道和宁街年?久失修、许多百姓的屋子都是堪堪搭起来、受不得多大冲击吗?”   “你知道这雨还要下多长时间、会有?多急吗?和宁街常常在过往的涝灾中损失严重、若是贸然再?将启元街与临兴街的水引过去说不得会造成什么后果,严重些甚至可?能会冲毁房屋、吞没无数百姓的生命。”   “你什么都不知道,连工部的人都不曾询问?,怎么就敢保证不会伤及人命?届时我堂堂大启京城帝都,竟发?生此等惨烈的人祸,你是要让所有?百姓怀疑甚至怨怼父皇与朝廷吗?你安的是什么心??”   赵泽恒哑口无言,好歹还有?一些残存的脑子,没有?脱口而出“那?些贱民何足挂齿”,故而无话?可?驳。   陈肃已然老?神在在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懒得理赵泽恒这个废物了。   赵泽恒沉寂多时,好不容易有?一个说话?的机会,却被赵泽瑾批驳得狗血淋头,便有?一个大臣站出来道:“秦王殿下也?莫要如此激动,这事发?突然,英王殿下不曾询问?过工部,您也?未见得询问?过,又何必如此言之凿凿呢?不若还是请工部给出一个解答为妙。”   他本意是给赵泽恒解围,却不料赵泽瑾道:“安大人,你说本王言之凿凿,可?本王确然询问?过工部,这一点便不用?安大人操心?了。”   陈肃听得这话?,心?中长长沉了一口气——倘若他的外甥是秦王该多好,既英明又仁慈,对待百姓尚且仁德在心?,对待自己的亲人更是掏心?掏肺。倘若如此,那?么他也?不必这般疲累不堪,也?不必生出不臣心?思了。   皇帝却来了兴趣:“今日京兆府才报上的灾情,泽瑾是何时询问?过的?”   赵泽瑜:“……”   都这个时候了皇帝怎么还有?空这么敏感多疑?   他声音低沉,没有?问?赵泽瑾,而是问?的伏在地上的工部尚书?。此人胆小,今日又被吓破了胆子,如今精神恍惚,必然不敢说假话?。   赵泽瑜不由得看了看赵泽瑾,只见他面上毫无意外,甚至整理了下因方?才放下手有?些褶皱的朝服,便明白了,也?老?神在在地等着工部尚书?的回答。   那?工部尚书?果真浑浑噩噩,皇帝问?便道:“是两年?前那?次涝灾,秦王殿下问?及微臣是那?些街道遭受灾情,又问?若是再?有?这等灾情这些地方?的房屋可?还经受得住、会不会造成什么伤亡。殿下还出了一笔银子,说是让我们帮忙加固修缮一番,多少能缓解一番。”   这一番话?下来,不少朝臣都忍不住自己赞叹敬佩的目光,赵泽瑜暗道不好,赵泽瑾却接着道:“当日父皇正在忙于与北原的和谈,南边因灾情而出现了疫情,朝中亦是大事不断。当日儿臣见父皇劳累,担心?涝灾事态扩大再?引父皇动怒劳累便过问?了此事。”   坐在上首的皇帝见赵泽瑾神色间忽地有?些担心?,张嘴想说什么又有?些迟疑,不知他这是突然怎么了,便见赵泽瑾忽地跪了下去:“儿臣自知僭越,可?儿臣真的没有?想那?么多,秦王府的那?笔银子也?是父皇曾经的赏赐,在秦王府的账簿上有?所记载,不是……”   他说道这里似是有?些说不下去,神情间有?些落寞与瑟缩,皇帝与在场所有?人都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语:不是贪墨所得。   上一次赵泽瑾的无妄之灾只过去了不到一个月,还没到被淡忘的时候,皇帝的心?也?不由得被揪了下。   赵泽瑾终究还是他的孩子,过往何等的意气风发?,现在却这般小心?翼翼,连一笔给灾民的银子都要诚惶诚恐地说出来历,皇帝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赵泽瑜简直叹为观止。若不是他完完整整地知道赵泽瑾的计谋,也?知道兄长现在并不是之前那?个与世无争的兄长,他现在恐怕要心?疼得无以复加。   果真兄长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这才试着瞒过皇帝便如此天衣无缝、催人泪下,赵泽瑜认为自己定?要向兄长学学。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赵泽瑜果断开始学习,一脸心?疼而无措地看向赵泽瑾,向那?边走了两步却又顾忌在朝堂之上,只得期盼着看向皇帝。   皇帝嗔怪道:“泽瑾,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朕知道,当日是让你受委屈了,可?是最后朕不是查明了是那?罪臣封钦与卢明赫谋害于你,也?还你清白了?”   “你有?这份替朕分忧的孝心?,朕十分欣慰,这明明是件好事,朕怎会怪你?你这孩子,也?不说一声,这本该是国库出的银子,不能让你吃这个亏,让陆卿……”   他刚说到这儿便想起陆嵩云被他派去处理漕运一事了,便道:“一会儿让户部的人去工部做个核算,朕双倍嘉奖你。”   赵泽瑾似是松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儿臣的所有?都是父皇所赐,既是为父皇分忧,怎能在此关键时刻还要耗费国库?”   “关于圣朝节使?臣入京一事,儿臣认为实在不必避讳他们。天灾常有?,我大启也?不例外,并不是丑事,我们也?不必遮遮掩掩,实在失了风度。启元街与临兴街积水之因既在于那?些商户私自动工,也?在于工部隐瞒,造成此等后果,本不该轻饶。”   朝中一片嘶声,这两街可?不知牵连了多少显贵,难不成真要查到底各个重罚?   赵泽瑾这才有?些无奈地道:“但这两处的生意又是京城中最红火的地方?,也?是在他国闻名的,如今也?未牵连到人命,但确然又不能不遏制这等无视朝廷律法的行为。”   “儿臣以为,不若叫他们将功折罪,那?些私自动工的商户,责令他们上缴重新修缮沟渠的费用?、在工部人手不够时补上充足的人手;并要在造册中记录他们的罪责,在未来几年?中加以重税。”   “工部诸位大人,我知道让你们短短三日内排清积水并不可?能,但若只是控制在能够让马匹和马车通过的程度可?以吗?”   工部尚书?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可?赵泽瑾却给他们了希望,急忙道:“臣等可?以。”   赵泽瑾这才对皇帝道:“儿臣认为让诸国使?臣看看我大启如何在天灾面前还能井井有?条、有?条不紊地处理,他们会更加拜服我大启,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花痴脸:我哥干什么都厉害,连演戏都这么厉害,小本本记下,我要学   作者菌:娃啊,你知道你哥演技有一部分来自你上辈子的演示吗? 第62章 我特别喜欢怼人   皇帝尚在?思索, 有?大臣便已然道:“简直荒唐,京城乃是我?大启的颜面?,让诸国使臣看到我?朝京城满是污水, 成何体统?这不是将我?朝的颜面?放在?脚底下踩吗?”   赵泽瑜“噗”地笑?了出来, 惹得朝堂中人?纷纷看了过来。   皇帝也略板了脸:“泽瑜, 这里是朝堂, 莫要玩笑?。”   赵泽瑜出列道:“禀父皇,儿臣并非玩笑?, 只是觉得好笑?, 看来这位大人?并非我?大启之人?, 莫不是祖上是从哪里迁到我?大启的吧?”   一朝文武都满头雾水,赵泽瑜接上了后面?的话:“不然怎么儿臣看这位大人?处处都在?对他国谄媚呢?”   “安王殿下莫要血口喷人?!”   赵泽瑜不慌不忙,“这位大人?,本王虽不才, 这些日子因为职责所在?,却也了解了一番。圣朝节, 我?大启方为主?。他国来朝,既为客也为从,是他们仰慕我?朝求着?我?大启庇护教导,而非我?朝处处仰人?鼻息, 要为了区区使臣入宫问题毁掉我?大启百姓之居所。”   “他国来朝, 我?们自当礼遇, 颜面?的事?由本王这个主?礼官负责, 必定不负父皇所托,就不必这位大人?担心了吧。”   他转向?皇帝:“父皇,这些时日儿臣夙兴夜寐,如今对诸流程已然纯熟, 随时可等父皇查验,必定扬我?大启儿郎声威。儿臣也认为,大启之强盛富足,在?于方方面?面?,颜面?也非仅在?于一街一道。”   皇帝沉吟了半响:“好,既然如此,朕同意泽瑾的想法,也相信泽瑜,莫要让朕失望。”   天子一言既出,便是一锤定音,大臣们也都不再说什么。   “吴之章,此等渎职之举,朕本该严加惩处,但泽瑾说得有?理,如今正是朝廷急缺人?手之际,尚未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便准你们戴罪立功。”   吴之章劫后余生,也不敢失了仪态,忙道:“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皇帝又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沟渠重?建后,杖五十?,罚俸两年。京兆府尹同罪,京兆府、工部其?余知情不报者杖三十?,罚俸一年。”   皇帝扫过殿中众臣,缓缓道:“启元街、临兴街,莫要以?为朕不知你们的那些勾当,拿着?朕的宽容为非作歹。此次朕不追究,你们自己知道该如何做。”   说罢,他眼?神在?赵泽瑾和赵泽瑜之间转了一圈,显然正在?犹豫。   赵泽瑜脑子一转,便知他在?想什么,正迟疑着?,赵泽瑾的手便不经意地整了整袍袖。   赵泽瑜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有?一个想法。”   对赵泽瑜的能耐,皇帝还是很有?兴趣的:“泽瑜,你说,什么想法?”   “既然我?们是要欢迎使臣入城,到那时不止可以?让他们看看我?们朝中工部救灾的能为,还可以?让他们看看我?们民间的繁华趣味。”   皇帝有?些没明白:“你是说?”   赵泽瑜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十?分有?兴致:“儿臣从前曾看过民间的水上杂耍机关,又有?前人?曲水流觞。”   “若是在?水势得以?控制后让那些商家在?启元街上搭一座同曲水流觞类似的机关,在?白日时利用水流为各位工部的大人?送去各种补给,在?晚间时表演各种水上杂耍供各国使臣游玩欣赏,岂非一大乐事??”   皇帝听完便笑?骂道:“朕看是你自己起了玩心,多大的人?了,还想这些小孩子的玩意?”   赵泽瑜挨了骂,撇撇嘴,委屈得正想退下去,便听皇帝道:“不过也并非没有?道理。”   各国来朝期间,往往会在?京城大饱眼?福、花销巨大,在?此期间还会促成许多货物交易,全京城大部分优质的酒家商贩都集中在?启元街,今年若是不能正常开业,少了许多繁华也少了许多收益。   可若是能借着?晚间灯火之时办几场热闹的夜市,自然同样?可以?让他国使臣看到大启繁华琳琅、促成商户往来。   “此事?便交由泽瑜负责,朕会让工部与户部同你配合。不过,不许胡闹,多听两部的意见,若是让朕发现你只顾着?玩,小心朕罚你。”   赵泽瑜越听越愁眉苦脸:“啊?还要罚啊,那父皇,您别交给儿臣了,交给别人?行不行啊。”   这一副活脱脱小孩耍赖的模样?,皇帝既是陌生又有?些好笑?:“泽瑜,你已然封王了,说出的话还能随意收回?你自己要来的差事?,不许胡闹。”   赵泽瑜眼?巴巴地看了皇帝半响,见却无转圜之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霜打茄子似的接旨:“是,儿臣遵旨,”他后面?的话有?些飘,连自己都不大确定似的,“儿臣……尽力。”   该说多日训练果真有?用,纵使蔫得像是多日不曾被浇灌的小白菜,赵泽瑜的身姿仪态却没有?半分颓靡。   皇帝退朝时看了眼?赵泽瑜的背影,一路上都没说话,到了勤政殿,张忠刚想去泡杯茶来,便见皇帝招了下手,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一旁闪了出来。   赵泽瑜跟着?赵泽瑾出了殿门,不甘示弱地对着?赵泽恒阴郁的目光瞪了回去,便快步走开了。   他走在?旁边抱了抱胳膊:“哥,说真的,赵泽恒真的没的什么病吗?我?现在?看他那个眼?睛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赵泽瑾低声道:“小瑜,以?后见到他离得远些,疯狂的人?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   赵泽瑜“嘶”了一声:“不至于吧,他之前还因为冲动买凶吃了这么大的亏,难不成还不长记性?”   “他被降到郡王之位,今日又被我?阻挡了他在?陛下那里的复宠,陛下随时可能立储,你说他心中急不急、恨不恨?”   赵泽瑜“哦”了一声,有?些疑惑:“哥,你不是说赵泽恒一旦倒下,你一方独大,陛下的忌惮会卷土重?来吗?那你方才那般锋芒毕露,虽说能勾起陛下短暂的愧疚,可是这愧疚说不好连一个时辰都没有?,他不还是要忌惮你的吗?”   “左右赵泽恒我?们能把他拉下第一次,便能拉下第二次,何不让他在?这里分散一些陛下的视线?”   赵泽瑾牙关紧咬,下颌勾出了一道格外凌厉的弧线,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坚决的字:“不行。”   赵泽瑜:“……”   不是,为何不行啊?话说一半就不能让我?等凡人?明白些吗?   他纳闷道:“哥你到底有?什么顾忌啊?”   赵泽瑾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赵泽瑜,感觉自己像个费尽心思守护珍宝的守财奴,生怕这珍宝被歹徒惦记上,又怕在?哪儿被磕着?碰着?;结果这珍宝自己不知道自己多珍贵,整日上蹿下跳,完全拿自己当石头这儿碰那儿撞的。   实在?是愁人?。   这时候,赵泽瑜忽地扑了上来,哭天抢地地道:“皇长兄啊,你说我?多那句嘴作甚啊,你也知道我?只会吃喝玩乐哪儿会什么规划布置啊?”   赵泽瑾愣了一下,随后开始把赵泽瑜的爪子往下扒,耐心道:“有?诸位大人?帮你,无妨的,况且我?前些时日教你的仪态哪里去了,你这像什么样?子?”   赵泽瑜蔫巴巴地下来了,可手还抓着?赵泽瑾的衣袖不放:“那皇长兄,您这回就帮我?一次,教我?如何办这差事?可好?”   “这差事?是父皇交给你的,自然要你自己去办,我?看你的想法应当不少,去问诸位大人?是否可行即可,我?便不掺和了。你也知道曦儿现在?是紧要时候,我?要回去陪她,小瑜听话。”   话毕,赵泽瑾便拍拍赵泽瑜的肩膀,毫不拖沓地走了,留下赵泽瑜一个人?揪着?自己头发发愁,只得灰溜溜地去找工部的大人?商量些他自己都觉得十?分不靠谱的想法。   勤政殿,皇帝听了半响:“你说泽瑾推拒了泽瑜的求助?”   暗影道:“是,秦王殿下说要回府陪秦王妃。”   “那泽瑜呢?”   “安王殿下同工部尚书一同走了,听他们说是要往启元街去了。”   让暗影下去后,张忠奉上一盅茶,笑?呵呵地道:“陛下且宽心,这事?情不是解决了,可得保重?龙体啊。”   皇帝接过来,看他一眼?:“也不知泽瑜能折腾出个什么。”   张忠看出皇帝心情还不错,跟着?笑?道:“您说殿下折腾,这不还是纵着?殿下折腾去了。”   “嗯,他们说来说去,泽瑜倒是有?一点说得很对,他们来大启是为朝拜,不应当是我?大启迁就他们,让泽瑜弄着?玩去罢,朕看他鬼主?意还不少,左右有?工部和户部管着?他,启元街的那些人?也不是没心思的,不至于太离谱。”   张忠称是:“陛下圣明。”   皇帝的手指在?一封国书上敲着?,“只是这个北燕,阿若那,也不知此次是何来意。”   赵泽瑜、工部尚书和户部分过来的一个户部郎中到了启元街。   工部尚书刚历经过生死关头,算得上是被秦王救了一回,面?对同赵泽瑾亲近的赵泽瑜简直是毕恭毕敬;户部长官在?外尚未归来,两个侍郎根本忙不过来户部的事?,陛下这边又派下差事?来,也只得把侍郎之下的郎中派过来,可怜这郎中原本只是七品官,户部一番清洗提到了五品,还没适应便单独和一个郡王、一个尚书共事?,人?都快晕过去了。   赵泽瑜看了一番他们这三人?行,只觉得每个人?简直都把“我?不行”刻在?了脸上,谁看自己都担不了事?。   兄长为何让他来他也能猜到几分,工部尚书因为赵泽瑾这提议逃过一劫,必定心生感激,如若这时赵泽瑾再大包大揽,那就是笼络工部尚书了。   别人?来赵泽瑾又信不过,除了赵泽瑜也没谁能顶上了。   赵泽瑜望着?街上已然漫过三层石阶、远方甚至更深的积水,心道这事?过后可得朝兄长和老师讨一番辛苦费。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哥,我替你干活了,加钱,要好吃的好玩的   老师,我都这么累了,您不表示表示奖励奖励吗   兄长and任老:这讨债孩子 第63章 初拟章程   眼?见没?人说?话, 赵泽瑜又不通此事,只得道:“吴大人。”   吴之章立刻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赵泽瑜也有些唏嘘,堂堂一个尚书, 没?有朋党便得看着诸位显贵脸色过日子, 一直战战兢兢还是摊上了事。   生死关头走过一遭, 这么一个知天命之龄的人, 对?着他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点?头哈腰、诚惶诚恐的,可赵泽瑜也听说?过当年定?北军中的踏雪骑便是在工部改良出的一批斩月弯刀的加持下大败北原军前?锋, 如尖刀般将?北原大军撕开一个口子。   直到现在北原军队也对?他们惯用的兵刃加以?改进, 可斩月弯刀仍然被踏雪骑使用。   听兄长说?过, 斩月弯刀不仅要?顾及踏雪骑的兵贵神速,还要?满足尖刀的锋锐,能够抵挡北原人凶戾的狼刀。   赵泽瑾曾感慨过,能造出这样的刀的人, 在构思之时他的胸中必然也燃烧着无坚不摧的锐利与胆大心细的缜密。   而这斩月弯刀,大半设计正是出自工部尚书吴之章之手。   可叹不过短短十年, 少年意气不再,唯余唯唯诺诺疲于奔命。回首望宫城,那巍峨的大殿却一时仿佛化为刮骨刀一样,将?人的志气良心心气尽数剥尽, 唯余一副皮囊。   赵泽瑜回过神来, 见吴之章的腰还弯着, 将?他扶了起来:“吴尚书不必多礼, 本王今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不想?被父皇委以?此等任务。”   “本王于沟渠排水之道一窍不通,还是要?以?工部的诸位为主,先排积水, 再考虑我想?的那等不靠谱的奇淫技巧增加点?亮色。至于同各商贩的交涉,还要?麻烦这位户部的……”   那户部郎中腿上还微微打着哆嗦,猛然被人叫道,差点?当场成了只一蹦三?尺高的兔子:“殿下。”   赵泽瑜有点?忧愁,那些个商贩一个个可都?老奸巨猾的,这个愣头青一看就?有些呆病,让他去勒令这伙商贩出人出钱,别再反而被人家诓骗了。   这般想?着,他面上却和颜悦色的:“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臣白笙。”   赵泽瑜:“……”   这位郎中的爹娘能给他起这个名,也是两位心大如斗的人才。   赵泽瑜试着提醒了一句:“不一会儿想?必父皇的圣旨便到,这旨意宣读后,白大人便可前?去验收记账了。”   以?免这些背后的大人从朝上下来派人来这里通气生出些事端。   只见这位郎中点?了头,便从袖中拿出几张记载得密密麻麻的纸来:“殿下放心,他们今岁登记的盈利、税钱都?记录在册,有瞒报可能的记载下官也一并带来了。工部之前?修建沟渠所花费的银两记录在此,按照陛下旨意,他们需要?上缴的臣定?然一钱不差地收缴。”   赵泽瑜本来不抱什么希望,都?做好了给这位年轻的大人压阵的准备,却不料这位大人一张嘴便如数家珍似的,竟像个活账簿。   赵泽瑜看着白笙,不由得道:“之前?封钦任户部尚书时,可当真是埋没?了许多人物啊。”   谁知这白笙却压根没?听明?白:“您是指封尚书没?有早早地收缴吗?”   赵泽瑜:“……”   这话弯一点?就?听不明?白的二愣子!怪不得在封钦这儿始终只能当个七品小官。   素来都?是赵泽瑜装傻充愣,猛然碰上了个真呆子,他感觉自己有点?受了内伤,有气无力地道:“慎言,他现在是罪人封钦。不说?这个了,大人你准备一下,等京兆府的人来了便一同去罢。我再同吴大人商量下这沟渠应当如何改。”   火速离开,赵泽瑜对?把白笙这呆子放在那儿一点?也不担心,须知对?付油嘴滑舌、巧言令色之人最好的方法便是带一个一根筋只认死理的人,显然白笙十分明?确他今日要?缴多少钱,用不着他来担心。   吴之章到现在也大抵缓过神来了,看赵泽瑜的意思应当是不打算对?他们指手画脚,便试探着道:“那臣让工部的人来此拟定?一个章程给殿下过目?”   赵泽瑜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了,你们不拟谁拟啊?”   吴之章大略放下心来,交代旁边跟着的人两句,赵泽瑜便道:“他们到此想?必还要?一些时间,大人可否先为我解惑?”   吴之章自然无所不允。   赵泽瑜道:“大人,我一直很奇怪,按说?京城修建之时,地势应当高低一致,可为何如今便形成了这般以?宫城为中心,越向城边越低洼的地势呢?”   “殿下有所不知,修建宫城当时便按照朝中议事所定?,自京城门至宫城门乃至宫城内是京城的门面,启元街用料皆为质地极好、较为珍贵的石料。就?算是再踩上数百年,只要?不遇到地动这般的灾祸或者如极为剧烈的撞击,这街道便不会断裂塌陷。而且路边不生杂草,启元街素来清理及时,碎石块等也较为罕见,纵使有积水也不会有杂物绊到马匹,所以?秦王殿下的意见是可行的。”   “可城边便不一样了,当时战事告急,国库紧张,若是还用这等石料工艺耗费太过。它又只是供百姓行走,既非粮草要?道,也非驿道,便是用的泥土。这样每每数日大雨便会造成土质松动,长时间便会使雨水在顺着沟渠排出城内时不停地将?泥土带出。”   “长年累月的,这也很少整修,和宁街等街便像现在这般地势低洼,往往会导致更多积水,泥土流失得也就?越多。”   赵泽瑜大致明?白了,问?道:“那这启元街的积水该如何引流?”   吴之章自袖中拿出一卷略有陈旧的羊皮卷轴来,看得出有些水浸泡过的痕迹,可却没?有损坏,上面的字迹也仍然清晰。   “殿下请看,京城之内共有四大渠,其中怀明?渠便是纵贯京城、沿临兴街所挖的这一道沟渠,飞龙渠主要?调节宫城储水,东渠西渠则主要?调节东西两个坊市的用水。”   赵泽瑜听了这一通,脸便有些烧起来了,感觉自己在朝上纸上谈兵这脸简直丢大发了。   就?启元街这用料是万万动不得的,临兴街想?来不似启元街这般昂贵,也不似城边那般糊弄,是以?开凿怀明?渠时选择的是临兴街,而那些商贩也能在临兴街上动工并且破坏了怀明?渠。   “所以?如今怀明?渠被毁,东西二渠离得较远,那我们要?如何建渠才能将?水引走呢?”   吴之章道:“殿下聪颖,臣所想?也是要?临时沟通怀明?渠与其他沟渠,东西两渠确然离得太远,但殿下请看,除四大渠外,京城还有几条小渠。”   赵泽瑜定?睛一看,从那密密麻麻标着各建筑、节点?的卷轴上看到了几条细线,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洛渠、永昌渠、宁渠等,有两条还确然离得很近。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从安通坊这里的洛渠、如意坊这里的永昌渠各引一条渠沟通怀明?渠?”   吴之章点?头:“这里的路虽非多么坚不可摧的用料,却也较为稳固,不会塌陷,这两条渠虽规模较小,但离城门较近,可以?直接将?积水引向护城河,因?而不至因?难以?负担而漫溢。”   “那大人估量着这启元街上的水何时何时能退?”   吴之章摇头:“启元街的积水乃是因?与临兴街相连而流过来的,而水位退下也要?经过临兴街,这两条渠还是过浅,无法承载太大水量,纵然我们昼夜不休地排水。三?日之内也绝不可能排空,至多只能让马车不至难以?行进。”   赵泽瑜并不意外,面上也未见得有多少难色,吴之章心中略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般,就?辛苦工部的诸位大人这几日,尽最大可能让启元街的水位下降,户部那里会提供银两用料。”   吴之章口中称是,便要?退下,赵泽瑜忽而道:“等等,吴尚书。”   “在启元街这里处理后,能否在和宁街等涝灾常常侵扰的地方也建一道渠?”   吴尚书愣了一下,那惯常讨好畏缩的脸上多了些别样的神情?,不由得道:“殿下和秦王殿下,很像。”   赵泽瑜不知心中是什么感觉,大抵是有些欣喜的,笑着道:“皇长兄待我们这些皇子都?很亲厚,从来不吝赐教。”   吴尚书忽而道:“两年前?秦王殿下找到臣时,问?了相同的话。”   赵泽瑜不由得看了过去,他已然有些鬓发霜染,回忆起这些时腰背竟是不自觉地挺直了些:“臣当日说?新建一整条沟渠需要?大量的勘测、人员、银两,更何况和宁街被冲蚀的痕迹很重,土质松散,极易塌陷,修建沟渠极为不易。”   赵泽瑜若有所思:“所以?皇长兄出了些银两请大人用于和宁街?”   “是,但这是杯水车薪,臣知道,秦王殿下也知道,想?要?达成,只有陛下同意。那时朝廷开销极大,不可能在那时请求陛下同意这等小事。”   “臣本以?为秦王殿下已然忘了此事,却不想?半年后,他上了一道折子,向陛下说?明?和宁街之危险,请陛下同意。”   赵泽瑜轻声道:“父皇没?有同意?”   微微仰头,吴之章闭了下眼?:“是,陛下斥责了秦王殿下,说?他不懂得轻重缓急、目光短浅。”   赵泽瑜突然意识到,作为一个工部尚书,吴之章纵然变得麻木怯懦,却也总还有一份想?司其职的心在的,对?于他来说?,一个个在外人看来脏污低贱的工事,或许才是让他心安满足的来源。   他道:“吴大人放心,本王不会强求,但若是有一日本王真的能请下圣旨,吴大人可能给本王一个定?能修建的承诺?”   云幕低垂,方才本已缠绵的雨势又大了些,两人的朝服皆已湿透了,沉甸甸地坠在身上。   而那身着紫色朝服、还略微臃肿的身影却渐渐挺直了起来,又躬身下拜,随后转头走远了。   风雨如晦,纵非君子,一诺既出,驷马难追。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心路历程:别问,问就是纸上谈兵,好丢脸   嘿嘿,他说我像我哥,开心   作者:纸上谈兵,这几章参考的是百度,纯属瞎扯,非常之不专业,请小伙伴门多多包涵 第64章 我有些懂了   这三日, 工部所有?人都几乎泡在了临兴街附近,一日三餐都就近由赵泽瑜强行征调附近的酒楼送来,晚间也?架着灯做些无需太精密的体力活, 实在熬不住的便?到附近的客栈小?睡一会儿。   别的不说, 赵泽瑜倒的的确确是一番土匪做派, 就像丝毫不懂人情?世故一般, 不管店家好话贿赂,二话不说便?吩咐官兵把守, 直接调为官用, 丝毫不怕得罪人。   这架势连宫中皇帝都知道了, 当然?也?是因为那日早朝时赵泽瑜尚在临兴街和诸位大人一同泡着,有?几位大人不经意地说了说对安王跋扈行为的“民怨”。   却不料皇帝听后笑了笑,对众臣道:“这孩子,虽然?做事急了些, 但确实办事利索得很,”他像寻常父亲炫耀自己家孩子聪颖过人一样, 拿起了一份折子,“看看,这是泽瑜给朕的折子,说户部的白卿十分得用, 只一日便?助他将那些拖欠隐瞒的税银并上罚银尽数收缴, 大约足够工部修复那些被破坏的沟渠了。”   “这孩子, 又夸了工部的人勘探、建渠熟练, 能力十分不错,很少?有?废料,节约国库,如今临时搭建的沟渠已然?可以使用, 水位已然?略降了一些,不会耽误后日使臣入京。”   皇帝略带深意的目光从?下方诸臣那里掠过,又在方才?那几位提起“民怨”的人身上都停了几息:“不错,不过刚办朕交待的差事便?知道帮朕节约银两、丰盈国库,办事不怕得罪人,尽心尽力,能够虚心求教,也?不居功自满,还在为自己只能布置些细枝末节而?惭愧。”   皇帝这话中句句敲打,他或许对赵泽瑜没有?表现出的这般满意,却绝对是在支持赵泽瑜办一办这些盘踞京城、吃官家好处却逃逸税银的商贩,更是在敲打这些仗势搜刮民脂、又惦记朝廷油水的王公?显贵。   群臣也?只得迎合皇帝纷纷夸赞起安王的少?年英才?。   赵泽瑜尚且不知道皇帝拿他做筏子又在朝堂上引了诸位大人的或仇恨、或赞誉,这会儿他浑身泥灰,连脸上都一道一道的,哪怕再国色天?香此刻也?没什么形象了。他这会儿正指引着一群工匠将各店的二层打通,相邻处以结实的木桥连接,以作为观景台。   他粗略地算了下,纵使继续降雨,这启元街到三日后也?大致能有?一半是全无积水的,这一部分便?正常经商摆摊即可。而?另一半圣朝节期间则由长汀全部征用,用这种空中连廊保证客人能够自无水处进入店家,在二层自由选择观赏之位。   有?些店家脸都黑得快能滴水了,赵泽瑜作风却强硬得很。好言好语说两遍,若是店家识敬,自然?笑面相迎,和和气气,并且承诺朝廷税收减去两成;倘若扯皮耍赖,便?直接强制接管。   反正赵泽瑜这两日没少?打喷嚏,看来是没少?招人骂。赵泽瑜抹了把脸,感觉自己嘴边的肉都麻木了。   旁边乘风一把拉住他把斗笠按在他头上,又去扒他衣服。   赵泽瑜:“……”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是不是?   还没等?他眉毛一竖,乘风先火了:“殿下你躲什么躲?你都伤风了。”   赵泽瑜像是碰见流氓的良家女子牢牢地捂住衣服:“那你还扒我衣服,你想冻死我啊。”   乘风快被这不懂常识的玩意儿气蒙了,简直不知他在江湖上那一年自己大部分时间不在他身边这货怎么活下来的:“你都打了多少?个喷嚏了,穿着湿衣服你想烧成炭吗?”   赵泽瑜一边躲乘风的咸猪爪一边嚷着:“那是你家殿下我被人骂的,才?不是着凉了,你这没大没小?的东西!”   乘风:“……”   被人骂难道是件很荣幸的事吗,为什么殿下你要用这种得意的口吻说出来?   大概是乘风的神?情?太过明显,赵泽瑜脚下一点窜上了二楼,趴在横梁上十分欠揍地摇头晃脑道:“你这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了吧,不遭人妒是庸才?,像你这种平凡的人是永远都体会不到这样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的。”   乘风:“……”   好想殴打这个臭不要脸的主上。   乘风眼神?游离,赵泽瑜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一只手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地道:“我劝你啊别想着跟上来,你也?知道就算我让你一条腿,你都追不上我,上下这般乱窜,多有?碍观瞻。”   这秦王殿下那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总感觉殿下被教了这些天?更加的无耻,而?且是装模作样、优雅无比的无耻。   他翻了个白眼:“我求求殿下您对着这水照照您这副尊容吧,您这副模样鬼都比您好看,还要什么观瞻啊?”   赵泽瑜那边忽的没了声响,乘风抬眼再看人却不见了,他正纳闷,身后耳边却忽地传来了道阴恻恻的声音:“乘风。”   乘风心生不详,凭着本能反应撒腿就跑,赵泽瑜却一磕地面,轻巧地转了一圈便?到了乘风身前,那黑一块白一块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圈白牙。   随后乘风便?眼前一黑、脸上一疼、呼吸一滞——这损玩意竟然?糊了他一脸泥!   这人有?三岁大吗?   最初乘风只是想扒了赵泽瑜的外衣给他换一件干爽的,谁知赵泽瑜此人小?事化大的本事这般了得,发展到这个地步。   顶着一脸殿下的馈赠,乘风认为君子报仇,便?在当下,当即“啪”的一下单膝跪了下来,大喊道:“属下请殿下换衣。”   霎时间所有?这条街上的各部官员都看了过来,赵泽瑜再想捂乘风的嘴已然?来不及了。   便?见乘风旁若无人、声情?并茂地潸然?泪下:“殿下,您纵然?心中焦急也?要保重玉体啊,倘若因为属下没有?照顾好您让您生病了,属下百死莫赎啊。”   “还请殿下让属下为您换衣撑伞。”   赵泽瑜:“……”   这讨债东西!他赵泽瑜一世英名、风流倜傥就毁在今日了,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他不就是糊了这小?子一脸泥吗?   吴尚书正过来找安王有?些事便?被这一嗓子惊了一下,左右看看便?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还是换上衣物吧,这圣朝节将至,主礼官可不能出岔子。本就是工部的差错,连累殿下劳累已然?十分有?愧了,若是再让殿下病上一场,那老臣可就……唉!”   他都这般说了,赵泽瑜自然?不好再耍性子,只得悲愤地换了下来——当真丢人至极,他一个习武之人,什么时候成了娇弱到淋场雨便?得病的地步了。   他狠狠地瞪了眼撑着伞多此一举的乘风:等?我回?去就收拾你。   乘风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那我就告诉秦王殿下。   赵泽瑜:“……”   他这到底是培养了个侍卫还是培养了个老妈子?   总算多天?降雨后,老天?也?动了恻隐之心,虽然?仍旧日日下雨,总归不是淫雨霏霏不见天?光了。   赵泽瑜骑着马带着少?礼官出城迎接使臣时甚至还略有?日光透了下来。   少?礼官不比主礼官要求良多,选拔准则唯有?容貌礼仪,因而?大多是十八岁左右的人,也?较为活泛,其中一个最小?的道:“殿下当真有?福气,连老天?都向着殿下呢。”   赵泽瑜与他们相处几日,也?并非全然?陌生,闻言笑了下道:“子言,你这不就胡说了,前几日老天?淋了本王多少?雨,可没见老天?留手,废了本王多少?件衣衫。想必这会儿便?是照拂大启,让大启官服免于?受难,本王可不敢想这等?好事,只盼着以后有?差事时老天?能收了神?通。”   后面几人都忍不住微微乐了起来,没办法,赵泽瑜比他们都小?了近四岁,很难不下意识地照拂他。   唯有?那方才?说话名为“子言”之人旁边的一人拐了下他,对他皱了皱眉,示意他方才?说话不当心。   “连老天?都向着殿下”,这话对皇室之人是能乱说的吗?   不过也?不知这位殿下是无意还是敏锐,十分自然?地盖了过去。   正说话间,远处有?旗帜沙尘,隐隐能看到人影,赵泽瑜打了个手势,几人瞬间端正无比地坐好了。   第?一队使臣入京,自此便?宣告了本次圣朝节的开?端。   早在入大启之时,各国使臣便?已然?由朝廷派遣金吾卫一路护送,每日抵达的使臣在城外驿馆先行修整,分别于?巳时与申时入城。   赵泽瑜拱手见礼:“大启主礼官赵泽瑜奉皇命在此代我大启陛下迎接诸国使臣,诸位远路而?来、长途跋涉,请随本官入城,修整后再行觐见我朝陛下。”   一路行进,后面八人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样,肩背笔直,丝毫不敢有?一丝一毫超出礼仪之处。毕竟都只是十八岁的少?年,头一次见到这般多的外国使臣,虽向来以天?/朝上国自居,但真到此时还是十分紧张。   倒是赵泽瑜,在他哥与老师面前没少?叫苦连天?,日日嚷着又累又烦,到了此时反倒是最平常的一个,见着这些使臣浑似平日在集市见到许多百姓一般,心中毫无波澜。   大抵是他见着皇帝都毫无敬畏,更别提什么使臣了。   由于?工部一早便?清理了启元街上残留的障碍之物,且将水中污秽尽力吸附出去,赵泽瑜向下看去,这水也?算得上较为清澈,并不会造因视线不清造成马车颠簸。   路过街口之时,在两边好奇观望的人群中,赵泽瑜看到了便?服的吴之章与白笙,说不上多么欣喜,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总算,工部、户部等?几日不眠不休的努力并未白费。   赵泽瑾略微点了下头,轻得几乎无人看见,这是一个只有?真正患难与共、同心协力过的人才?能体会得到的肯定。   赵泽瑜心中忽而?想起那一日老师说他孩子话,当时不解如今却似乎有?所感悟:“老师,兄长,我似乎有?一些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就是这样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蠢作者年少轻狂的时候因为比较爱热,经常下雨天穿裙子、大冬天出门不穿羽绒服,降温也死活不加衣服,并且深刻地引以为荣,现在回忆起深觉这就是中二期的智障行为 第65章 臭不要脸的周征   这迎接使臣的差事头一回可能还有点?新奇, 但任谁来来回回走上好几次都没?有任何变数也得被磨得麻木了。   赵泽瑜还能说句话,他后面那几个?少?礼官真就是一句话不说,大家风范地骑着马来, 再大家风范地骑着马回去。   到现在他们在城门口站着看着是一道精神奕奕的风景, 细看眼睛都透露着“麻木不仁”。   子言到底还算是岁数最小、性子最活泛, 看着同伴一脸扶棺的神情, 实在受不了了,只好同赵泽瑜道:“殿下, 今日都是最后一日了, 我们还是这般例行的来、例行的回去, 没?有些新意吗?”   赵泽瑜目视前方,闲得坐在马上将内力运行了一周,重归于?丹田才道:“子言想有什么新意?我等的职责便?是仪仗工整地将使臣带入宫城,少?些变故才好。”   薛子言讨了个?没?趣, 蔫蔫地缩了回去,便?听赵泽瑜低低地说了一声:“来了。”   赵泽瑜目力极佳, 不等他们靠近便?看清了走在最前方的那一支绣着水龙纹写?着“祁”的旗帜。   他低低地道:“南祁。”   这最后一日,可是重头菜,巳时是南祁,而申时则是北燕入城。   赵泽瑜深吸了一口气?, 只盼着这两国的使臣莫要作妖。   南祁与大启, 纵然现在已?然是两个?国家, 但数千年文化?同源, 风俗文化?大抵相同,也都自诩礼仪之邦。纵然从前北原与大启的战事良多,在大启之人看来,比起?茹毛饮血、野蛮无?知的北原, 倒是南祁更加危险。   赵泽瑜看了眼南祁的马车,此次南祁的阵仗倒是不大,比起?过?往倒是轻车简行。   打量倒也不妨碍他嘴上客套,只是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刚刚说完例行辞令那南祁车中便?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看着弱柳扶风,像是碰一下就能折断似的。   “听闻此次大启的主礼官是安王殿下,只一听声音便?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本王能得殿下迎接,可委实是受宠若惊。”   赵泽瑜:“……”   子言:“……”   虽然他说想要一些新意,倒也不必这般有新意,这位南祁的王爷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他们年仅十四?的安王殿下吗?   一旁的金吾卫当即上前一步,赵泽瑜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摆了摆,示意他们不必轻举妄动?。   赵泽瑜有点?头疼,认为薛子言来日若是找不到差事倒十分适合派到敌国当内应,这种好的不灵坏的灵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是留给敌国为妙,大启可实在消受不起?。   那只手将车帘拨开,大启的金吾卫们已?然将手按在了刀柄上,看起?来是打算虽是防备着这个?可能玷污大启主礼官的南祁蛮子。   一时间气?氛仿佛都有些肃杀,也不知那车中的王爷是感觉迟钝还是临危不惧,没?事人一样地从车中钻了出来,先整理了下腰间的玉佩,摸出一把扇子,摆足了骚包的模样,这才看向赵泽瑜:“人都说大启钟灵毓秀,今日一见安王殿下,果真如此,当真是令本王大开眼界。”   几个?少?礼官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抽了口气?,总感觉在赵泽瑜纹丝不动?的背影中看到了无?形的蒸腾而上的火焰。   赵泽瑜面色不变,笑着道:“淮王爷谬赞,我大启人杰辈出,在下区区小儿,智谋有逊、德行不足,唯有这容貌尚且说得过?去,实在愧不敢当。”   这淮王爷丝毫不管赵泽瑜话中隐隐的倨傲与推据,十分自来熟:“这一口一个?淮王爷多生分,本王呢对美人素来推心置腹。你?呢,叫我无?由便?好;我呢,便?叫你?泽瑜。”   薛子言注意力瞬间被拐歪了,悄声道:“殿下,我记得南祁的国书上写?着淮王是叫做周征啊,怎的又叫了无?由?”   另一人截住他的话:“现在哪是想这个?的时候?他都对殿下如此轻佻无?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名声,想想殿下该如何应对才是正理。”   薛子言莫名其妙:“他什么名声啊?”   其余少?礼官:“……”   这小子一天天除了玩能知道什么?   还未等其他少?礼官收拾好崩溃的心给薛子言解释,赵泽瑜便?开了口。   他声音虽小,却丝毫没?有掩盖唇形,也不怕周征看出他说什么:“断袖。”   薛子言险些从马上摔了下来。   “南祁淮王周征,貌比潘安,然生性风流顽劣,时常将清倌赎回府中赏玩,每见俊俏公子便?言语撩拨,南祁盛远帝屡屡责罚,然淮王屡教不改,南风断袖之名遂声名远扬。”   赵泽瑜唇边含笑,直视着周征,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他声音不大不小,后面的人听不到,但这几个?少?礼官和前排护送的金吾卫定然是都听到了,当然,也包括这位南祁淮王。   周征丝毫不以为忤,一敲扇子:“泽瑜竟对我了解得这般清楚,果真是懂我之人。这人人都爱赏花,本王只是爱的花同他人不太相同罢了。”   “周征这个?名字呢,是父皇起?的,无?由这个?名字姑且算作本王的花名。”   赵泽瑜:“……”   众人:“……”   堂堂王爷,竟在他国京城大摇大摆地说自己的“花名”,这是怎样的脸皮才能如此的大无?畏与坦然啊?   周征道:“我这是与泽瑜投缘,别人我还不让叫这花名呢。”   赵泽瑜似是已?然麻木得管不了这种过?分自来熟的称呼了,所有人看都觉着这样年轻的一个?少?年,无?端被一个?断袖流氓调戏,还要碍着大启的颜面与主礼官的风度不能发作,强颜欢笑,一时都忍不住心生同情打抱不平。   金吾卫都觉得手中的刀嗡鸣了许久了,赵泽瑜又示意他们退回去,才道:“好吧,多谢淮王爷抬爱,我这等庸脂俗粉,皮囊中装得都是吃喝玩乐,怕是会让淮王殿下失望。”   他话音未落,周征便?道:“果真是知己,人生在世,今朝有酒今朝醉,花前月下、风流潇洒,才叫不枉此生。”   他笑眯眯地拿眼睛丈量了一番赵泽瑜,那目光看起?来像是要钻到赵泽瑜高领工整的层层衣衫中:“不过?泽瑜你?说本王顽劣可便?是冤枉人了,我若当真顽劣,你?这般风姿的人物是必不会放手的。”   眼见他越说越过?分,再这般下去不挨一顿揍都不好收场,赵泽瑜道:“殿下若有本事,尽管来,本王奉陪到底。不过?现在大局为重,诸国使臣尚在等候,我们可以入城了吗?”   周征从善如流:“当然听泽瑜的。”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周征便?又道:“只是本王马车坐久了,有些疲累。安王殿下不介意与本王骑马同行吧?”   他此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薛子言从方才便?一直压着的脾气?便?要爆发,愣生生被一旁早有准备的两人按住。   赵泽瑜微微皱了下眉,而后挑了下眉:“既是贵客有所求,我大启自然应允。只是我们大启的马都烈得很,淮王殿下可注意些,莫要马失前蹄。”   一旁的侍卫牵了马过?来,别看周征一副浑身都虚的纨绔模样,上马的身形却利落得很,悠哉悠哉地绕着赵泽瑜转了半圈:“泽瑜是在关心本王吗?放心,即使泽瑜的马不听话,本王也能接住你?。”   这人一句话不离调戏赵泽瑜,赵泽瑜睨了他一眼,忍无?可忍,转身向城内行进,周征一笑,一边赶上去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个?性子辣了些,却十分有趣啊。”   这话随风飘得巧也不巧,正正好好被八个?少?礼官听到,于?是今日沿途观看的百姓们除了发现主礼官身边多了个?满面笑容的俊俏公子,最疑惑的便?是为何主礼官面若冰霜、少?礼官们个?个?面有菜色。   总算将人送到了宫城,结果这流氓还特地意味深长地瞧着赵泽瑜,几乎含情脉脉地说了句:“有道是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本王还会去找你?的。”   赵泽瑜冷笑了一声:“本王觉着还是那千金更让本王心动?一些。”   直到午后,几个?少?礼官还对这位这位风流的南祁王爷心有余悸,薛子言气?呼呼地道:“若不是考虑到两国邦交,就凭他这般欺侮安王殿下,我必打得盛远帝都不认得他。”   他这个?当事人都没?觉得如何,这位倒是义愤填膺起?来了,赵泽瑜有些好笑:“子言,慎言,他是南祁王爷,亦是南祁使臣,不可造次。”   薛子言蔫了回去,长吁短叹了一番,半死?不活地道:“希望这最后一次可别这碰上什么硬茬子了。”   他一开口赵泽瑜眼皮子便?跳了跳,心生不详。   他的马忽而动?了下,这马乃是千里?挑一的宝马,性情极烈,赵泽瑜足足用了五日才收服它,而此刻赵泽瑜非得不停用手抚摸着它才能止住它的急躁。   自远处远处传来了地面的震动?,只见滚滚烟尘,几人不由得都皱了眉,有金吾卫护送,怎会让使臣在京城外这般无?法无?天地飞驰?   除非——金吾卫挡不住。   纵然今日略有日光,可这毕竟是连续大雨后,地面上还有些湿意,这这般情况下,来人还能激起?这般大的沙尘,看来都是高手。   只思索这片刻,那烟尘便?直接狂风一般地卷了过?来,几个?少?礼官都有一瞬的惊慌——一旦叫那些沙尘扬到身上污了官服、灰头土脸地进城,岂不是被来人狠狠地打在了大启的脸上?   赵泽瑜别无?他法,看着大概五六个?人飞驰着带着沙尘过?来双腿夹了下马腹腾空而起?,手上内力凝聚对着前方向下一掌推了出去。   来人倒也知道分寸,似乎只是为了试探,只将他的内力化?去便?了事,几个?少?礼官放下举起?袍袖遮脸的手,惊讶地发现除了他们与来人中间的地上有一道深三?寸左右的痕迹,双方竟都未被沙尘沾染半分。   这一回他们看着赵泽瑜的眼中不由得多了些震惊与敬佩,却没?看到赵泽瑜悄悄用指腹擦去了嘴角的一丝血迹。   赵泽瑜此时才明白他哥为何总认为他只长了双腿不够,非得押着他练功,原来如此。   真到了某些躲不得的时刻,纵使脚下踩着三?尺清风,也只能立足原地,螳臂当车。   他浑身的经脉好似被车碾过?一般奄奄一息,只剩下一点?意志支撑着他还能落回马上,而他方才甚至不曾同来人有过?正面的交手,仅仅是打散了那些带起?的气?浪。   来人紧勒缰绳,马蹄高高扬起?后为首那人在距离赵泽瑜仅仅五尺处稳住了马。   而赵泽瑜却已?然认出了来人,双眼闭了下,觉得以后再带薛子言出来定要将他这张乌鸦嘴封上。   如他所愿,这位可当真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硬茬子。   他气?若游丝,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天狼星阿赫巴。”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文小瑜没有CP,这个神经病与小瑜没有暧昧线 第66章 为毛就我武功最低   天狼星阿赫巴, 乃是北原一?枝独秀的?高手。   不似中原朝廷江湖两不干涉的?默认规矩,或许是因为北原写在骨子里的?慕强、掠夺与凶悍,北原并没有什么江湖的?概念, 许多高手供职于王室。   曾经阿赫巴乃是北原王手下最得力的?宗师级别的?勇士, 守护王室。如今阿若那军变夺取王位改号北燕, 作为北燕第一?批在众人面前现身的?使臣, 阿赫巴无?疑已然得到了阿若那无?比的?信任,那么阿若那能够成功诛灭生父, 这?位阿赫巴在其?中真的?没有一?点作用吗?   此?人头发束成细辫, 扎成一?整束, 一?身皮革毡裘,比起大多数中原男子体形壮硕许多,然而在北燕人中却?显得多出了几分灵便。   他?面容是胡人的?深邃,细看?眼?珠微微泛着些幽深的?蓝, 只向赵泽瑜不咸不淡地看?过来便让他?感受到一?种?泰山压顶一?般压力。   后面的?少礼官们听赵泽瑜道破来人身份才反应过来,不由得面露惊容:“阿赫巴?他?怎么会来, 北燕的?国书中明明没有写上此?人的?名?字啊?”   若是知道此?人要来,皇帝绝不会仅仅派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接使臣。   此?次护送北燕使臣的?是金吾卫中仅次于冯青的?将军贺穹,哪怕是对?上等闲的?一?流高手也能不落下风,可居然不能拦住阿赫巴分毫。   那些少礼官还能毫无?压力地惊慌, 赵泽瑜却?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已然不堪重负地吱呀作响, 有一?种?自己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的?恐怖之感, 可见这?阿赫巴的?气机只锁定在了他?一?人身上。   赵泽瑜:“……”   早知道方才便不该嘴欠, 叫他?的?名?字作甚?   那日老师还说?了一?句话:“钓鱼,既要钓你中意的?鱼,也要钓适合的?鱼,切莫贪心不足蛇吞象。”   赵泽瑜当时拍着胸脯保证说?他?胆子最小了, 肯定不敢去?钓什么大鱼,可见人不能将话说?得太满,倒也不必转头就往他?钩上挂这?般大的?一?条能将他?一?口吞了的?食人鱼。   赵泽瑜知道但凡北燕不想立即开战便做不出这?种?在人家京城帝都干掉人家皇子的?事,可这?种?绝对?被碾压的?渺小易碎之感仍旧能够激发一?个人生死之间的?恐惧。   眼?见贺穹等金吾卫也追了过来,赵泽瑜进退两难。   他?能保证陛下对?于武学了解的?程度只相当于三岁小儿对?诗书的?水平,但不能保证贺穹不对?他?说?什么。   只要贺穹过来便能看?出阿赫巴将所有压力加诸在他?的?身上,虽然赵泽瑜并不认为能够勉强扛得住阿赫巴轻描淡写的?一?点气息便是了不起,但显然一?个久居深宫初出茅庐的?三脚猫皇子是决计抗不住的?。   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陛下他?从前都在装傻吗?   可当场便被压趴下吗?   那么让大启丢了颜面的?他?还能在朝堂立足吗?他?才刚刚拜任老为师,纵然兄长和老师都是玩笑的?口吻可赵泽瑜也能看?得出他?们二人对?他?的?期待,他?不想让他?们失望。而且还有……那个梦,他?不能失去?一?切变强的?机会。   贺穹的?身影越来越近,于其?他?少礼官救星一?样的?存在于赵泽瑜而言却?是催命符一?般。   该怎么办?   正当他?打算不管不顾先行倒逼经脉之时,他?身后忽地传来了马蹄声,旋即他?感觉有人在他?旁边将他?身上的?气劲尽数吸到了一?旁。   那气息十分熟悉,而此?刻带着些许冷冽,却?十分让人安心,赵泽瑜本能地叫道:“兄长。”   那让赵泽瑜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气势在赵泽瑾这?里却?被轻松化解,阿赫巴的?注意一?瞬间便从赵泽瑜转移到了赵泽瑾身上,眼?眸中都不禁燃起了些战意。   在他?眼?中赵泽瑾给人的?感觉很?玄妙,分明内力不过刚刚能跻身二流水准,可偏偏举手投足都带着些说?不出的?韵律,仅仅一?招便能看?出他?将周身的?内力掌握到了极致,没有浪费一?丝一?毫,颇通四两拨千斤之法。   对?武学的?领悟在某些程度上这?个人甚至超过了一?些一?流高手。   赵泽瑾的?武功像他?本人一?般,看?起来并无?什么棱角,如水般兼收并蓄,可赵泽瑜此?刻偏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决堤一?般的?怒火来。   趁着赵泽瑾还在同阿赫巴对?峙,赵泽瑜决定跟着内心的?感觉走,向旁边迈了一?小步。   可惜他?低估了方才那番僵持对?他?身体造成的?影响,刚刚挪动?一?点,他?便暗道不妙。他?腿上根本吃不住力,眼?见着要朝地上栽去?,可叹他?面对?阿赫巴时没丢了脸面,却?要以如此?荒谬的?方式颜面扫地。   早知道不如方才便不撑了,那般受伤还能有个英勇不屈的?名?号。   此?时他?腰上却?多了一?只手,整个人被揽进了一?个怀抱中,耳边传来了戏谑的?声音:“哎呦,看?看?,把我们殿下欺负成什么模样了?”   赵泽瑜下意识地一?肘子拐过去?,正巧被他?另一?只手扶个正着,看?似毫不用力实则把赵泽瑜固定在了怀中。   赵泽瑜莫名?其?妙:“你发什么疯?”   周征却?轻声道:“嘘,别动?。”旋即赵泽瑜便感觉那扶在他?腰上的?手传进来了一?股颇为霸道的?内力,替他?安抚经脉的?同时却?也有些难受。   有了些气力,赵泽瑜又被他?这?股内力弄得经脉发疼,没好气地唇语道:“你要死啊?轻点行不行?”   只见周征冲着他?十分宠溺地一?笑,从善如流:“好的?。”   赵泽瑜只觉他?没安好心,刚想挣脱出来那内力便又强横了一?倍,他?再也没忍住吐出一?口淤血来。   “殿下!”   “小瑜!”   周征你这?个王八羔子!   不过吐出淤血后,赵泽瑜倒确然感觉胸口的?滞闷好了许多,可是这?大混球难道不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帮他?逼出淤血吗?非要给他?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   偏偏这?孙子还在那儿装模作样:“哎呦,作孽呀,这?好端端的?一?个美人怎么就下得去?手啊,辣手摧花,可真是人神共愤哪。”   赵泽瑜觉着自己刚刚还突然轻松的?胸口瞬间又有内伤了。   此?时贺穹已然赶到,阿赫巴到底不是个棒槌,先行收了手。看?到赵泽瑜唇边的?血迹,贺穹跪下道:“参见秦王殿下,安王殿下,让他?伤到安王殿下,是属下失职。”   赵泽瑾只淡淡地点了个头示意他?退下便上前一?步对?阿赫巴道:“北燕新帝座下第一?勇士,玄鲁军上将军阿赫巴,阁下入我大启境内未曾通报,如今又在我大启京城打伤我朝安王,堂堂宗师公然对?一?介少年出手,还请给我大启一?个解释。”   阿赫巴曾多次入大启挑战大启的?江湖高手,会说?中原话,此?刻被这?一?通质问也问得有些不解:他?方才一?看?便知赵泽瑜的?虚实,自认那等微末力道只会对?他?有些许压迫感,至多出个丑,达不到让他?受伤的?程度。   这?一?番兔起鹘落,那些少礼官才反应过来,看?到周征那流氓的?手还放在赵泽瑜的?腰上占便宜,一?窝蜂地过去?扶着赵泽瑜,将周征挤开,顺带对?阿赫巴这?野蛮的?北方蛮子怒目而视。   若论在江湖上的?辈分,将赵泽瑾再提两个辈分都不够和阿赫巴说?话的?资格,可阿赫巴先退了一?步,一?只手握拳放在另一?只摊开的?手掌上,对?赵泽瑾行了个礼:“秦王殿下。”   这?便是按照邦交的?规矩来了。   这?时才从后面赶来一?个人,开口便道:“未能在国书上言明上将军前来,是我北燕疏忽。实在是因为小王遭遇了一?场刺杀,君上担心小王安危才将上将军派来。君上的?书信不日便到,还请大启谅解。”   赵泽瑾不置可否:“那贵国上将军无?缘无?故打伤我朝安王,又如何说??”   这?人在北燕一?群一?身蛮肉的?壮汉中格外?的?清流,脾气几乎没有一?般,一?个王被赵泽瑾如此?质问也仍旧笑脸相迎:“唉,您也知道,习武之人大多有些痴病,上将军是起了些爱才之心,才想同安王殿下过上几招。”   “安王殿下金尊玉贵,上将军此?举确然不妥,这?是上好的?疗伤药,还请安王殿下笑纳。”   赵泽瑜从这?道歉的?话中听出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明摆着是在说?他?赵泽瑜娇气武功低,当即轻声讽笑了一?下,支撑着自己站直了身体:“没想到堂堂天狼星,江湖一?代宗师,竟也有失手的?时候,受教了。这?也是本王筋骨粗糙,方能受得住上将军的?爱才之心。来者是客,既是无?心,我们便不计较了,我大启还不至于连这?点肚量和伤药都没有。”   他?没有去?接那个药瓶,对?赵泽瑾道:“皇长兄,有伤药吗?”   赵泽瑾从胸口摸出一?个药瓶:“愈宁丸,先随便吃吃,等回宫让御医给你好生调理一?番。”   他?们旁若无?人,那王爷脸上笑容勉强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原样,没事人一?样。赵泽瑜余光看?见,心中道:“还以为能装多久。”   众人心思各异,仍是一?同入了城。   在城外?这?般闹过一?遭,入宫途中北燕安生得很?,没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赵泽瑜被赵泽瑾捉到太医院好生被磨了番耳朵终于逃了出来,已是月上梢头。听御医唠叨简直比正面对?上阿赫巴还筋疲力竭,赵泽瑜干脆直接宿在了落霞宫直奔卧房,打算倒头就睡。   然而一?进屋他?脚步便停下了,悄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阁下何方神圣,不若当面一?见。”   一?阵清风吹过,床前便落下一?个身影大喇喇地一?坐:“阿瑜,好久不见,耳力见长啊。”   赵泽瑜将匕首收了回去?:“明明今日见了好几次,你又来作甚?”   月光照到床上那人,正是那臭流氓周征:“花前月下,你说?我来作甚?”   赵泽瑜毫不客气:“我觉得你来讨打。”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我哥又双叒叕发飙了,北燕的你们先顶一会儿   周征:来,作者出来聊聊,你干嘛把我整得像个登徒子一样   作者:你难道不是吗   周征:我只是神经病,和登徒子八竿子打不着   作者:……可你给自己立的人设是登徒子啊 第67章 我的基友是个神经病   周征一脸受伤:“你?我别离时?间如此之长, 你?竟如此狠心,对?我说这样绝情的话?。”   看着周征的脚就要往床上搭,赵泽瑜眼睛直突突:“你?在临安戏台子上还?没演够吗, 别在这儿恶心人, 还?有, 不?许弄脏我的床!”   周征饮下一口酒, 轻描淡写地道:“哦,周奕昌知道我在外面唱戏后, 每次我去他都让禁卫军扮成流氓砸场, 我这人心善, 不?想打扰人家生意和名声。”   沉默了一会儿,赵泽瑜本?能地觉得就此罢手不?是周征的风格:“然后呢?”   周征懒洋洋地道:“我自己?搭了座戏台,专门?给那些禁卫军唱。我觉得我已经很给那老东西面子了,结果?他还?派人来烧我的戏服头冠。”   他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你?猜猜我如何做的?”   他兴高采烈, 赵泽瑜看他这番模样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堵,勉强道:“你?别告诉我你?去把南祁陛下的宫殿烧了。”   “知我者, 小瑜瑜也。”   “我去将?他的朝服便服都烧了。”   赵泽瑜舒了口气:“总算你?还?有些分寸。”   周征“切”了一声:“你?这小崽儿还?担心起我来了,放心,我才不?做那等把自己?折进去的蠢事,我只?想要他们不?痛快。”   这宫中赵泽瑜自己?都没来过几?回, 这会儿乘风又不?在, 只?好自己?翻箱倒柜地找皂角、找中衣, 一边道:“对?, 我知道,只?要他们不?痛快了,你?就痛快了。”   看赵泽瑜扒箱子都快把自己?扒进去了,周征心情好, 有一搭没一搭地帮着找了起来:“知己?。”   乘风知道赵泽瑜身边不?留别人的习惯,为了防止有时?赵泽瑜在宫中留宿乘风不?在身边沐浴缺这个少?那个,乘风一早就在赵泽瑜的寝殿中备下了必要的用具,不?过这寝殿同原来长新宫的布置不?大?一样,赵泽瑜颇费了些功夫才找到?。   赵泽瑜懒得理这个人来疯自封知己?,直接道:“那请这位只?想让别人不?痛快的殿下告诉我,你?没事闲着凑这个圣朝节的热闹做什么,我好像没得罪过你?,你?不?至于大?老远地过来就为了让我不?痛快……啊!”   猛地和一条吐着信子而且似乎还?垂涎欲滴地看着你?的蛇对?上眼是什么感觉,赵泽瑜自诩颇有几?分处变不?惊的本?事却也被?这东西吓得浑身的血直冲天灵而去,险些没把手中的中衣掉到?地上。   “周无由,你?再拿这种恶心的东西吓我我就将?你?扒光了扔到?外面去!”   周征“啧”了一声,将?蛇收回袖子,还?不?忘嘴欠:“能和大?启的安王殿下有一腿,那倒也算不?错,写到?小曲中倒是能赚上不?少?银子。”   一想到?周征这个花名,再想到?这个花名后面那些淫词艳曲,再想到?自己?的名字将?和这种玩意儿列在一起出现在淫词艳曲中,赵泽瑜感觉自己?仿佛整个人都不?干净了,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周征:“……”   “没良心的东西,我为了看你?一眼费了好大?的力气,忍着对?周奕昌服了一个月的软,这才能当这个使臣,你?就这么嫌弃我?”   赵泽瑜本?来正气定神闲津津有味地看着周征跳脚,听到?后面却脸色微变,直接问道:“出了什么事?”   还?不?等周征说话?,赵泽瑜想了想今日?周征的反常举动,神色愈发严肃。   当日?在江湖上同周征结识,一开始他只?觉周征是个极为神秘的人,让人不?由得好奇却又畏惧于他那迷雾重重。   赵泽瑜并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独善其身惯了,按说明白此人的危险性应当敬而远之,却不?知为何总对?周征有一种信任感。   周征看起来像个不?着四六的浪荡子,可分寸却拿捏得极好。按说即使他来大?启,两人也该心有灵犀地当做见面不?识,可周征今日?却这般高调,生怕别人不?知他在骚扰自己?一样。   他知道周征有多么厌恶周奕昌,要他对?周奕昌服软有多难。   他眼中不?由得带了些担忧,周征却一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想得恁多,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是都听说了你?的丰功伟绩,你?能对?着承平皇帝虚与委蛇、小意奉承,我好歹也是能当你?哥的人,总不?能比你?差。”   赵泽瑜想也不?想:“谁是你?弟?别糊弄我。你?对?通和帝与我对?陛下能一样吗?我时?常觉得哪天没准便能听见你?效仿北燕女帝的消息呢。”   周征嫌弃道:“好好好,知道秦王才是你?哥,我这个孤家寡人是丝毫得不?到?某个小王八蛋的同情了。”   瞧着赵泽瑜无知无觉的模样,周征心中叹道:“某一日?,你?会记得的,我对?通和帝与你?对?承平帝其实没什么两样。”   赵泽瑜耸了耸肩:“行?了吧,你?这种蛊王,同情你?还?不?如逢年过节去给那些得罪过你?的人上柱香告诉他们赶紧投胎呢。”   细想还?挺有道理的,周征拍了拍赵泽瑜的肩膀:“当真是知己?啊。”   这孙子仗着一身神鬼莫测的功力,拍得他肩膀都快碎了,赵泽瑜实在不?觉得当他的知己?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赵泽瑜敷衍地“嗯”了两声:“你?还?没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周征漫不?经心地道:“也没什么大?事,”赵泽瑜松了口气,走到?木桶边,打算给自己?打些水来,便听周征继续道:“就是你?们大?启的这位陛下知道我们可能有什么联系了。”   赵泽瑜一口气没上来,木桶直接砸到?地上了。   下一刻,外面便有侍卫奔来,在外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赵泽瑜捂着差点闪到?的手腕,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周征:“无事,本?王碰倒了木桶,你?们退下。本?王要沐浴,所有人不?得擅入。”   确认侍卫都退下了,赵泽瑜才瞪着周征:“这般重要的事你?还?说没什么大?事?”   周征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年轻人,你?当真是十分虚啊。”   赵泽瑜:“……”   怎样能将?一个别国皇子不?着痕迹地毁尸灭迹?   周征不?急不?慢,没看到?赵泽瑜紧张似的,“当然不?是什么大?事,他只?是知道我们之间有往来,又知道得不?祥尽。况且今日?我不?是解决过了吗?”   解决过了?   “你?说的解决过了便是让陛下认为你?对?我见色起意、纠缠不?休?”   “这个理由多么水到?渠成,看看,我为了你?都牺牲名节了。怎么样?该怎么报答我?”   赵泽瑜无言以对?,拍了拍脑门?清醒了下才道:“你?本?来有什么名节可言吗?其话?本?内容太过于滥情艳俗曾被?列为当朝禁书的无由先生?断袖风流之名四海扬名的淮王殿下?”   周征一本?正经地道:“那我更亏了啊,纠缠你?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无名毛孩子,别人都得当我眼瞎了。”   “滚!”   周征站起身,还?真准备滚了:“总之,戏台曲目我都给你?找好了,怎样随机应变、发挥利用便是你?的事了。”   说着他一推窗,轻轻一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那窗浑似不?曾被?支开过一样。   赵泽瑜竖了竖耳朵,这一会儿便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他喃喃道:“这周无由,武功又高了啊。”   一想起周征所说的事,赵泽瑜更头疼了。皇帝根本?不?知道他出宫的事,回宫后他自认与周征通信极为小心,应当不?会被?皇帝抓住破绽。   更何况,皇帝若是看到?过他们的信,自然知道他们只?是说友人好像也算不?上友人的联系,周征这套见色起意的说辞根本?说不?通。   周征这套做法就好像是皇帝知道他们之间应当会有关系,但根本?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有联系也根本?不?确定他们之间到?底有何交情;   而周征来着一趟又如此做似乎像是知道了皇帝会知道他们的关系于是千里迢迢地赶来给皇帝抛出一个答案一样。   预知吗?   总不?能皇帝和周征也做梦了吧?况且他做的那个梦中他和周征可是没什么关系,皇帝若是知道他暗中救下了兄长的儿子还?偷天换日?让他当了自己?的儿子,那他的小命可就不?一定在不?在了。   赵泽瑜否认了自己?的猜测,索性不?去想了。   这种事周征不?会开玩笑,他没无聊到?在南祁已然不?够折腾非要跑到?大?启来折腾这一圈。   实际上,周征也没什么断袖的癖好,一部分还?是为了不?成婚故意弄得沸沸扬扬的。   等等,周征走时?说随机应变,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效仿周征?   眼见他也要十五了,虽然大?多数男子都是十八到?二十才完婚,可十五却已然有很多男子父母会给定下婚约了。   他生在皇家,又封了王,虽然不?算是大?臣们趋之若鹜的,却也不?算冷门?。   一想到?成婚,赵泽瑜浑身哆嗦了一下。   梦中他千推万阻,才以“爱”为由只?纳了芳素一人,加之当时?芳素有孕,皇帝便也没有强求他在纳芳素的同时?娶妻。   说实话?,他在梦中别的不?知道,和芳素可只?是合作关系,两个人晚间都不?盖一床被?子。   他可是要跟着兄长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多出来个女人多麻烦,若是再一个不?小心被?她发现什么,那后果?可不?堪设想,他可不?想因为这个掉脑袋。   况且想想跟着周征去某个地方长见识险些被?胭脂埋在里面、最后还?是某王八蛋看够了笑话?才把他拎到?了雅间里,他觉得这个阴影还?是很恐怖的。   嗯,明日?回去便让乘风联系一下武清锋,让他那日?报详细写一番南祁淮王对?大?启安王的痴恋纠缠。   武功很高的周征现在手里正提着一个被?点了穴的人质,落在了一个五人的包围圈中,被?五把雪亮的剑指着。   然而包围的人个个如临大?敌,仿佛中间那是个什么人间毒王一样,被?围着的那个人连个兵器都没有,却轻松得仿佛只?是出来遛个弯一样。   周征率先开了口:“唉,你?们这动不?动便喊打喊杀的毛病是从哪儿来的?你?们主子挑你?们的时?候是只?看功夫没看脑子吗?”   几?人纹丝不?动,连剑尖都没抖一下。   这都是一群木头吗?   周征觉着怪没意思的,无奈道:“你?们看不?出吗?我若是存心想跑,根本?不?会让你?们围住,便是现在,你?们想拦我也拦不?住,把剑放下,有话?好说。”   这几?人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是真的,其中一人道:“你?先把人放了。”   周征笑道:“那带我去见你?们主子,我知道你?们主子是谁,他应当交代?过你?们如若我要见他不?要阻拦罢。”   说着他便把手上的人放了,也不?担心他们变卦。   半刻钟后,周征溜上了一棵大?树,一片羽毛似的飘了下来,看着无人把守的殿门?,推门?走了进去。   “秦王殿下,久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承平是大启皇帝现在的年号,通和是南祁皇帝现在的年号 第68章 我哥和我基友把我晾在一边密谋   赵泽瑾听到这声音时, 正坐在那里饮茶,茶杯中的水不经?意间滴出了两滴。   “你果真?来了。”   周征并不见?外,盘腿坐在赵泽瑾对面, 顺手拿起果盘中的葡萄吃了起来:“你找了我几十年, 我来见?你一面也是情理之中。”   赵泽瑾喉头滚了两下:“你是何时知晓的?还?有?, 你这般坦然, 不怕我对你动手吗?曾经?的南祁皇帝,你来大启, 想要得到什么?你来我这里, 又?想要得到什么?”   周征耸耸肩:“我是何时知晓, 这很简单吧。秦王殿下,宴安帝,好歹我也是做过一世这个?位子的人,你觉得我会看不出来之前你一手促成的那一场大戏吗?”   “况且, 你派去紧紧跟在赵泽瑜身边保护的六个?高手不是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你的恐惧吗?你怕皇帝对他不利,你怕那位也拥有?前世记忆曾经?死在他手下的北燕新女君对他不利, 你怕所有?能够伤害到他的人。”   “至于说你会不会对我动手,前世你苦苦追寻我的踪迹几十年都不曾下过通缉令,我这点?看人的本领还?是有?的。况且,你敢对我动手吗?这世上除了我, 还?有?谁能同你聊一聊那两个?已然不存在的赵泽瑜呢?”   赵泽瑾为他斟上一杯茶, 点?头道:“前世之诺, 只要你不伤害小瑜, 依旧作数。但我仍然想知道,你来大启这一遭想要做什么?或者?只要你肯告诉我前两世有?关小瑜的事情,只要不有?害于大启、不有?违本心,我都可以答应你。”   周征瞟了一眼赵泽瑾:他斟茶的动作依旧优雅, 可茶面却微风抚过一样?轻轻泛起波澜,这是任何一个?高手平素都不会犯的失误。   他骤然生出些好奇心来:“你便这般将底线亮明,不怕我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吗?”   赵泽瑾按住了自己抖个?不停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现在并非以秦王、皇帝的身份,只是以一个?兄长的立场恳请你告诉我那些我错过的有?关我弟弟的所有?事情。”   “况且,你是小瑜曾经?两世信任过的人,我不想在他不记得的时候对他的友人用任何手段。”   周征看着赵泽瑾,忽而便明白了为何赵泽瑜宁可粉身碎骨也要为赵泽瑾百般筹谋。   这是一个?做过一世帝王、能在今世雷厉风行地先下手为强摧毁赵泽恒根基的狠厉之人,同时他也是一个?几十载至高之位后?仍旧能够坚持自己承诺的人。   既不因?仁善慈悲而放虎归山,亦不因?杀伐决断而冷血自负。   赵泽瑾在明明白白地表明他便是想用真?诚打动自己,倒也算是正大光明的手段。他因?这般的赤诚而略有?触动,可周征却摇了摇头:“抱歉,他的事情我也并非完完全?全?知晓,而且我也有?我的承诺,与其问我,不如等他自己醒来,有?些事是否告诉你、怎样?告诉你,该由?他自己来决定。”   本是期冀的目光瞬间暗了下去,赵泽瑜略带痛苦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我不想要他记起。”   “他还?记起那些做什么呢?他本来就应该成长为一个?才貌双全?、任意挥洒驰骋的小公子,等到时机成熟后?他便可以彻底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他为何还?要记起那些他孤身独行的过往?”   “两世了,他已经?整整被毁了两世了,凭什么还?要让他再回忆起那些痛苦?”   周征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宴安帝,用你的理智来思?考,你当真?觉得赵泽瑜这辈子不会想起来吗?”   赵泽瑾将头埋在手中:“我不知道。”   周征道:“好啊,那我们来推演一番。”   “第一世,你死了,赵泽瑜用了十多年走到一个?足以争储、足以起兵撼动皇帝的位置,而后?他为我带路,我领军覆灭了大启;”   周征紧紧盯着赵泽瑾:“话说你方才给我的条件便是不能有?害于大启,可赵泽瑜却是将大启江山拱手让与我,那我倒想来问问你,关于此事,你对赵泽瑜便一点?芥蒂都没有?吗?”   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这般做,赵泽瑾必定要怒斥那人卖国求荣、罪不容诛,可是一旦此人换做了赵泽瑜,赵泽瑾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责备他分毫。   “小瑜他必然有?自己的苦衷,我让他一个?人风雨飘摇地支撑了那般长的时间,又?怎能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不知便去怀疑他?”   赵泽瑾的情绪大致已然平复,抬起头却瞧见?周征略微有?些出神的模样?:“淮王殿下?”   周征反应过来,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那确实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哪里,阁下对小瑜有?所关照,我这个?兄长自当致谢。”   周征听出这句话中微妙的护犊子意思?,心道这人竟还?是个?小心眼。关键是也没人跟他抢这兄长的位置,给赵泽瑜这小王八蛋当哥,得减多少年寿啊?   “好,那第二世,赵泽瑜与我都有?了前世的记忆。这一世,你也知道个?大概,赵泽瑜最后?助你走到那个?位置,而我则同他达成协议,助他覆灭南祁;”   赵泽瑾突然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是想问为何我第一世坐过这个?位子,第二世却选择覆灭自己的母国。”   周征似乎笃定他好奇的是这个?问题,而赵泽瑾也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是,我相信小瑜的眼光,你在位期间无论是否有?何丰功伟绩,却必然能够于社稷有?心。上一世若你不与小瑜有?所协议,权衡后?大启也未必会向南祁开战,我在位时也未必愿意劳民伤财非要夺回南祁之地。”   周征笑了下,反问道:“那我想先问你,你上一世做皇帝,是何感觉?”   他们分明是三世才寥寥无几地有?过两三次碰面的陌生人,因?为一个?人而有?了交集,而此刻却也算是能推心置腹,并无半分尴尬。   是何感觉呢?   赵泽瑾沉默了半响,才郑重道:“束缚。”   称帝者?以天下为局,而自己却也是被众多棋子束缚不得解脱分毫的中军之首。   “所以啊,你家赵泽瑜那个?小王八蛋第一世把?我给推了上去,我虽然是个?疯子,但也没有?生灵涂炭的喜好,被这破位子困了一生。再来一世,我又?不傻,这位子爱谁坐谁坐,别扯上我。”   “还?有?,比起我夺权,我觉得让周奕昌亲眼看着他的国家覆灭、亲自体会亡国之君的滋味更能让他痛不欲生,也更能让我心情舒畅。”   这人总共三世,少说活了也有?百岁以上,倒是从?一而终地坚持不着调的本心,却也有?趣。   “那你说了前两世,那这一世呢?”   “这一世可是好玩极了,只现在知道的有?前世记忆之人便有?你们大启皇帝、北燕女君、你、我,以后?还?会有?赵泽瑜。”   赵泽瑾眉头皱起:“你为何一定坚持小瑜会想起来?”   周征又?挑了个?荔枝来剥,一边用“你怎么这么笨”的语气道:“上一世只有?我和赵泽瑜有?记忆,为什么呢?”   “我思?来想去,赵泽瑜死的时候是有?着强烈悔恨、恨意与不甘的;巧了,我这一辈子都恨得咬牙切齿的,恨意直冲云霄。”   “哎哎哎,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再如何瞪我,前两世赵泽瑜死了便是死了,你不愿意听这也是结果。”   赵泽瑾脸色铁青,碍着修养不能将此口无遮拦的人揍一顿,只得让他继续说下去。   周征贱嗖嗖的,觉得这上一世四海享誉的宴安帝也不过如此,不还?是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是以带着些许让人十分手痒的欠揍道:“而你上一世却没有?记忆,我来问问你,你想象一番,你第一世赴死的时候心里会有?什么强烈的感情吗?”   只略想了想,赵泽瑾便道:“当时如若我突然被陛下下狱,我第一反应必然是不可置信。”   周征插话道:“嗯,毕竟我听赵泽瑜说过你那时候犯傻病。”   赵泽瑾:“……”   小瑜是怎么能忍住不揍这个?人一顿的?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赵泽瑜已然起过很多次这种心思?了,可惜打不过。   他勉强忍着,回道:“毕竟小时候陛下当真?待我极好,我知道他猜忌我、我也想过或许一怒之下他会废掉我的王位,但我当时必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会狠心到那般地步。”   纵使天家无情,可陛下从?未对他流露出杀意,他一个?拥有?父亲十多年疼爱的年轻皇子怎么能想到陛下能心狠到痛下杀手。   周征挑挑眉,本想嗤笑一声,可忽而又?觉得了然无趣,继续道:“所以你那时应当不会有?太大恨意。”   赵泽瑾点?头:“我想我应当会首先将妻儿送走,再让小瑜照顾好自己,那么我大概那时是茫然的吧,应当不会有?太多恨意或者?其他强烈的情绪。”   “所以啊,上一世只有?我们两个?有?记忆,而你没有?。”   赵泽瑾忽然道:“不对,上一世到后?来陛下也是知道的。”   那时,皇帝在临死之时,忽然把?他叫过去,眼中的疯狂恨意与快意让当时的他十分费解,直到皇帝吐出了一把?余生都扎在他心尖的刀,皇帝说:“泽瑾,你的弟弟,他是为你死的,你的龙椅下是他的骸骨,你的运气真?是好啊。可他现在连尸骨都找不到,你才是那个?杀了他的刽子手。”   赵泽瑾是在之后?多次回想才慢慢想明白皇帝说这些时的心理,但凡他对小瑜、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为父的心,都不会在小瑜尸骨未寒时用他的死来在自己心上扎上一刀,而且为自己悲痛欲死之时带着快意的笑。   将这些思?绪甩下,赵泽瑾重新将心思?放在眼前的推演中。   周征愣了下,又?想了想:“嗯,那应该是被气得。”   “第一世时,大启国破那老头子已经?病了有?一段时间了,应当昏昏沉沉的;你说的他上一世恢复记忆应当就是看出赵泽瑜已经?把?他的实权夺下之时,他气得想起来了,不然赵泽瑜上一世那么大刀阔斧的早就被你们陛下那个?死老头子看出来了。”   “而这一世,不必我说,你应当明白现在这些有?记忆的人哪个?上一世死前没有?强烈的情绪?”   赵泽瑾道:“那也不对,这世上有?悔恨的人太多了,单说皇宫之中赵泽恒上一世死前咒骂不休,他的恨意十分强烈。可是他没有?一点?有?记忆的迹象。”   周征老神在在:“你难道没有?发现?大启皇帝、阿若那、你、我,我们可都是做过那个?位子的人啊。”   赵泽瑾立刻道:“还?是不对,那上一世的小瑜呢?”   周征却了然地道:“你不会当真?以为只凭着我们几个?这点?微末情绪便能让时光倒流、生死重回吧?”   仿佛有?一道电光在脑海中当空劈下一般,赵泽瑾猛地站了起来:“你是说前两世都是……”   比起赵泽瑾的不可置信,周征却不躲不闪,平静地接道:“你怎么知道在其他的世界赵泽瑜有?没有?称过帝呢?”   作者有话要说:  赵泽瑾:都做过皇帝,为什么我却被周征带着走   作者:毕竟你上一世当皇帝太忙,信息缺失又天天悔恨思念的,这一世回来又忙着坑人,哪像他天天除了作妖发疯啥事没有啊?   周征:来,我们谈谈,我发疯还不是你设定的吗? 第69章 我哥想歪了十万八千里   烛芯过长, 跳出了一点火花,火苗无?风自动,映得赵泽瑾的面?色也明暗不?定一一样, 他看着窗外, 眼中一时似乎空无?一物?, 一时又?跨越千山万水一样。   他忽而?道:“这一世?突然想起时, 我其实是欣喜的。”   周征点头:“能理?解,你觉得这一切是可以弥补的。”   “可若按你这般说法, 我便是在自欺欺人。我自欺欺人到不?敢听你说小瑜前世?‘死’的这个字眼, 我觉得只要小瑜没有那?段记忆我就可以假作这一切发生过的事都可以从头开始, 我还曾经?觉得……若是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我可以和陛下谈一谈。”   没有打?断他,周征知道现在自己没有必要说任何话。   “可是若是这些世?界都是真实的,只不?过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我们拥有了其他世?界的记忆,那?么小瑜第一世?的独木难支、第二世?的粉身……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结局, 有些世?界中上天入地都再没有小瑜的一点痕迹。”   “还有,上一世?你只和我提过一点, 那?么现在你告诉我,我第一世?被陛下下狱处死,那?么整个秦王府被株连了多?少人?舅舅全家、还有定北军又?被株连了多?少人?”   周征不?语,赵泽瑾并不?天真, 这些他必然都想过, 只是他毕竟没有这些记忆, 也接受不?了这些都是真正?发生过的, 只好一边用理?智精准无?误地避免这一切,一边又?骗自己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似乎只要这一世?没有发生过便可以盖住那?些伤痛一样。   赵泽瑾突然抓住了周征,“你告诉我第一世?小瑜和曦儿他们都怎么样了?你说小瑜让你当了皇帝, 那?么他之后是不?是去云游四海了,或许和曦儿一起带着苓韫?小瑜和曦儿是最喜欢四处乱跑的,苓韫和曦儿那?么像,一定也很爱玩。他们三个没人管着是不?是玩得四处都见不?着人影?”   周征自认三世?以来无?心无?肝、冷漠无?情,可此时竟有些不?忍心去看赵泽瑾。   为何呢?   大抵是他上一世?虽再未同赵泽瑾相见,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清晰地知道赵泽瑾一手将大启推回中兴鼎盛,必定青史?留名。   而?这样一个会被后世?瞻仰神化的人此刻脆弱得像是纸糊的一样,无?端叫人有英雄迟暮之感,难免唏嘘。   周征避开了赵泽瑾的眼神:“第一世?你的女儿后来改了姓氏,成了江湖上的一代游侠,后来我关注过她几次,她以瑾云曦风双剑、怀瑜刀、旭……成名,而?后成为江湖一代宗师。”   赵泽瑾跌了回去。   原来那?一世?只有他的女儿活了下来,曦儿、小瑜,他们都是被他的优柔寡断所害。   周征微微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赵泽瑜啊赵泽瑜,还是你会做生意,前世?的一个约让我守到现在,有些事还是你自己决定,不?过想起来之后可得让我讨回来报酬。   周征瞥了一眼烛火、也不?知是否是想打?破这个气氛:“行了行了,好歹是做过皇帝的人,这般婆婆妈妈的,再让你问下去,天都快亮了。有什么好难受的,说不?定其他世?界我们都死了千百回了,只要有一点不?同,便会引起层层变数,你若是真一个个计较过去人还活不?活了?”   “赶紧的,我这来了半天,还没说正?事呢。”   不?得不?说周征此人说话虽时时刻刻让人心中泛堵、头皮发麻,可是却偏偏能以毒攻毒,将赵泽瑾一点软弱崩溃尽数噎得没了踪影。   虽然赵泽瑾十分怀疑此人的正?事,但从情绪中恢复过来,他还是带着该有的风度道:“请说。”   周征掏了掏耳朵:“我就烦你们这样装模作样的假正?经?,方才是不?是在心里边骂我呢?非得装一副虚怀若谷的模样给谁看呢?”   赵泽瑾:“……”   此人想必是病入膏肓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竟不?知阁下这般有自知之明。”且热衷于自己找骂。   周征浑似没听出他挖苦似的,随意拱了拱手:“毕竟我知道我的才华十分遭人嫉妒,习惯了。”   难道三世?以来就没有一个人殴打?这种欠揍的东西吗?   “我正?好来一趟,直接就说了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给我去个信。都有一次经?验了,这回利索些,你们什么时候把临安打?下来,好让我能趁早摆脱那?老东西?”   这说得跟砍瓜切菜似的,好像改朝换代不?过是手到擒来一样,不?过说实话,若他们这两个当过皇帝的人连在有内应的情况下打?个仗都磕磕绊绊的,他们都可以直接羞愧自刎而?死了。   赵泽瑾还是又?问了一遍:“你想好了?南祁终归是你的国家,叛国之名终归不?好听,你现在是冷静的吗?我不?想做乘人之危之事。”   周征剥皮的手顿了一下,道:“其实这两世?我也想明白了。你知道吗?在宫中的每一瞬我都恶心得想吐。”   “第一世?我为了报复他们夺权兵变,看他们惊怒交加,而?后又?摇尾乞怜,我却没有感觉到什么报复的快感,反而?稀里糊涂地被你那?个奸商弟弟赶鸭子上架当了个日日像坐牢一样的皇帝,日日忍着那?帮酸儒的品头论足,还差点被那?些女人男人爬了床。”   “第二世?我把这个包袱甩给了你,我看到大启和南祁很快融为一体。大启和南祁本就是一国,那?一点百年间造成的隔阂很快又?化作新?的风俗融入在民众间,很快国仇家恨便也湮没在柴米油盐之中。”   “所以啊,朝代更迭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左右有你这等?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摞担子的人操心家国大事,我一个疯子在意这些作甚?”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这等?美男子不?颠倒一番众生,岂不?是对不?起我这张脸?”   他说前面?时赵泽瑾本是十分震动动容的,不?想到后面?这人间歇性疯病又?发作了,赵泽瑾一脸麻木,认为自己的忍功在此短短半个时辰内实在是提升了太多?。   周征自觉该说的都说了,打?了个哈欠屁股一抬便要回去补觉,赵泽瑾却又?叫住了,眼神锋锐无?比:“我还有一事请你解惑,阁下对小瑜,是否有不?伦之情?”   周征哈欠打?到一半,被赵泽瑾给吓醒了。   他这一世?从恢复记忆开始便致力于广传自己断袖之名,并且每每见到周奕昌以他这癖好为耻暴跳如雷时都十分愉悦,还真是头一次因为有人问他是不?是断袖而?无?言以对,当然主?要是因为对象的缘故。   若那?人是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皎若明月的翩翩佳公?子,那?便也罢了,赵泽瑜这么个满肚子黑墨、逮谁坑谁、坑完还得从人家坟头掘把土还丝毫不?懂风花雪月、毫无?风雅意趣的玩意儿,谁看上他莫不?是眼瞎?   赵泽瑾却一脸肃然,显然是认了真。   “是我之过,小瑜或因孤苦无?依、或因独木难支可能会对一些善意极为敏感,分不?清心中之情为倾慕或是感激;可作为他的兄长,我不?希望有人借着他混沌不?通人伦之事而?觊觎诱骗他,淮王殿下你明白吗?”   虽则他们今夜相谈几乎能算作知无?不?言,然而?赵泽瑾觉得自己仍是看不?透周征这个人。再有,到现在,他绝不?会再信帝王心中之情了。   周征说得好听,可人心隔肚皮,这位精神也不?是很稳定,随心所欲惯了。若有一日他又?想做什么,大启和南祁、和他的目的站在了对立面?,当小瑜成为他的威胁时,谁知他会做出什么来。   小瑜那?般单纯赤诚,这样危险的人留在他身边,赵泽瑾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周征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赵泽瑾说的这种看起来脑子缺根弦的人若能和哪个杀伐决断、敏锐果决的赵泽瑜能扯得上半文钱关系,他周征把脑袋拧下来给周奕昌当球踢。   可赵泽瑾不?依不?饶地盯着他,周征头疼极了,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虽然我名声是不?好,但我那?是为了折腾自己编出来的,我真没这癖好。这不?是我看出来你们那?个老皇帝也回来,来帮赵泽瑜圆回来吗?你这不?识好人心啊。”   赵泽瑾眼神锐利如刀,根本不?放过周征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那?可多?谢,只是就算陛下有了记忆,记得你和小瑜这两世?所共谋之事,他也只会将矛头指向小瑜,你不?会受到任何波及,又?为何要冒险来此?”   “陛下一看到你可是会想起你曾经?让他成为亡国之君,一旦他想斩草除根,在这京城之中,纵然你武功出神入化,也逃不?过大内高手联手,这可似乎不?太符合你的一贯处世?之道。请恕我冒昧,但这让我实在不?能不?怀疑你对小瑜有其他的心思。”   周征抱着手臂耸了下肩:“那?便当我是太寂寞了想给自己找些事干吧。”   上一世?南祁亡国后周征就此隐姓埋名,赵泽瑜死讯传来时,周征挖了个小土包,随意插了个空白木板,坐在旁边喝了两坛子酒。   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理?解他的人又?是早早地走了。   他自顾自地把手中两坛酒碰了碰,笑了声:“人都说祸害遗千年,怎生你这祸害每一世?都走得那?般早?没良心的东西,我帮了你那?么多?次,你走也不?说一声。”   其实若说他们间的关系倒也很诡异,周征逃难之时反手就把赵泽瑜推出去过,赵泽瑜也挖过坑直接把置身事外的周征拖下水过;可他们却也同生共死过,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周征的玉石俱焚,赵泽瑜明白;而?赵泽瑜的孤注一掷,周征也明白。   大抵便算是——“自赵泽瑜走后,世?间再无?知我周无?由者。”   作者有话要说:  周征:哈喽,赵泽瑾你眼瞎吗?你从哪里看出来赵泽瑜这种蛊王单纯赤诚的?   赵泽瑾:别问,问就是弟控晚期,不接受反驳,总之绝不能有猪觊觎自家白菜 第70章 他俩终于磨叽完了   实在?不想再和这种眼瞎心盲、心都偏到东海的人接着?说下?去, 周征恳切道:“我真对赵泽瑜不感兴趣,我对人就不感兴趣,秦王殿下?, 您放心了吗?”   对人不感兴趣?赵泽瑾思索再三, 十分?宽容地道:“人各有?志, 淮王殿下?虽志趣迥异于常人, 我也理解,只是切莫带坏了小瑜。”   周征:“……”   他活了三辈子了, 第一次像现在?这般气运丹田、不得而出, 这口气憋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 简直像生吞了个?沉甸甸的铁球似的。   这宴安帝看着?人模人样的,怎生这般无耻?   他紧咬着?牙撑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一手撑在?窗楹上,另一手整理了下?发丝, 对着?屋内的镜子照了照,才道:“我对人、乃至这世上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像我这种举世无双的人,是只会喜欢自己的。”   “秦王殿下?您也别说谁带坏谁,揽镜自照、顾影自怜这事,我还是和令弟学的。”   不想赵泽瑾却还当?真认真琢磨了一圈, 赞同了他的说法:“嗯, 小瑜他天资聪颖、赤诚心性?、冰魂雪魄, 这世上的确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他, 他多喜欢自己一些理所应当?。”   周征:“……”   上天呀,赶紧来个?神医给赵泽瑾治治脑子和眼睛吧,不过多了一世记忆,这怎么就没救了呢?   赵泽瑜他明明是一株剧毒无比、铁嘴钢牙、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赵泽瑾这种见识过千种手段万般算计的人为何就能矢志不渝地坚持这是一株高洁脱俗的幽兰呢?   周征无话可说,转身便走,可走到门口却蓦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犹豫了半响才道:“秦王殿下?,若真有?那样一个?非赵泽瑜不可、死?缠烂打、你口中所谓觊觎他的人,别管是美是丑、是男是女,哪怕是个?妖精,你都该谢天谢地。”   将周征涮了一通,以报他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小瑜之仇,又兼之密谋坚定了一番谋权篡位之心,赵泽瑾本是略略放下?了一点心事,“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打算养精蓄锐后日圣朝节正式开场后盯好小瑜以免龙蛇混杂之中有?人图谋不轨。   可周征偏又说了这一番话,赵泽瑾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周征!”   小瑜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哪怕是天上的仙女都配得,怎的到了周征口中倒好似成了没人要了一样?   周征却不为所动淡淡道:“你也别急着?护犊子,听我说完再发作?,你有?没有?想过有?一日赵泽瑜真的恢复记忆会如何?”   赵泽瑾想也不想:“我必用尽全?力呵护他,让他不必被那些过往所伤。”   “你错了,刻骨铭心之恨、粉身碎骨之痛,赵泽瑜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便已然是风霜满身了。”   赵泽瑾心头猛然一颤:“不会的,这一世我已然许多次告诉小瑜他对我很重要,我永远都不会再像上一世那般误解他、疏远他,他现在?有?了很多他从前没有?的温暖,他那样一个?善良的人,怎么会不记得这些好,怎么就覆盖不了那些伤痛、远离那些噩梦?”   周征冷笑一声:“赵泽瑾,你说的这些,他信吗?”   “你难道没有?怀疑过吗?为何这一世我们?都有?记忆,而赵泽瑜却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   “若当?真论起?来,在?这两世中,赵泽瑜才是对这天下?影响最深的那一个?人,你我或是因为发疯或是因为被处死?而籍籍无名,而他作?为奠定这江山根基的人,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   俗话说,打江山易坐江山难,可没有?前者又哪里?来的后者。   拥有?记忆的两个?条件在?此,其一已有?,赵泽瑾自然能想得到出问题的是哪里?:“你的意思是因为他没有?太过激烈的情绪?”   周征平素漂亮而又因轻浮而显得有?些痞气的眼眸此刻略微眯了起?来,看不分?明:“你说一个?因噬骨而死?的人临死?前心中是何想法才会基本没有?恨意与?不甘呢?”   赵泽瑾几步上前,沉声道:“你既然提醒我,那就证明你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并且想让我去探寻,请你告诉我,否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小瑜得回记忆后我还是有?可能行差踏错。”   可周征却仍然摇头:“我不能越俎代?庖,这是我的承诺。”   赵泽瑾眉头快拧成了一个?疙瘩,却听他道:“可我知道人活着?多少总要有?点念想,拥有?两世记忆后,赵泽瑜可就不是现在?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了,你说是两世的刻骨铭心更重还是这一世从你回来后这不过短短几个?月更重?”   “只说我们?,赵泽瑾,你是对小时的事记得更清楚还是对上一世的事记得更清楚?”   不消说,小时候的事已然褪色到仅剩下?几行干巴巴的文字记录着?几件大事大致轮廓,而上一世的事却被赵泽瑾反复拿出琢磨,清晰得就像是昨日发生的一样。   “所以啊,若真有?这样一个?人时刻在?他身边拉着?他扯着?他分?他的心,让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那于他而言,都是一件好事,至少你要给他一个?能够像一个?人一样生活下?去的理由。”   赵泽瑾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在?理,上一世的小瑜在?坠下?悬崖前是如何想的他不得而知,而小瑜……他那时是真的不敌那个?北原统帅霍鲁吗?   赵泽瑾不敢继续想下?去。   周征笑了下?,也不知是笑赵泽瑜还是自己:“人活不过是一把念想,赵泽瑜倘若想起?了从前的那些事,你说对于一个?负重累累、了无生趣的人来说,今生还有?什么支撑他走下?去的念想吗?”   赵泽瑾眼中是坚定不移:“为何没有??他有?我与?曦儿,有?老师,而如今在?朝政之上他也在?接手。我说过他是个?善良念情的人,就算一时陷入过往之中却仍旧会记得自己的责任,会为了这些而坚持。而我在?这里?,便不会让他只是因为责任而活。”   “淮王,或许你认为小瑜前世走时会了无生趣,但小瑜是我的亲弟弟,你绝没有?我了解他。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他这一世便是得回记忆,也不会是因为不甘、怨恨,而是他内心中那一点对人间的不舍与?渴望。”   赵泽瑜以为自己不知他小时那些把戏,整日总想在?自己心中留一个?品性?端方、君子光明的形象。可一个?孩子那点心思哪里?能瞒得过已然参政数年的赵泽瑾?   他先时不说只是因为不想戳破这点小心思让弟弟恼羞成怒,兼之看这小子变着?花样转脑筋想藏尾巴那样憨态可掬、颇为可爱。   而这下?面那深藏的不安他也多少明白一些,小瑜他似乎觉得平白无故得来的东西都是镜花水月,只有?自己努力去算、去抢来的东西才是属于自己的。   或许连小瑜自己都没意识到,即使是在?幼时那等绝望的环境中,他也是一直在?无声地求救、在?奋力地想要挣脱那些朝不保夕的恐惧。   这样的一个?人,赵泽瑾不信他的内心中会完全?化?为荒芜,纵使可能暂时会被层层重担所掩埋,但谁又能说在?阳光足够明媚、土地足够滋养时那颗脆弱又坚韧的种子不会春风吹又生呢?   赵泽瑾正色道:“淮王殿下?,我为你对小瑜的关心而道谢,只是现在?两国依然是敌对关系,若你当?真对小瑜半分?算计也无,那我自然高兴他有?一个?友人;可若是你对小瑜有?什么利用或是不该有?的心思,纵然他对你心软,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周征本该对赵泽瑾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啼笑皆非,可不知怎的,他一向玩世不恭的笑却没能牵动。   良久,他漠然道:“你不用担心我对令弟有?什么非分?之想,令弟自觉像一碗水,我这人没他那样的好心性?,我觉得自己特别苦,像一碗黄连,并且觉得他那碗水比我那碗黄连可苦多了,没有?自讨苦吃的打算。”   周征看着?赵泽瑾,甚至有?一些歆羡:“秦王殿下?,你这样的人,因心胸豁达、性?格使然,在?累世伤痛、重重背叛之后仍能有?敞开心怀接受别人与?包容别人挨别人的能力,还有?再站起?来闯下?去的勇气。”   “因此,你的妻儿、你的弟弟,你都可以仍旧毫无阻碍地去爱他们?,你还可以像一个?真正的年轻人一般。可是你不懂,像赵泽瑜与?我这样的人,我们?生于黑暗,实在?是做不到像你这般的豁达与?放下?,我们?早已丧失了作?为一个?正常人能够拥有?的爱恨。”   赵泽瑾还想说什么,周征却抬手制止了他:“你我都不是赵泽瑜,说这些没有?用,也不必非要争个?谁对谁错。”   “我来之前试探了一下?,”说着?,从他袖子中探头探脑地出来了一条小蛇,便是方才那一条让赵泽瑜差点把他扔出去的蛇,此刻温温顺顺地在?周征手上绕着?。   赵泽瑾面色不大好看:“小瑜他最怕这些阴冷滑腻的东西了。”   周征道:“这我也知道,但你不知道的是,上一世你率军攻打南祁时,我顺道也和他去了一趟南岭,在?那里?我们?遇到了我那个?大哥藏起?来的余孽,他们?驱毒虫毒蛇将我们?围困在?谷中,便是那之后,赵泽瑜便再也不怕这些东西了。”   赵泽瑾满眼心疼,周征道:“方才他猝不及防地见了我这蛇,恶心却没表现出半分?畏惧,秦王,你也是洞察人心之人,难道没发现赵泽瑜今生在?其他方面也必有?不同吗?”   “我话已至此,说不准何时赵泽瑜便会恢复记忆,你早做打算吧。”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去,赵泽瑾却又一次叫住了他,有?些费解:“你同我说这些,我十分?感激,但你为何对我说这些?”   周征顿了下?,旋即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只留下?了一句话:“便当?是我欠他的罢。”   一队禁卫军在?沿着?宫墙巡逻,在?他们?头顶三尺处不声不响地掠过一个?人影,可他们?浑然无觉。周征那飘逸的身姿却掺上了些说不出的狼狈。   他回到使臣住所,在?黑暗中冲到床边靠了上去,尽力想把赵泽瑾那为赵泽瑜担心焦急戒备的模样赶出脑海。   他袖子中的小蛇仿佛感知到主人剧烈动荡的心绪,也不安地钻了出来。   其实前一世在?赵泽瑜走到那个?结局前,他是能够告知赵泽瑾真相的,可是说不清为什么,他没有?。   或许是因为嫉妒吧,他嫉妒赵泽瑾能够有?赵泽瑜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他赴汤蹈火的亲人。他也嫉妒赵泽瑜,至少赵泽瑜曾经拥有?过赵泽瑾没有?任何杂质功利的疼爱。   哪怕是赵泽瑜“冷血无情”地一次又一次和暗影一起?完成皇帝的指令,哪怕他“执迷不悟”,赵泽瑾也没有?完全?放弃他,仍然在?试图去劝他回头;而就在?赵泽瑜将行晖帮夷为平地后,偶然的一次,他发现竟然有?人不动声色地拦下?了行晖帮当?时在?外?的门人对赵泽瑜的复仇刺杀,他跟了过去,发现这些人竟然是听命于赵泽瑾。   这对于赵泽瑾而言又何尝不是权衡纠结后仍然在?良心的谴责下?做出的徇私枉法之事?   正因如此,在?赵泽瑜口中已然了解了赵泽瑾千百遍、明白这是有?着?怎样的一个?理念与?心肠的人,周征无法不隐隐地嫉妒。   一念之差,他没有?告诉赵泽瑾,而他也没有?想过赵泽瑜会再次栽在?噬骨上,他也没想到区区一个?没了阿若那的北原能让赵泽瑜坠崖。   赵泽瑜,今日我来说这一番话,便算是我还给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征:赵泽瑜和我是同类,我更了解他   赵泽瑾:我才是他哥,你是哪根葱,我才更了解他   作者嗑瓜子中:你们不要再吵了啦,这样吵是吵不死人的   小瑜:来来来,买定离手了,他们俩谁说得更准 第71章 我那小心眼的哥和老师   赵泽瑜尚且不知他哥和他那遭了?瘟的“友人”背着他一话定天下顺带着斗鸡似的明争暗斗了?一番, 在宫里住了?一晚后?他便跑到了?任老那里好?生卖惨了?一番。   他深谙撒娇之道,哭诉自己被皇帝当驴使,哭诉那北燕的宗师高?手不讲武德差点让他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哭诉那群启元街上的商贩肯定都在背后?扎他小?人, 成功地在心?有点软的任老那儿蹭了?一顿好?吃好?喝的, 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任老“莫要同阿赫巴单独对上”的叮嘱回了?府, 算是在圣朝节到来前的最后?一天自由时间中给自己犒劳一番。   单独对上?他就是想也做不到,圣朝节上人来人往, 其?他时候嘛……当他不知兄长在他身边安排的那几个高?手吗?   他倒是没什?么被监视的不适, 毕竟这些?人都和他保持在一个并?不算太近但只要呼救就能立刻赶来的距离。有这些?人在, 他来找老师或者找兄长也不用自己劳心?劳力地注意有没有尾巴了?。   他没问他哥为何,毕竟他哥做事向来有章程。但说实话,他一个排行老八,既不得圣宠又没有母家势力又没什?么仇家的无名之辈, 他哥给他安排这么多高?手不觉得浪费吗?   说实话,虽然他很崇拜他哥, 但这几个月有时候他哥着实对他有点太紧张了?、还神神道道的,感觉都快把他当成儿子养了?。   唉,估摸着是他上次去招惹行晖帮把他哥吓着了?,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人家陆尚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敢去当地查漕运这事, 直面一个或许穷凶极恶、可能临死反噬的江湖帮派, 他赵泽瑜一个在京城里好?好?待着的皇子哪里就有这么多危险了?。   他一面“深沉”地摇了?摇头, 感觉自己颇有其?师或其?兄之稳重风采, 心?满意足地自得其?乐了?起?来。   作为一个贴心?的弟弟,他就装不知道吧,且宽一宽他哥那过分紧张的心?。   没办法?,谁叫他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弟弟呢?   启元街上为了?保恰当的水位, 对沟渠的引流已然暂时停止,此刻一些?手艺人加急赶制出的一批精致的缩小?版风景园林、放置东西的雕花架子、还有民间杂技台子等等已然立在了?启元街上。   即使是白日没有花灯之时这些?也是手艺上乘,看起?来并?不突兀,也颇为华美精致,处处透着一种典雅的贵族气息。   南祁的人大?抵不足以被惊艳,但两国人彼此知根知底的,来的人又是周无由那货,不必在意;这些?唬一唬那些?周边小?国却是够了?。   至于北燕嘛,赵泽瑜前几日被他老师那三篇策论弄得专门关注了?一番北燕,头悬梁锥刺股的好?不容易把三篇策论写了?出来,感觉自己沐浴时三千烦恼丝都只剩了?一千。   就这前两天还被老师从开篇说到结尾,简直无一字可用,最后?只得老老实实地听了?他老师讲了?自大?启立国以来北原的部落分合、兴衰变迁史,又听了?半个时辰他老师不知从何处挖出来的阿若那成长史,成功对阿若那起?了?“别人家孩子”的怨愤心?理,又没法?反驳,毕竟人家也是真的厉害。   他老师最后?还来了?一句:“阿若那此女比秦王殿下还更有魄力一些?。”   于是他奋起?反抗,痛陈了?一番他哥有多睿智仁爱、目光长远、文韬武略,大?抵滔滔不绝了?半刻钟后?才想起?来在跟谁说话,咽了?下口水,语气顿时降了?八个调,弱弱地结了?个尾。   任老闭目听他慷慨激昂了?这半响,等赵泽瑜自己心?虚了?才悠悠地抬了?抬眼皮:“怎么,不说了??”   赵泽瑜狗腿地跑去背后?给任老揉肩捶背的:“这不是小?瑜看您讲了?这半响,实在是怕您累着,故而抒发了?一下内心?所?见。老师您时常跟我说要多思多想方?才能一锤定音,这我这想了?许多,也得有老师这样学?识渊博的人知道一番方?能改进?不是?”   任老听这小?子舌灿莲花的,才不上他当:“行啊,你既然说你兄长这文韬武略、无所?不知,乃是这自古以来第一人,那老朽这点微末本领安王殿下哪里看得上?还是回去请令兄教你以免老头子我误人子弟为妙。”   说着他握在扶手上的手微微用力,便要站起?来似的。   赵泽瑜:“……”   他老师都这般大?的人了?,怎么还小?心?眼到这般阴阳怪气的?他不就是夸了?他哥一点点吗?他哥也确实上马能战下马能治啊。   可眼看着老师都要被“气”走了?,赵泽瑜连忙上前道:“哎呀,老师,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小?瑜得您教导三生有幸。我本微不足道,哪里想到老师不弃,愿以皓月之光照我这等平凡之人?”   他说得是实话,可心?里腹诽也没少得了?——他来扶感受到重量才发现,他老师根本没打算站起?来,就等着他服软说好?话呢。   谁能想到大?杀四方?、义正言辞、凛凛不可犯的鸿胪寺卿正竟然是个跟学?生耍赖的小?气鬼呢?   当然这想法?决不能叫老师知道,不然他这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水深火热了?。   他好?话说尽,任老才满意地坐了?回去,又是个师长的模样了?:“不过虽说你有些?言过其?实,但你今日所?说也就方?才那些?话说到点子上了?。”   赵泽瑜:“……”   所?以说我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了??那您还对我摆脸色做什?么嘛?   任老看都没看,“哼”了?一声:“臭小?子是不是又在腹诽我老头子了??”   赵泽瑜心?理极其?强大?,面不改色地胡说道:“哪能呢?小?瑜方?才确实有些?夸大?其?词了?,我哥他就是个爱和我斤斤计较的小?气鬼。”   他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个十分有压迫性?的声音:“哦?小?瑜说说看,我这个兄长是有何处做得不好?才让你觉得小?气?”   赵泽瑜:“……”   哦豁,完蛋!   他哥什?么时候这么神出鬼没了??虽说他方?才在和老师说话注意是分散了?些?,可就他哥这个岁数,也没有一流高?手的功力,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见背后?不能说人,他方?才夸夸其?谈了?那么半天赵泽瑾没听见,结果这才说了?他哥一句坏话就被正主抓个正着。   刚哄好?一个老的,又来一个大?的,这人生怎么就这般艰难呢?   赵泽瑜自暴自弃道:“没,您海纳百川,我自己小?气,我最斤斤计较了?好?吧。”   旋即一屁股坐在一旁,摆明自己累了?,谁也不哄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赵泽瑾行了?个礼,感觉这位任老和他在某方?面十分有共同语言:譬如说逗弄某个自以为很成熟的小?孩。   以免真的将人逗过头了?哄不回来,赵泽瑾咳嗽了?一声:“藕粉糕、糖蟹、剥蟹粉、狮子头。”   赵泽瑜的喉结滚了?一滚,耳朵微微动了?下。   赵泽瑾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圣朝节过后?,我会同陛下说你身子不适,给你告十日的假,带你去京郊行宫修养,在那里温泉美酒、骑马狩猎都随你。”   “我要十五日!”   方?才还满脸不想和这个世俗交流的赵泽瑜回过头来差点蹦到他哥身上,“还有,我要鱼羹肉脯!”   任老一脸嫌弃,忽地十分怀疑自己当时是怎么收了?这种一盘菜就能把自己卖了?、撂爪就忘的人当了?关门弟子。   好?一番闹,这才想起?正事,把被忘到了?九霄云外的阿若那重新捡了?回来。   赵泽瑾沉吟了?一会儿,才叹息道:“阿若那啊,倘若为我大?启之人,我必亲去重礼相请。”   任老看出他有惜才之心?,提醒道:“一山不容二虎,这天下可也只能有一位霸主,我瞧着这女子可是比你果断强硬多了?。”   自从阿若那登上王位,一路平推,沿途镇压各反抗部落,所?到之处血流成河。若是自行投降之部,还可正常生活,但凡战败之部,无论男女老幼,尽数充为奴隶。   与此同时,她在北燕从上而下强行推行中原律法?礼法?等文化?,若有不服者立时推出去斩首,遭到了?各大?贵族的强烈反对,称其?效仿猪彘,欲弱族人筋骨。   而后?两大?贵族一夜之间被血洗,家财土地牛羊尽数归于王君等候再行封赏。   一时间北燕贵族人人自危,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反对。而后?阿若那提拔了?几个新兴的率先响应其?政令学?习中原文化?的贵族代替原来的大?贵族,北燕的权力军力目前集中在阿若那手中。   赵泽瑜不禁咋舌:“这就是她在短短一个多月内做完的所?有事,太可怕了?。”   任老恨铁不成钢:“是啊,看看她,再看看你,就圣朝节这点事在我这儿撒泼打滚的又是讨宠又是撒娇的,好?意思吗?”   赵泽瑜心?特别大?,不在乎地道:“没事,对付她,有我哥呢。再说我才十四她都二十又几了?,我和她比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气得任老一拐杖把赵泽瑜敲到了?赵泽瑾背后?,赵泽瑾莫名其?妙地又被掺和到这师徒俩中间,想想自己上回发的誓,一脸木然,并?不是很想改名叫做“瑾泽赵”。   最后?赵泽瑾不得不自吹自擂放下豪言:自己并?不怕阿若那,纵使她天纵奇才也决不能突破大?启分毫。   这才让这俩人休战。   赵泽瑜想起?来这事,自己倒先乐了?,反正头疼阿若那是兄长的事。他弄的这些?小?玩意——北燕不是正在中原化?吗?就凭北燕那些?手比脚还笨、脑子里除了?杀人放牛什?么都不会的蛮人,这些?东西可就是巧夺天工了?。小?小?手工,不成敬意,这两国互市,他赵泽瑜非得从北燕扒下来一批战马或者矿产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任老:哼   泽瑾:嗯?   小瑜:……行了,累了,毁灭吧。(摆烂中,勿扰)   任老:你看看人家别人家孩子,你这个年纪是怎么能睡着的?   小瑜:啊?我睡得可香了,叫都叫不醒那种 第72章 我这礼服……“嘶”   第二日圣朝节如期举办, 赵泽瑜作为主礼官三更便起来准备。赵泽瑾和景曦这?天本想住到安王府帮着赵泽瑜操持一番,却被?赵泽瑜拒绝了。   之前修建沟渠时,避着所有?人, 赵泽瑜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自?己去积水最深的?和宁街等街看了看。   和宁街不比启元街, 大多数人家屋舍厚度单薄, 加之自?家搭建扩展的?屋子大多用木头茅草, 只有?少数人家能?请工匠用泥瓦砌上石料。   同时地势低洼、门槛低矮,大半的?人家家中积水都几乎与床榻齐平甚至已然漫过床榻了。   赵泽瑜看见许多人浸泡在冰凉的?水中直打寒战还在尽力救下家当向高?处堆去, 孩子不在家中的?老夫妇行动迟缓连连咳嗽几乎难以承担, 女人们一直抱着自?己的?孩子手?臂已然不堪重负却不敢放下他们。   如若时间过长, 这?潮湿过度再混入了什么脏东西,不说?别的?,起了什么疫病便糟了;就算运气好没有?疫病滋生?,这?些本就家徒四壁的?贫民?更加一贫如洗, 加之着凉落下些病来,这?水退了也难逃高?热, 请不起郎中这?般死了也算不到水灾之上,事情不闹大,还是没人管。   可?他和工部却还耽搁在那劳什子根本不怕水的?启元街之上,为的?是那些从犄角旮沓弹丸之国和敌国过来的?使?臣, 就因为所谓“天/朝上国”的?颜面。   赵泽瑜自?觉平素和悲天悯人八竿子打不着, 却也着实不得不堵心地说?一句本末倒置。难道就因为这?些人生?来贫困他们的?命便是下三滥的?命, 他们便不是大启的?人了吗?放着自?己国家的?人命不管为着个?给?别人看的?面子劳心劳力, 这?他娘的?又是个?什么道理?   就连兄长在大殿上说?的?那番话都是拐弯抹角地迂回着说?,只能?从那些富丽堂皇、冠冕之辞中细细品味才能?品出兄长的?一番苦心。   他当日顺着兄长的?话说?了下去,却并未多想什么,而工部尚书说?早在先前兄长便提过重修沟渠民?居这?件事, 却被?皇帝怒斥。   不难想象当日兄长应当是直抒己见自?以为一片赤诚,却不知已然触了皇帝的?某个?痛楚了。   京城尚且这?般,那其他地方呢?   原来他走过的?所谓江湖当真不过是在兄长庇护下的?后花园中扑腾了几下,却还坐井观天、沾沾自?喜,自?以为见识过了江湖险恶,却连最基本的?人间疾苦都不曾见过。   他这?般所见识的?人间苦难也不过是浮皮潦草,那些哀嚎、祈求与绝望却已然是沉甸甸的?,足够压下他所有?对于圣朝节的?心中忐忑。   不过一个?主礼官而已,再重要比得过人命关天吗?   他既然曾经说?过有?一日总要让皇帝同意?重整和宁街,便一定能?做得到。   他从前常常心怀怨愤,认为宫中人心淡漠,他幼时在宫中受尽冷待当然有?理由冷眼?旁观。   直到这?一次他亲眼?见到一些并不算极致的?苦痛,方才看清他一直觉得被?束缚且日日提心吊胆的?身份已然是绝大多数人终身求而不得的?东西了。   在他有?余力因尊严被?践踏而心生?怒火时,许多人连挣扎求生?都无法,漂萍蝼蚁一样。   人生?在世,他虽胸无大志,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何等肩负天下的?人物,却也不会?做一个?遇事退避三舍的?懦夫。   八个?少礼官比他起得还早,等他整理着装之时几人都已然到他府上,打算同他一同前往万祀台。   他们倒也都是钟鸣鼎食之家教导出来的?,这?时候没一个?怯场的?,只不过少年人到底遮掩不好心绪,一眼?看去兴奋和略微的?忐忑都写在眼?中。   赵泽瑜也没说?什么,大启选出来的?少礼官,若是圣朝节上能?因为这?点忐忑出什么岔子,那还是趁早把身上的?爵位都卸下当个?白衣去吧。   薛子言却心直口快,盯着赵泽瑜看:“我的?老天,殿下这?一身也太……”   由于圣朝节开始时先要在万祀台向上苍祈福,主礼官说?过祝祷词后要完成一段祝祷之舞。   赵泽瑜第一次听说?这?玩意?儿时是赵泽瑾第一次任主礼官,他傻兮兮地问:“就是那帮神神道道的?道士跳大神吗?”   结果被?赵泽瑾一指头敲到脑门上,委屈得要死,看完他哥的?祝祷之舞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才知道自?己方才还真是猜错了。   虽说?历代皇帝到晚年没几个?不追求长生?不老的?,恨不得把全天下捋着白胡子拿着拂尘的?老道士弄进宫给?练长生?不老丹,但并不代表道士便有?多高?的?地位。   祝祷之舞整一段像驱邪的?东西放上去那是必然有?碍观瞻,从创立起便和跳大神没有?任何关系。一路发展到现在,这?祝祷之舞力求的?是超脱尘世的?仙人之感,要的?是一个?飘逸,让人相信若是真有?仙人,便也是如这?般庇护大启的?。   因而赵泽瑜这?一身的?衣服以白色为底色,上面又绣上一层七色祥云、仙鹤展翅,衣领袖口衣摆尽数用华贵的?金线绣出代表皇子身份的?四爪金蟒,贵气逼人。   而为着仙气飘逸,这?一身又是用的?织布中最细最丝滑的?丝线,在贵气中又愈发地显现出孤高?清傲之态来。   便也难怪薛子言当场看直了眼?。   “殿下,您今日若是穿着这?一身招摇过市,那掷果盈车的?得是多大的?场面,整个?京城的?姑娘家估计都要被?您给?迷住了。”   赵泽瑜:“……”   虽说?这?话听起来像是好话,可?怎么听怎么感觉他像是形容一只招摇过市、秋波荡漾的?狐狸精呢?   因此他十分和善地笑了下:“本王知道自?己玉树临风,我们可?以走了吗?”   几个?人跟着走了出去,薛子言才摸摸有?点发凉的?脑袋,疑惑地问身边的?人:“你们有?没有?觉得方才殿下的?语气有?点怪怪的??我都没敢接话。”   其余七人不由得慈爱地看着他,一人语气恋爱地拍了拍这?缺心眼?的?肩膀:“殿下那叫杀气,子言,同僚一场明年的?十日后,我会?去为你烧上一炷香的?。”   薛子言迷糊了一会?儿:“为何是十日后?”   七人:“……”   你这?找要点的?能?力是否太优异了些?   这?时候前面的?赵泽瑜转过头来,夜色将明不明,白底飘逸的?衣物显得他既飘飘欲仙又像是志怪故事中貌美的?精怪。   他幽幽地道:“因为留着你还有?用,总得过了圣朝节再宰了不是?”   因着这?语调,薛子言险些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被?主礼官吓晕过去的?少礼官。   巳时至,各国使?臣已然分列万祀台两侧,南祁与北燕便是分别坐在两侧第一位,周边侍卫森严,尤其是阿赫巴那边,明晃晃地重兵把守,简直是将示威写在了脸上。   也不知北燕是否是因为自?己先做了不合规矩的?事还是没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十分无所谓地安静坐着,看起来并没有?要弄什么幺蛾子的?意?思。   周征坐在对面,花蝴蝶似的?和各国使?臣遥遥碰杯致意?,一双眼?睛乱瞟,见着个?标致些的?男子便对人家暧昧一笑,偏偏他长得好,轻浮的?表情做出来显得他像一只妖孽,却并不猥琐。   周征环顾四周,这?大启皇帝看来挺怕死的?,一个?阿赫巴让他如临大敌,不仅让禁卫军首领守在主位旁边,而且在阿赫巴周边各要点少说?安排了十多个?大内高?手?,有?几个?连他现在都不能?确定气息深浅。   他再看了一眼?阿赫巴,此人不愧是武学宗师,置身这?等场合中依旧心无旁骛,这?周围所有?人与物在他眼?中尽是虚妄似的?。   可?阿若那为何要将他派来呢?   上一世赵泽瑾成为皇帝是在阿若那死后,倘若北燕没有?第二个?重生?的?人,那么阿若那应当不会?着重注意?赵泽瑾。但无论如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死于赵泽瑜之手?,要么是想先下手?为强先把赵泽瑜送去见阎王,要么就是起了爱才之心,想把赵泽瑜招至麾下,一统天下,成就霸主之业。   目前看这?位的?手?段,只这?一个?月北燕就让她杀出了个?万人坑,无疑前一种?是最可?能?的?。   可?她是个?女人,女人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捉摸不透的?人。她可?以柔情似水、为了一点点小事就多愁善感;但同时,她也可?以忍辱负重,忍许多男人受不了的?屈辱与苦痛,精密谨慎,以比男人更宽广的?胸怀与更跳出固执世俗的?思维去做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阿若那前一世分明只涉军务,可?这?一世成为女君后的?种?种?做法足以证明她已然蛰伏数年,才能?如此万事俱备,稳准狠地将政权军权牢牢地抓在手?里?,还意?识到了北原兵强马壮却被?大启屡屡拦在境外的?原因。   虽然她的?手?法是粗糙了一些,在高?压政策下强行扭转风气无疑会?带来很多后续的?问题与不安定隐患,但比这?先一步爆发的?或许便是启燕之战,届时大启最严重的?短板便会?暴露出来:北方无帅、皇帝掣肘。   赵泽瑜这?家伙不知何时才能?完全恢复记忆,这?若是让他想个?十年八载的?,大启都亡国了。   或许是同宗同源,或许是祖祖代代的?仇恨,周征可?以将南祁让给?大启,皇帝是男人或是女人无所谓,却绝不可?能?将南祁让给?北蛮。   倘若北燕真的?踏过大启攻打南祁,他周征必死战到底。   赵泽瑜赵泽瑾,你们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他心中百转千回,眼?睛却还是不安分地四处乱撩,还真让他碰见了个?西域异域风□□语还休眼?波婉转的?雌雄莫辩的?少年。   周征:“……”   算了,累了,习惯了。   他正为了维持自?己的?断袖之风耐着恶心跟那少年脉脉含情,忽地全场一静,周征转头一看,拿着酒壶的?手?顿时一个?侧歪将他拿着杯子的?手?浇了个?透顶。   周征却没管,看着走在前面、被?八个?少礼官分成两列拱卫而来的?赵泽瑜,心里?“艹”了一声。   从前怎么没发现赵泽瑜还有?这?种?气质呢?这?一身礼服到底是谁给?做的?啊?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赵泽瑜这?样很容易招一些魑魅魍魉的?啊?   周征时常与变态混迹,是以十分了解他们喜好的?类型,他们喜欢将圣洁高?贵精致脆弱又强大的?人踩在脚下□□取乐,这?哪样赵泽瑜不占啊?   赵泽瑜啊,你可?快些恢复记忆吧。   赵泽瑜余光瞧见周征一言难尽的?神情,实在不懂他又是犯得哪门子邪,还是将于下的?注意?力给?了阿赫巴。   对于阿赫巴这?样的?宗师高?手?,赵泽瑜甚至都不敢去看以免被?他发觉,可?我不犯人,人却犯我。   赵泽瑜已然感觉到阿赫巴又是在注意?他,心中十分想让他清醒一些:我一个?无依无靠、既没有?圣眷也没有?母家势力也没有?兵符的?人,你一个?宗师盯着我是不是有?病?   赵泽瑜瞧了眼?手?中的?剑,觉得手?有?点痒。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emmmm,作者你出来,我这一身怎么了?不是挺像仙人、挺高贵典雅的吗?为什么会招变态啊?   作者:……乖,宝,你还小,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第73章 祝祷之礼   赵泽瑜等人行到御前, 先?以正式礼节参拜,皇帝也是第一次看到赵泽瑜这般模样,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上一世?赵泽瑜虽上朝时穿的朝服也是特供的布料, 再由绣衣司精心绣成, 但那时赵泽瑜更喜靛蓝、玄色、暗红等深色的衣袍, 人又?面?无表情的, 手段还极为严厉,着实十分不近人情, 像是一尊煞神。   而这个赵泽瑜如今身?着这一身?礼服, 却是掩不住的稚嫩年少之气, 那双眼?睛中也是满满的澄澈、细看还有些小小的激动与忐忑。   只是十四岁的少年,在?这种场合下也确实很?给大启长脸。   皇帝满意地点了下头,站起?来牵着赵泽瑜的手面?向诸位使臣,一方面?也感?受到了赵泽瑜一开始微微的僵硬旋即又?小心试探着用手指勾了下他的手, 像是想抓得?更紧一些又?顾忌场合。   这倒也是三世?以来他第一次握住赵泽瑜的手,这个自出生就被他遗忘偏偏搅弄了两世?风云的儿子现在?的手竟然这般纤细脆弱, 丝毫看不出他怎么有能?力独揽乾坤的。   周征在?底下看得?险些一口酒呛进自己?喉咙中,赵泽瑜现在?这副姿态做得?也太好了,也不知如若他恢复记忆之时想起?今日这场会不会恶心得?吐出来。   “诸国来朝,大启以为友, 愿以祝祷之礼佑我大启及诸友邻风调雨顺、四境清平。”   台下各国使臣连忙起?身?行礼答谢, 这圣朝节便也正式开始了。   这祝祷之舞并不难学, 剑乃君子之器, 就算文人也大多看过学过,往日所?找的主礼官也大多有剑术的底子,若是再有一些武功底子,便更是小菜一碟了。   赵泽瑜自然也不外如是, 只不过他又?练了些时候的原因却是在?于他那太好的轻功,阿赫巴和一些大内高手就在?台下看着,他可不敢露出自己?真实的水平。   虽然阿赫巴作为宗师纵使不专门练轻功,他的轻功也必然和周身?功力融为一体,早就臻至化境,根本不是赵泽瑜能?比的,但好歹不把底牌都露出去没准关?键时候能?救一回小命。   阿赫巴看了半响,眉头越皱越紧,问一旁的北燕小王爷:“这赵泽瑜根骨并非上佳,在?朝中也并无实权,脚步虚浮,为何王君定要我带他回去?”   那十分好说话的小王爷道:“宗师,王姐所?做的一切定有她的道理,小王在?此提醒您一句,您只需听从她的命令,其他的王姐不会希望我们去大谈一些不该知道的。”   他笑得?意味深长:“王姐的信任可并不好得?,宗师可要珍惜,莫要挥霍。”   八个少礼官在?一旁跟随琵琶琴声击鼓,原本中正端庄的曲声也多了些紧急与肃杀的感?觉,赵泽瑜跟着鼓点劈刺挑抹,搭配着步伐,便是并未使出多少力道却不显得?软绵乏力,足够赏心悦目。   鼓声琴声琵琶声戛然而止的同时,赵泽瑜转回原地收回剑势,随后将剑双手奉于面?前已放置好的礼台置剑架之上,跪下取了三炷香奉给皇帝,由他敬上,这礼便是完成了。   赵泽瑜借着这机会偷眼?瞧了下旁边坐在?皇帝下首第一位的赵泽瑾,见?他借着品茶之机将右手的大拇指竖了下,这才美滋滋地收回了目光。   周征可算见?着他们兄弟间的腻歪,被腻得?赶紧喝了点茶压了压,寻思着这要是什么事都没有,赵泽瑾在?第一世?便正常继位的话赵泽瑜必得?给惯成个漂亮草包。   这一片场地转为圣朝节所?备,每年圣朝节皆在?此处。从万祀台下来旁边便是一片校场,若是恰逢有雨,便入殿内的校场。   这几日钦天监测过,由于前些时日雨势极大,前几日雨势渐消,这几日正值难得?的好日头,过几日还可能?天公不作美,便将骑射马球蹴鞠等挪到了前面?,而将诗书礼乐等挪到了后面?。   赵泽瑜舞剑舞出了一身?薄汗,要清理一番,还要变换发冠、将衣衫换下换成另一套正红色的骑射服,下来后便匆匆地去后殿由着宫女折腾他全?身?了。   这边使臣在?凉棚之下就座,在?这准备箭靶的时候便互相敬酒或是向皇帝表示一番对大启的敬意。   此时北燕的那位小王爷站起?来举着酒道:“小王昨夜在?京都转了转,深感?大启之繁华昌盛,实乃我北燕不及之处。尤其启元街远近闻名,小王昨夜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精妙绝伦。”   “小王听闻那街上众人皆道此次启元街之布局竟全?出于安王殿下之手,皆是赞不绝口。我等前日初见?殿下便惊为天人,方才又?见?其仙人之姿,看来果真名不虚传。”   赵泽瑾眼?皮跳了一下,心道:果然来了。   北燕此次前来大启势在?必行,一部分是阿若那现在?尚未做好开战的准备,另一部分更是为了小瑜这个上一世?北原的死敌,不可能?不发难。   他再看皇帝,果真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启元街上那可都是各类朝中人的后花园,他们占据启元街,偷漏赋税甚至皇帝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对小瑜赞不绝口,在?皇帝眼?中可便是小瑜拉拢朝臣了。   而这时他自己?不能?帮着反驳,毕竟之前他因为此事触怒过皇帝,又?不能?让皇帝有一丝一毫认为他结党或是看出什么不同。上一次朝堂之上他能?阻止赵泽恒的丧心病狂便已然是极限,不能?再插手了。   偏偏小瑜换衣衫还没过来。   想到这里赵泽瑾给周征使了个眼?色。   周征毕竟才到大启,一路上就算消息再通达大启朝堂上的事也只能?知道个大概,方才边等着赵泽瑾出言。   这会儿见?赵泽瑾不语且使了个眼?色,他眼?珠转了转便也跟着站了起?来。他同样先?对皇帝行了个礼,才用十分轻松谈天的语气对那小王爷道:“霍尔王,你也去那启元街了?可昨夜我也去了,怎的没看到你?”   霍尔王本来在?皇帝这儿阴赵泽瑜阴得?好好的,半路上却杀出了周征这样一个程咬金,不由得?心中咒了一声道:“启元街行人如织,况且你我也未必同时去游玩,淮王自然不会看到小王了。”   周征点点头,不经意道:“也是,或许我们走的地方也不一样。不然怎的在?下听到有许多商贩对安王殿下抱怨不堪,说是安王殿下强征赋税、强征银钱伙计仆人?”   皇帝不欲让两个外人在?诸国使臣前讨论商贩对当朝王爷赞美或是抱怨的事,便道:“启元街确然是京城繁华所?在?,泽瑜此次自然也是费了心思的,诸位满意便好。”   周征接道:“这安王殿下着实是个妙人,在?下自认已然在?吃喝玩乐方面?颇有建树,却不想安王殿下竟比在?下更精通此道,着实是让在?下敬佩不已。”   其他小国使臣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由得?停下了交谈,便听到了这句话,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气氛。   夸安王殿下精通吃喝玩乐,不就是拐着弯地说他是酒囊饭袋吗?   眼?见?自己?屡屡被周征这个程咬金打?断,霍尔王不由得?心中有些烦躁,恨不得?将此搅屎棍的嘴塞上,却忽而想到了什么,心中稍定:“原来如此,小王听闻淮王当日一见?安王殿下便多有亲昵,言语间颇为熟稔打?趣,京都之中人人知晓,连我们现在?都知道了。原来二位竟还是知己?。”   他知己?二字说得?带有些北方的感?觉,因为并不标准而带了些微妙而暧昧的感?觉。皇帝眉头皱了下,想起?当日金吾卫回报道周征当着众使臣与金吾卫的面?对安王言语多有轻佻冒犯,还有断袖之名,恐对安王有不轨之心。   想到这里,皇帝神色阴晴不定。之前两世?周征并未来此,此次据说是其被南祁皇帝撞破他与一个清倌要幕天席地行那等不知廉耻之事,又?非要娶这个清倌当淮王妃,气得?南祁皇帝一怒之下把他塞进使臣队,让他冷静一番。   那么前两次,赵泽瑜拱手将大启送给周征、周征又?将南祁送给赵泽瑜让他能?够在?南祁长驱直入,莫非是因为他二人苟合?   赵泽瑾本只是让周征解个围,却不想他和那霍尔王如此能?者多劳,看来是誓要将赵泽瑜拖进断袖这个坑。   一旦小瑜有了这个名声,那好姑娘谁还愿意嫁给小瑜?   尚不知自己?也根本不想成婚束缚的赵泽瑜这两日在?京城散布他和周征有一腿的小道消息散布得?风生水起?,赵泽瑾当即道:“之前阿赫巴勇士有意指教小瑜,可惜小瑜资质不佳,受不得?宗师的力道,伤到了脏腑,多谢淮王当日一起?赶到,接下小瑜,我大启必定不会让淮王白白出手,改日安王府自会送去谢礼。不过小瑜还小,又?不似淮王殿下已然才德兼备,那些吃喝玩乐的事太过玩物丧志,还是请淮王殿□□谅小瑜课业忙碌,不能?招待淮王殿下。”   赵泽瑾一脸怒容,皇帝也看出他对阿赫巴的不满和对周征的戒备。北燕此次做的事也着实有些过分,不仅让阿赫巴悄悄入境混入使团,还在?京城门前公然将主礼官打?伤,多少有些对大启示威的意思。   而这个周征,也很?不像话,自己?丝毫不顾及皇室颜面?便算了,还来拉大启的皇子下水。一旦让这断袖之名在?京城传开,皇室颜面?往哪里搁?   这时,赵泽瑜换好衣衫总算到了,在?场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这位人尚未到便激起?了浓浓的战火味的安王身?上。   赵泽瑜被他们看得?发毛,对他哥递了个疑惑的目光,他哥却没再回应他,只对他微微摇了下头,示意他多说多错,尽量少说话。   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众人在?场,皇帝也不想再继续方才的事,示意赵泽瑜入场,便没多说什么。   这第一场,便是马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好写到这儿啦,小瑜在此舞剑祝各位小伙伴新年快乐! 第74章 神队友与猪对手   马球在中原流传已久, 素来是?达官显贵们热衷的?活动,世家中许多性情并不那么和顺恭婉、较为?明媚张扬的?女?子也只有打马球时才算是?能小?小?的?舒心一回?。   纵使北燕之人在体型彪悍上有着?极大的?优势,可是?马球毕竟不是?只凭蛮力便能取胜的?, 在灵便敏捷上, 中原的?参赛者终归是?要胜过一筹的?。   是?以往往马球之赛若是?大启同南祁来比试, 那么南祁明白要给大启这个主办者一个面子, 即使能够胜过也会不着?痕迹地?让几个球。   而自然大启在其他事上也会有所回?报。   但若是?大启同北原比试,那么往往到最后总会有受伤流血之事。不止大启, 哪个国家都不大愿意碰上北原这种一身蛮力能把其他人撞成重伤的?球队。   而此次, 因为?雨水的?缘故, 马球放在了第一场,对于?大启来说,开头的?这一场必须赢,并且不能发生任何流血的?不详意外。   而赵泽瑜也要作为?领队之人, 带着?磨合了一些时日的?马球队参加第一场比赛。   过往都是?以诗书为?第一项展示,在这方?面无人比得过大启诸位才子, 其他项目大启为?展示风度,向来都是?请诸国自行挑战大启。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皇帝也便在昨日示意了一下南祁,而周征当场便自然道:“让安王殿下这样?的?俊秀人物?受伤, 在下可不舍得。”   虽说让皇帝有些恼火, 但也代表他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今日会主动挑战大启并输给赵泽瑜。   因而当礼部侍郎宣读规矩宣布挑战开始的?下一瞬, 周征便摇着?扇子站起来道:“在下久仰安王风采,请战。”   赵泽瑜拱手回?礼,随即一手向前?:“请。”   周征当即便要动身,却不料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我北燕勇士也想同矫健的?大启勇士一较高下。”   皇帝冷冷地?抬头看了这霍尔王一眼, 礼部尚书便笑呵呵地?道:“这规矩便是?规矩,方?才已然说明最先要求与我大启球队一战者便可一战,这南祁使臣既已请战,大启自当应允。”   霍尔王嘴角提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赵泽瑾骤然捏紧了手中的?玉箸,他感觉此人像一条粘腻的?蛇,无孔不入,吐着?信子,藏着?獠牙。   便听霍尔王道:“贵国却也并未说其他国家若想挑战就?不可一战。我大燕初建,正需休养生息,愿与大启修秦晋之好。我等着?实仰慕大启风采,大启既是?万国来朝之处,当不会连这一点小?小?的?请求都不肯答应吧?”   皇帝本有些动怒,可霍尔王代表北燕,这般便是?意欲求和。陆嵩云接手户部后将账目彻查了一番,理出了一些坏账死账,其他纰漏尚且未曾料理。更何况定国公那一战后,国库已然有些吃紧,现在着?实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若是?即将结盟,北燕既然如此要求,那么同他们打上一场马球又有何妨?   赵泽瑾见状不妙便起身道:“父皇,既为?盛典切磋,儿臣认为?这北燕使臣所请倒也无妨。只是?这是?否该另组一支队伍,一来若是?同南祁球队战过一场我队难免疲累,若是?再同北燕一战难免显得并未尽全力,对北燕勇士也并不尊重;二来既然有此机会,相信我大启有许多俊才想要一试,也当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皇帝尚未表态,而对面,赵泽恒却也站了起来:“大哥此言差矣,这临时应选的?人,我们如何评测他们的?实力?更何况他们也不曾磨合,若是?再良莠不齐,倒也算不得尊重北燕使臣。”   赵泽瑾锋锐的?目光几乎要刺破赵泽恒的?皮囊,赵泽恒却不知是?不是?被?变故洗礼了一番,往日的?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怨毒扭曲的?疯狂。   这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对视着?,一个疯狂如烈焰,一个冷冽如冰面,一个杀意溢于?言表,一个杀机幽微潜藏。   赵泽瑾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线连接在他与赵泽恒之间,他们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有一日他必会亲手了结赵泽恒。   霍尔王忙见缝插针道:“我北燕的?勇士愿与最精锐的?大启勇士切磋,还望陛下成全我们这小?小?的?愿望。”   “我们可以等待大启的?勇士同南祁的?勇士比过,等他们修整后再行比过。”   周边各国仿启已久,这马球也有许多国家喜爱,故而往年?除大启第一场比试开局,余下的?场次便尽数给了这些使臣。   马球赛向来要持续一日,大启的?球队是?足够的?时间恢复的?。   赵泽瑜人已在马上,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那霍尔王竟让他感到了些压迫性:“使者这话?本王听着?却也有些话?不吐不快,尔等说愿与我大启最精锐的?球队一较高下,岂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大启举办圣朝节为?的?是?□□睦邻、列国交融、共创盛世,故而不惜动用国库、劳心费力。故而我大启是?为?交友,所选参与比试之人亦并非最精锐者,免得在此佳日有血光之灾,伤了和气。”   “阁下若是?抱着?这等一较高下的?想法来此,那本王却是?要叫使者失望了。本王忝居此位,在马球一道上却只是?初窥门径,我大启有千千万万的?子民要胜过本王,阁下便是?胜过本王那也只能说明本王学艺不精,亦不能代表北燕胜过大启。”   他一番话?说得霍尔王脸都绿了,赵泽瑾含笑饮了杯酒,景曦笑他道:“这一回?放心了?方?才这酒杯都快让你?捏碎了。”   赵泽瑾嘴硬:“我担心什么?小?瑜素来机敏,他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再说不知是?谁方?才紧紧抓着?我的?袖子不放?你?看这好好的?朝服都褶皱了。”   他话?没说完,腰上便一阵拧巴的?疼,景曦笑得温温柔柔的?,赵泽瑾识趣地?表示自己可以立刻闭嘴。   景曦羡慕地?看了眼场上:“若非我肚子里这个,我就?去教教北燕这些孙子怎么做人?”   赵泽瑾:“……”   你?还能记着?肚子里有个孩子,我是?不是?得感激涕零呢?   景曦眼馋了会儿,瞧见霍尔王对赵泽瑜那种古怪的?眼神,起了些疑惑:“为?何我感觉这北燕此次意在小?瑜呢?”   “没有,只是?当日小?瑜接他们入城时有些小?摩擦,左右只有十日,等他们走后便好了。”   景曦狐疑地?看了眼赵泽瑾,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气氛骤然有些紧张了起来,赵泽瑜这话?说得虽不客气,却是?在理,皇帝也乐得给北燕一个下马威,只笑着?轻斥了下:“泽瑜,莫要无礼。”   赵泽瑜闭了嘴,眼中却还有些不服似的?。   皇帝刚想询问北燕还是?否想要同赵泽瑜等切磋一番,赵泽恒却又道:“那既然如此,不如便请南祁先同北燕使臣先比上一场,优胜者再同我大启比上一比?”   若是?眼神能化作利刃,那么赵泽瑾的?眼神早已将赵泽恒千刀万剐了。   赵泽瑜冒头冒得太?快,又是?在明面上一只半的?脚都踩在了赵泽瑾的?阵营中,赵泽恒有多恨赵泽瑾、多想置他于?死地?便也多么会抓住一切机会置赵泽瑜于?死地?。   他已然看出来北燕的?不怀好意,便会费尽一切心思让他们和赵泽瑜对上。   本是?已然无望,这又喜从天降,霍尔王刚想同意一旁便传来一声冷笑:“哼,这是?……大启的?哪位皇子来着??”   赵泽瑜嘴角抽了下,给赵泽恒在心里烧了柱香,旋即十分配合地?阴阳怪气道:“哦,他啊,英王殿下,淮王殿下不熟悉我大启,一些并不出众的?人阁下不知道也是?自然。”   这话?其实算得上失礼,可皇帝知道那刺杀一事赵泽瑜心中未必不知是?谁,他愿意讽刺赵泽恒几句便也随他去了。   周征将扇子“啪”地?一打,上了前?:“本王虽素来不爱计较,此次却也是?代表南祁前?来同大启结友邻。规则在此,北燕本就?是?无礼要求,英王殿下却问也不问本王,便要强行要求我南祁使臣同北燕比试。”   “英王殿下不在意你?们大启的?人是?否会被?北燕打死打伤,本王还心疼我南祁的?人,不愿叫他们在异国他乡丧命。英王殿下你?安的?什么心,到底有没有将南祁放在眼中?”   “你?……”   “淮王何须血口喷人?”   一时间赵泽恒与霍尔王都对周征怒目而视,周征却丝毫不为?所动,目光如电:“怎么?本王说得有何处不对吗?大启钟灵毓秀,素来对使臣以礼相待,无规矩不成方?圆,也不知英王殿下这无视规矩欺我南祁的?做派是?从何处学来的??”   皇帝闭上了本欲开口的?嘴。   “至于?北燕,需要本王帮你?们回?忆一番从前?马球蹴鞠比赛中你?们将多少人打伤吗?还有前?日本王可也亲眼见到你?们北燕以武力强行打伤安王殿下,本王担心自己的?人,有问题吗?”   赵泽瑜费了好大的?力道才按下嘴角,暗道周征此人还是?这般犀利。   须知虚与委蛇、暗流涌动需得大家心照不宣地?面上亲如兄弟背地?磨刀霍霍方?能进行下去,一旦有个人恰到好处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那就?得将所有暗潮明晃晃地?摆出来了。   方?才周征直接将赵泽恒想借北燕之手至赵泽瑜伤残甚至死亡的?心思捅了出来,就?算皇帝不在乎赵泽瑜也不能做得太?过。   而今场上这一场乱象,赵泽瑾蓦然站了起来,“父皇,儿臣认为?我大启礼仪之邦,大度包容,却也不该一味纵容。倘若北燕愿与我大启结秦晋之好,那我们自也该以礼相待,可这同此时场上的?规则是?两回?事。其余各国也都是?我大启的?友邻,那么若他们都说要同我大启比试,那我们还都应允吗?”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赵泽恒,随后接着?拱手道:“父皇,此次争端皆源于?北燕使臣这个不合规矩的?要求,这般争吵下去,不利于?诸国和睦,儿臣认为?规矩便是?规矩,入乡随俗,也应请北燕使臣按照我大启的?礼仪教化行事,也免得叫人认为?我大启仁善可欺,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父皇觉得如何?”   皇帝看出赵泽瑾是?真的?动了怒,也听明白了赵泽瑾的?意思:北燕狼子野心,大启北燕迟早一战,不能在此时态度太?过和缓。   有个现成台阶,皇帝自然顺着?下来:“泽瑾说得有理,霍尔王,既然南祁使臣不同意,便还是?按照规矩来吧。不过是?场交流切磋,不必太?过认真。”   霍尔王被?几人一顿挤兑,皇帝也发了话?,他便也只得青着?脸应了下来。   周征这时却已然身段灵活地?换好了骑射服,不知何时抛下了自己的?一干属下,直奔着?赵泽瑜去了。   之见方?才还义正辞严、威风凛凛的?淮王殿下此刻一脸风流浪荡,活像要调戏良家女?子的?登徒浪子。   皇帝和赵泽瑾头一次十分默契地?脸都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泽恒,霍尔王:为啥每一次我们要搞事就被立刻摁下去   作者:看题目啊   赵泽恒,霍尔王:那为啥给我们整得这么蠢   作者:沉思.jpg,可能是因为爽吧 第75章 我把我基友一jio踢了下去   赵泽瑜虽然有意通过断袖此事未雨绸缪避过婚事, 但毕竟人还小,脸皮尚未修炼到周征那般登峰造极,一见周征过来便后?退了两步。   周征一脸被嫌弃的泫然欲泣, 直接上了胳膊将赵泽瑜揽了一下, 借着背对众人之机道:“躲什么?坊室间?的话本不是你让人散布的?这?会儿一半京城人都知道你我之间?有一腿了。”   赵泽瑜:“……”   “不行, 太奇怪了, 我一想?到和?你有一腿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周征:“……”   他能动手揍这?玩意儿吗?   “和?你这?小兔崽子?有一腿小爷才是亏了好吗?你还挑三拣四的。”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不忍直视地差点呕了出来, 连忙直视前方。   礼部的人似乎也看不下去周征大庭广众之下骚扰赵泽瑜了, 手下旗子?一挥:“第一场, 大启对战南祁,请双方入场。”   南祁的队伍已?然等着了,只差周征归位,周征却凑近到赵泽瑜耳边, 看起来缱绻极了,可赵泽瑜却浑身一凛。   周征说的那句话是:“小心英王北燕。”   景曦忙着将赵泽瑾的手从桌上扒下来, 生怕他气不过抄起瓜果碗盏就?冲着那个场上围着赵泽瑜转的花孔雀扔过去。   赵泽瑾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看他又搂又抱的,还在小瑜耳边说话,显然是狼子?野心。”   景曦看了看,觉得周征搭在赵泽瑜肩上的那只手怎么看也不像又搂又抱, 奇道:“男子?之间?若是关系较好这?样?搭着不是很正常的吗?”   赵泽瑾紧紧盯着场上, 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家兔子?就?被狼叼走了, “你不是男人你不知道男人的心思?。”   景曦似是不经意地道:“那秦王殿下, 你当初搭着我肩膀当好兄弟的时候是什么心思?呢?”   赵泽瑾出了一身冷汗,对上景曦玩味的眼神,知道自己今晚又得睡书房了。   一声?令下,赵泽瑜与周征一马当先, 冲了出去。   别看周征日?日?“美人”地叫着,手下可一点没留情?。他手中球杖仿佛会弯曲一般,在地面上划过一道虚影便不知怎的到了赵泽瑜球杖的侧面,眼见着便要将球截过。   赵泽瑜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征将要夺球的轨迹,却发现周征这?仿佛是千锤百炼过的手法,他竟完全找不到破绽——就?好像是那时赵泽瑾给?他的感觉一样?,他无处闪避。   赵泽瑜本就?不是什么乖巧胆小的小鸡崽,赵泽瑾和?周征这?种他能看得出却无处探寻的异常令他无端烦躁、心中不知为何有一股无名火烧了起来,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这?一刻,也不知他是什么附体,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一样?他双目微阖,耳边与身侧流动的声?响与气流在他脑中瞬间?清晰了起来,他甚至感觉自己能看到周征的每一个发力点,而这?世上没有毫无破绽的轨迹——在周征就?要夺下球的前一瞬,赵泽瑜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角度看似缓慢却又恰好地将球杖侧过了一个角度,正正好好地挡在了周征要夺球的方位上,旋即手腕发力一挑,将球击到空中,球杖向前扣去。   “大启胜一!”   赵泽瑜与周征方才你追我赶,抢夺激烈,仅仅两人便抢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而最后?这?一招虎口夺球不成、挑扣一气呵成更是让人看得酣畅淋漓,全场喝彩,恨不能亲临。   可不知为何,这?两人却突然呆在了场上。   周征心情?复杂,以他们的阅历经验之差,他这?一手本不该是现在的赵泽瑜能够破解的,这?是上一世三十多岁的周征与快到而立之龄的赵泽瑜之间?的“秘密”。   赵泽瑜那一手反制走的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疯子?打法,上一世他将这?方法给?周征看,周征道:“你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或许一次两次能够出其不意,可在敌方有了防备之时,你这?一腔孤勇的打法便毫无用处。”   当时赵泽瑜没有反驳,只是说同他再?试几次,可令周征惊讶的是,无论他如何变化,心中再?如何防备,他的球还是会被赵泽瑜断走。   这?便代表赵泽瑜抓住了他击球时每一个瞬间?的动作?与破绽,且随时处在高度准备的状态之中。这?份冷静缜密与果决用在战事之中……   当日?周征不由得感叹此人当真为妖孽,而赵泽瑜也十分欣然地接下了这?个称呼。   而此刻赵泽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胜了这?一球,在那一刻,就?好像他曾无数次做过这?个动作?,就?像是人走路是本能反应一样?,顺理成章地做了出来。   可周征的武功至少?在如今的他看来堪称深不可测,纵使不用内力,他在身法手法上的造诣也绝非自己可比,怎么可能让自己这?般轻轻松松地就?破解?   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一样?,赵泽瑜的头忽而有些疼。可那些关于他哥和?周征、他心中存疑的地方,他有预感,若是能够让那他拼命想?却想?不出的东西出来,他也便有了答案。   可是他越努力去探寻,头疼得便愈发厉害,甚至他想?抬手去敲自己的头。   却有一只带着些凉意的手先他一步盖住了他的额头,周征那素日?贱兮兮的声?音忽而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有些他不大听得分明的情?绪:“不要想?了,现在还不到时候,赵泽瑜,回魂!”   赵泽瑜猛地挣扎出来,才发现他觉得已?然过了许久,但应当只是过了几息,毕竟周征眼中那些许的复杂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全都看在了赵泽瑜眼中。   现在还不是时候,哼,周征果真有什么瞒着他的,他哥也是。   赵泽瑜心头无名火烧得旺,一伸手便把周征的手打到一旁,一拽缰绳,和?其他人会合去了。   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周征输了球就?去挑逗赵泽瑜,结果被赵泽瑜一巴掌打在了手上。   啧,所以说没事不要随便对别人动手动脚。   南祁使臣已?然个个面如菜色,感觉自己和?这?位我行我素的淮王殿下一同出使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能这?般丢脸。   而周征还没事人一样?,十分坦然地也赶了过来。   于是之后?众人的心情?便时常在激情?澎湃与不忍直视中反复游荡,上一瞬还在为那迅疾如风令人眼花缭乱的技巧而鼓掌叫好,下一瞬便一脸麻木地看着周征伸手去给?赵泽瑜擦汗再?被他一巴掌挥开?。   赵泽瑜越打越憋屈,除了第一个球,赵泽瑜能感觉到每一次他打入球洞的球周征都有所保留。也就?是说,若是让周征放开?手脚,自己一个球都进不了。   赵泽瑜平时十分有得过且过的优秀心理,十分没有进取心与胜负欲,毕竟这?一山更比一山高,别人有比他强的地方很正常嘛。   然而此刻赵泽瑜的理智却像是被周征一口吞了似的,几乎全场追着周征截球。到后?来,两队的人几乎都插不上手,只他二人便是剑拔弩张,神仙打架,两队的人屡屡想?参与都差点被一球杖抡到一边去,只好茫然地跟着跑来跑去,营造出他们还是两队人在打的假象。   周征也暗自叫苦,赵泽瑜不知怎的动了真火,也不知他是怎么得罪了这?小祖宗,难道是因为看出他没用全力?   可他若是用全力,这?小崽子?现在哪是他一合之敌?到时候万一像第一个球似的再?激起赵泽瑜什么不合时宜的记忆,让大启皇帝看出来,他就?只能带着赵泽瑜当朝跑路了。   他倒是没想?到是他和?赵泽瑾都有让赵泽瑜看不明白的变化,让赵泽瑜感到一种被蒙在鼓中的憋屈感,不舍得对赵泽瑾发火,便顺道一起倾泻在了皮糙肉厚的周征头上。   景曦看得直咋舌:“我怎么看小瑜好像打出真火来了?感觉他好像随时都能直接拿球杖殴打这?位淮王殿下。”   赵泽瑾心情?十分愉悦:“那是他欠揍。”   景曦:“……”   这?些男人能不能不这?么幼稚?   周征看似被赵泽瑜追得狼狈,实则游刃有余,从赵泽瑜这?儿顺手牵羊将球捞了过来,趁机低声?道:“别闹了,你们陛下和?北燕的人都看着呢,把这?一局赶紧打完,我们便下去。”   赵泽瑜虽说心中窝火,却也知道轻重缓急,点了点头便侧身下探,将球高高挑向身后?,而后?双腿一夹微微跃起,在空中一个转身看也没看便将球反手击入球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赵泽瑾顾着一国皇长子?的仪态不能开?怀大笑,眼中却满是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对景曦道:“小瑜这?一手凌厉迅疾,多俊的身手。”   景曦眼馋极了:“等来年定要同小瑜打上——小瑜!”   赵泽瑜在空中落下时本应当稳稳当当地落回马上,可那一瞬不知为何,赵泽瑜的马突然嘶鸣一声?扬起前蹄便发了疯一般地向前跑去。   若是落到地上,本也没什么,至多摔一下扭一下脚踝,可后?面是跟着疾速飞驰的两队人马,若是从摔在地上的赵泽瑜身上踩踏过去……   赵泽瑾已?然站了起来便要施展轻功,可那定然是来不及的。   危急时刻,赵泽瑜强行在空中改变身体发力点,拼着抻到腿筋在发狂前奔的马屁股上脚尖一点借了个力,凌空后?跃,翻了一圈落到了驱马来此的周征身后?。   周征拍了拍□□的这?匹马,它?因为周征来此接赵泽瑜而和?一旁的马撞到了一起有些吃痛。   “幸亏那个人没给?我的马也做手脚,否则从今往后?大启与南祁都要流传我们双双殉情?这?凄美的爱情?故事了。”   赵泽瑜心口处的狂跳还没缓过来,让他恶心得差点又吐出来,没好气地道:“闭嘴。”   周征可能是因为自己是驱马人,料定赵泽瑜不敢把他怎么样?,愈发猖狂:“啧啧,你对你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现在是个好时机,来瞧瞧场上的人,看是谁动的手脚。”   “除了是赵泽恒那个狗玩意还能是谁?”说罢他一提周征后?领,微微侧身飞起一脚直接把他的救命恩人踢了出去。   周征挨了一脚,却没有横飞出来,在半空中便调整好了身形,优雅翩然地落了地,甚至还捋了捋自己稍稍有些乱的发丝。   周征已?然落地,按照规则是应该大启胜了,可这?又明显是周征去救赵泽瑜,反而被恩将仇报踢了下来,礼部的人总觉得若是宣布大启胜良心似乎有点痛。   反而是周征一脸宠溺无奈:“左右也是他击进的球多,是在下技不如人。”明晃晃一副为了爱心甘情?愿的样?子?。   这?礼部的人也是个实在人,一瞬间?心中感叹道:“看来那话本也不全然是空穴来风,淮王殿下果真对我们安王殿下寤寐思?服,求而不得。”   周征是故意自己下来的,这?是保下两国面子?且让大启胜的最好方法。可方才赵泽瑜第一眼去看的是赵泽恒,周征看的却另有其人。   真的只是赵泽恒动的手脚吗?周征心中冷笑,那可未必。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对待基友就该用恩将仇报的方式报救命之恩   周征:你等我回南祁的,我定要在南祁的话本里写上你对我多么相思难舍,辗转反侧   小瑜:我人麻了,总有刁民要害本王,作者你出来,为啥我三天两头地受伤   作者:我觉得还是周征被你踢得更惨点   小瑜:他皮糙肉厚的,你看我腿都抽筋了   周征:交友不慎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 9瓶 第76章 比变态谁怕谁啊?   在第一场便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马骤然发狂是被人动了手脚,这?可是由大?启自己一手操持的, 外国使臣来此才多久哪里能在马身上动手脚?   可这?也未免太凑巧了, 这?时机简直就是致赵泽瑜于死地的最佳时机——赵泽瑜本人正意气风发, 处于心神最放松之?时, 腾空落下正处于旧力用老新力未生的瞬间,后面?是呼啸而?来的马群, 一旦跌落在地, 最轻终身残疾。   有一部分?聪明?些资历却浅的使臣不由得看向了阿赫巴, 被旁边的年长者按了回去。   皇帝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赵泽瑾已然要不顾场面?直接闯入球场了,却被景曦拉了一下。   景曦眉头紧锁:“瑾哥,你?看小瑜。”   场上, 在双方球队差点把安王踩死后一片嘶鸣声,十几个人拽着好不容易停下的马心有余悸, 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应该跪下请罪——虽然他们本身没什?么错,可若是方才赵泽瑜当真在他们的马蹄下出?了什?么岔子,他们每个人都?难逃罪责。   在这?一片嘈杂之?中?, 赵泽瑜却恍若未闻, 连礼部宣告“大?启胜”的话都?权当没听见。   方才还骚包至极的周征那一脸惬意化为了严肃, 赵泽瑾隐隐有所?感觉飞速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如何善后。   只见赵泽瑜骑着周征那匹马追着那匹狂躁不已的马, 直到快到马场边缘才和它并行。   在马场边距离他最近的守卫士兵一头雾水,正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制服这?匹发狂的马,却差点没忍住一声惊呼——赵泽瑜竟是在周征的马上拉住了这?匹马的缰绳,发了狠地拉着这?匹马, 逼迫它为自己掌控。   皇帝远远地看见,不知?赵泽瑜这?是做什?么非要同这?马过不去,斥道:“泽瑜,你?做什?么,快回来。”   可惜……这?马场大?得很,皇帝所?处的是中?央的位置,在马场边缘的赵泽瑜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或者他听见也当没听见。   场上的人都?丈二摸不着头脑,狐疑地盯着赵泽瑜,只见他同时控制两匹马似是有些吃力,拽着缰绳勉强控制着它转过一个弯便被它拖着向中?心跑了回来。   皇帝对后面?的禁卫军示意了一下,便有两个人出?列各自骑上一匹马要过去帮着赵泽瑜制住这?匹马。   只是赵泽瑜越来越近看着他们时蓦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在场众人许多多看见了,令人无端想起冬日无云的夜中?,冷白的月光照在雪白的地面?上反射出?的灼眼冷光,美?得惊艳之?时让人心悸。   赵泽瑜右手使劲一拉缰绳,左腿在周征的马上一蹬,全身凌空而?起,竟旋身上了这?匹发疯的马。   皇帝不悦道:“泽瑜,你?在闹什?么?下来,”他余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使臣,接着道:“危险,听朕的话,下来。”   赵泽瑜却直直地看着一个方向,顺着他目光看去,正是也在瞧着赵泽瑜的赵泽恒。   皇帝心中?一紧,实在不知?赵泽瑜能做出?什?么来,圣朝节这?样的日子,他懂不懂大?体?在这?样的日子里,他这?般不依不饶的,不是让其他国家看笑话吗?   赵泽瑜和赵泽恒的目光相?撞,赵泽恒眼中?的恶意与狠毒几乎都?快溢出?来了。是他在马身上做的手脚,方才赵泽瑜命大?,竟然逃过一劫,功败垂成,多让人不甘。可现在这?个狂妄自大?的小子竟然自寻死路,又坐回了这?匹马上,那便把命留下来吧。   他在袍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下,赵泽瑜身下的马顿时扭动得更?加疯狂。方才兔起鹘落间,许多文臣与女眷并未完全看清那是怎样的生死一线,可现在这?匹马暴躁地不停尥蹶子,甚至扭头想要攻击赵泽瑜,赵泽瑜体量轻,每每被它甩得几乎飘了起来,双手却仍死死抓住缰绳。   在场女眷许多被这?场面?骇住了,再如何注重?仪态也难免叫了出?来,赵泽瑜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场混乱。   他眼神冷静极了,同满是恶意的赵泽恒对比,作为受害者的他几乎冷静的有些吓人,只有瞳孔深处似乎藏着深不见底的深渊,燃着熊熊烈火,能灼烧一切。   他便这?般看着赵泽恒,从靴子中?抽出?一把匕首来,一刀捅进了这?匹马的脖子,溅了靠近的两个禁卫军一身的血。   纵使男人们及时捂住了身边家眷的眼睛,场中?仍然充满着惊惧的叫声。   这?马被刺中?要害,痛苦地嘶鸣了起来,而?赵泽瑜并未停手,用了些内力将匕首继续划下去,像是从人的喉咙一直向下切到脏腑一样。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泽恒,略显苍白的唇边勾起了一个愉悦嗜血的笑容,旋即他侧身而?下落在地上,右手握着匕首推到底猛地拔了出?来。   这?马发出?最后一声嘶鸣,血液内脏流了一地,终于轰然倒在了赵泽瑜身后。   赵泽恒的脸色青得发紫,赵泽瑜唇边的笑容却比方才更?愉悦了些,而?后便好似是料理过垃圾一样带着胜利者的高傲不屑挪开了眼神。   赵泽瑜端详了带血的匕首半响,慢条斯理地伸出?一只手对旁边的禁卫军道:“汗巾。”   那两个禁卫军自己无端被溅了一身血不说,不能擦干净,罪魁祸首还朝他们要汗巾,任谁碰到这?事都?得腹诽几句。   可也不知?是不是赵泽瑜的气场太过吓人,他们一句话都?没说便把汗巾拿了出?来。   赵泽瑜优雅地将匕首擦干净,收刀入鞘,这?才慢步走到皇帝面?前,跪下禀报道:“儿臣不辱使命,同南祁的马球赛也已结束,可以开启新的场次。至于这?匹马,应当是突发狂躁之?症,儿臣已然解决了它,请御马监重?新拉一匹过来罢。”   皇帝看到了赵泽瑜方才的一举一动,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就好像那个前世冷漠强硬的赵泽瑜又回来了一样,心中?骤然生出?恐惧来,第一反应便是叱骂赵泽瑜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赵泽瑜的眼神却带着些意味深长直视着他:这?样的结果不是父皇您想要的吗?您绝不会追究,因为无论是哪个大?启之?人做的手脚审出?来都?会遭人耻笑,丢了大?启与您的颜面?。我明?明?是在顺着您的意思,告诉所?有人这?是一场意外啊。   皇帝涌上嘴边的话骤然停住,勉强安抚道:“泽瑜受惊了,快下去让御医检查一番有没有何处伤到。”   赵泽瑾和景曦已然双双走了过来,赵泽瑜只说了一句“谢父皇”便当真立刻退了下去——这?一退便被二人拉着退到了秦王府的凉亭下,左右转了几圈看看周身并无半分?血迹和伤口才放心。   处理马的尸体清理马场、再挑一匹马送来尚需一段时间,皇帝这?边安抚有些受惊的使臣,另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赵泽瑜。   赵泽瑜此刻正坐在团垫上,但坐姿并不如何齐整,还揉着脚踝,委屈地跟赵泽瑾与景曦说着什?么,倒是丝毫看不出?来方才的狠劲,又只像个贪玩结果把自己摔伤了的小少年了。   可在场众人,无论先前对赵泽瑜有何等印象现在看着他却无一能忘记他方才的狠戾,眼中?或惊悸或探寻,确实没有人再拿他做个可有可无的添头皇子。   皇帝余光看了半响,却发现了什?么:赵泽瑾眉头紧锁,不时抬头瞧着方才那马的地方,神情颇复杂地看着赵泽瑜,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还是开了口。   而?赵泽瑜却也愣在了当场,半响之?后向景曦这?边微微挪了下,垂头丧气的,好像有些伤心 。   皇帝眯了眯眼,蓦然想明?白了什?么:赵泽瑜行事手段狠戾决绝这?一点是他的本性,上一世的赵泽瑜并非凭空出?现,可赵泽瑾三世以来从无改变的便是他那仁善大?度的性子,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那么随着日后赵泽瑜办的事越来越多,他们之?间的分?歧也会越来越大?。纵使赵泽瑜一心想着他的兄长,赵泽瑾就能接受他这?样的处事手段吗?   泽瑜,上一世你?早早地算计了所?有人的结局也算好了自己的下场,这?一世若泽瑾憎你?恶你?,你?还会像上一世那样无怨无悔吗?你?会选择什?么?你?当真不会怨恨泽瑾吗?   赵泽瑜跟着他哥回了秦王的坐席,被两人来回瞧了几遍狂跳的心才慢慢变缓,方才心中?一股气劲支撑的凶煞早没了踪影,心不在焉地一坐下便疼得一抽气。   这?大?庭广众的,赵泽瑜又是主礼官,总不能这?便扒了他的鞋袜查看是否伤到了筋骨。   景曦一边数落赵泽瑜一边在他小腿上找抻着的那根筋:“现在知?道疼了?方才拖着两匹马跑了那般久,疼不死你?。”   赵泽瑜委屈死了:“哥,嫂嫂,我都?受伤了你?们还数落我,我不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嘛。你?们又不是没看见,赵泽恒那不要脸的玩意儿都?把我害成这?样了,陛下肯定不打算追究到底,还不让我吓一吓他了。”   赵泽瑾眉头紧锁,瞧了瞧场上那一片狼藉,有心想训训这?小东西,又心疼他死里逃生、现在又可怜兮兮这?模样,便欲言又止的。   结果这?小东西给三分?颜色还开起染坊了,见没人管他还喜滋滋地道:“哥,嫂嫂,你?们不觉得我方才十分?地英姿飒爽吗?我那球技、我那急中?生智飘逸的身法还有我后面?那果断坚决,不值得你?们犒赏我一番吗?”   赵泽瑾终于忍不住了:“值得犒赏你?一顿揍。”   赵泽瑜委屈巴巴地蹭到了景曦旁边:“嫂嫂,我哥他欺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泽瑾他皱眉头定然是嫌恶泽瑜处事激烈偏激,我就看你们这一世如何反目   实际   泽瑾:想揍没轻没重的弟弟,不行,还是心疼,等等,这小子怎么还翘尾巴了?熊孩子还是得管   泽瑜:我多帅!我受伤了,我有功,我委屈!   景曦:心好累…… 第77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景曦这边给了赵泽瑾一个眼神示意他?忍忍, 现在不?是训孩子的时?候,另一边还得哄着这委屈巴巴哼来哼去的小崽子,简直想一手一个给他?俩扔出去。   也不?知是否是这两?人感受到了她强忍着的火气, 这接下?来倒是没斗鸡似的唇枪舌剑, 就是一句话都没说。   景曦倒乐得清静, 悠哉悠哉地在中间充当隔音的屏风, 并且享受左右俩人给剥的各种水果。   结果不?知怎的那南祁的淮王袖着手便溜达过来了,不?出意外又招来了一堆眼珠子。   赵泽瑜正?处于和赵泽瑾怄气的时?候, 一看见周征又想起来他?们俩那异常的还瞒着他?的地方, 可?算找到了个软柿子, 一掀眼皮没好气地道:“你过来作甚,还嫌我今日出的风头不?大?”   他?话还没说完,腰间软肉便被?景曦拧着转了一圈,转得他?龇牙咧嘴的, 景曦却斥他?:“怎么说话呢?淮王殿下?方才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不?谢也就罢了, 这是什么态度?”   而后景曦便落落大方地道:“多谢淮王方才救下?我们小瑜,来日定重礼以报。”   周征一过来赵泽瑾便正?襟危坐了起来,如临大敌,景曦作为?这里唯一一个正?常人感觉自己承担了太多。   她分寸拿捏得极好, 既顾着礼仪对周征以礼相待又微妙地表示了赵泽瑜与他?的距离感, 往昔周征没注意过她, 今日方才发现原来这位竟也不?是个简单女子, 难怪能拿捏住赵泽瑾让他?上一世到老都没开得了后宫。   他?不?由得怜悯地看了眼赵泽瑾,男人的爱和欲素来是分开的,更何?况是九五之尊,也不?知这位秦王妃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管住了他?。   一时?间周征脑海里飘过了几种比较惨烈的画面, 想得自己浑身都激灵了一下?。   赵泽瑾尚在因?为?景曦这句话中一目了然的划地盘行为?而心情?大好,并不?知眼前这头他?时?刻担心拱自家白菜的“猪”正?在怜悯他?日后在母老虎手下?的日子。   赵泽瑜一脸愤懑,有心想跟景曦说说周征这混蛋东西不?知道坑了他?多少次,现在还跟他?哥神神秘秘地瞒着他?什么——虽然他?没有证据,但是他?就是能感觉出来他?哥和周征某些?时?候带着的一种说不?上是什么的共同气息。   反正?赵泽瑜十分不?爽。   可?谁料周征还正?了正?衣冠,十分正?人君子地拱手道:“秦王妃安好,之前便听闻秦王妃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将军,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产,在下?有礼了。”   赵泽瑜:“……”   周征这厮好生狡猾!这副嘴脸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周征有正?人君子、彬彬有礼的时?候,怎么这会儿拿出来糊弄他?嫂子了?   “嫂嫂你别被?这流氓骗了——嗷!”   景曦眼疾手快地把?一块糕点塞进赵泽瑜嘴里,颇带歉意地道:“淮王殿下?见谅,小瑜孩子心性,难免心直口快,冒犯之处请多包涵。”   周征十分大度地打开扇子轻轻扇了下?,好一番翩翩公子的风度:“无妨,我与这位小友投缘,见他?情?况危急,前去救人乃是分内之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在我面前无辜丧生见死不?救吧。”   赵泽瑜:“……”   放屁!你见死不?救得少了?   景曦一番试探下?来觉得这位淮王是个温文尔雅、说话做事颇有章法、令人心生好感的男子,实在是怀疑赵泽瑾看这位不?顺眼是雄性生物之间的敌视互斥,不?由得有些?嫌弃地看了赵泽瑾一眼:你看人家多大度。   赵泽瑾:“……”   他?第一次和赵泽瑜一样有种被?噎得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感。   所幸周征点到为?止,没有再?无意义地寒暄下?去,直奔方才的主题低声对赵泽瑜道:“你也知道你今日出的风头大,热血上头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么多?早知如此我便不?会将马让给你。”   赵泽瑾蓦地插进来道:“淮王殿下?,此事回府我自会同小瑜分说,多谢你的提醒,不?过不?需要。”   周征平淡地注视着赵泽瑾,蓦然道:“你在怕什么?”   赵泽瑾下?意识地看了看景曦与赵泽瑜,旋即又将头别了过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听他?这般说,周征古怪地笑了两?声:“好,就当你不?知。那你别告诉我这笨蛋没看出来始作俑者是谁,你也没看出来。”   赵泽瑜蓦然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赵泽瑾眸中似有火光,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你非要现在对着小瑜说这些?吗?”   他?们虽说得不?明不?白,可?排除赵泽恒,再?排除虽然不?知为?什么但很明显一直再?针对他?的北燕,结合赵泽瑾语焉不?详甚至不?想告诉他?,赵泽瑜只略想了想便明白了所谓的“始作俑者”是谁。   是啊,赵泽恒在之前那一场赵泽瑾的设计中已然伤筋动骨,陈肃老奸巨猾,也绝不?可?能在短短这不?到一月内便再?度兴风作浪。   赵泽恒想要给马做手脚,必然要经过御马监,并且让禁卫军将这匹马牵给他?。   若说金吾卫是帝王的眼睛和手,暗影是帝王隐形而见血封喉的一把?刀,那么禁卫军便是皇帝贴身的盔甲,只巡逻守卫皇城。   这样的禁卫军能这般轻易地被?赵泽恒收买吗?这中间经过许多人,又是这般大的盛事,盘查必然十分精细,帝王会根本不?知情?吗?   赵泽瑜虽然素来不?信任皇帝,总以最坏的想法揣度皇帝,在猜出皇帝有意纵容赵泽恒害他?的事时?仍是有些?意外。   可?他?脑子中觉得意外,奇异的是他?也没什么愤怒的感觉,似乎从?情?感上他?早已知晓皇帝想要对他?下?手了。   将赵泽瑜愣了神,赵泽瑾忍不?住对周征怒目而视:“周征,你不?要欺人太甚!”   周征冷笑一声:“我以为?我前日已然对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还如此冥顽不?灵,想将他?养成一个废物?还是只会躲在你羽翼下?咩咩叫的小羊羔?”   赵泽瑾怒火中烧:“你没有资格管,我只要我的弟弟康健喜乐,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周征却没理?他?,反而走到赵泽瑜旁边。景曦自己还听他?们说得云里雾里的,急忙过去拉住已然捏紧了拳头的赵泽瑾,以免今日除了大启主礼官杀马外再?出现像是大启秦王殴打南祁淮王这样的劲爆场面。   赵泽瑜一把?抓住周征:“你前日对我兄长说了什么?你们从?前便认识?你们瞒了我什么?”   周征却漠然地看着焦急想知道答案的赵泽瑜,将他?扯着自己衣襟的手拽开:“既然你已然怀疑了,那我便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周征的友人是一个强大冷肃、理?智成熟的强者,不?是一个整日围着兄长讨奶吃的娃娃。现在的你,没资格做我的友人。”   倘若赵泽瑾手里有一把?刀,那么这刀想必现在已然端正?地插在周征的心口中了。   周征像是江湖中人那样突然抱了一下?赵泽瑜并拍了他?后背两?下?,接着道:“想知道所有的事吗?那就变强。”   旋即他?便松开了赵泽瑜,走回南祁使?臣应处的位置前还当着所有注意这边动静的人的面风骚地抛了个媚眼。   皇帝自然也注意到了,看看赵泽瑜僵住的身子,再?看以赵泽瑾的修养都止不?住的愤怒,估摸着是周征对赵泽瑜说了些?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话。   呵,若这二人没有私情?,第一世时?赵泽瑜怎肯带他?直接踏入大启皇宫?   想起前两?世,纵然过去了许久,蒸腾的怒火仍在皇帝心中燃烧。   泽瑜,若你能稍稍懂些?君臣父子礼法,你我父子二人何?必走到这般地步?   你若此次伤及腿骨,朕便也能锦衣玉食地养你一世,便算作是全?了父子情?谊;可?你偏偏不?肯舍一条腿来,那便莫怪朕了。若有一日你恢复记忆,那便是你我父子天人相隔之时?。   这第一日的马球赛惊险开场,却平淡收场,北燕也不?曾下?场,着实让其他?国家的使?臣松了口气——谁也不?愿意自己国家的人就因?为?打个马球而受伤。   赵泽瑾本来已然做好了回去修理?弟弟这热血上头便不?管不?顾的德行,可?被?周征一搅局,又感受到弟弟简直要把?他?盯穿了的眼神,心中烦乱,便想差人送赵泽瑜回落霞宫。   可?还未等他?叫人,赵泽瑜便不?依不?饶地往他?身前一戳,摆明了是要讨个回答。   赵泽瑾装没看出来,正?色道:“明日骑射,后日蹴鞠,只会比今日更加凶险,还不?回去养精蓄锐?”   景曦懒得理?他?们,左右兄弟二人互相也挠不?起来,果断道:“我累了,站不?住了,先回宫了,你们慢慢聊。”   说罢,根本不?管赵泽瑾,自行坐着马车走远了。   赵泽瑾:“……”   纵使?赵泽瑜算是来兴师问罪的,也难免分了下?神:“哥,嫂子可?扔下?你自己走了,你告诉我我便放你走,说不?定还能追上她。”   小兔崽子没大没小!   赵泽瑾索性装傻到底:“告诉你什么?”   “你和周无由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前日你们背着我说什么了?”   赵泽瑾觉得实在应该再?给赵泽瑜配个咬文嚼字的先生:“你能不?能换个词?你哥我只勾搭过你嫂子。”   和周征不?同,赵泽瑾始终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无论赵泽瑜最后有没有恢复记忆,他?都能心无枷锁、平安喜乐。哪怕有一日真的要恢复记忆,赵泽瑾也希望美好且毫无负担的时?光能更多地印在赵泽瑜心中,这样那些?苦痛而沉重的过往便能少影响赵泽瑜一些?。   周征那个不?听人话的王八蛋,真是不?知道小瑜之前两?世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人当朋友。   说不?定周征就是看着小瑜年岁小性子纯良才把?小瑜哄骗住的。   赵泽瑾骗孩子毫无心理?压力:“前夜我见有人在宫墙上乱窜,便追过去交了回手,他?便对我讲他?是你友人,我才放他?一马。”   赵泽瑜有些?狐疑:“那你们说什么了?”   赵泽瑾敷衍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便不?要管了。”   往日赵泽瑜听到这样的话必定会不?高兴,可?他?今日却只皱了下?眉头,而后道:“方才周征同我说我若想知道所有的事,那就变强。”   “哥,若我有一日能够为?大厦将倾时?之支柱、为?滚滚洪流中之堤坝,那时?我有资格和你们并肩了吗?有资格知道所有的事吗?”   赵泽瑾定定地看着赵泽瑜,前一世此时?的赵泽瑜已然同他?分道扬镳,身边筑起了他?看不?清的屏障,行事缜密狠辣到让他?心中都难免有些?惊惧。   那时?的小瑜算起来应当是三十多岁的灵魂吧。   其实说是三十而立,三十多岁也未见得有多少人是真正?支撑起一门一户的,更别提是一国一代了。   而现在仅仅十四岁的小瑜,他?的眉眼中除了有少年意气却已然浸染了隐隐的风骨。   你其实一直都有资格。   赵泽瑾轻抚弟弟的发顶:“哥只想你开心,但你若愿意负重前行,哥自然会与你同行。”   赵泽瑜耸耸肩:“好吧,我便当做被?你们糊弄过去了,不?过,早晚有一日我要知道你们的秘密。”   “对了,不?用听周征瞎说,以后少和他?接触。”   “为?什么呀?”   “他?不?是好人,把?你拐带坏了怎么办?”   “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嗷,哥,我错了,我错了,你没吃醋,别挠我了,痒死了……”   所以说当某些?小心眼的人吃起醋来,心知肚明就好,千万不?要揭穿,否则定会被?恼羞成怒地挠上一爪子。   作者有话要说:  周征:老子寂寞,赵泽瑜赶紧的,等你想起来一起搞事   泽瑾:滚!我家弟弟爱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什么时候想起来,关你屁事   景曦:……这群男人幼稚死了,什么时候能完事   小瑜:别扯上我好吗?我才不幼稚   景曦:呵呵 第78章 黏人   第二日的骑射其实只是一?个统称, 它包括箭术赛与狩猎赛。   赵泽瑜昨日算是立了?威,他臂力不足,箭术也并不算他的强项, 今日便并不张扬地用寻常规格的箭例常地在骑马过程中接连射出五箭, 命中靶心便也算作是完成任务了?。   在此过程中, 赵泽瑜一?直留着心以防北燕再来一?次暗算。不止如此, 赵泽瑾将?秦王府的几个副将?偏将?十?分?光明正大?地安排在北燕使臣坐席旁,只差举着一?面“防止北燕对?安王殿下居心不轨”的旗了?。   只是, 不知是因为放弃了?还是昨日闹出的动静太大?, 北燕的人今日十?分?安静, 甚至赵泽瑜连一?直以来被那阿赫巴关注的感觉都没了?,一?时之间心中倒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北燕究竟要做什么。   说起来,虽说箭术赛的内容也十?分?丰富, 在此赛中夺得好名次的人也能?名声远扬,但关注此赛的大?多只是想要搏出名头、出人头地的参赛者, 大?多数人更偏爱也愿意参与的还是狩猎赛。   因而箭术赛不过持续一?个时辰,而接下来的大?半日便都是入一?旁茂盛林木的狩猎场中比赛的时间。   为着不出现舞弊的状况,每个狩猎者都是只能?孤身进入的,若是中途出现什么意外, 便放出烟花示警, 大?启便会立刻派人接应。而在狩猎场中, 每一?片区域都有金吾卫据守, 最大?限度地保证狩猎者的安全,防止意外发生。   若说昨日弄出那一?出最大?的好处便是他可以借识大?体不追究但心里?憋屈在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事上有一?定程度上的决定权——比如现在他就坐在赵泽瑾和景曦旁边。   赵泽瑜本也对?狩猎有些意动,可惜被赵泽瑾不咸不淡地一?眼扫过来,便蔫哒哒地偃旗息鼓了?。   其实就算是赵泽瑾不在这?儿, 赵泽瑜自己也不会去的,毕竟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是被一?个一?流高手截住,他那两条腿还没开始跑小?命就得完蛋。   但一?个称职的好弟弟必得要抓住一?切机会要补偿,便坐在那儿“伤心垂泪”道:“我好可怜哪,好好的一?个皇子,现在连个狩猎场都去不了?了?。”   他边嘤嘤嘤边睁开一?只眼睛余光瞧着赵泽瑜和景曦,孰料这?俩人正凑到一?起,你侬我侬的,你给?我剥荔枝,我给?你剥橘子,竟连半点眼光都没分?给?他。   赵泽瑜:“……”   他右手小?指不经意地一?扒,他案几上的果盘中一?个橘子便滴溜溜地滚到了?赵泽瑾身边。   赵泽瑾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一?眼,轻轻拉了?下景曦的袖子,示意她向右边看某人刻意的长吁短叹,俩人相视一?眼,忍着笑意假装没看见。   景曦道:“眼见小?瑜这?在我们?跟前是越来越放松了?,我从前都没发现他这?般黏人。”   赵泽瑾不动声色地把景曦偷偷往嘴里?送的酒轻松地夺下来,感觉在吃方?面,她和小?瑜才是亲姐弟。   计划失败,到嘴边的酒就这?么没了?,景曦瞪了?赵泽瑾一?眼,只好接着吃水果,便听他道:“你是没看见,他八岁时我刚将?他接到府中来时他有多黏人。”   大?部分?武将?和使臣中习武的人都去了?狩猎场中,留在狩猎场外的宴席上大?的大?多都是文人,在这?儿互相推杯换盏、言语机锋。   方?才赵泽瑾作为现在大?启中最得宠的皇子已然礼数周到地打发走了?好几拨使臣,景曦端庄得脸都快僵了?,好不容易现在没人来,才算清静了?些。   景曦听那些外国?说中原话说得别别扭扭还要表示亲近的外国?使臣一?番恭维热情听得都快睡着了?,十?分?想要赵泽瑾说说赵泽瑜的事洗洗耳朵。   赵泽瑾道:“当时小?瑜戒心其实很重,我当日其实看出他对?我十?分?不信任甚至还有些敌意。”   景曦“啧”了?一?声,十?分?捧场:“还是个小?狼崽儿。”   “可不是,若是按照我素日的作风,他既然不接受我的好意我也不会多做些无益的事,可是不知为何,我还是接着管了?小?瑜。”   景曦想了?想,若是自己家有一?个庶弟,自己帮他还要被他怀疑着,那自己肯定是要生气并且骂一?句不识好人心的。   “还真是缘分?。”   赵泽瑾笑了?下,眼缘算是一?小?部分?,可当时让他没有转身离去的应当还是小?瑜的眼神。那眼神中有戒备、敌意,可藏着的未曾宣之于口的还是无声的求救,这?个孩子他想活下去。   “后来我带他回秦王府,把他带在身边,他那点软刺也就慢慢没了?。与此同时,这?小?家伙就开始黏着我了?。”   景曦想象了?一?下,可惜道:“当时我还没嫁给?你,不然一?个八岁的小?团子玩起来……啊不是,照顾起来多可爱啊。”   赵泽瑾:“……”   我觉得小?瑜听到这?话后都得有点后怕,觉得自己捡回一?条命来。   他默默地扯开了?这?个比较危险的话题:“他那时黏人可和现在不一?样。”   “我在书?房看书?,他不到半刻钟就会跟过来,也不进屋,就在门口坐着,拿着自己的功课看。”   景曦道:“可是你自小?习武,能?听到吧?”   “是,我当时把他领了?进来,他也十?分?安静,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多动,十?分?让人省心。”   景曦觉得这?事必有后续:“后来呢?”   “后来他每天都是如此,都要等?着我领他进屋。我不太明白小?孩子的心思,以为可能?是他在和我玩什么。”   “直到几日后早朝有大?事,陛下留我议事议了?许久,我回府后才发现他就一?直在书?房外等?着,低着头,看起来快哭了?。”   一?个小?团子站在门外等?了?那么久,还那么委屈,景曦感觉自己瞬间就心疼了?:“他这?是为何哭?”   赵泽瑾道:“我曾告诉过秦王府府兵,书?房小?瑜可以进去,所以他们?看见小?瑜也没有拦也没有问。我当时看到他十?分?惊讶,问他怎么不进去等?我,他看到我却也十?分?惊讶,还松了?口气。”   “小?瑜毕竟是个孩子,被我三两下问了?出来。他没习武,自然听不出来我并不在屋中,以为是他做错了?什么所以我不愿让他进去,便站在门口想等?我消气。”   景曦停下了?接着去拿水果的手,心中微微有些酸涩:“所以说他之前每次等?着你领他进屋都是在……”   赵泽瑾点了?点头:“是,他在等?我允许他进书?房。直到那时,我才想明白带他回来的这?几日,他几乎从来不用仆人,也对?王府没什么好奇心,整日除了?我带他去的地方?几乎哪里?都不去,这?不是因为他喜静懂事,不喜欢跑跳,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我带他回来是当弟弟的。”   “他当时黏我也是怕我像对?小?猫小?狗一?样不喜欢便扔掉,只有时刻跟在我身边才能?安心一?点,可他又怕招我烦,所以就尽量让自己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万事也都要我允许了?才会去做。”   明明是打算听小?瑜这?孩子怎么撒娇的,结果却听了?这?么一?段,景曦悄悄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她从前在边关战火中长大?,寻常女子的温柔可人与多愁善感是一?点也没有,然而如今腹中有了?个小?生命,却是无师自通地有了?为人母的感觉,便也更能?与孩子共情一?些。   她生平唯有几次有过眼泪,第一?次是因为她杀了?敌方?的一?个士兵,第二次是因为她失去了?第一?个战友,第三次是因为她失去了?第一?位师长。   从那以后,她再没哭过,在战火与鲜血中,眼泪太过软弱,她自己也视眼泪为软弱。   这?会儿在孕中,她难免敏感,尤其听不得孩子受苦,而那个孩子又是她当弟弟看的小?瑜,这?情绪便没止住。   赵泽瑾自己也难免心中酸涩,却没料到把景曦弄哭了?,赶紧道:“曦儿你别哭啊,都过去了?,你看看这?小?子现在多能?上房揭瓦。”   应景似的,自己唱了?半天独角戏,赵泽瑜也确然坐不住了?,气鼓鼓地走了?过来坐下幽幽地道:“我在这?儿是不是特别不会看眼色,特别耽误您二位谈情说爱?”   赵泽瑾一?摊手,对?景曦示意:是不是,看看小?时候那个小?可怜,现在还不是长成混世魔王了??   景曦没忍住,笑了?出来,赵泽瑾也舒了?一?口气。   赵泽瑾点头认同:“你还很有自知之明。”   赵泽瑜:“……”   “娶了?媳妇忘了?弟弟,重色轻弟。”   赵泽瑾看他嘟囔着,也听不清说得什么:“嘀咕什么呢?”   赵泽瑜一?脸哀怨:“没,就是感慨我命苦,是不是以后我去秦王府连顿热饭都没了??你们?在那儿卿卿我我,我就得躲得远远的,免得碍你们?的眼。等?到我侄儿出生后,我是不是连门都进不去了??”   景曦要维持仪态不能?笑得太豪放,赵泽瑾牙关微微用力,免得什么时候笑出来,两人忍得着实辛苦,是以一?直没说话。   赵泽瑜惊道:“你们?怎么不说话?不会真打算这?么对?我吧?我命怎么这?么苦哇?”   总算将?那阵笑意憋回去,赵泽瑾打断了?赵泽瑜的拿腔作调:“小?瑜,日后少看那些烂俗的话本。”   赵泽瑜接着哀怨:“看看,现在连我消遣买几本闲书?都嫌我花销太多了?。”   赵泽瑾毫不留情:“因为会变笨。”   赵泽瑜:“……”   还他和蔼可亲不会怼他的哥啊!   看他快把自己气成一?只河豚,赵泽瑾欣赏够了?才道:“行了?,不是答应圣朝节后便带你去玩?现在别闹了?,万事小?心,北燕不会轻易放弃,赵泽恒也不知有没有后手,尽量在人多的地方?。有阿赫巴在,我安排的那几个人未必能?护得住你,若是他们?再达成合作,那便更加危险了?。”   “还不是某两个人一?直神秘兮兮的,让我连被人莫名其妙地惦记上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崽子有事没事的就刺探一?下,赵泽瑾的回应是塞给?他一?盘剥好的果子,“行了?,回去慢慢吃,少动少惹事,他们?已经惦记上你了?,且会一?直惦记下去,所以记得保好自己这?条小?命。”   赵泽瑜愣在了?当场:“不会吧,这?是说哪怕使团离京了?他们?还打算动我?我这?是连点放松的机会都没有了??”   赵泽瑾想了?想,回答道:“有。”   对?着赵泽瑜骤然明亮起来的眼神,赵泽瑾丝毫不愧疚地道:“等?你把功夫练到宗师境界,那你就可以随便放松。”   赵泽瑜:“……”   “这?不是比让赵泽恒变成善人还不可能?吗?”   赵泽瑾逗够了?才道:“好了?,不逗你了?,他们?离京后威胁便不大?了?,我还不至于让他们?在千里?之外还能?动得了?你。”   他温润地笑了?笑,赵泽瑜直觉有人要倒霉:“他们?过分?了?些,看起来清闲得很,该给?他们?找些事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小可怜与大魔王的距离 第79章 皇帝招人嫌   得益于?他哥慈爱地告诉他的那个他将会长长久久被阴魂不散的北燕人盯上的噩耗, 赵泽瑜难得面对一盘子果子都没什么食欲,面无?表情下藏着满满的生无?可恋。   景曦瞧了他一眼,戳了下赵泽瑾的腰:“你太言过其实?了吧?小瑜才多大?, 北燕费心费力?地针对他, 图什么?你是在逗小瑜吧, 别把他吓坏了。”   纵使景曦现?在孕中, 可武将的手哪有什么温柔可言?赵泽瑾让她?一指头戳得生疼,尽力?维持一个不那么狰狞的神情, 无?奈叹气道:“曦儿, 我已经同你说过很多次了, 男人的腰不能戳的。”   景曦也颇心虚,忙上手给他揉,险些造成其二度受伤,赵泽瑾心有余悸地把这位姑奶奶的手挪回桌上:“曦儿你就?不要谋杀亲夫了。”   景曦微微翻了个白眼, 呵呵两声,觉得自己还是得体谅一下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谁让这男人是自己选的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赵泽瑜自恋与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是和景曦一脉相承的。   赵泽瑾道:“我没在逗他,”他想了想,随便扯了另一个理由,“赵泽恒与北燕必定?已然狼狈为奸了, 绝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不只是小瑜, 还有你, 都要格外?注意, 听见了吗?”   景曦没料到火能从赵泽瑜身?上拐个弯烧到自己这儿,疑惑地“啊”了一声。   赵泽瑾分明是把赵泽恒这份格外?好用的借口拿来忽悠景曦,不仅不心虚,还借题发挥。   没办法, 这两个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上蹿下跳没个消停。   自己松懈便是让敌人有机可乘。   寻常来讲圣朝节皇后要同皇帝一起共同接待八方来客,只是前些时日因着赵泽恒一事,皇后日日哭求皇帝,让皇帝颇为厌烦,故而便下旨让她?静养。   据说因此皇后精神愈发不好了,直到赵泽恒进?宫探视过一次才有所好转。她?年少时是个名动京城的美人,如?今纵然年华逝去?却也是风韵犹存,有了些病容却更?添几分西子捧心的惹人怜爱。   她?在宫中二十来年,虽说陈肃不大?看得上她?的小家子气,又觉得她?眼界狭小,不长脑子,但如?何伺候皇帝、抓住男人的心她?却仍有几分本事。   故而她?不吵不闹了,去?向皇帝认错,楚楚动人,便也重?得盛宠,只是并不像之前那般宠冠六宫,皇帝如?今去?淑妃处和去?那位宫中私下都称为“狐媚子”的昭仪处也不少。   皇后此时万不敢再惹怒皇帝,便也得咬牙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同她?们“姐妹情深”,并不敢再向从前那般□□跋扈。   而皇帝想了许久,最终还是以皇后身?体微恙为由没有让她?也一起来圣朝节,皇后不至,嫔妃们自然也不能来。   皇帝也进?了狩猎场,拿了个头彩后又射中几只猎物,得了一圈“陛下神力?”“陛下威武”的马屁。   他久坐宫中,又只是会点花拳绣腿,平日也并不演练弓马,只这一会儿便觉有些疲累。   张忠毕竟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人,平素日日服侍皇帝,看出他体力?不支,但碍着皇帝的架子不能说,便主动道:“陛下,这秋日已到,奴才都觉着有些凉风了,这酣畅淋漓之时是最易风邪入体的,不若还是听奴才一言,为圣上龙体安康,回去?吧。”   皇帝装模作样了一会儿,便在周围人的相劝下回去?了。   正丧气满满的赵泽瑜一瞧见他回来了,顿时更?丧了。   众嫔妃不在,皇帝一方面觉得清净了不少另一方面众星捧月惯了这一静下来却也有点不舒服,便道:“泽瑾。”   正在和景曦说话的赵泽瑾鼻孔微微出了点气,景曦看出他不耐烦的神色有点好笑,在底下捏了捏他的手,赵泽瑾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去?拱手行礼道:“父皇。”   皇帝丝毫没有自己发光发亮不招人得意的自觉,问?道:“你素日弓箭不错,也喜欢狩猎,往年都满载而归,这次怎么没去??”   呵呵,曦儿有孕在身?,北燕在这儿虎视眈眈的,直逼小瑜,我可不像你这般天家无?情,儿子弟弟随便杀,女人遍地,一点也不在乎。   我家娘子闺女弟弟可是我心尖肉,哪敢有分毫差错?   “禀父皇,曦儿身?子不适,儿臣不放心,还是留在场外?较好。”   皇帝笑着点了点他:“泽瑾,朕可是好些时日没见过你这般紧张了,还是缺些历练,这点事便这般紧张的。”   “御医在此,哪里能有什么事?你又不懂医道,就?算有事发生,你也帮不上忙,倒是添乱。”   赵泽瑾有些惭愧似的又有些不好意思:“父皇说得是,只是儿臣这也是初为人父,进?了狩猎场也没什么心思,成绩不佳,也怕惹人笑话,便还是不参与了。儿臣相信我大?启诸位子弟定?能满载而归,也不差儿臣这一份。”   他话说得漂亮,皇帝也难免想起赵泽瑾刚出生时,他也是连抱着都怕弄疼了孩子,如?今看赵泽瑾便恍惚像是看到了当时的自己道:“好,随你。”   虽说赵泽恒动手脚是皇帝默许的,可他这种不顾大?局私自残害兄弟的做法仍让皇帝十分不喜,今日本来不欲让他到场,这是这样更?容易让外?国?使臣议论,便也罢了。   只是允许他到场却并不代?表皇帝愿意给他好脸色,皇帝之警告地瞥了一眼赵泽恒让他安分一些便将注意转到了赵泽瑜身?上,“泽瑜,你这也是第一次参加吧,对狩猎没兴趣吗?”   赵泽瑜正神游天外?,忽然被叫到,魂还没回来,下意识地道:“儿臣这是第三次了。”   皇帝:“……”   赵泽瑾:“……”   赵泽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当场给皇帝把台阶拆了,小心看了眼皇帝挂不住的脸色,心里却有些爽。   心里舒坦归舒坦,皇帝的面子还是得给找回来,不然谁这道以这老头子的德行,会不会找他麻烦。   于?是他十分机智地道:“儿臣确然是一次都不曾参与过狩猎赛,这便也是第一次。不过儿臣昨日被那马惊到,如?今神思不属,又扭伤了腿,还是不去?献丑了。”   皇帝勉强满意了,在座的诸位使臣:“……”   这位安王殿下是在说他被昨日他一刀毙命的那匹马吓到了吗?这是觉得他们昨日都没长眼睛吗?   不管他们长没长眼睛,赵泽瑜就?这么说了,十分之坦然。   而后又关照了下其他皇子,问?了问?进?林子里狩猎的几个,皇帝总算把目光从这几个儿子身?上移开,转而去?祸害他硕果仅存的两个皇弟了。   皇帝继位前便有几个兄弟死了,继位后又先后解决了两个意欲谋反的王爷,如?今这两个虽有封地但放在京城里养着的便是仅剩的两个,也是最胸无?大?志的两个,天天倒是也过得快活。   只见那两个平素只管风花雪月、饮酒作乐、美人成群的两个王爷一脸菜色,时不时应和着皇帝连连点头还得费心琢磨这说点什么拍皇帝马屁,赵泽瑜看着都觉得累。   他索性专心对付起自己面前这果盘,旁边却撒下了一片阴影,赵泽瑜一抬头,竟是赵泽鑫。   上一次赵泽瑾入诏狱,赵泽鑫却没明哲保身?,反而雪中送炭,据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淑妃娘娘也没少迂回曲折地宽慰皇帝,也不经意似的替赵泽瑾说过些话。   收网后,赵泽瑜曾和赵泽瑾说过当初赵泽鑫来探望一事,赵泽瑾想了想并未去?回访赵泽鑫,只不过是悄悄拜托当初在武懿皇后手下当差如?今还记得她?恩德的宫人悄悄给淑妃送了些补品。   赵泽瑾自己已然是个靶子,若淑妃与赵泽鑫是真心帮忙,那实?在不能同赵泽瑾扯上关系以免被皇帝认为他们勾结;而若是他们有什么别的心思,那也便没必要谢什么了。   而淑妃和宁王这边也十分明白分寸,只当他们从未有过交集一样。   所以赵泽鑫这会儿怎么就?过来了?   虽有些疑惑,赵泽瑜却还是大?大?方方道:“三哥请坐。”   赵泽鑫道:“昨日当真十分惊险,我昨日本想去?探望你,不过怕你疲累歇息,便并未过去?,方才听你说被吓到了,便来看看你。”   赵泽瑜:“……”   他那不是瞎胡诌说得被吓到吗?昨日赵泽鑫也在场,也看到了他那利落的一刀,他到底是真的关心还是伪装?   “让三哥见笑了,昨日我第一次见血,当时冲动一过便有些害怕,着实?没用了些,不过今日倒也好多了,没什么大?碍。”   赵泽鑫点点头:“那便好。之前母妃还想着圣朝节若能再见到你,便也该给你些封王的见面礼。”   赵泽瑜刚想说那怎么好意思,便听赵泽鑫接着道:“只是中宫皇后娘前些日子身?子有恙,并未好全,父皇体谅她?,这一次便没有让后宫参加,着实?可惜。”   他这话中着实?有些信息,赵泽瑜愣了下,赵泽鑫道:“母妃心善,得知昨日情况必定?心中挂念。不过看你们并无?大?事,改日我告知母妃,她?也能放心。这意外?有一次便能有两次,前两日我还看见二哥不小心和北燕使臣撞到了,你也说不准能撞到,多加小心。”   仿佛是一头雾水地将赵泽鑫送走,赵泽瑜眼中还满是迷茫,这边却琢磨了起来:赵泽鑫和他们素无?交情,从来不参与这些争储之事,为何要频频示好?他方才不仅提醒了他中宫复宠,还提示他们赵泽恒已然和北燕勾结,他何必掺和得这么深?   可赵泽鑫又着实?没有理由害他们,难不成当年武懿皇后对淑妃的些许照拂真的值得他们冒险搅到这摊浑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巴拉巴拉巴拉……自我感觉良好   几个儿子表面:父皇英明神武;os:你真招人烦。 第80章 周无由,我日你祖宗!   赵泽鑫行事十?分妥帖,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往所?有皇子?那里?都走动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因为深居简出久久不曾见到兄弟们而来问候一番。   看了?一会儿,赵泽瑜愈发?觉出这位宁王的不凡之处来。   皇帝给这位宁王的关注比之秦王和英王来说绝对是少的, 可是比起其他皇子?来却已然是令人歆羡的了?。   虽不知为何这段时间皇帝注意并且折腾起了?自己?, 可赵泽瑜敢保证, 他上边那几个哥哥到现在还一直维持着他之前那种无人问津的情?况。   皇帝在后宫中待的时间并不多, 从前皇后一家独大,善妒之名早在后宫之中流传, 现在想来, 究竟是皇后善妒还是皇帝在借她免去?在后宫之中的应付?   那些?他名义上的哥哥, 恐怕现在皇帝能记得他们的样?子?都不错了?吧。而这位宁王殿下,能早早封王,并且到现在都一直能让皇帝记在心上,这其中若说没有手段, 赵泽瑜也是打死不信的。   而且,皇帝面对他的态度也是独一份的。   旁观者清, 皇帝对兄长的态度既矛盾又?多变,欣赏、器重、疼爱,又?掺杂着无比的防备、忌惮,像是寄生在大树上的藤蔓, 大树愈高, 藤蔓便也缠绕得愈紧愈粗壮。   而皇帝对待赵泽恒, 看似包容疼爱, 却实?为放纵。父母对待看重的孩子?、上官对待重视的下属时,都会去?修剪其长歪的枝丫,纠正其行差踏错之处,哪怕会用到一些?惩罚的方式。   当然, 确然也有极其溺爱孩子?的父母,纵容他们飞扬跋扈,以致最后踢到铁板、闯下大祸,但这些?绝不会出现在一个皇帝的身上。   恐怕从陈肃位极人臣一手组建新世家挟制皇帝起,赵泽恒便已然是个弃子?了?。   而对自己?,赵泽瑜不好说,他不知为何皇帝会流露出时不时的杀意,他也不知为何都这般了?皇帝还要重用他,而他提的建议皇帝也确然是能听进去?的。也不知这些?同兄长和周征瞒着他的那些?事是否有关系。   所?以相比起来,赵泽鑫毫无实?权,不上朝、不涉朝政,因而对皇帝来说,这个可能才像个纯粹的不会让他有任何抵触与戒备的儿子?。   而淑妃,病歪歪了?这般长的时间,从前没有让皇后产生危机感,安然无恙地用着上好的药材在后宫恬然自得。皇后失势时她又?不动声色地让皇帝能够在她宫中坐得住,如?今皇后复宠皇帝却也没有冷落淑妃。   赵泽瑜觉着倘若真想争些?什么,皇后绝不是淑妃的对手。   果然,皇帝看到赵泽鑫去?每个人哪里?都走动了?一圈,不仅没多想什么,还道:“论起你这几个兄弟,也只有你最让朕省心,也惦记着自己?的兄弟。”   不过赵泽瑜还是有些?疑惑,再如?何赵泽恒也不蠢,和北燕使臣接触也必定会掩人耳目,他和兄长是推测的,那么赵泽鑫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他尚且在思索,腿上却感觉被轻轻弹了?一下。他扭头看过去?,竟是赵泽瑾,不由得心中一震。   江湖上剑气、刀气、掌法等自然都能做到隔空伤人,可是指法却需要比上述几种更加精准的控制才能做到不伤及自身经脉且能够保证其不在半空后续不继并打到自己?想要的地方。   百年前便有一位指法大成的宗师,其指法名为素手点山河,可见其造化?。   他哥这一手不动声色,哪怕是一流高手也未必能做到啊。   赵泽瑾也并不打算解释,只略微一扬下巴,示意他去?看皇帝。   虽然皇帝之前有意纵容赵泽恒对赵泽瑜出手,打的是一个栽赃给北燕或者南祁的打算,被赵泽瑜逃过一劫,又?被他看出是赵泽恒动手,最终不了?了?之。   可皇帝不能容忍的是北燕当真动手挑衅大启,故而今日便也对赵泽瑾安排人在北燕使臣身边严防死守视而不见,甚至还添了?几名大内高手,只差没将他们扣到大牢中去?了?。   这会儿皇帝总算把皇亲国戚们都烦了?个遍,把北燕晾了?半响,这才刚想起来似的道:“这北燕新君继位,朕倒是还没来得及祝贺一番,不过诸位不远万里?来我大启,如?今由使者代朕转达,却也一样?。”   这态度配上语气,着实?有些?高高在上的傲慢,但之前定北军刚刚大败北原军,虽然这位女君新立国号,可到底也改变不了?从前的北原、现在的北燕战败的事实?。   而此次双方都心知肚明?,北燕既然派遣使者来了?,除了?参与圣朝节,最重要的便是和谈。   大启手里?还有前北原王子?,阿若那的亲哥哥阿克鲁,虽然赵泽瑜估摸着这位女君连亲爹都杀,没准恨不得把这个兄弟五马分尸,但如?今北燕好不容易在她强硬的手段下暂时归拢,阿若那为稳定人心也不能毫无缘由地弄死这个阿克鲁。   故而这霍尔王也只能装作没听出来皇帝给的难堪一样?,将姿态放得很低:“是,王姐素来敬仰大启教化?开明?,也不愿两?国交战边境生灵涂炭,故而遣小?王前来大启以表两?国修好之祈愿。”   赵泽瑜蹭到赵泽瑾身边:“哥,我看这女君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真的要给她这个休养生息的机会吗?”   景曦在边关的时间久,纵然已然在京几年,也没失了?敏感度,便也道:“其实?对付她,最佳的时机便是之前趁她刚刚上位立足未稳一鼓作气打过去?,现在她已然整合各大部落,已经不是最佳时机了?。”   赵泽瑜想起之前他哥对发?兵北原持反对意见,有些?疑惑,又?觉得两?人说得都对,一时之间也有些?纠结。   其实?赵泽瑾何尝不知在阿若那刚刚继位之时是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但实?在是情?势所?迫。   那时皇帝刚刚恢复记忆,定北军又?刚刚大捷,正是变数最多、最不稳定的时候。更何况,洛氏确然已经封无可封,又?没有其他将领可堪一用。   而且,就算是有能代替洛振远的统帅,他当真能够敌得过有从前记忆的阿若那吗?   除非赵泽瑾亲去?。可是就现在这个局势,皇帝根本不能信任,赵泽瑾万万不可离京;而且,只要赵泽瑾同阿若那交手过两?三次,阿若那立刻便能意识到赵泽瑾也是有着从前记忆的老朋友,阿若那对赵泽瑾又?何尝不了?解呢?   纵然赵泽瑾继位后的几十?年阿若那都没看到过,可是继位后赵泽瑾作为全国的中枢,不能轻易涉险,也没有过几次亲临前线、排兵布阵的机会,他们俩对上谁胜谁负却也难说。   故而赵泽瑾只能道:“舅舅不能再领兵了?,一帅难求。”   景曦一拳头捶在案几上,但看得出来很克制,毕竟酒面都只微微地晃了?晃。   在边关打仗,最心寒的并非天寒地冻,也非马革裹尸,而是背后来自京城的忌惮与算计。   赵泽瑾何尝不愁,皇帝对战事的态度强硬是强硬,确然比史上一些?仗都不想打拱手将大好江山让与外族的软骨头皇帝要好,可便也仅仅到此了?。   皇帝属于那种别人进犯大启他必然要打回去?可是在无战事之时却看不到别人正磨刀霍霍、暗自发?力的皇帝,还特别自负。   简而言之,便是根本做不到居安思危,日日陷在天/朝上国这无用的光环与别人皇上英明?的吹捧中不可自拔。   可他怎么就对自己?的儿子?那么能居安思危呢?   这大抵便是人与人之间无法沟通的鸿沟吧,赵泽瑾做皇帝做了?几十?载,说到底对他的性格有些?影响,譬如?说此时他看着皇帝被这霍尔王吹捧得心满意得便十?分想像前世在朝堂上当场将那等目光短浅的大臣贬斥罢黜一样?让皇帝闭嘴。   当然,现在也只是想想。   赵泽瑜明?显感觉到方才他哥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场,十?分有帝王一怒让人肝颤的作用,这会儿见赵泽瑾平复下来才道:“那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兄长,我们该如?何办?”   他看了?一眼志得意满的皇帝:“我看和谈势在必行,恐怕在圣朝节后便要敲定了?。”   “无妨,和谈便和谈,阿若那需要时间,我们又?何尝不需要?”赵泽瑾眼中划过一道厉芒:“端看这段时间谁做的准备更完备了?。”   周征这刺头进了?林子?,南祁忙前忙后的副使自然也不会不给皇帝面子?,这一时间可谓是宾主尽欢,欢得赵泽瑜看着都觉得隐隐作呕。   还是周征这鬼东西聪明?,直接跑林子?里?待着,撒手不管了?,多清闲自在。   “阿嚏!”   周征躺在树杈子?上打了?个喷嚏,扑簌簌地震飞了?一群鸟,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声:“一定是赵泽瑜这个小?兔崽子?背地里?骂他呢,没良心的东西。”   他拿出摇了?摇头重新躺回去?,看看箭囊里?就少了?一支箭,定睛一瞧便看他身下的树枝上挂着瘪瘪的一个包袱,树下牵着一匹马。   在他附近另一棵树上蹲守的金吾卫心中都难免犯了?嘀咕:两?个时辰前这位淮王爷便拎着一看就基本没有猎物的包袱摇摇晃晃地过来了?,然后就往树上一躺再没下来过。   须知最后结算成绩时是要看打到的猎物凶猛程度和多少的,难不成这位是真打算垫底了?吗?那他来狩猎就是为了?在各国面前丢人现眼的吗?   直到申时,一朵绚丽的烟花炸上天,周征才慢悠悠地下来了?,还伸了?个懒腰,果真是来这里?睡觉来的。   结算之时,前三甲分别被北燕、大启与南祁所?得,也不算意外,只不过唱数到中间时南祁的人额上都不由得出了?些?汗。这些?天下来,他们深知自家王爷的德行,不求他多出类拔萃,但求他别标新立异。   可惜,是注定不能遂了?他们的心愿了?。   看到周征大摇大摆地在最后一个出现时,南祁副使脚下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倒,被身边的人及时扶住才没当场昏迷。   赵泽瑜也难免愣了?一下:“这周无由到底在搞什么?”   南祁又?不是只派了?周征一人参与狩猎,基本上其他人成绩都很不错,周征就算得了?个最后一名也不算多大的笑柄,不大符合他致力于恶心他爹的毕生所?愿。   赵泽瑜眼皮直跳,心里?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报到周征时,大启的官员自己?都有点替他不好意思,征询似的看了?看周征,不想周征十?分大方地道:“报啊,看我做什么?”   那大启官员纵然修养很好嘴角也难免抽了?下,艰难地报道:“南祁淮王周征,白?兔一只。”   全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皇帝一时都有些?噎住了?,刚想说些?譬如?水土不服之类的理由,便见周征捧着那只白?兔向赵泽瑜跑了?过来:“阿瑜,我当时一眼便看中了?它,你看它多像你啊,好可爱,我把它送你好不好?”   赵泽瑜:“……”   周无由,我日你祖宗!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泽瑜终于做了?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追着周无由将他揍得抱头鼠窜。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老头子太碍事,等着给我点时间先掌握局势再和老朋友玩玩去   周征:你们在外面焦头烂额,我在林子里怡然自得,好久没找事了,不如再逗赵泽瑜去   小瑜:谁都别拦着我,我要弄死周无由这玩意儿! 第81章 玉兔转世   转眼之间?圣朝节即将结束, 赵泽瑜第?三日蹴鞠赛时干脆没有上场。   对外解释是其身体不适,但前一日众使臣亲眼所见,赵泽瑜追着南祁的淮王殿下在场上游走, 连大启皇帝都没拉住。最后赵泽瑜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个石子, 牵连到了第?一日险些坠马时腿部的伤势, 当场便?跌倒在地整条右腿都几乎不能动了。   这?伤也算是由周征而起, 他便?自告奋勇地将赵泽瑜背回了落霞宫,甚至还道:“见阿瑜这?般伤势, 我心悔恨难安, 不如留下贴身照顾。”   当然被赵泽瑜一嗓子“滚”吼了出去。   哦, 对了,那白兔却被周征留了下来。赵泽瑜有心填道菜加餐,却被乘风这?个胳膊肘不知道往哪里拐的给制止了,只得捏着鼻子养着这?兔子了。   这?过了前三日, 余下的都是些诗词歌赋、礼乐弈棋的文人盛会,赵泽瑜自知腹中半瓶子晃悠, 每每只是打个样?子便?不再参与,托前两日的福,倒也没什么?人来招惹他。   皇帝似乎也看出他被周征大庭广众下屡屡调戏心情不好,故而宽纵了些许, 赵泽瑜就这?般稀里糊涂地混到了最后一日, 确然十分轻松。   但总觉得这?轻松的前因后果有那么?点?诡异扭曲, 周征此人实?乃不走寻常路的第?一人, 让赵泽瑜都有点?吃不消,反正赵泽瑜安抚眼神中都透着杀气的他哥都废了好大的力气,这?才没让他哥拎着剑去砍周征的狗头。   总算这?最后一日的宫宴到来,也代?表着这?圣朝节将要结束, 赵泽瑜这?个已然干出不少出格事又敷衍了好几日的主礼官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在此之后,各国使臣依旧可以?在京逗留,若有想要求学的,也可同在京官宦子弟共同受教,而北燕,已然递上了请求和谈的国书。   这?几日的文人盛事,北燕人少教化礼数,根本是两眼摸黑,加之被大启文臣各种引经据典、夹枪带棒地嘲讽,分外尴尬。   皇帝看在眼中,心下十分志得意满,只觉北燕换了个女人当政,果真连点?志气与血性都没了,这?般做小?伏低,实?在是不足为虑,又被霍尔王好一番奉承,便?直接将和谈之日定在了圣朝节结束后的第?三日,甚至还没定下由哪位大臣主持和谈。   最后一日,赵泽瑜作?为主礼官和赵泽瑾一左一右坐在离皇帝最近的两边,赵泽恒和赵泽鑫分别坐在赵泽瑜和赵泽瑾下手位。   赵泽瑜不时能感受到从?身边传来的想把他大卸八块的目光,另一边一抬头便?能看见皇帝那张写满了好大喜功的脸,胃口都被倒得差不多了,面无表情地坐着,倒是给人一种凛然不可犯之感。   皇帝照例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官腔打得足,宣布了下圣朝节的完满结束,又说了今日宫宴诸国使臣皆可尽兴等,便?回了龙椅上等着宫里乐师舞姬的献歌献舞。   赵泽瑜跟着景曦玩的时候没少看舞,不算有多大兴趣却也能品鉴一二,反正也没胃口,不如看看舞姬,也是把这?一日时间?打发掉。   这?一看赵泽瑜便?愣了下,旋即不由得向对面看去,只见景曦也一脸惊喜,拽了拽赵泽瑾的袖子,让他也看场上。   场上诸位舞女围成几圈,渐次舒展腰身,莲步轻移地围着圆心旋转之中裙摆飞扬,随着内层舞女的逐渐旋转,整体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艳丽牡丹绚烂地开放。而中间?则缓缓站起一个薄纱敷面、额心点?缀着一朵红色牡丹状花钿的女子,略微上挑的眼尾点?缀着点?点?金碎,含情脉脉地看过来便?觉万种风情。   细细看去,她的眼珠也并非全然的黑色,带着些幽微的暗蓝色,全身上下的服饰尽数为中原的样?式,却也相?得益彰。   赵泽瑜记性不算太?好,可却也没有忘记,这?便?是那个算得上引出后面兄长一系列谋划的女子——怜姬。   她竟是入了宫中的乐籍,看模样?还是宫中舞女中绝对的核心。   赵泽瑜余光瞥了皇帝一眼,见他没有关注自己,才有些询问?地看向赵泽瑾,赵泽瑾眨了下眼。   懂了。赵泽瑜还真是越来越佩服他哥了,真是不放弃任何能为之所用之人,他都快把怜姬给忘了,他哥却早就无声无息地把人弄进了宫里。   怜姬的舞技确然高妙,她周身并无半点?内力,对自身的控制却精妙无比,全身收紧之下,脚步轻盈得好似习得轻功之人。她水袖向前甩动,带来一阵清风,又在快到皇帝面前时收了回去,草木的清香却浅浅淡淡地留在了空气之中。   左脚踮起半个脚掌,她向左旋转之时右腿向后抬起双手向后抓住,与在地面的左腿成一条直线,便?如此在原地旋转了起来,惹得众人惊叹。   几名舞女抛出一条长纱,怜姬接过一名舞女递来的琵琶,足尖在纱上轻点?跃起,手上急速划过一串清亮的琶音,便?蓦地由人间?雍容转变为仙界盛景。   轻纱落地,人亦落地,怜姬在纱上腾挪落地之音宛如鼓点?,周遭的舞女也由开始时翩然的姿态转变为柔中带刚,一动一静都极具节奏与力量之感。   便?在此时,琵琶声起,一时如万马奔腾,又如步军前行,雨夜雷震,风声呼啸,一时间?风云变幻,竟令人忍不住屏息。   她轮指几乎带出了残影,弦声愈发急切,仿佛双方大战一触即发,怜姬一记短促的挑弦戛然而止。   琵琶弦尚在震动不休,怜姬却手下一转,如水银泻地般洋洋洒洒地拨出一串长音,舞姿重回优雅婉转,让人不由得感受到与方才紧张相?对比的太?平盛世?之安定。   一旁的舞女接过怜姬手中的琵琶,怜姬在长纱之上向前走过一个前桥,借力起身将长纱带起飘动起来,那薄如蝉翼的长纱竟半分破损都不曾有,足见她的力道控制得有多精妙。   长纱落地,乐声停止,众人这?才发现怜姬已然将脸上的面纱解了下来,带着众舞女对皇帝行了一礼。   作?为一个男人,赵泽瑜也不由得赞叹这?女子的精妙舞姿与琴艺,但也不过是对美的自然感触。   不过他不由得看了一眼皇帝,不知这?比后宫娘娘们更?迷人的风姿,皇帝会作?何反应。   皇帝也果真龙颜大悦,当场去了她的乐籍,封为宝林。   赵泽瑜:“……”   说实?话他还是有点?尴尬的,因为这?个怜姬应当也没比他大上几岁,还没有他哥大,这?被皇帝纳入后宫,名义上便?也算是他和赵泽瑾的长辈了。   虽说皇帝的后宫向来不关他的事,可这?毕竟是认识的人,心中总归有点?别扭。   他再一看景曦,便?发现了比他还别扭的人。   毕竟当日景曦动过把人请到秦王府来教舞的念头,这?转头怜姬便?进了后宫,她别扭也是正常。   不过赵泽瑜不确定这?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景曦的神情中透露着一种糟老头子祸害漂亮姐姐的嫌弃之感。   左右宴席时间?也不长,皇帝抱得美人归,自然早早便?散了,赵泽瑜想了想便?回了宫外的安王府。   这?些日子虽说也算轻松,但毕竟也是心中吊着一根弦,要时刻提防赵泽恒或者北燕使什么?绊子,还得操心周征别再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实?在有些累。   因而他本来该去秦王府问?问?他哥怜姬的事都没什么?力气,只想打道回府倒头便?睡。   故而他从?围墙处悄悄进了自己院子,免得从?正门回来一堆人在那儿“王爷安”的,麻烦。   孰料他一推门,乘风就坐在桌子旁像是被什么?吓到一样?站了起来。   “殿……殿下,您回来啦,这?……这?么?早?”   这?结巴得赵泽瑜再困也能看出他心虚了,赵泽瑜也没多当回事,孩子嘛,大了总要有点?秘密的,他能理解。   便?一边向里走一边问?了句:“背在身后的手里,藏了什么?鬼鬼祟祟的?”   他这?一问?乘风当即没拿得住,啪的一声有什么?掉到了地上。   赵泽瑜只一看形状眼色便?知是什么?东西:“大惊小?怪的,平常你又不是没跟我一起看过话本,我何时说过你?也值得你这?般惊慌失措的?”   说着他便?想去捡起来,也看看是不是这?些时日他忙得昏天黑地出了什么?新的好看的话本。   孰料他手还没碰到,乘风“噌”的一下将那书捡起来塞到了身后,眼神游移:“没,这?话本写得着实?太?差了,怕污了殿下的眼睛。”   说着他手下便?要用力震碎这?话本。   他越是这?般赵泽瑜便?越笃定这?话本有问?题:“手,不许使劲。你要违令吗?”   乘风一脸苦相?,眼睁睁地看着赵泽瑜过来,坚决地把他手里的书抠了出来,绝望道:“殿下,您听我的吧,这?真的不适合您看。”   赵泽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这?世?上能影响到我的话本还没人能写得出来呢。”   这?书封面上是三个再正经不过的字:皎月记。   赵泽瑜狐疑地看了乘风一眼,心道这?名字也正常得很?,不知道这?小?子做什么?这?般紧张。   翻开首页,里页题记却写着:玉兔痴心离月宫,投身皇宫会情郎。   赵泽瑜心中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再一翻开正文便?看到了那欲盖弥彰的大齐南契,眼前一黑。   乘风提心吊胆地看着赵泽瑜绿了青青了紫的脸色,再看看他那颤抖着的手,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提心吊胆地道:“殿下,都是那等久试不第?的混账书生写的,做不得真,您别生气。”   赵泽瑜被他搀着坐下扶着脑门气都喘不匀了:“武陵门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他们写的南祁淮王痴缠大启安王吗?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了兔子?再者我就算下凡我什么?时候为的是那个流氓?他配吗?这?胡编乱造的东西为什么?还能发出来?”   乘风忙给他顺气,小?声道:“京城……毕竟话本也不是只有武陵门卖,这?神仙志怪的,总有庸人喜欢,自从?那日淮王殿下送您那只兔子的事传开了,三日后这?话本一出来便?十分受欢迎,都说您是玉兔……转世?……”   他声音越说越小?,看到赵泽瑜想杀人的眼神,便?也不敢再说了。   赵泽瑜手心一用力,这?本话本顿时被内力一震,化为漫天碎片。   乘风有点?怜悯地看着他家?殿下:您震碎它也没用啊,这?话本在外面早不知被多少人买了。   赵泽瑜声音平静极了:“去把那兔子给我抱来。”   乘风感到了一丝他家?殿下要杀兔灭口的气息。一着急话便?溜出口了:“殿下您万不可残杀同类啊。”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捂住嘴一脸惊恐。   在赵泽瑜阴恻恻的目光下,他撒腿就跑,赵泽瑜的吼声传遍了安王府:“接下来一个月让乘风把全府的柴劈了水挑了衣服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利用炒CP躲避婚约的方式具有不可控性,请谨慎使用哦 第82章 我是我哥的小棉袄   赵泽瑾落下一枚白子, 将黑方一片看似相?连的区域彻底断成两截。   他对面的少年泄气地“唉”了?一声,满是失望,从一边站得笔直的乘风手中的托盘上拿了?碗茶润了?润喉咙:“不下了?不下了?, 又输了?。”   他这模样颇为无赖, 赵泽瑾敲了?下他的脑门:“还好意思同我耍无赖, 让了?你三?子, 今日又下了?三?局,你输了?三?次。”   被他哥这般指出今天的败绩, 赵泽瑜闷闷不乐, 将身子整个拧到一边, 嘟囔道:“是这样,但哥你也没必要这样说出来打击我吧。”   赵泽瑾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道:“输给我不丢人?,你若是能赢我才不正常,能在我手下坚持这般长的时间已属不易了?。”   赵泽瑜刚刚露出点喜色, 打算原谅他哥伤害他脆弱的小心灵,便听赵泽瑾道:“但你寄希望于我看不出走哪步能让你如鲠在喉或是忽略你的破绽, 便是蠢了?。”   还是个嘴毒会骂人?蠢的坏蛋哥哥!   一看他,赵泽瑾便知?他在想?什?么:“不服气?”   赵泽瑜蔫蔫地道:“服气,都被你赢了?这么多次了?,怎么不服气?可你棋艺那般高, 我不寄希望于你失误又能怎么样?根本就赢不了?。”   “但你可以减少自己的失误, 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人?身上。凡事要想?到最坏的方面, 早做筹谋而不是在原地躲着, 掩耳盗铃,等着命运和敌人?裁决。只要你自己不给敌人?留下破绽,便是他再如何神鬼莫测又能耐你何?”   早就被老师和赵泽瑾画过好几次大饼,赵泽瑜才不上他这当, 撇撇嘴道:“哥你说得倒是轻巧,不留下破绽哪是动动嘴皮子那般容易的?”   他伸了?个懒腰:“我这叫做有自知?之明,知?足常乐。”   赵泽瑾摇摇头:“狡辩,懒虫。”   赵泽瑜对着他哥翻了?个白眼:“哥你这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天赋上佳、天之骄子,生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次我想?追上你的脚步时都会讶异于你的深不可测。我和你比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摸摸他的头发,赵泽瑾淡淡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并非什?么天赋异禀之人?,而你的天资并不比我差半分。”   现在的赵泽瑾是被几十?载帝王之位、国家兴衰磨练出来的赵泽瑾,前世此时的赵泽瑾不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糊涂虫吗?   赵泽瑾眼中是赵泽瑜不懂的复杂:“你比哥强。”   眼见他哥又神神道道地说些他不懂的话并且把这么高的高帽往他脑袋上戴,赵泽瑜“呵呵”两声:“可别,我还指着哥你护着我呢,我以后啊就当个混饭吃的闲人?就好了?,哥你不会心疼这点银子吧。”   赵泽瑾若有所思:“这是你的愿望吗?”   赵泽瑜愣了?下,挠了?挠头:“应该算吧,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吧,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点。”   一说起现在,赵泽瑜有点垂头丧气的:“就现在陛下对我这个态度,我就算想?逍遥也逍遥不了?啊。反正等……到那时候哥你可别在想?拉我当苦力了?。”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转得特?别快,赵泽瑜早就心痒难耐,想?问赵泽瑾了?:“哥,那个怜姬是你安排进?宫的?”   赵泽瑾示意赵泽瑜执黑子先走:“是,也不是。”   “你还记得我当日允诺过她只要她能暂时保住曦儿?和孩子的平安,我便答应她一件事吗?”   赵泽瑜惊讶道:“她是自己要求入宫的?”   “不错,当日陛下觉得冤枉了?我,自然对无故被卷入的怜姬也要安抚一番,便顺口?吩咐了?一声,若她有什?么合理?的要求,便满足她。”   “所以我不过是让她能以平常身份参与宫中舞女甄选,之后便算作我的承诺达成,至于这首席舞女的位置全是她自己得来的。”   赵泽瑜点着棋子皱着眉头:“她若想?要除掉乐籍,甚至要一个官宦之女的身份都可以,可她偏偏要入宫,必然有她的目的。虽说她现在和我们?没有瓜葛,可是她毕竟是因我们?而被卷入那个案子,又是哥你带她去?选的舞女,这别人?看来她身上已然烙着秦王府的印了?。”   “若是她在宫中莽撞,做出什?么触怒陛下的事来,岂不是要牵连兄长?”   “无妨,左右陛下对我的忌惮早已根深蒂固,也不差怜姬这一点了?。况且,她也现在也确然算是我们?的人?。怜姬入宫,我们?在后宫便不算是茫然一片了?。”   赵泽瑜瞪大了?眼睛:“哥你还真把她收为己用了??”   “怎么,不可以吗?”   “倒也没有,”赵泽瑜支着下巴瞅他哥,“就是总觉得哥你不屑于用后宫的手段。”   赵泽瑾无所谓,脸上波澜不惊的:“怜姬她既本意便是要入宫,我也没必要将这个助力推开,皇后在后宫一手遮天,我们?若是连半点消息都不知?道,也太过被动了?些。”   说起这个,赵泽瑜便想?起了?狩猎当日:“对了?哥,你说淑妃和宁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将那天赵泽鑫说的话简略地同赵泽瑾复述了?下:“他和淑妃只要保持这种两不相?帮的置身事外,毕竟史书在侧,将来无论谁上位都不会对他们?动手,免得担一个屠戮兄弟的名声。他们?又为什?么搅进?来?还有,他又是怎么知?道赵泽恒与北燕勾结的?连我们?都没能抓到他们?的现行。”   赵泽瑾将赵泽瑜想?趁机偷天换日的左手按住,见这小家伙又垮了?垮脸,笑道:“不错,还学会声东击西了?,只是火候还差些。”   赵泽瑾仔细回忆起前世的赵泽鑫,这位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他登基后赵泽鑫在宫中待了?一年便说想?出去?走走,便去?了?自己的封地,一年中回来个两趟,直到淑妃病逝,赵泽鑫在灵堂守了?孝期后便回了?封地,只有赵泽瑾召回时才回京城一次。   他确然不是什?么有野心之人?,上一世赵泽鑫在夺位之争时也并未对他们?表示过什?么亲近之意,这一世却突然如此不知?是为何。   赵泽瑾思索再三?还是道:“若他没有什?么别的举动便不要理?会了?,不要尽数相?信他,也不必表现得太过警惕。”   赵泽瑜本是想?问问他哥要不要将赵泽鑫也纳入计划,怜姬毕竟刚刚入宫,只是个宝林,这几日不过是仗着皇帝的新鲜劲才得宠些,将来未必能帮上什?么。   见他哥这帮说,赵泽瑜便迅速抛下了?这个想?法,毕竟他哥看人?应当比他准多了?,这个意思便是赵泽鑫不能相?信。   正事聊完了?,赵泽瑜心思便飘到了?别的地方:“那个,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行宫玩玩吗?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到底还是个孩子,赵泽瑾笑笑:“一天到晚就想?着玩,等着吧,等和北燕和谈结束、北燕离京吧。”   赵泽瑜一拍脑门:“把这事忘了?,哥,定下来是由谁主理?和谈一事了?吗?”   圣朝节一过赵泽瑜便告了?假,赵泽瑾倒是被皇帝叫过去?好几次了?,和一帮大臣吵得脑仁生疼。   这会儿?他还能回忆起那一屋子菜市场一样的吵吵嚷嚷,按了?按太阳穴——他很?久没被这般吵过了?,他任皇帝时若是有哪个大臣敢东拉西扯半响还说一些狗屁不通的屁话早就被他贬黜了?,故而这两日一时不大适应。   “由谁主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几日陛下同众臣商议的章程,无论主理?之人?是谁,都要按照陛下最终的意思行事。”   赵泽瑜有些疑惑:“这有何好商量的?北燕既然战败来求和,我们?不趁这个时候多宰他们?一些还等什?么?”   那些个让人?火大的言论仿佛还在耳边,赵泽瑾压了?压想?把这些人?即刻逐出朝堂的帝王脾性,“应当也把你带去?听一听。”   “为何?”   “是个磨一磨你脾气的绝佳场所。”   这话打趣居多,赵泽瑜却听出他哥话中隐隐的无奈,想?了?一想?便道:“有人?想?同北燕举案齐眉?还是哪个胸襟宽广的大人?恨不得反过来给北燕岁贡养着人?家只求他们?不岁岁南侵?”   赵泽瑾这回真正地笑了?:“你看我说,我们?小瑜当真天资过人?、敏锐通达,不比我差。”   “这些年同北燕没少开战,兼之百姓生活确然不算很?好,税银收不上来,户部又贪得乱七八糟,国库连年入不敷出很?久了?。”   “从前陛下坚持开战,是因为北原从未放弃侵扰大启,他并不是能受得了?这种挑衅的脾性;但如今阿若那为新君,陛下从心底轻视女人?,本就掉以轻心,阿若那又示我们?以弱,此次除了?开始时对你下过手全程对陛下都是毕恭毕敬、谦卑奉承。陛下如今已然认为北燕志气消磨,被我们?打怕了?,根本不觉得北燕会在将来卷土重来。”   赵泽瑜费解:“哥,陛下他难道不知?道短短这一个月阿若那都做成了?什?么事吗?这是一个多可怕、野心多大的女人?他难道看不出来吗?”   赵泽瑾无奈:“你可知?陛下有多长时间没有去?过前线?你可知?这二十?年来舅舅镇守北疆,未尝败绩?”   “陛下至今还觉得北原的军队都是些不堪一击的蠢笨蛮人?,所以阿若那能统一他们?根本不算什?么。呵,定北军,所有人?都觉得只要定北军在,北燕便永远不能南下,所以陛下才这般着急撤了?舅舅的兵权,他觉得根本没什?么大碍。”   还有前世,赵泽瑜仅仅弱冠之龄便将阿若那困死,更给了?皇帝一种这个女人?不堪一击的印象。   陛下永远不会去?想?当年赵泽瑾为了?稳住全线溃败的定北军如何呕心沥血、几个月未尝有一日好眠;他从不会去?想?赵泽瑜为了?将阿若那困死如何不眠不休地商讨战术,千里追击,深入敌营,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也不会去?看军报上死了?多少将士才换来大启不被北原铁骑长驱直入。   他只会轻飘飘地去?想?,这般轻松地便将北原打退了?,他们?着实?不足为虑。   赵泽瑜沉默了?半响,才过去?搂住他哥:“哥你辛苦了?。”   和这些鱼肉脂膏堆中的大臣扯皮并非你井井有条地陈明利害便可以的,边境被侵袭的村落尸骸不是他们?的地盘,马革裹尸的并非勋贵子弟。   赵泽瑾一边要尽力劝说心思不那么正的皇帝尽量重视北燕,一放下面要按捺住自己不去?将这帮目光短浅的蠹虫骂个狗血喷头,一面心头如烈焰焚烧一面又直面人?心冰冷,想?必十?分难熬。   赵泽瑜终于知?道他哥为什?么之前告诉他让他称病了?,若是他也去?的话,他现在还真的按不住自己的脾气。   赵泽瑾这几日天天回去?被景曦抚慰,今日又被赵泽瑜安抚,再大的郁结也都散了?,摸了?摸他的头:“有你和曦儿?在我身旁是我这一生最幸运之事。”   赵泽瑜让他弄得怪不好意思,脸红了?红,急忙坐了?回去?,喝了?口?茶掩盖:“所以商量出什?么章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软萌害羞的小瑜 第83章 我哥总爱逗我   赵泽瑾知道自家弟弟在某些方面脸皮薄, 便也不去揭穿他,顺着他接着道:“差强人意吧。”   “陛下还是有?一些大臣明白边关之急,也看得出北燕的野心昭彰, 有?他们说话, 陛下也听进去了一些。”   “和谈由兵部?现任尚书主理, 陛下要?他尽量要?求北燕将呼延尔草场割给?我们, 若是还能更进一步的话,便要?求北燕贡上千匹战马。”   赵泽瑜点?头:“我们要?的主要?便是这两?项, 其他的便也无所谓了, 那点?金银, 我们还看不上呢。”   见赵泽瑾还是眉头紧锁,赵泽瑜道:“哥你?还在担心什么?”   赵泽瑾忧虑难解:“怕只怕和谈过后,陛下便会裁军。”   “为何啊?”赵泽瑜眼?中满是不解:“如今洛帅已然并非定?北军统领,再行裁军, 北域还要?不要?守了?”   说得便是如此,可上一世陛下就是这般做的, 结果之后北原大举入侵,赵泽瑾匆匆前去迎战,错过了最后一次探寻真相的机会。   终身之痛,延绵无绝期。   而当日他抵达定?北军中之时, 哀鸿遍野, 伤重伤残者无数, 一路将防线重新?推回时, 见沿途村落,尽数被屠戮一空,白骨遍地。   赵泽瑾重得前世记忆不过短短两?个多月,但若是想夺位, 也并非做不到。   阿若那想必是蛰伏了数年,这才一举在狠戾粗蛮的北原人中以女子之身夺位,杀出一条血路。   但她可以这般,赵泽瑾却做不到。他做不到让定?北军那只保家卫国的刀枪有?朝一日转向京中同袍;他也做不到在京中杀个血流成河、以尸山血海铸就自己的帝位;他也不能无视百姓活计,公然屠杀世家,造成场面失衡,朝廷运行停摆。   这一切的改变都需要?时间?。潜移默化地提拔有?能为的臣子需要?时间?,不动声色地削弱世家对朝廷的制约需要?时间?,清理盘根错节、党派重重的朝堂需要?时间?,找到能够代替洛帅的人、想办法送到定?北军中仍旧需要?时间?。   可阿若那会给?他们时间?吗?   届时若阿若那挥军南下,撕开面具露出獠牙的北燕军只会让群龙无首又遭裁军的定?北军输得更惨。   可难不成他有?了前世记忆,还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命再次被战火摧毁吗?   两?难。   赵泽瑾只感?觉前世在位时时常有?的那种无力之感?又一次侵袭了他的四肢百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他再雄才伟略,面对如今这朝堂各方倾轧、弄臣庸臣横行、皇帝短视自满、缺乏合适统帅、北燕虎视眈眈的局面也束手无策。   看赵泽瑜这个纯真清澈的模样,赵泽瑾更愁了。皇帝是悬在小?瑜头上的一把?剑,赵泽瑾得时刻在他头上化出一面隐形的盾牌,这样尚且不能安心。   更何况北燕此次前来未免太过老实了些,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想也知道,和谈之时,必定?再生波澜。   于是赵泽瑜只感?觉他哥骤然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重担压在了肩上,一直以来举重若轻、气定?神闲的人似乎就忽而不堪重负起来,偏偏又摇摇欲坠地撑着清明不肯倒下。   于是他便知道裁军之事?大抵会是板上钉钉了。   他眼?中骤然划过一丝锋芒,吩咐道:“乘风,去吩咐厨下炖些安神的补品来。”   乘风本也是在屋中不敢说话,生怕扰了他们谈正事?,又觉得有?些事?不该自己知道,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听了吩咐当即便溜了,顺带把?门关得紧紧的。   赵泽瑜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既然如此,哥,不如效仿明宗?”他指着宫城的方向,比了一个手势。   赵泽瑾哭笑不得,觉得他家弟弟果真是没了记忆智商全都还回去了,“小?瑜,慎言。”   对赵泽瑜来说,他哥什么都做得,如果他哥不能登上皇位,那么天下再无人有?资格成为这个皇帝。   他天生没有?君父这根弦,只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精神,不大高兴地道:“为何慎言?此地又没有?旁人,既然陛下这般掣肘,那个位置能者居之,快刀斩乱麻有?何不对?必得要?等到北燕铁骑长驱直入、山河沦陷之时才懊悔吗?”   赵泽瑾没直接回答他,只道:“若是叫任老知道,必得将你?吊起来打一顿,前些时候教?导你?的竟都被你?忘到九霄云外?了。”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你?当治世变革是那般容易的?我非是不能,而是不愿。时机不到,此话短时内莫要?再提了。”   赵泽瑜有?些烦躁:“这也不能,那也不行,那哥你?说要?怎么办?”   他还想说,却在看见他哥疲惫的神情时住了嘴——他哥运筹帷幄,处理布局远比他深思熟虑,他不如他哥思谋缜密长远,但至少不该在这时候对他哥发脾气。   他正想道歉,赵泽瑾却道:“且容我再想想,总能有?办法的。”   他的心便软了,再舍不得对他哥有?一句重话。   赵泽瑾也苦笑了下,若论霸主,阿若那着实比他更适合。他自己的软肋实在太多了,妻儿、小?瑜、舅舅,还有?那总想兵不血刃的贪心。有?软肋的人生来便是要?被重重桎梏的,可总有?几个软肋是让他甘之如饴的且是他这一生的意义。   “还有?,我虽有?意阻拦,可陛下还是定?了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他怎么了吗?”赵泽瑜想了一想,防线这个兵部?尚书他除了知道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剩下的却真不知,倒是还真的十分低调。这些天的动荡也都不曾涉及到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老奸巨猾,藏好了尾巴。   赵泽瑾道:“他是陛下提拔上来用来制衡各方统帅的人,你?说呢?”   “我还真没看出来,”赵泽瑜恍然大悟,“所以哥你?是担心他秉承陛下的意思,在和谈中胡乱答应些什么条件?”   赵泽瑾糟心地看了眼?赵泽瑜,心道:“哥担心的是你?啊。”   但赵泽瑾无意让赵泽瑜这般早便焦虑起来,便含糊道:“嗯。先前舅舅领兵时他没少同舅舅争执,舅舅甚至在朝堂上当场骂过此人,因?此兵部?与我们也算是结过怨。”   赵泽瑜想起当日天枢台那兵部?侍郎趾高气昂的模样,恍然大悟:“我当日还当兵部?是赵泽恒的地盘,原来是陛下的人。”难怪敢不将他一个皇子放在眼?中。   他一手托着下巴:“要?是老师主理就好了,哥你?怎么没提议请老师出马呢?”   这小?子还真是会找靠山,可惜还是太嫩思虑不周,现成的漏洞放在那里是等着给?别人看吗?   他还是没忍住戳了下自家弟弟的脑门,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任老退隐多年,这次的和谈还不足以让任老出马,我若贸然提议,你?这是明摆着让别人知道任老同我们交情匪浅之事?啊,小?祖宗你?那脑子里除了玩可记些正事?吧。”   赵泽瑜捂着脑门嘟囔:“不傻都被你?戳傻了,哥你?在这儿我长脑子做什么嘛?”   十分之理直气壮。   赵泽瑾睨他一眼?,赵泽瑜从善如流,能屈能伸:“我是说我回去就改,下回一定?带脑子。”   “等着吧,若是兵部?尚书真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们自己不请任老,但是要?让别人主动去请。”   赵泽瑜犹豫再三,也没问他哥怎么让别人去请,毕竟他脑门还有?点?疼,不想再挨一次戳,不想“没脑子”。   在安王府已然待了许久,赵泽瑾毕竟不像赵泽瑜请了假那般清闲,穆统领敲门言道宫中催了一次,赵泽瑾便得回去了。   临走时赵泽瑾还说了句:“小?瑜,若是乘风犯的错不大你?就别再罚他了。”   赵泽瑜:“……”   哥你?知道吗?这臭小?子看你?家弟弟的话本不仅看得津津有?味还说你?弟弟和兔子是同类。   然而赵泽瑜觉得以他哥对周征的敌视态度,若是知道有?这么个话本第二?日非得传出来大启秦王闯入驿馆殴打南祁淮王这种事?来。   故而为了两?国和平,他只得忍辱负重地打算笑笑答应下来。   孰料他哥接了一句:“毕竟能忍着你?那些小?脾气还对你?忠心耿耿的下属太罕见了。”   赵泽瑜:“……”   赵泽瑜觉得他哥现在真的是对他这个弟弟越来越嫌弃了,当场将门摔得震天响,生动表明了自己十分生气并且哄不好的心情。   穆云看了看他满脸写着高兴的主上,又瞧瞧还有?些震颤的门框,觉着殿下多少有?点?欠,试探着道:“殿下,您看是不是哄一下安王殿下?”   万一这真生气了哄不好着急上火的不还是您自己?   赵泽瑾当然知道自己弟弟那生气不到半刻钟的德行,吩咐道:“无妨,这两?日多给?他送些糕点?菜肴,再把?我新?得来的那匹踏浪宝马送来,保证他不会生气了。”   穆云:“……”   说实话他不是很懂他家主上,既然打算送安王殿下宝马让他高兴,为何非得先把?人逗弄一番?   他什么都写在脸上,赵泽瑾鄙视地瞧他一眼?:“像你?这种没有?孩子的人自然是不懂得这种乐趣的。”   穆云:“……”   这是您弟弟又不是您孩子!哦对,殿下已然有?孩子了,这是欺负他尚且没有?和夫人有?个孩子。   不过,他忽然对尚在王妃腹中的孩子产生了一丝同情,就看殿下养孩子这种逗法,他觉得小?主子以后可有?的是被气哭的时候了。   那一丝笑意隐没,赵泽瑾道:“说吧,宫中有?何事?让你?急匆匆地来找我?”   “左大人差人传来消息,明日便同北燕进行和谈。”   “明日?这般急?”   穆云道:“据说陛下的意思是快些解决。”   赵泽瑾静默了片刻:“随我入宫。”   “殿下的意思是?”   “明日和谈,我需要?旁听。”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我从小被我妈逗到大,并且小时候我一哭我妈就说我哭的样子特别可爱……叹气.jpg 第84章 我哥出手,手到擒来   怜姬信手拂过面前这一桐木所制的?名琴“余音”, 她已改做宫中妃子的?装扮,五官艳丽之余也颇有端庄之气,让皇帝见了?很是满意自己的?眼光。   同?样都是美得张扬, 同?样习得琴艺、舞艺, 可他之前的?那个昭仪与怜姬比起来便当真是不知差了?多少。   怜姬她青春年少, 既有小女儿的?娇憨, 又不似那个昭仪那般坐卧都透着俗气,她天真而不娇蛮, 娇羞而不恃宠而骄, 有才艺亦不恃才傲物?, 短短几日便叫皇帝对那个昨日吵闹不休的?昭仪没了?好感,而对不争不抢的?怜姬日益宠幸。   怜姬眼中是掩不住的?兴奋,她无?比崇拜又感激地看着皇帝,眼波中婉转情意连绵不绝:“臣妾对‘余音’早有耳闻, 如今一见全了?臣妾毕生所愿,且让臣妾为陛下奏上?一曲, 陛下莫要嫌弃臣妾学艺不精。”   皇帝叫她这一眼中的?媚意看得心中痒痒,又听得她话中之意便是此曲专为向自己展露情意所奏,龙颜大悦:“爱妃可是妄自菲薄了?,若连你都是学艺不精, 宫中的?乐师岂不是人人都要羞愧难当了?。”   怜姬面上?一抹红意衬得她愈发娇俏:“陛下这便是在打?趣偏袒臣妾了?, 臣妾的?琴艺哪里及得上?诸位乐师大家?”   她虽这般说, 唇边却笑意盈盈, 还有些被?夸赞的?羞怯,皇帝似笑非笑:“怎么?朕偏袒你,你不喜欢?”   怜姬借着试音将头几乎要低到琴弦上?了?,试过音才小声道:“陛下怜惜臣妾, 臣妾自是喜欢的?。”   赵泽瑾到时,正?听见大殿中传来的?《庆平乐》,好一番端庄和缓,似乎有四海清平的?盛世气息一般。   一旁守门的?小太监见赵泽瑾到来,急忙上?前拜见。赵泽瑾有些迟疑:“这位公公,里面这是父皇在传召琴师奏乐吗?”   那小太监道:“殿下,是宝林娘娘。”   皇帝后宫中并不算有太多嫔妃,大多都填上?了?妃子昭仪等的?空位,如今宝林只有怜姬一人,故而只说宝林赵泽瑾便知是怜姬在场了?。   从那日镜湖月坊突发之事,赵泽瑾便看出怜姬此女胆识过人、进退有度,有她在场,今日之事也多少好办些。   “劳烦公公替本王禀告父皇一声,本王有要事来报。”   一曲毕,皇帝正?是兴致盎然之时,太监却来通报秦王来了?。皇帝自觉这些时日圣朝节自己日日到场,十分疲乏,今日好不容易正?有兴致,却被?他打?断,有些不耐。   怜姬却已然站起了?身道:“既是殿下有要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皇帝却道:“等等,你先不必走,去偏殿等朕片刻,等一会儿朕还想?听你的?琴。”   怜姬言是,便等着宫人将琴抬起,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琴上?,生怕哪个粗手笨脚的?将这琴磕坏了?一点。   皇帝看得分明,也觉得颇为放松。有了?两世记忆,无?论赵泽瑾还是赵泽瑜皇帝看到他们都不可能心无?芥蒂,至于赵泽恒皇帝心中更是厌弃非常。   皇帝自己心中忌惮许多人便更对那种?一眼能看到底的?“稚子”偏心一分,譬如赵泽鑫,再譬如面前的?怜姬。   宣赵泽瑾进来时怜姬正?巧跟着琴要退到偏殿,勉强分给了?他一个眼神,好歹还记得这是在宫中,行了?个敷衍的?礼数便忙不迭地跟着琴退下去了?。   赵泽瑾这才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令其平身后皇帝问道:“泽瑾,这是为何匆忙进宫?”   “儿臣是为明日与北燕的?和谈而来,”赵泽瑾神色十分严肃,皇帝一看他这个模样也有几分头疼。   当日议事之时赵泽瑾便同?其余大臣吵作了?一团,皇帝当时耳边被?他们吵得嗡嗡作响,好悬没当场发火。   皇帝耐着性子道:“泽瑾,这事不是已然议出章程了?,这所拟条例不是也基本合了?你的?意思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泽瑾被?皇帝这质问的?语气问得一愣,眼中仿佛有些委屈一闪而过,而后隐藏了?起来消失不见:“儿臣并未不满也不敢不满,此次前来是因?为昨夜儿臣有下属在和宁街时发现有人鬼鬼祟祟,交手后险些被?那人偷袭,便让那人跑了?,但是却夺下了?此物?。”   只见那是一把匕首,皇帝道:“这是何物??”   赵泽瑾避开?皇帝的?方向,手腕轻轻一甩,便有一排闪着寒光的?小碎刃并排扎在了?五尺之外的?地面上?。   皇帝倏地站了?起来:“这是之前……”   赵泽瑾平静地回答道:“儿臣方才向工部尚书询问比对过,这和当初从卢明赫手中缴获的?那种?暗器打?造方法相似,却更精准更完美。”   他又说了?句让皇帝心惊胆寒的?话:“而且方才儿臣并未使?用内力。”   此物?当真有这般大的?威力的?话,那便代?表若是有人想?要行刺皇帝,根本不必近身也不必是什么内功深厚的?高手,只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在皇帝前方几尺处驱动机关,皇帝身边的?大内高手都未必能救下皇帝。   赵泽瑾将此物?交给张忠:“父皇尽可找人去试,儿臣并未夸大其词。由此可见,北燕暗地造此利器,补其行动笨重、缺乏轻便之心,居心叵测,在和谈中未必诚心,故而儿臣才匆匆来此禀报父皇。”   他看着被?此物?弄得坐立难安的?皇帝,喉结滚动两番,眨了?下眼睛,道:“儿臣真的?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担心北燕狼子野心。”   皇帝这才缓过神,从赵泽瑾尽力忍耐的?话语和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许被?质疑的?委屈,便也知自己方才反应太过,和颜悦色道:“朕有泽瑾这般的?儿子,果真是在为朕分忧。你说得有理?,北燕将此物?带入京城,着实居心叵测,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赵泽瑾便也像是被?皇帝这句话抚慰了?一般,重新拾回了?精气神:“禀父皇,儿臣认为单凭此物?证据不足,不可质问北燕,但需得提防。明日的?和谈,若父皇信任儿臣,儿臣愿旁听,若是莫尚书有何处疏漏,儿臣也好补充,免得让北燕钻了?空子。”   这匕首周身冰冷,像是在幽暗之中锐利的?狼,皇帝只一摸过,都觉得其森冷投入骨髓一般。   赵泽瑾见他犹豫,接着道:“父皇,儿臣认为此事还是莫要声张。之前彻查卢家,他们确然同?北原有所勾结,但恐怕他们或许只是其中一环,其余还需缓缓彻查。”   言外之意便是此事他不放心告诉兵部尚书等和谈之人,故而只能自己去从北燕行事的?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   皇帝最终也并未说行或不行,只让他回府,他自己则是拿着这个机关看了?又看,越看脸色便也愈发森寒。   张忠在一旁适时地端来一盅姜汤:“陛下,今儿个天凉,这姜汤驱寒。”   皇帝眯着眼道:“张忠,当日泽瑜险些坠马,泽瑾是惊怒交加吧?”   张忠笑了?两声:“安王殿下险些出事,秦王殿下担心也是正?常事。”   “你说泽瑾会不会因?为要给泽瑜出气不依不饶地想?要找北燕的?麻烦?”   张忠当日他在皇帝跟前看得分明,北燕有没有出手不知,可安王殿下是双眼瞪着着英王殿下将那匹马一刀毙命的?。着若是秦王殿下想?替安王殿下出气,第一个找上?的?便应当是英王殿下了?。   他却没听明白似的?,迷惑道:“陛下您的?意思是……这是秦王殿下伪造的?吗?可殿下说这是工部尚书大人亲眼鉴定过的?,陛下若是有疑,何不请大人来问问?”   皇帝闭着眼似是在养神,张忠却熟悉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眉头紧锁,手指不时点在桌面上?,便知他自己在犹豫思索。   半响,皇帝道:“罢了?,泽瑾做事向来严谨。”他说问询了?工部尚书便不会让自己找到什么别?的?破绽。   “朕再想?想?。”   张忠其实也不懂皇帝在犹豫什么,不过是加一个旁听的?位置,只是皇帝动动嘴便可的?,况且秦王殿下也不会过多去干涉什么。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他自己不过是皇帝跟前的?一个太监,将皇帝伺候好了?免得哪天触怒龙颜脑袋搬家才是该做的?,旁的?事同?他无?关。   见皇帝神色间有些倦怠,张忠道:“宝林娘娘还在偏殿等您,奴才瞧您有些倦了?,是否要娘娘先回宫?”   皇帝这才想?起来怜姬还在等着,怜姬的?琴音意外地颇为干净,皇帝现在正?有些烦乱,倒是想?听听这琴音,便道:“不必,宣她过来。”   怜姬一连弹了?几曲宫廷的?奏乐,蓦地调子一转,改了?个明显容易许多有些活泼的?曲调。   “嗯?这是何曲?”   怜姬笑道:“此乃臣妾自西域一路至京城时路过山间听得一些姑娘们唱的?小调,因?觉得清新悦耳便也自己时常弹奏一番,心中都会愉悦许多。”   她的?声音并不柔弱,却有一番不自知的?媚意,对着皇帝又欲语还休地夹杂着爱意,皇帝方才心中的?阴郁消减不少,也打?算应赵泽瑾所请。   正?在皇帝打?算下旨时,蓦地,皇帝顿了?下问道:“怜儿,你同?泽瑾也算是旧识吧?”   听他说到“泽瑾”,怜姬还没如何反应过来,半响才想?起来这是秦王的?名讳,懵懂道:“大抵也算不得旧识,是秦王妃见臣妾被?……”她有些赧然,是一个女子回忆起被?人欺负之时的?屈辱感,“便出手相帮,却反而害得秦王妃险些出事。”   她苦笑了?下:“这般说起来,臣妾现在都不大敢面对秦王殿下,想?来秦王殿下纵使?并未迁怒于臣妾恐怕心中还是有些埋怨臣妾的?吧。”   皇帝招了?招手,让怜姬过来,一把将人拉到了?大腿上?,年轻女子的?肌肤柔嫩无?比,让皇帝颇心猿意马:“与你无?关,有朕给你撑腰,不必怕泽瑾。”   听着殿中的?声音,张忠将人撤走了?一半,吩咐剩下的?人准备好沐浴所需的?一应东西,心中不由得重视起这位如今在后宫几乎位份最低的?皇帝新宠来。   次日,皇帝下旨,与北燕和谈,秦王为副,若遇不决之事,可向兵部尚书提出,押后再议。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还是泽鑫和怜姬这两个稚子让人心情愉悦   赵泽鑫&怜姬:呵呵。 第85章 和谈事宜   乘风进来的时候赵泽瑜还在呼呼大睡, 一条腿伸出被?子搭在了墙上。   深知此时用寻常手段是叫不醒这位昨日?晚上又挑灯夜读边看?那个惹祸的话本边骂骂咧咧直到三更天才睡着的主,乘风只得把因在外?面跑过一圈而格外?凉的手伸到赵泽瑜的脖子上。   前些时日?的基本功是真没白练,赵泽瑜人尚未醒便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 将床榻踩得“哐”的一声悲鸣, 险些当场牺牲。   赵泽瑜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追着乘风上手就揍:“小兔崽子要死啊!”   他没用轻功, 下手也不重?,乘风便知道赵泽瑜现在已经?醒过神来了, 赶紧道:“殿下, 您先别忙着揍我了, 宫里有消息,不然我也不会叫醒您啊。”   “宫里的消息?”赵泽瑜摸了把脸,“宫里能有什么事??和北燕的和谈午宴后才开始,大清早的能有什么消息?”   乘风瞧瞧外?面升的老高?的太阳, 一时之间有些怀疑是自己眼?睛瞎了还是他家殿下睁眼?说瞎话。   “陛下下旨,秦王殿下今日?作为?副官参与与北燕的和谈。”   赵泽瑜穿衣的手顿在了原地。   和谈事?宜定下来后轻易不会改变, 今日?匆忙又加进去一个亲王必然是他哥自己去找皇帝的。   可虽然昨日?赵泽瑾透露出对和谈之事?的担忧,赵泽瑜却并不认为?他哥会贸然插手此事?。   在北域的事?上,他哥永远需要避讳的便是定北军。陛下对定北军的忌惮深重?,定北军也确然有这个资格让皇帝忌惮。   洛帅一手组建起定北军, 在边关?二十载, 早已将魂、骨、血都浸润在了定北军中, 包括定北军中各方将领都几乎是洛帅一手提拔上来的。   皇帝、陈氏、英王都不止一次想要向定北军中插入钉子, 只是每每将人送来,便是一来便任了个将军职位,也要么因为?延误军机、决策有误被?撤职或被?斩,还有自恃有人撑腰便好大喜功被?北原军杀了的。   也或许是因为?气运终究还是眷顾大启一些的, 这几方安插的人中始终没有出现一个在统军方面有些才华又足够瞒天过海的人来,定北军便也始终是块铁板。   昨日?赵泽瑾说得模棱两可,但赵泽瑜在心中隐隐有所?感觉,若是赵泽瑾现在真的效仿明宗,那么洛帅下令,定北军是真的会攻进京城的。   从某些方面来说,皇帝的忌惮不无道理,因为?赵泽瑾是随时能够反的。   但赵泽瑜并不打算去理解皇帝,在其位却无其能,在赵泽瑜眼?中便是不值一提。   纵然大启史书在提起明宗时多有掩饰,既歌功颂德,又对其逼宫一事?含糊其辞,但对赵泽瑜来说,大启先祖中除了太宗皇帝便唯有这位明宗皇帝令他心生敬佩了。   君权与军权自古以?来便是互相对立又密不可分的冤孽,大启史上也唯有太宗和明宗真正做到了二者的融合,在他们在位期间,君权与军权之间的矛盾从未危及过大启的江山统治,而他们在位期间大多数大帅大将也终得善终。   赵赢自己没有能耐,又从不站在将士角度惠及他们,放任定北军在统帅的带领下成长为?如今这般只认统帅、不知帝王的猛兽。如今北燕虎视眈眈,外?敌尚未除掉,皇帝反而沾沾自喜,自觉边境无碍,便做起了鸟尽弓藏的盘算。   赵泽瑜对皇帝的盘算没什么想法,只恨兄长与自己没能早生几年?,否则他们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羽翼未丰、束手束脚?   所?以?他们现在还需暂避锋芒,这个事?他哥比他清楚得多。所?以?赵泽瑜才更明白,如若不是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赵泽瑾不会在北燕的事?上再插手更多。   昨日?他哥似有未尽之言,那会是他哥不惜和北域扯上关?系也要干预的原因吗?   乘风看?赵泽瑜木头似的在那儿杵着半响,衣袍都快滑下来,便上手替他拽了起来:“殿下?”   赵泽瑜被?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何?事??”   乘风无奈道:“您抬个手,我给您穿衣,祖宗。”   赵泽瑜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保持着之前的动作,胳膊夹得紧紧的。乘风边给他打理边道:“殿下怎么了?这个并不算什么大事?吧。秦王殿下也不过是去旁听,无甚需要担心,您就把心放回去。”   赵泽瑜按住跳动的眼?皮:“希望如此吧。”   说是午宴,巳时过了不久莫尚书和赵泽瑾便都到了大殿,互相见了礼,相安无事?地坐下了。   莫尚书表面一副笑面,心中却盘算了起来。   他是皇帝提到这个位置的,只忠于皇帝。说实话他本人对于定北军和洛氏是毫无想法的,但军权做大,皇帝在朝中需要有人掣肘八方驻军尤其是定北军,而他便正巧是那个能让皇帝放心的人。   最初之时,克扣军费、拖延粮草,他并非没有良心不安过,他也知道军机之重?,粮草早晚一日?间,甚至便能决定战局。   可他既然已经?踏上皇帝的这条船,得了尚书位,便再不能反悔了。皇帝为?着明君名声明面上是不能对忠臣忌惮、延误战机的,那么为?着遏制定北军的扩张自然就得有替皇帝做事?背这个黑锅的。   定北军开口要军械,兵部就得站出来唱反调称之前的军械并未到需要替换的时候;定北军要招募军士或是扩大军列,兵部就得睁眼?说瞎话给朝堂中人算出一个无需扩军、抵挡北原现有将士足够的估算结果;甚至边境将领战死,兵部也得顶着一些武将和清流们憎恶恶心的眼?色上奏称皇帝追赠的哀荣太过或是其儿孙功绩不够,不能承袭其父之职。   经?年?累月下来,似乎每每军中有事?都是他作梗一般,实则还不是陛下说如何?做他便要如何?做。   或许洛振远也心知肚明这幕后究竟是谁操控一切,可即便如此,倘若秦王上位,以?他同军中的关?系,他便会放过自己吗?   更何?况秦王如今锐芒已现,便看?之前他在城内水灾一事?中的尖刻态度,便知他是个眼?中丝毫揉不得沙子的人。   自古子不言父过,秦王上位若要一一清算,也不能原原本本将罪行?一一抛回道皇帝头上,这些黑锅在自己脑门上,焉有活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秦王决不能登上那个位置。   这一次秦王临时参与,不知是为?何?,可想想之前折进去的户部尚书、平宁侯府和吃了个大亏到现在屡屡想要翻身都被?弹压动弹不得的英王,莫尚书便觉得这位看?似进了诏狱还被?刺杀的秦王殿下周身都透着诡谲。   只怕来者不善。   赵泽瑾却颇为?轻松,对着莫淮风也并无什么敌意的模样,仿佛真的只是来旁听,并无半分其他意思。   不论大启这边众人心思如何?,北燕霍尔王等人到场,一顿平和友好的午宴后,谈判便开始了。   莫淮风能够成为?兵部尚书,本身能力是并不差的,虽与任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度相差甚远,对付北原这群少?教化的蛮人是足够的了。   霍尔王在北原是难得的心思多变、九曲回旋之人,可在人人笑里藏刀的中原,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短短一个时辰内,莫淮风已然直指北原今岁征战、粮食冬衣不足难以?过冬的根本问题,且估算出了其大致所?需的粮食布匹范围,层层逼近,霍尔王额间已然出现了些许汗液。   赵泽瑾并未多插话,在一旁当真像是只是来长长见识的模样,饮下一口茶低眸掩去一丝惋惜:也算得个有能之人,可惜,留不得。   不过也只有一丝罢了,有才之人全国多得是,人品可堪一用的却是稀缺些。   咄咄逼人之后,莫淮风又蓦地换了种?和缓的语气:“纵然北燕非我大启之邦,然陛下心善、中原仁心,不忍见北燕众人饿殍满地,故而这粮食冬衣并非不可送予。”   “不过依我等之见,尔等有此一难实乃将太多百姓投入战备牧马而忽略农桑之故。”   “北原已是过去,如今我们两国交好,贵国便无需为?战事?这般准备。若使臣愿听吾一言,不若令臣民改事?农桑。为?免有百姓不服从王命私自牧马放牛,不如将呼延尔草场交予我大启管制,我大启自也会以?粮布助贵国度过此冬。”   这话颇为?无耻,然而战败之国求和本就是要割城割地的,大启将话说得冠冕堂皇,倒还算是将双方的遮羞布都扯了起来。   霍尔王面色青了白白了青,阿赫巴身为?宗师,过往在哪里不是被?人尊崇无比,在大启这些日?已是收敛了些脾气,如今受此屈辱哪里还能忍,当即便有高?山倾轧、大厦崩摧般的气浪压向大启众使臣。   莫淮风有些武艺,放在江湖上将将能跻身二流,尚且算是能抵挡,可在场的有一些可是完完全全的文人,这等气浪不会要他们的命,却足够他们养个个把月的伤了。   赵泽瑾微微一招手,身后便有几个看?着平平无奇的人站到前面联手发力,将那等气浪消弭于无形。   莫淮风一惊:“大内……”   赵泽瑾听到一笑:“尚书大人好眼?力。”旋即几人退下后,他第一次对北燕开了口:“将军这随意在我国动武的习惯可不好,是欺我大启无人还是并不想要我大启的援助?”   霍尔王急忙道:“将军他生性有些孤傲鲁莽,小王在此替他致歉,望两位万万不要因此怀疑我们交好的诚心。”   赵泽瑾哂笑一声:“那便当将军并无恶意吧。”   霍尔王赔着小心,这边给阿赫巴递了个眼?神,阿赫巴凝重?地摇了摇头,霍尔王眼?中一丝不甘闪过。   赵泽瑾在距胸腹不远处两指间夹着一枚毒针,不动声色地将此针放入了随身的荷包之中,吐出一口气,舒缓了下因将功力提到极限而胀痛的经?脉。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我觉得我哥非要插一脚和我有关但我没有证据   北燕:怎么这兄弟俩一个比一个难杀 第86章 北燕要我去做客   霍尔王此次出使之所?以带上阿赫巴便是奉了王君的密旨, 尽可能除掉赵泽瑜,有余力的话,连赵泽瑾一并除去。   在中原人士眼中, 刺杀算得上是最低等的手段, 素来为各方?自诩正?人君子的人士所?不齿, 似乎勾心斗角地谋来算去便有多高级似的。然而刺杀却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能够彻底地斩草除根,除非一个人能算无遗策到能够布一个在其身后数十年仍轮转不休的局。   很显然, 赵泽瑾和赵泽瑜现?如今比之这种境界还差得远, 但是如若让他们成长起来, 他们将是最可怕的敌人。   虽然他们并不知为何王君对炙手可热的秦王并不算太过忌惮,却对一个十四岁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忌惮非常,但他们在这短短的两年中已然见识过这个女子有着如何惊人的坚忍、眼光与?铁血手腕,故而纵使心有疑惑, 也会尽全力完成王君的旨意?。   虽然寻常宗师都颇要脸,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做些譬如对晚辈出手、对普通人出手或是以多欺少等这类丢脸的勾当, 但显然在两国面前,阿赫巴选择的不是宗师的脸面而是北燕的利益。   只?是谁知这两人竟是如此不好啃的骨头?   第一日来时,阿赫巴只?为试探赵泽瑜的深浅,亦不可能大庭广众下?公然杀人, 结论便是这是一个内力平平无奇之人。   在来之前他们便将朝中之人打听得差不多了, 故而来到大启只?大略确认了一下?便同英王赵泽恒搭上了线。   早在圣朝节开始准备之时赵泽恒便给赵泽瑜要骑的马动了手脚, 阿赫巴面上不显, 心中却是嗤之以鼻——赵泽瑜虽在他看来平平无奇,内力稀薄到几乎没有,可是到底也习得武功,城门一见也看得出此人并非遇事慌乱的软蛋。只?是马儿发狂, 哪里能奈何得了赵泽瑜分毫。   故而他选择的时机便是赵泽瑜旧力用老的那一瞬,这是宗师的眼力看出的赵泽瑜必死无疑的时机。   只?是赵泽瑜竟然警惕到这般地步,那等反应速度就好似他一早便预料到有人会在那时害他一般,反应机敏,行云流水。   而后赵泽瑜便很少落单过,一直将自己藏在人群中,只?要他们不打算在大启帝都闹个天翻地覆以致两国开战,那么便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对赵泽瑜出手。   而他身边还有六个一流高手,虽然阿赫巴自信这六人并非他的对手,但他想短时间内解决这六人也不可能。   而赵泽瑾看似身边只?跟着两个人保护,可他本身给阿赫巴的感觉竟比寻常一流高手更难缠些,赵泽瑾亦是不往偏僻之处走动,故而想要刺杀他也一直并未找到机会。   直到今日他们临时得知赵泽瑾也将参与?和谈,便心知这是对付赵泽瑾最后的机会。   果真赵泽瑾入内时那两名?一流高手并未跟随,而皇帝看来也并未多么上心,这几个大内高手绝对不是皇帝身边那等绝顶高手,不过堪堪挤进一流,不足为虑。   几乎是十拿九稳,阿赫巴借对兵部?尚书所?提条件发怒之机转移那几个大内高手的视线,手下?却以八成功力弹出一根针来。   这针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淬了一种名?为黄粱梦的毒,只?要进入人体后针尖便再也无味无色,查不出来。   而此毒将会随着人运功之时顺着经脉一路汇聚到灵台之处,污染人的根底,让人变得昏沉,直至一个月后人便会变得痴傻,到那时纵是百年前那位大宗师再世,也救不了赵泽瑾。   可他势在必得的一击竟被赵泽瑾生生拦截了下?来,赵泽瑾的哂笑似乎是在嘲笑堂堂宗师,竟也使这般下?三滥的手段。   阿赫巴便是供职北燕,他也首先是个武人,在江湖上声名?赫赫,能以家国大义为由对赵泽瑾这种尚未跻身一流的后辈出手已是会在一段时间内都于他心境有碍了,断不会再出手第二次。   因而赵泽瑾如今似乎因着鄙薄不复君子端方?,坐姿都有些散漫,内力不聚,全身上下?仿佛处处都是空门,却也丝毫无惧。   阿赫巴闭上眼,他知道对赵泽瑜和赵泽瑾这两次动手接连失利已然使他圆融的功法?有些许破裂了,当即在原地坐定?了。   霍尔王暗骂一声:这些麻烦的江湖人。   可他也知道武功练至阿赫巴这等宗师境界,连阿若平日对阿赫巴讲话都是慎重尊敬,更何况他一个仰仗站对了阵营却实际上与?阿若那并无太多情义的异母兄弟,故而不敢对阿赫巴表现?出丝毫不满。   无奈之下?,大启的兵部?尚书又咄咄逼人,霍尔王方?寸已乱,被迫签订盟约未来二十年间北燕军队北撤,呼延尔草场并连夷山南部?交由大启管制,为大启提供千匹战马,而大启为北燕分批提供二十万石粮食。   北燕的人脸色都不是太好看,却也并未说什么,二十万石粮食虽不过将将够小半数人过冬,却已然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而大启手中还有一个可以明?码标价的人。   将阿克鲁带上来给霍尔王等人看了眼,确保此人为真,且四肢心智健全,莫淮风笑着道:“贵国的王子在我?大启亦是作客良久了,想必思乡心切。王子同女君乃是兄妹,想必女君也是想要早些接王子归乡以解手足思念之情罢。”   霍尔王却并未当即回话,而是思索再三才?看着阿克鲁,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诚然女君思念兄弟,可女君素来仰慕大启气度教化,王子亦是如此,故而王子若能留于京城日日受大启风化熏陶、受夫子教导,想必是得偿所?愿。”   阿克鲁在这两个月的囚禁中早成了惊弓之鸟,再无当日横行无忌以生人为乐的嚣张狂妄、狠毒阴戾。   阿赫巴只?将一丝锋锐的气势压在他身上,他便明?白此行若是回去定?然逃不过一死,当即连声惊惶道:“我?愿留在大启,受大启教化。”   莫淮风皱着眉心道晦气:这阿克鲁早就被吓破了胆,放回去是给阿若那添堵,根本不构成放虎归山。可他若是留在大启,阿若那看起来很想要他的命,作为质子不仅一点质子的作用都起不了,他若是在大启有个三长两短还会给北原发兵的借口。   他正?思索,赵泽瑾却笑得温润:“王子这些时日在我?大启想必是思乡太过,人都憔悴了许多,这课业却也不必着急,先养好身子为妙,想来女君也不愿看到王子思乡过度,病倒他乡吧?”   押着阿克鲁的人袖中伸出雪亮的刀尖,堪堪抵在阿克鲁后心处,那寒凉锋锐的气息瞬间令阿克鲁抖如筛糠,当即叫道:“是,我?想归乡,我?想回去。”   莫淮风诧异地看了眼赵泽瑾,明?明?带阿克鲁上来的人应当听命于他,可这两人却明?显是听命于赵泽瑾。   赵泽瑾老神在在,并不打算对莫淮风解释什么,就算他为副,他也是大启的皇长子和亲王,没有义务给一个尚书什么交代。   阿克鲁病急乱求医,惊慌地扫过北燕的使臣,希望能看到自己或者父王的人。那个阿若那,一个卑贱的女人生下?的贱种,怎么可能成为北原的王?   可他抬眼所?见,却是霍尔王似乎看穿了他所?想,宛如恶鬼一样对着他笑了起来,语气温和却像是致命毒药:“王兄,你好啊,这一段时间王姐十分想念你。”   阿克鲁竟是被两方?恫吓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赵泽瑾嗤笑一声,凉凉道:“看来王子当真是思乡过度,再留于大启恐怕是要留下?什么病根来。”   霍尔王却一扫方?才?步步退让,丝毫不见慌乱:“小王却是见王兄已然有些病了,若是现?在回国,路途颠簸,缺医少药,再有北燕严寒,恐致王兄病重。”   赵泽瑾皮笑肉不笑:“本王却瞧着王子像是心病,还需心药来医。”   “秦王殿下?也并非医者,又如何这般笃定??还是说大启舍不得王兄这区区医治的费用或是没有把握治好王兄?”   赵泽瑾终于消弭掉了最后一点笑意?:“我?大启自是不缺神医圣手,只?是大启与?北燕交好,我?大启信任贵国,倒也不必弄什么质子,届时阿克鲁王子面上无光,我?大启也白白担一个强占他国王子为质的名?号。”   霍尔王笑嘻嘻的:“秦王殿下?,这话说得便不对了。王兄留于此处是为敬仰求学,而非什么为质,”他的笑意?在赵泽瑾眼中扭曲成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况且,我?国阿赫萨王女仰慕安王殿下?已久,我?等此次前来更是为了请安王殿下?来我?北燕作客。”   赵泽瑾面色冷肃,闭眸半响,再睁眼时,目光如炬,直逼霍尔王:“很好,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将主意?打到我?大启的皇子身上。”   霍尔王竟也扛住了这等威压,还能道:“秦王殿下?莫不是有何误会?我?们只?是请安王殿下?作客以满足王女的一个小小心愿,安王殿下?想要回大启随时可以,我?们绝不阻拦。”   赵泽瑾冷笑一声:“想要见安王,让你们的王女自己来大启,让安王舟车劳顿去北燕,绝无可能。”   霍尔王将目光移向莫淮风,笑道:“秦王殿下?先别急着拒绝,王女太过年幼,孤身一人,我?等心忧。若是安王殿下?前来,我?北燕可将罗莫扎草场也交由大启管理。”   终于图穷匕见,霍尔王的笑容志在必得:“秦王殿下?,这恐怕不是你说不可能便能决定?的吧。莫大人,您说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卧槽,我挺值钱呢   泽瑾:天凉了,是时候让北燕破产了   作者君:那个,卡,秦王殿下,您拿错剧本了,这本是《重生霸道皇帝的甜心小皇弟》,不符合您高端大气的形象   泽瑾:……不重要,犯我弟者,虽远必诛   作者:完了,中二病犯了 第87章 这个姐姐我似乎见过   自?方才起, 赵泽瑾俨然一副和谈正使的?姿态,莫淮风不欲与他争锋,便也并不对此事在意。   然而此时霍尔王将主意打?到?了安王的?身上, 又?以草场为诱, 这便并非他或是秦王能决定的?了。   更何?况, 都看得出来安王是秦王一党, 小小年纪便入朝堂,与秦王一唱一和, 参与圣朝节, 也算得上在周边各国中有了名号, 日后也必然是个人物。   若安王离去,于秦王而言也算是断其一臂。   他面露迟疑,为难地同赵泽瑾低声道:“殿下,此事并非你我可轻易决断, 还?是要奏请陛下圣裁,您看……”   赵泽瑾睫毛低垂, 看不清神色,莫淮风却感?觉得到?他周身低沉得有些可怕的?气息,也难免心惊——有那?么一瞬间,他习武之人所?有的?敏感?让他毛骨悚然, 几?欲立刻逃离, 便是皇帝都从未给过他如此感?觉。   那?感?觉一瞬而过, 像是他的?幻觉一般, 莫淮风身上竖起的?寒毛却在告诉他那?确然不是幻觉。   这秦王的?武功真的?这般高吗?可他分明?能够感?觉得到?秦王的?内力和他分明?在伯仲之间。   赵泽瑾知晓霍尔王此话一出,他再如何?阻拦也是要禀告皇帝决断的?,便也不在此多费唇舌做无用?功。   他只是阴冷地看着霍尔王,像是看一个死人, 并且琢磨着怎么将他大卸八块:“很好,北燕使臣,此事本王会上达天听?,且看是否会如你所?愿。”   草原上的?人比之中原之人素来凶猛些,哪怕霍尔王在前狼王的?一任儿子中并不起眼,也是见识过群狼鹰隼的?。   可被赵泽瑾一瞧,他却浑身生凉,竟想?起幼时险些被那?眼泛绿光的?狼活活咬死的?感?觉。那?时锋锐的?狼爪已然在他稚嫩的?脖颈旁,只差一点便能轻易豁开幼童的?脖子,幽绿的?狼眼似是幽冥鬼火,锋利的?狼牙带着血腥气似乎能生生咬碎他的?脑袋。   隐约之中,赵泽瑾带着幽深而磅礴的?怒意的?双眼似乎化成了深渊,要将他吞下去一般。   直到?阿赫巴将一股略带凉意的?内力悄然从身后注入他体内,霍尔王才猛地醒过神来,大口地喘着气。   阿赫巴低声却略带疑问地道:“魔瞳摄魂,他怎么会?”   赵泽瑾一甩袖袍含怒离开大殿,经过霍尔王旁边时霍尔王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睛。   霍尔王这才心有余悸地问:“魔瞳摄魂是什么?”   阿赫巴道:“你可知中原江湖公认的?四大门派?”   “知道,不过行?晖帮现如今半死不活,差不多只在今年末便该分崩离析了罢,这不是我们来之前搜集到?的?消息?”   “正是,但这几?大门派都只是‘正派’所?定,有正便有邪,江湖之中还?有‘魔门邪道’。”   霍尔王反应很快:“你的?意思是秦王方才对我用?的?是魔瞳摄魂,而这出自?于魔门邪道?”   阿赫巴道:“天下武功练到?至高境界已不分什么正邪,我从前来中原江湖挑战时也同魔道之人交过手。他们之所?以被称为魔道虽有功法诡谲的?关系,更多是因为他们自?身行?事离经叛道、惊世骇俗、无所?顾忌。”   “这魔瞳摄魂虽说名字听?起来诡谲,也确然是魔道的?功夫,但究其根源并不算邪门。它和‘魔音惑心’相似,却比其更加难以练成。”   霍尔王虽说在草原上长大,骑马打?猎也比寻常中原人强,但是不受重视,终究没有入习武一道,对这些江湖事自?然也是雾里看花,故而道:“为何??”   许是因为震惊于赵泽瑾习得魔瞳摄魂,阿赫巴生性高傲,寻常时候不大喜欢搭理这毛头小子,这时候却也耐心地解释道:“魔音惑心,归根结底是以音为凭,可通过话语、琴音等将自?己的?内力融入,迷惑他人的?心智。若是被迷惑者内力或是心志之坚在此人之上,那?么可造成反噬。”   “而魔瞳摄魂便是以目为凭,可目光比之音要散漫许多,想?要单单以目光摧折他人意志所?需内力精力以及对内力的?掌控要比魔音惑心高出数倍乃至十倍,却更容易被反噬,故而在江湖中魔道中人也很少去练习这等功法。”   “他内力的?凝练与功法的?境界比我所?料还?要高,若非他内力不济,你现在可能已然痴傻了。”   霍尔王本来不以为意,可听?了阿赫巴最?后一句话后背却冒出阵阵冷汗。   阿赫巴道:“他这是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竟是睚眦必报。”   方才阿赫巴偷袭赵泽瑾要毁其神志,令其痴傻,赵泽瑾便原原本本地还?给了霍尔王。有阿赫巴在,赵泽瑾本来也没有觉得自?己能真的?对霍尔王造成什么损害,却仍然动手了。   那?么赵泽瑾是否有所?留手呢?   正思索着,手臂却被紧紧攥住了,霍尔王浑身哆嗦:“大将军,那?我现在如何?,他方才有伤到?我吗?”   阿赫巴一路钻研武学,成就一代宗师,与人比武时被打?断数根骨头险些被人一掌击中天灵盖或是一刀戳进心脏之时都有。   他能以宗师之尊,甘愿对阿若那?俯首也是因为她的?手段、韧劲与对自?己也能下得去手的?狠劲。   方才那?个阿克鲁那?副模样已然令他十分鄙夷了,没想?到?这个还?算有点可取之处的?霍尔王也差不多这副德行?。   碍于他毕竟还?是女君的?弟弟,阿赫巴没有翻脸:“秦王只是给我们个警告,除了你今后遇见他会自?心中有所?惧怕,没有大碍。”   “那?如何?解?”   阿赫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除非你在内力、境界或是心志上超过他。”   霍尔王腿一软,坐了下去。   赵泽瑜“大早上”的?被乘风弄了起来,没什么精神,想?再回去睡个回笼觉,眼皮却跳得他心惊肉跳的?,躺下也睡不着,只得哈欠连天地坐着愣神。   乘风都觉得他家主上一个习武之人,睡不着便起来活动筋骨,打?个坐练个功也能清心养神,结果赵泽瑜就给了他一个字:“累。”   算了,之前十多日,也算……累着他了。   昧着良心这般想?完,乘风只得伺候着这位梦游的?爷把饭吃了,自?己忙去了。   赵泽瑜也不是好吃懒做到?这种地步,只是不知为何?,他一打?坐,便会被莫名的?心悸惊得无法静心,连话本也看不进去,只得坐着胡思乱想?。   他直觉原因可能在下午的?和谈之上,可那?和谈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便是至强高手,也不过是在他人偷袭之时感?觉敏锐,他这是哪里来的?直觉。   这般一直到?了临近晚膳之时,乘风气喘吁吁一脸惊慌地带着穆云跑了过来,赵泽瑜心中却忽地定了下来,有一种诡异的?直觉。   他低声道:“来了。”   穆云站定,眼中也有些焦虑:“安王殿下,我们殿下告诉您,这几?日称病莫要进宫出府,等我们殿下的?消息。”   赵泽瑜深吸了一口气:“出了什么事?”   穆云一脸为难,赵泽瑜道:“说,你若不说等着传遍全京城我还?不知吗?或者,我现在便到?宫里问个明?白。”   穆云终于明?白来时殿下说的?不必瞒下安王殿下全部告诉他是什么意思,安王殿下便不是肯被蒙在鼓中,被动怯战的?人。   他艰难道:“北燕以罗莫扎草场换殿下前往北燕。”   乘风一时愣住,脑子都思考不了了,本能地看着赵泽瑜。   事到?临头,赵泽瑜却反而没了那?心惊肉跳的?感?觉,笑着道:“呦,看来我还?挺值钱的?。”   乘风急道:“殿下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为何?笑不出来?”赵泽瑜歪了歪头,仿佛当真天真地觉得去北燕作?客便是真的?作?客一般,“我不过一介十四岁的?小儿,于社稷无寸功,在北燕人眼中竟值一片丰茂的?草场与依赖其养成的?宝马,看来他们眼光不错,知道本王聪慧过人、举世无双。”   穆云本担心他六神无主,现在却被他这反应弄得哭笑不得:“殿下,请务必听?从我们殿下之言,这几?日千万莫要进宫。”   赵泽瑜没立刻答应,先是嫌弃地瞥了一眼乌云压城的?乘风:“行?了,你家殿下我还?没英年早逝呢,不用?这么急着哭丧。”   “我哥呢?”   还?没等穆云回话,赵泽瑜便摩挲着下巴道:“估计我哥现在正在宫里慷慨激昂、大杀四方呢。”   穆云:“殿下聪慧,我们殿下说您什么都不用?管,交给他便好,他绝不会让您去北燕的?。”   得了这句话,乘风骤然放松下来。受赵泽瑜影响,乘风也对秦王十分信任,只要秦王承诺的?事便没有办不到?的?。   赵泽瑜点头:“我倒是对我哥没有疑问,我只是在考虑北燕好不好玩。”   乘风腿一软,跪在赵泽瑜腿边抱着他大腿便道:“殿下您可别一时糊涂做傻事啊。”   赵泽瑜:“……”   这怎么听?着那?么像话本里痴情女子被负心汉抛弃身边丫鬟说的?话呢?赵泽瑜浑身一阵鸡皮疙瘩:“你想?当丫鬟,我还?不想?当小姐呢,起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穆云也劝道:“异国他乡,去到?北燕实?际上便相当于质子,死生不由己,殿下还?是莫要好奇了。”   赵泽瑜:“我只是对这位女君十分好奇,不知为何?,我总有种感?觉,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乘风哆嗦了一下:“殿下呀,这在话本里都是十分老套俗气的?了,您不会想?当她的?夫君吧?可那?是女君,您要是过去那?不就是入赘?若是她面首三千怎么办?”   他这边胡言乱语着,后背却一阵毛骨悚然,抬头一看,赵泽瑜正看着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揪着他耳朵将他扯了起来:“把你脑袋里的?没用?的?东西给我清一清,我对给自?己找个娘不感?兴趣,也对和亲没有兴趣,她面首三千还?是八千干我何?事?”   乘风顺着赵泽瑜的?力让自?己的?耳朵好受点:“殿下,疼。”   赵泽瑜没好气地松开了手:“疼了活该,把你这张乌鸦嘴好好管管。要不是你先前总说我和亲,哪来的?这事?”   乘风百口莫辩,觉着自?己凭空背上了一口巨大的?黑锅:北燕要殿下去是当质子又?不是当相公去的?,关自?己什么事啊?   穆云扶额,感?觉这主仆两一个比一个不靠谱,都火烧眉毛了,还?能闹得这么欢,也不知该说不知者无畏还?是该说其镇定自?若。   看自?家殿下那?眼中腾腾的?杀气是准备闹翻天了,他只求这位小祖宗这儿可千万别惹事了。   “殿下,我们殿下还?交代了属下别的?事,属下便先告退了,千万莫要出府。”   他退下后,赵泽瑜坐在桌旁,似是在思考什么,乘风方才折腾一场,这才勉强镇定些,手却还?是有些抖,颇为敬佩地问道:“殿下您不担心吗?”   赵泽瑜瞥他一眼:“担心有用?吗?这事没有我开口的?地方,交给兄长处理即可。”   便是去一趟北燕又?能如何??方才有一句话他并未开玩笑,对阿若那?,无来由地他有一种感?觉,他二人在将来似乎必有一战。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   作者:嗯,这个姐姐你曾杀过的   阿若那:呵呵,这个弟弟我这辈子也是要杀一杀的 第88章 请君听我哥胡扯   并未等候莫淮风, 赵泽瑾交待穆云去安王府后径直前往勤政殿去了。   沿路的宫人只见平素温和儒雅的秦王殿下不知为何眉宇间?竟有雷霆之怒,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皇帝刚刚从御花园回来,纵然秋日并不似夏日百花争艳, 可方才赏过花丛中?美人之舞, 赏心悦目, 竟比那夏日繁花更添娇艳, 叫人心情舒畅。   想来同北燕的和谈也应当结束了。   这般想着,赵泽瑾便来了。皇帝并不意外, 可不应当是两?人一同前来复命吗?思及此, 他问道:“只有泽瑾一人吗?”   太?监道:“是, 陛下。”   “让他进来。”   皇帝从未见过赵泽瑾如此愤怒,在他印象中?,这个儿子素来是一副温润的好脾气,前些时候因着赵泽恒有些赌气之时也是迷茫委屈居多, 却从未见过他情绪如此外露。   不等他问,赵泽瑾便跪地?道:“儿臣参见父皇, 儿臣请命率军讨伐北燕。”   皇帝:“……”   泽瑾这是被气得?失心疯了吗?   他啜了口茶压了压惊:“泽瑾,你先冷静一番。”   赵泽瑾胸口起伏,眼中?无比愤慨:“父皇,是北燕欺人太?甚, 不知天高地?厚, 儿臣认为不出兵不足以?扬我大启国威。”   皇帝瞪他一眼:“胡闹, 泽瑾, 当初说不能贸然发兵的是你,现在连缘由都不说清便要发兵的人还是你。你这是在拿邦交之事当儿戏吗?”   被他这般一骂,赵泽瑾似是清醒了些,定了定神, 而后道:“北燕不愿将阿克鲁接回,更是无礼要求我朝送去质子,狼子野心可见一斑,不可放纵不管。”   皇帝乍一听质子之事,也觉颇为荒谬,从未听说过战败之国求和时要求战胜之国送去质子的,这不是来求和,是来下战书?。   可很快皇帝便觉察到有一丝不对,脸色肃然:“等等,泽瑾。你这般愤怒,北燕要的质子是谁?”   赵泽瑾仿佛没有察觉到皇帝的语气一样,仍是气不平:“是小瑜。”   难怪泽瑾情绪这般外露。   这时候,莫淮风才气喘吁吁地?赶来,皇帝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赵泽瑾道:“泽瑾,你现在并不清醒,还是让莫卿来说,你先平静一番。”   赵泽瑾脸色并不好,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莫卿,你来说说北燕要求泽瑜为质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淮风看?了眼赵泽瑾,迟疑了下,还是道:“禀陛下,北燕倒也算不得?要安王殿下为质。按照陛下吩咐,我等已与北燕使臣商定其将呼延尔草场、连夷山南部割给我大启,每年向我们?供给千匹战马。”   “但?他们?似乎不愿意将阿克鲁带回,并且提出愿以?罗莫扎草场换安王殿下前往北燕一行。”   皇帝的眼眯了下:“你说他们?愿意再让出一块草场,只为了换泽瑜前往北燕?”   赵泽瑾冷哼一声:“这是何等荒谬?那霍尔王还说是阿赫萨仰慕小瑜才想要小瑜前往北燕,那王女?不过同小瑜一般大的年纪,小瑜在此前又不曾抛头露面过,说什么仰慕?简直是胡言乱语。”   “依儿臣看?,北燕素来野蛮,他们?必定是想要以?我大启的一个皇子性命祭旗,鼓舞他们?的狼子野心,打击我方的士气,发兵攻打我们?。”   莫淮风忙劝道:“殿下也先莫急,北燕也未必是这个意思,他们?刚刚吃了败仗,又改朝换代,人力物力财力都消耗得?十分严重,拿什么来攻打我们??”   “微臣知晓秦王殿下兄弟情深,可北燕也说若是安王殿下想要回来可以?随时回来,这样若是安王殿下走一次便当做是出使北燕便能换得?罗莫扎草场,也未尝不是一件功……”   还未等他说完,迎面便是一个拳头。莫淮风只感?觉那拳头裹挟着无比威猛的劲道,感?觉像是要将他颅骨击碎一般,他想向一旁躲去却另有一只拳头正在他躲的路线上,重重地?给了他腹部一击。   “你这佞臣,巧言令色、花言巧语,是在拿皇子的命送往虎穴中?赌北燕那些蛮人的良心吗?”   “你嘴皮子动得?轻巧,便要让小瑜葬身蛇腹,怎不见你自己建立这等功业?”   赵泽瑾发难得?太?过迅速,皇帝也确然没想到赵泽瑾会在殿前动手,等到赵泽瑾已然揍了好几拳才反应过来:“放肆!”   皇帝令下,殿中?几个禁卫军便上来要分开赵泽瑾与莫淮风。   秦王身份贵重,他们?也不敢生拖硬拽,愣是让赵泽瑾又补了几拳几脚。   皇帝脸色难看?得?紧,万万没想到赵泽瑾在自己面前打人。斥责道:“泽瑾,你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若是朕要泽瑜去北燕你是不是也要犯上?”   赵泽瑾本是还在对莫淮风怒目而视,听得?这话?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眼中?迅速氤氲了一片水汽,眼圈红了起来:“父皇,您怎么能这般说儿臣?儿臣对您如何尊崇,父皇难道不知吗?”   他闭了下眼睛,尽量将眼中?的水汽眨干:“父皇若是要让小瑜去,必有考量,可是若只是为了一片草场,儿臣愿意领兵将草场攻下。父皇,小瑜才十四岁,他虽然不说,可我却知道他之前有多么谨小慎微,这一段时间?父皇开始看?到他他又有多么开心,多么不愿让您失望。北燕高手林立,不知是何居心,那么危险的地?方,父皇当真舍得?让小瑜去吗?”   赵泽瑜两?手抱着一只鸡腿啃得?正香,旁边乘风愁眉不展地?站着,看?着他家殿下这没心没肺的模样,更愁了。   吃着吃着,不知怎的,赵泽瑜突然捂住胸口,整个面部都有点扭曲了,乘风被他吓了一跳,以?为这饭菜被人动了手脚,脸色骤变。   赵泽瑜勉强说了两?个字:“痰盂。”   乘风飞速地?拿来,赵泽瑜便对着它?呕了半响,却没呕出什么。   正把乘风急得?想去找御医,赵泽瑜却忽地?迷茫地?抬起头来。   “殿下您没事了吧。”   赵泽瑜疑惑地?道:“我也不知,方才突然恶心到了极点,这会儿又突然不难受了。”   赵泽瑾尚且忍着恶心,不知道自家弟弟把自己的那份也恶心完了。方才他那一番“真”情流露,假得?比那蜂窝窟窿还多。皇帝心中?绝对十分赞成拿赵泽瑜换草场,这一点毋庸置疑。   皇帝面色稍缓,赵泽瑾一直以?来确然十分遵守皇命,他方才质问泽瑾的话?确实?不大妥当,不过泽瑜,呵。   泽瑜前两?世那般忤逆,他尚且顾念一番父子之情,现在也对如何安排泽瑜有些迟疑。   北燕这一要求来得?正是时候,倘若北燕无诈,泽瑜安全归来,换得?罗莫扎草场,那便也算是一份功劳,也算是抵了从前忤逆之罪。   若是北燕有诈,泽瑜,那便也算是你的命了,朕会以?厚礼追封你,举国攻打北燕为你报仇。   想过这些,他才有空看?一眼被揍的莫淮风,只见他鼻子被赵泽瑾揍得?出了血,嘴角也青了块。   他吩咐张忠:“去请御医给莫卿看?看?。”   莫淮风倒是没什么郁愤之色,他替皇帝背黑锅背了这么多年,自然能够体察上意,皇帝的心中?已然有了决定,他便得?替皇帝说出来。   他便对赵泽瑾拱了拱手:“臣知道殿下是因为担心安王殿下才这般的,但?殿下的观点恕微臣不能苟同。”   “微臣掌兵部已久,每与北原交战,便有数万士兵伤亡。微臣知晓殿下素来心慈,难道便忍心看?着这些将士因您的一己之私而葬身沙场,他们?的家人肝肠寸断吗?”   “殿下,历朝历代公主为国都愿以?女?子孱弱身躯入异族和亲,安王殿下只是去北燕作客而已。殿下,不可因私废公啊。”   赵泽瑾俊美的面庞上此刻满是痛苦:“可小瑜他也是无辜的,父皇,我们?已然能得?到北燕的呼延尔草场,真的还要为了一个不必要的罗莫扎草场牺牲小瑜吗?”   皇帝不言,莫淮风却道:“只是一次出使,殿下为何觉得?北燕一定会对安王殿下出手?”   赵泽瑾眸中?挣扎之色变幻不定,半响才长叹道:“父皇,此事儿臣想要单独向您说明。”   皇帝想起之前赵泽瑾所?说北燕暗器之事,“莫卿,你且退下,此事三日后,朕会有所?决断。”   莫淮风心中?一凛,知晓纵然皇帝忌惮秦王,可对秦王的倚重也并非自己一枚棋子可以?比拟的,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也只能退下。   等到莫淮风离开,赵泽瑾才苦笑道:“非是儿臣目光短浅,肆意妄为,实?在是倘若今日儿臣反应再慢一步,便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皇帝道:“发生了何事?”   赵泽瑾解开随身佩戴的荷包,小心翼翼地?从中?拿出一枚针来:“这是今日和谈之中?阿赫巴趁乱向儿臣掷来的。”   皇帝刚要让张忠将其拿上来,赵泽瑾便道:“父皇还是让您身边有内力的习武之人来瞧吧,针上有毒。”   皇帝一惊,招了下手,眼前一晃,便有一人现身。   以?赵泽瑾的眼力,这人能够跻身一流,在暗影中?应当位属前列,却也排不上世间?前十,心中?大致有了数。   赵泽瑾将针交给这人,淡淡道:“母后昔年曾给儿臣留下过一本毒药详解,若是儿臣没有记错,这针上的毒名为黄粱梦,可致人痴傻,无解。”   那暗影仔细查验过,证实?了赵泽瑾的话?,便又是来无影去无踪了,赵泽瑾余光却向殿柱的上方看?了眼。   赵泽瑾接着道:“那北燕自来此表面是为和谈,实?则屡屡挑衅我们?。当日小瑜险些落马,虽然查不出来,但?儿臣相信父皇应当能看?出是谁有那个功力神不知鬼不觉地?隔空让那匹马发狂,如今他们?又在和谈时对儿臣下手。”   “儿臣听说过北方蛮人有一个习俗,他们?信仰巫术,若是敌方皇族有人身死,祭司便会向蛮人宣告天神对敌方施以?惩戒,却眷顾他们?。是以?儿臣觉得?他们?是要对我大启的皇子下手来为他们?南下祭旗,这样的情况,无论派谁前往北燕,都只是死路一条。”   “父皇,请您三思。”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自从有了记忆以来,每天都在瞎掰胡扯,影帝的修养便是将演技融入灵魂,哪怕再恶心都能完美控制   小瑜:哥你这功力也太绝了,竟然能偷换概念到把所有皇子都扯进来   泽瑾:你是皇子,你被针对等于所有皇子被针对,没毛病   小瑜:…… 第89章 小爷我不想听话   纵使赵泽瑾将阿赫巴偷袭之事说出, 但也没有打算就此让皇帝有什么触动,只?他一面之词也无确凿证据更不可能将北燕之人收押。   他只?有一个目的:不让皇帝想到阿若那亦是拥有前世记忆之人。   皇帝多疑,但在多疑之上的便是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自负。   他先后试探过自己和?小瑜, 得出一个他们二人没有记忆的结论, 当然会认为自己是皇帝, 是独一无二的, 自命不凡,便也会下意识地觉得他们二人不会恢复记忆。   若是让皇帝知道阿若那有记忆, 那么皇帝便会顺势想到有一日?这两个儿子也会恢复记忆, 对他们的防备将会瞬间达到顶峰, 虽说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亦有后手?,但那样无疑耗损的是大启的国力与兵力。   阿若那没有损人不利己的喜好?,她那般聪明, 应当从皇帝无故封小瑜为安王时便猜到了?皇帝有记忆。而使臣回北燕后,她亦能猜出自己恢复了?记忆, 这倒也无甚大碍。   她现在需要一个喘息之机,自然也尽量不会让皇帝知道她亦是有记忆之人。   但上一世和?阿若那两军对垒了?那般长?的时间,赵泽瑾何尝不了?解自己的老对手??比起除掉他们兄弟二人,对阿若那来说让不让皇帝知道都无所谓, 举凡成大事者?皆有傲气?, 真?正能被她称为对手?的也只?有他们两个。   所以阿若那才在外人眼中十分奇怪地屡屡针对小瑜下手?, 到现在赵泽瑾其实是庆幸方才阿赫巴对自己也出手?的, 否则他那套北燕人信仰巫神的说法根本行不通。   同时他也庆幸阿若那上一世死得早,且并不知晓他们父子三人真?正的心思,否则她必定清楚只?要让皇帝知道小瑜有很大恢复记忆的可能,便足以让他对小瑜动手?了?。   赵泽瑾只?略一看皇帝便知他打的什么心思, 心中哂笑一声,面上却仍是一片焦急:“儿臣认为纵观历朝,和?亲、质子等以皇女皇子为牺牲都是在国力不怠之时才答应的迫不得已。自父皇登基以来,我朝同北原交手?二十载,未尝败绩,此番更是大胜,民?声民?望尽归朝廷,此时同意遣皇子为质岂不是有损我朝威望、让百姓心中生疑?”   皇帝未说行亦未说不行,看赵泽瑾焦急一片,道:“泽瑾,朕对你有所期许,你应当知道。”   赵泽瑾眼中迷茫,不知皇帝所说是何意思。   皇帝接着道:“此事利弊朕相信你清楚且明白。如若朕占据这两片草场,将防线北推,五载内攻下北燕有望。百姓愚钝浅薄,懂得什么?届时北燕为我所一统,又有谁还能指责朝廷行事软弱?”   赵泽瑾满目震惊,不敢置信,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父皇,您在说什么啊?”   看赵泽瑾仿佛是被重重打击到了?,皇帝心中讽笑之余又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到现在,他这个大儿子竟还是一副妇人心肠。   他忽地萌生了?一种强烈的探寻欲,接着道:“为君者?需懂得以大局为重,先君臣后父子,弃卒保车。泽瑾,朕从前教你良多,却忘了?教你,皇室之中,私情永远在大义之后。等你站在这个位子,若还是这般婆婆妈妈,不分轻重,感情用事,你让朕如何将重任交予你?”   赵泽瑾愣在原地,全身都在抖,像是骤然陷入狼群中无助萧索的羔羊一样,不知是不是清醒地摇着头。   皇帝几乎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赵泽瑾:你若是想继位,便要学会衡量利弊,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可以牺牲掉任何人。   半响,赵泽瑾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几根:“所以,父皇,您真?的要舍弃小瑜了?吗?”   见他仍在回避,皇帝步步紧逼:“泽瑾,朕是在问你,你可明白可学会了?以大局为重,绝不感情用事?”   赵泽瑾牙关都在打颤,眼中几乎是惊涛骇浪,似乎是一朝信仰崩塌山峦崩摧,可他却仍维持住摇摇欲坠的理智,咬牙道:“儿臣资质愚钝,学不会这等大义灭亲的做法,有负父皇所托。”   这言语堪称无礼,皇帝面色不悦:“泽瑾,你这是在质疑朕、对朕不满吗?”   赵泽瑾失魂落魄地摇头:“父皇深谋远虑、心怀天下,儿臣不及,儿臣做不到眼睁睁地牺牲亲人,父皇的重任还是交给他人,以免儿臣做不到惹您心烦。”   皇帝不悦于他的态度之时却也对赵泽瑾更加放了?心,似这等优柔寡断的性子确然是做不出犯上作乱的事的。   可他还想看一看赵泽瑾能做到什么程度:“泽瑾,朕要对整个大启负责,你莫要逼朕。”   赵泽瑾眼中的恳求渐渐化为无奈与迷茫。   “若是朕说你舍不得泽瑜,便拿你自己去换呢?”   用过晚膳,赵泽瑜仍然未曾等到他哥的半点消息,推开门?便想出去。   乘风见状立刻起身拦住他:“殿下,秦王殿下不是说让您莫要出府?”   赵泽瑜道:“可是现在兄长?尚未传信与我,我担心兄长?。”   乘风不明所以:“宫中层层戒备,在陛下旁边,秦王殿下能出何事?”   就是在陛下旁边才危险呢,谁知道兄长?万一关心则乱哪一句话说得不大妥当惹怒了?那阴晴不定的陛下呢?   “跟你没法说,”赵泽瑜有些?烦乱,身形一动便轻松地躲过了?乘风,开门?便要出去。   孰料脚刚踏出去半只?,房檐上便飘然落下来两个人来:“殿下,我等奉命,您不可出府。”   “兄长?居然叫你们软禁我?”赵泽瑜瞪圆了?双眼:“你们究竟是听谁的指令?”   其中年长?一些?的人道:“秦王殿下吩咐,平日?我们听从您的指派,但是若他下达指令,我们仍是要分毫不差地按照他的吩咐做事。”   赵泽瑜再如何也不觉得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流高手?眼皮子底下溜走,和?他们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商量道:“诸位也是武陵门?等门?派的江湖中人对吧?”   那人有问必答,板板正正地道:“二人来自武陵门?,我等其余四人乃是在江湖上结了?仇,被秦王殿下所招募。”   赵泽瑜:“……”   这话没法接了?!   赵泽瑜将门?摔上,兀自在桌旁坐下。   乘风纳闷:“您之前不是还有说有笑的开玩笑,怎么这会儿这般烦躁?”   有句腹诽他没说,他家主上的心简直比女人心还海底针,方才还阳光明媚,这会儿就乌云密布的。   赵泽瑜瞅他一眼,满脑子猜测没地方商量,更烦了?。   方才他未曾细想,听到北燕便不知为何在奇经八脉中流淌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那种情绪很微妙,既不是激动亦不是畏惧,却刺激着他,让他觉得他早晚应当去北燕走一遭。   这会儿冷静下来,那些?一直盘亘在心中的疑问便愈发?地如鲠在喉,几乎满溢出来。   两个月前兄长?为何突然对他的安全极为紧张?   皇帝为何突然对他另眼相待,而这另眼相待中又夹杂着说不清的忌惮与杀意。   周无由只?差把他有秘密写在脸上了?,又说现在的自己还不够格做他的友人,言外之意竟似曾经的他比现在更加强大,曾和?周无由同行过。   还有莫名?其妙的北燕,千方百计地想要他的性命,可他不过一介无名?小卒。   还有那不详而真?实的梦。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是一个以他为中心的旋涡,而他每每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却总是会溜走,不上不下地梗在心中,让他心火烧得旺盛。   而他作为这漩涡中心,每一次他想探寻的真?相都被兄长?刻意掩盖过去,就好?像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脑袋针尖大的废物一样。   这样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难受极了?,可他又真?切地知道兄长?做得是对的,因为他现在无论和?兄长?、周无由还是阿若那比起来,都只?是一个会拖后腿的废物。   到现在他才知晓纵使他一直清楚自己资质不佳,心中无沟壑,事到临头却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原来之前那些?深宫磋磨竟还没完全将他的傲气?消磨殆尽,可是赵泽瑜咬了?口舌尖平复自己的心境,迫使自己看清现状:没有实力的傲气?是自寻死路。   一直到晚间,出外打探的乘风才回来告诉赵泽瑜秦王府的消息:秦王被陛下软禁在府,只?不过皇帝没有明发?圣旨。   赵泽瑜沉默片刻,那些?烦躁瞬间平息了?下来,对明显有些?六神无主的乘风道:“去吧,我要睡了?。”   乘风焦急道:“殿下,您不急吗?秦王殿下被软禁,便更没人为您说话了?。”   赵泽瑜只?淡淡道:“我心中有数。”这便将乘风轰出去了?。   他听到兄长?被软禁便明白了?,陛下是铁了?心的想要将他送给北燕,为此要防止一切变数,防止兄长?将他送走。如若他没猜错,此刻安王府外应当已然秘密布满了?大内高手?。   其实倒也不必,他刚刚已然决定了?,无论是怎么回事,他都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因而他不会逃走,亦不会躲避。   估计等兄长?被放出来后又要被自己气?得火冒三丈了?,不过倒也无妨,毕竟他不完全听兄长?的话也不是第一次了?。兄长?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能拿他怎样,还不是每次都原谅他?   他默默看着月亮,那一轮残月无端有些?惨淡:兄长?,你是否也算到此处了?呢?所以才叫我这几日?不要出府。你又谋划了?些?什么来破局?   第二日?,服侍并监视阿克鲁的官员照常入内送饭,却惊惧地叫了?出来。   阿克鲁死在了?房中,尸体都已经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离间计get   泽瑾:死老头子,反正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等等,小兔崽子,你给我听话!   小瑜:呵呵,我就不听话,你能把我怎么的,反正你心疼我   经作者鉴定,秦王殿下晕过去了,原因是:被小兔崽子气的 第90章 本王我三十一枝花   阿克鲁本人残忍嗜血, 乃是?北境驻军与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存在。   当日北原南侵,守城驻军一?边传信给主帅,一?边奋力抵抗, 只可惜终究不敌。   北原破城, 阿克鲁俘获定北军千人, 又驱赶尚未来得及逃离的百姓, 将他们聚到一?起,肆意凌/辱用刑屠戮, 以此为乐, 又生生挖下憎恨地凝视他的百姓的眼珠, 其暴虐可堪一?见。   而后洛振远生擒阿克鲁,若非军令当前,失去家人的百姓与失去同袍的将士能活撕了阿克鲁。   可不能杀他并不代表众人没有办法整治他,这世上有的是?折磨人不见血的法子, 洛振远等人只做没看见。   等到班师回朝时,阿克鲁已?然从一?开始的有恃无恐变成了草木皆兵的惊弓之鸟, 只要有将士在他身边经过都能让他惊惧不已?。   原来肆意玩弄他人性命、以凌/辱虐待他人为乐的恶魔轮到自己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软骨头。   女君夺位,他作为常常欺辱打?骂阿若那的罪魁祸首,结局早已?定下。大启留着他也不过是?为了向北燕再敲上一?笔好处,可谁知他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启的监护之下。   他作为战俘, 哪怕是?北燕遣使前来之前杀了他都理所应当。但正值两国和谈, 且昨日已?然让他见过北燕使臣了, 这会?儿却死了, 大启无疑是?占不到理的,北燕完全可以因此指控大启是?想要挑起战争。   皇帝方才起身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勃然大怒,首先吩咐的便?是?安抚北燕使臣, 承诺定然找出凶手。   刑部?与大理寺共同接管此事,而这事也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传遍了皇宫内外。   这两个月安王府也在派出耳目,初步建立自己的消息网,虽然还比较生疏,但也不像从前那般闭目塞听?了。   乘风一?接到消息便?匆忙去找赵泽瑜了,他毕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还没意识到阿克鲁之死同赵泽瑜有何联系,想不通便?只好让他聪明且不安分的殿下想。   昨夜赵泽瑜很早便?将乘风赶回去了,到现在已?然五个时辰了,怎么也该休息够了,因而乘风毫不怜惜地直接推开门叫道:“殿下!出事了。”   可这一?嗓子却没把赵泽瑜叫起来,乘风掀开床幔才发现赵泽瑜冷汗已?经将枕头沾湿了,整个人仿佛遭受着巨大的恐惧,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   这是?……   梦魇?   赵泽瑜知道自己又做了那个梦,他带着纷乱的思绪躺在床上,本以为会?彻夜无眠,谁知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只不过是?脑袋一?晕,便?又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身不由己。   “殿下,我?们已?经抵达云丰。”   云丰?赵泽瑜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个距离南祁较近的地方,不过为什?么这般熟悉,他这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地方?   他骑着的马打?了个响鼻,赵泽瑜感觉自己的手在马儿的鬃毛上安抚了一?下,道:“一?路快马加鞭,太?过疲劳,今夜便?在此处歇下,明日再赶路。”   “是?,殿下。”   赵泽瑜惊讶地感觉到此刻在体内奔腾不休的内力,以他的感觉,这等功力,应当能跻身一?流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赵泽瑜知道自己不似那等自幼习武、寒暑不辍之人。他是?在跟着兄长?后才开始多少学一?些功夫,勉勉强强有了内力入了门。   他筋骨弱,那时候忙着赖在兄长?身边,皇子的课业也不少,自己也没有非要在武学上争锋的想法。底子打?得不牢,除了与轻功极为契合剩下的都只是?马马虎虎。   他大概估摸着自己这辈子能达到二流高?手的水平便?差不多了,左右他也不是?江湖人,也算得上够用,可是?这一?身功力又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说的是?很是?疲劳,可赵泽瑜自我?感觉一?番,这具身体现在就?算风尘仆仆,却仍然几乎保存着全盛的内力。   赵泽瑜心道: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觉得其他人较为疲劳,所以才这般说的?   可赵泽瑜隐隐感觉有所不对?,他自己了解自己的脾性,并不是?什?么良善的体谅下属之人。   他借着这身体的眼睛,能看出在他带来的这些人中,他积威深重,且这些手下的人中没有让他觉得有亲近之意的人。   他直觉自己这般说有什?么理由。   他们到客栈时尚且刚过午时,一?行人只做寻常富户出行,他在桌旁坐下住店的事便?交由手下人安排。   其他几人站着,可有一?人却坐在了他的旁边。   这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比较乖巧的模样,身上的衣物也是?上好的料子,赵泽瑜纳闷:这人是?谁?为何能在他身旁?   便?听?店家道:“客官,这两日小店客多,只剩下三间房了,几位客官若是?不介意不如挤一?挤?”   手下道:“我?们老爷是?带着少爷出来散心的,贵重无比,怎能将就??”   那店家在此,天南地北的人都见过,眼力还是?有些的,顺着那手下看了“老爷”一?眼,便?知这些人非富即贵,便?赔笑道:“这样,小店还有一?间招牌的上房套房,正可供这两位贵客休息,价钱也贵了些,不知客官意下如何?”   别的话在赵泽瑜耳边只打?了个转,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老爷”,简直晴天霹雳:难不成他这么老了吗?   他的呆若木鸡并未影响这个“赵泽瑜”,他拿起茶杯,赵泽瑜看见茶面上自己的倒影,这才放心了。   就?说我?风华绝代、皎若明月,就?是?当了老爷这不还是?这般英姿勃勃、器宇轩昂吗?   手下要好房间,小二便?带着赵泽瑜和那少年上了顶楼,其余人的房间则在楼下。   待那小二出去,赵泽瑜才听?见自己道:“青雍,本王看看你的伤势。”   那少年近前来,十分自责:“殿下,都是?我?不小心,还害得您拖耗费内力替我?疗伤。”   “赵泽瑜”道:“无妨,你本是?父皇派来与本王一?同处理此事的,没有武功傍身,本王自要保证你的安全。现在时间紧迫,本王先替你压制住这毒,等到解决了此事再安心让医师替你拔毒。”   石青雍眼中愧疚,“赵泽瑜”却已?然抵住他的后心,让温和的内力进?入青雍体内游走全身,他便?也只能讷讷道:“多谢殿下。”   赵泽瑜无事可干,便?开始琢磨起这身体里?内力有什?么古怪。   这身体在开始运功之时便?感觉这内力在经脉中汹涌澎湃,隐隐有些作疼。赵泽瑜现在年岁尚小,内力又稀松平常,从未有过这等感受。   他纳闷心道:难不成是?一?流高?手的境界不是?我?现在能揣摩的?可这隐隐作痛的怎么看也不大正常,难不成一?流以上日日都要忍受这般疼痛吗?   那这些高?手们怎么还毕生追逐武学之巅呢?这不是?给自己找罪遭吗?   可这内力横冲直撞的,看起来随时要走火入魔,却又诡异地合乎某种韵律,看起来危险,实则还在可控范围内。   并且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虽说“赵泽瑜”在为这少年运功压制毒素,可他反而觉得随着功法运转,他的内力并未耗损反而还多了一?丝。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在武陵门也接触过诸派功法,没有一?家是?这样的。   试问若是?有一?种功法,能让人在打?斗之中不仅不损耗内力反而还在提升内力的,那江湖之中岂不是?要为这等功法争得血流成河?   想不明白,赵泽瑜便?也就?不想了,反正他回去以后问问兄长?或者?武清锋有没有这种邪门的功法便?好了。   正想着,“赵泽瑜”便?收回了内力:“这毒并不算厉害,本王每日为你压制一?次足矣。”   石青雍十分会?看眼色,道谢后便?自行去了这套房的外间,并不逗留。   赵泽瑜估摸着这少年大抵相当于?皇帝派来的监军那一?类的,应当是?皇帝派来监视他的,看这稚嫩的,应当便?是?那种一?腔热血初入官场的少年人。   不过嘛,这小子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命现在在谁那里?,明白差事和命比自然没有命重要这个保命的道理。   晚膳时“赵泽瑜”并未下楼,只在屋中用了晚膳,而后便?展开一?张舆图,目光从南到北。赵泽瑜顺着这目光看去,发觉他所看的这地图上的河道官道似乎隐隐连成了一?条线,最后停在了北原腹地——那是?北原的中心王庭所在,上面也标注着“王庭”二字。   阿若那上位后便?改了国号迁了都,赵泽瑜思索片刻——所以说这里?的阿若那竟没有登基吗?   临近亥时,“赵泽瑜”便?收了舆图开始打?坐,赵泽瑜也给闷得实在受不了了。   赵泽瑜是?个十分会?找乐子的人,便?是?自己一?个人也能玩起来,平时让他静坐一?会?儿简直能让他痒得心发慌,私下兄长?也惯着他,便?更没个模样了。   也就?是?这次圣朝节他哥下狠心磨了磨他的性子,那他也绝对?做不到这样。   自从他又进?了这具身体,“赵泽瑜”就?没有过什?么比较生动的神情。石青雍走后,他更是?半句话没说,除去用膳便?是?看舆图,现在又在打?坐。   当然,这在某些克己复礼、正事为先的人眼中便?是?应当应分的,可赵泽瑜直到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怎么可能这般专心?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也是?赵泽瑜,是?这身体的半个主人,他虽不知这个“赵泽瑜”心中在想些什?么,却感觉他身上透着一?种让自己很难受的行将就?木的感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重病缠身、时日无多呢。   赵泽瑜腹诽了半响,又没别的办法,只得回忆些吃得玩的还有看过的话本来度过这漫漫长?夜。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赵泽瑜耳边一?动,窗外一?声细小的声响,“赵泽瑜”毫不意外,站起来整了整衣袍:“不知是?哪位朋友深夜到访,何不现身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自恋.jpg,哎呦,我怎么就能这么好看呢,就是这性子怎么这么闷呢   大瑜:嫌弃.jpg,这不安分的小崽子绝对不是我小时候 第91章 我碰到了个变态   他话音方落, 虚空中便传来层层叠叠的笑声,明?明?是男子?的声音,虽不说粗犷却也并非温柔可人?, 偏生如?温柔浪潮般叫人?心?醉神迷, 麻酥难耐, 不由得想要就此沉溺下?去。   偏生这样的声音其?他人?都好似全未听见?, 只叫赵泽瑜一人?听见?,他不说话时, 四周寂静得有些诡异。   赵泽瑜淡淡道:“逼音成线, 魔音惑心?, 梵音门?门?主,倒是当真看得起在下?。”   那人?被他一语道破身份,却也不恼,那慵懒的声音像是宝华流转的名琴之?音一般, 似乎令人?生出顶礼膜拜之?感?:“瑜郎既知我名号,又同我梵音门?有这般深的渊源, 何必如?此生疏?倒不如?叫我冷郎或是阿弦,都随你。”   被赵泽瑜当面指出其?所用魔音惑心?,冷弦不仅不加收敛,反而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除阿赫巴以外, 赵泽瑜还当真是第一次直面真正的高手, 方知当日在城门?处阿赫巴当真不算太过为难他。   冷弦明?明?还未现身, 只这一手便叫“赵泽瑜”周身本就汹涌的能力愈发不安分, 几成惊涛骇浪之?势。   明?明?赵泽瑜只是在这身体中暂居,这魔音惑心?更多是作用于?“赵泽瑜”的神志,可赵泽瑜却也感?受到一阵晕眩,似乎不断有声音低声诱哄着他:   你看看, 多少?人?想要你的性命,而你的兄长、你的友人?都不信任你、骗你瞒你,让你迷蒙不清,你甘心?吗?你不想成为这天下?的主宰吗?到时无论你想要你的兄长友人?如?何爱你畏你,想要将皇帝如?何处置,还不是你一念之?间?   赵泽瑜艰难地撑着一线清明?,万万没想到自己做个梦还能被殃及池鱼,心?道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   不过虽然赵泽瑜不学无术,但这个“赵泽瑜”却是比较有出息,当即冷哼了一声,周身气血翻涌之?余却也将如?附骨之?疽的魔音摒除,周身靡靡为之?一荡。   赵泽瑜从未觉得世?界如?此清净。   “本王却不知我同梵音门?间有何渊源,难不成是尔等勾结贪官、把?控盐铁货运,趁大灾之?际吞没朝廷赈灾钱粮,再哄抬粮价致使饿殍遍野吗?”   冷弦的魔音未曾起效,却也不恼:“瑜郎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等不过是个江湖门?派,哪里能操控得了什么盐铁钱粮?瑜郎一路杀我十数门?人?我都尚未介意,你却这般冤枉于?我,可教人?家好生伤心?呢。”   赵泽瑜被他这语气瘆得发毛,彻底知道了自己在江湖上那一年?是有多孤陋寡闻,他从未见?过这种明?明?声线并无丝毫媚意却能将话说得如?此软语温存、处处留情的人?,更有甚者,他也没有错过这声音中丝丝缠绕的杀意。   “赵泽瑜”冷漠道:“这些人?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其?罪当诛。梵音门?罪证齐全,冷门?主不必叫屈狡辩,随我回京,到时刑部大理寺面前,你自去分辩罢。”   话音一落,“赵泽瑜”当即出手一掌劈碎客栈的窗户,飞身出去,直取在树梢上站立、手上抱琴的冷弦。冷弦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一道音波在夜色中如?冷冽的剑光劈向赵泽瑜,掌风与音波角力,彼此不让,而后终于?如?山崩地裂,在二人?中间将冷弦栖身的大树炸得层层寸断。   随着这两声巨大的声响,客栈中熟睡之?人?都被惊醒,尖叫哭闹声不绝。   “赵泽瑜”微微蹙眉,他们在此地交手难免不会伤及旁人?,冷弦无所顾忌,他却不能听之?任之?。   正此时,“赵泽瑜”所带来的手下?纷纷上前,冷弦却看也不看看,一挥袖随手便将他们掀翻。   “赵泽瑜”吩咐道:“你们退下?。”   冷弦也不去管那些人?,只含情脉脉地看着赵泽瑜,“赵泽瑜”心?念电转,对他道:“这里人?多碍事,我们换个地方。”   旋即也不怕冷弦不跟上,向林中飞身掠去。   待到周围已然荒无人?烟,“赵泽瑜”方才与冷弦一前一后停下?。   冷弦笑吟吟地道:“都说安王乃是战场阎罗,可止小儿夜啼,可于?宅门?辟邪,可我看瑜郎倒是个心?肠软的美人?,那些蝼蚁竟也如?此得你怜惜。”   魔道之?人?大多荤素不忌,随心?所欲,其?中又以梵音门?最?为放浪形骸、恶名昭彰。   冷弦自己生得便十分俊俏,却偏好美人?,尤其?是武功好的美人?。   若是如?此,便也只能称得上一声风流,可偏偏此人?掠去美人?,将其?内力吸食殆尽后,便会将人?活生生扒皮拆骨,让此人?在极致的痛苦与恐惧中看着自己一点点被肢解死去。   传说他每换一个美人?便会换一把?琴,曾经他与江湖第三大高手交战后琴身碎裂,有观战之?人?好奇那琴的材质便看到那碎片分明?是人?骨,从此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   被冷弦称之?为美人?的人?素来没有逃过他魔爪的,当然,也与他懂得分寸有关。譬如?,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沈素缈,出身琅瑄阁,近日隐隐有赶上四大门?派之?势,便也不曾见?冷弦去招惹过人?。   赵泽瑜并不知晓此人?是何人?,只被那“美人?”一称瘆得心?里发慌,“赵泽瑜”听了却无动于?衷,甚至因为薄怒脸颊线条更为冷峻了些。   赵泽瑜感?受这身体上的明?伤暗伤和手上的茧子?,也能感?觉出这个“赵泽瑜”应当是之?前常驻边关,纵使有内力傍身,皮肤也不可能不粗糙。   但听他们话中的意思,“赵泽瑜”追查这桩滔天大案应当有一段时间了,兴许是保养回来了一些,倒显得他身上的冷肃杀伐之?气略轻了些,透露出些俊秀的感?觉。   之?前赵泽瑜闲着无事在身体里也丈量了下?这个大概三十多岁时的他的身量,当即便有些泄了气,竟比他哥现在矮了一寸左右,身形也单薄了些。   在冷弦眼中这个在江湖上都很有声名的阎罗王爷却是愈来愈令他感?兴趣了。纵然冷弦恶名昭彰,可死于?他手的人?却远远比不上身在战场的安王。   他早见?过赵泽瑜的画像,又兼之?同朝中之?人?有所联系,笃定皇帝根本放任这个儿子?自生自灭甚至厌恶,才敢把?主意打到堂堂皇子?身上。   本来是想看看杀孽深重、骨头极硬的将军在床榻之?上被人?玩弄会是何种的风情,这般一见?,那画像根本毫无本人?神韵,真人?不知比画像之?上的要耀眼多少?倍,让他愈发心?痒。   他早已习惯各个一听他叫出美人?便跪地求饶、惊惧非常、痛哭祈求的模样,这样无动于?衷、漠然俯瞰如?神庙中的天神的赵泽瑜更令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激动与征服感?,让这样的人?脸上染出软弱崩溃哀求的神色岂不有趣得很?渎神才是魔最?爱做的事。   “赵泽瑜”并不接他的话也不在意他那淫/邪的眼神,打定主意今夜要将此人?斩杀,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拧身上前,匹练似的刀光平地生波,掀起层层气浪,几乎华丽得不像是古朴的刀光,扑向冷弦。   刀者,素来有力劈山河之?势,更何况赵泽瑜常年?在战场之?上,刀法本应凝练冷血,这华丽的刀光看起来华而不实,徒有其?表,无用之?物太多,实在是很难叫人?相信这是一个将军的刀法。   可冷弦的神情却从漫不经心?第一次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身处这刀光之?下?,方才能觉出看似无用的气浪之?中,刀意震颤层叠,滚滚而来,后浪推前浪,几乎让本该凝成一线的锋锐刀意化作万千笼罩封锁了他周身所有气门?。   之?前他只知赵泽瑜内力在朝中人?看算是不错,可是在他这一门?之?主,江湖排名前五的宗师眼中,一流高手也不过是如?过江之?鲫,至多是需要多费一些力气的蝼蚁。   更何况赵泽瑜是军中之?人?,路数和江湖人?不同,排兵布阵有一手,单打独斗却绝不是同等内力下?江湖人?的对手。   可现在只这一道刀光便可看出他毫无同江湖人?对战的生疏,却是将军中同江湖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路数结合到了一起,既矛盾却又均衡,似乎处处是破绽却又似是而非。   冷弦却怡然不惧,他的兴致更加浓了。   “瑜郎啊,你可真叫我惊喜,且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若是叫他满意的话,那掩在衣领之?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以及后背的琵琶美人?骨便是他将会终身珍藏的琴骨;若是叫他失望的话,那么瑜郎便去见?他那十多个废物门?人?罢。   冷弦再无留手,五指齐齐拨弦,却是瞬间弹出一道音波直面那劈头而下?的刀意之?后手指颤出了残影,数不清的细小音波以攻为守,钻入那万千刀意的缝隙之?中,双方真气在这般细密的交手中流窜澎湃,轰然炸开,双方对上一掌后皆是向后飘落。   只不过冷弦只飘落了三步便稳稳落地,而“赵泽瑜”则向后连着错了七八步才卸力稳住身形。   赵泽瑜在这身体中被颠得七荤八素的,第一次直面江湖中的交手,人?都快傻了。   “赵泽瑜”擦去唇边一道血线,冷冽月光下?,他苍白的脸色如?同冷玉一般。   冷弦道:“若非你内力不如?我,未必会输。”   “赵泽瑜”咽下?一口险些喷出的血,冷笑道:“输赢尚未见?分晓,阁下?未免太心?急了。”   冷弦缓缓走?近:“瑜郎,你怎生这般倔强?你现在还能动吗?你的手现在怕是痛极了罢,叫我好生心?痛,且让我为你接上。”   面对冷弦一步步逼近,“赵泽瑜”似乎当真伤到无法动弹一样,冷弦看出了他眼底的一丝慌乱,笑意更深了。   他距“赵泽瑜”只有一臂之?遥了,赵泽瑜毛骨悚然,却感?觉丹田之?中似乎有一个无比巨大的风旋一样,压榨着浑身几近干涸的经脉,与此同时,“赵泽瑜”的左手却迅雷不及掩耳地推出一掌,经脉之?中竟然当真生出了几分内力!   猝不及防之?下?,冷弦匆忙抬掌格挡,哪怕“赵泽瑜”这一掌气力不足,却仍是暗含刚劲,将冷弦击退了几步。   冷弦捂着闷疼的胸腔,眼神终于?变了:“你不可能还有内力,”旋即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回想着赵泽瑜那真气,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练的是六道心?法?”   “赵泽瑜”置之?不理,脚尖一点,又向冷弦扑去。若说冷弦原本只是想采补玩弄他,此刻便是志在必得,势要他吐出六道心?法了,故而他招招狠厉,再无留手。   冷弦毕竟比之?“赵泽瑜”内力深厚得多,纵使“赵泽瑜”六道心?法颇为诡异,也招架得极为困难,双方酣战一个时辰,“赵泽瑜”身上的伤比之?冷弦重了不少?,经脉也疼痛不已。   赵泽瑜哪里受过这般重的伤,疼得要死,一边暗骂都疼成这般了为何还是醒不过来。   可“赵泽瑜”却仍能面不改色,像是那伤不在自己身上一样。   冷弦对上他淡漠的目光,终于?明?白了原来今夜并非自己将赵泽瑜当成猎物,而是赵泽瑜势要取他项上人?头,有那么一瞬竟生出了一丝怯意,旋即清醒过来,无论六道心?法如?何诡谲,宗师与一流高手间的差距都是不可抹平的。   可也只需这一点怯意,似乎就等着这个时候,“赵泽瑜”蓦地扬起刀来,整个人?几乎化为一道残影,间不容发地劈出九刀来。   原来先前种种恢弘华丽的刀法仍然只是障眼法,“赵泽瑜”真正的刀法确然是这浓缩到极致、刀意内敛到几乎肉眼难辨的幽微圆满。   冷弦清醒过来时,那刀光已然到了他的头皮处,只泄露的那一丝气息便是让他有几乎被劈开的感?觉了。   冷弦匆匆抬手应对,接连挡下?八道刀光,却终究被最?后一道劈中,那一丝刀意确确实实地渗入了他的体内,才显露峥嵘,霸道地便要摧毁他的经脉,他急忙调用内力压制这刀意。   趁他病,要他命,“赵泽瑜”已然要将冷弦斩落刀下?。   此时,他却忽地心?生警兆,想要闪避,背后却仍旧挨了一掌,整个人?趔趄了一步,彻底卸下?了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知道之前为啥周征说小瑜招变态了吗?   和之前一样,“赵泽瑜”是前世的小瑜,赵泽瑜是只能os的现世小瑜 第92章 我的基友前世比现在更深井冰   挨了这一道偷袭“赵泽瑜”便?知大事不好, 冷弦毕竟是宗师,“赵泽瑜”方才不过是利用他的轻视与不知他心?法的特殊才能偷袭成功,让冷弦出现那?一瞬的空门。   此等时机一过, 冷弦已然将那?刀意暂时压下, “赵泽瑜”再无机会。   后背上那?一掌似乎只为打断他对冷弦动手, 并?不想伤他性命, 是以“赵泽瑜”甫一跌出去便?强行在中间扭转了身?体,侧滚到一旁, 下一瞬他原先所在的地面便?多了一道深达三寸的裂缝。   冷弦已然缓了过来。   “赵泽瑜”回头?便?见?一个尼姑, 虽是一身?佛门法衣, 却难掩姿容出色,看?起来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但举手投足都有着得道高僧的气度。“赵泽瑜”心?知此人必定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般年纪,再想一想江湖上的佛门高人,心?中自然有了计较。   “是本王孤陋寡闻了, 从前竟不知明?心?师太竟与梵音门门主有旧。”   “赵泽瑜”一边不动声色地调理内息一边面色冷然道:“梵音,我原先还道以冷门主的狂傲以梵音为名开宗立派是为了挑衅佛门, 现在看?来原是同佛门有旧啊。”   冷弦先时一直嬉笑着,也不知现在是因为险些被“赵泽瑜”取了性命还是被他说中心?思恼羞成怒,竟是连六道心?法都不顾了,空中寒芒一闪, 一条弦线便?裹挟着真气直冲“赵泽瑜”心?口而来。   赵泽瑜刚刚还震惊于佛门竟同魔道有私, 这会儿眼见?弦线过来“赵泽瑜”却已然力竭, 仓促之下只来得及避开心?口, 不禁自己?叫了出来,似乎已然想象到血溅三尺的疼痛与血腥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明?心?师太方才还帮着冷弦, 这会儿却又身?形一动站在了“赵泽瑜”面前,只伸出两根纤纤手指便?生生接住了冷弦的弦线,叫它不能再近分毫。   冷弦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戾,英俊的脸上扭曲一闪而过:“你竟然拦我?”   明?心?师太就?这般背对着“赵泽瑜”,根本不怕他偷袭一样,合掌对冷弦道:“阿弥陀佛,施主还是莫要再造杀孽了。”   冷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恶狠狠地瞪着明?心?师太,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赵泽瑜兀自以灵魂状态出了一身?冷汗,叹了口气:他算是知道了,这位明?心?师太就?是来当搅屎棍的。   她不让自己?杀冷弦,也不让冷弦杀自己?,看?来今日这场是分不出胜负了。   他觉得“赵泽瑜”应当会趁这机会抽身?而去,毕竟就?算以六道心?法,这一时半会儿他也恢复不了多少,保命要紧。   谁料“赵泽瑜”却蓦地向一旁喊道:“还不出来?”   对面两人连带着一个赵泽瑜都错愕之时,熟悉的嗓音响起,一个人从一旁的树梢上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落了下来:“你别急呀,这好戏刚开场,你也不让我多看?一看?。”   赵泽瑜看?着这个三十?多岁却还是吊儿郎当的周无由,隔着不受他控制的身?体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赵泽瑜”长长舒了一口气,赵泽瑜能感觉到这身?体放松了些许,旋即瞪了周无由一眼:“你还可以再晚一些来给我收尸。”   周征“啧”了一声,哀怨道:“我一接到你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你还这事那?事的,好生没良心?。”   “好好说话,别讨打。”   周征:“……”个小混蛋玩意儿。   冷弦自忖在江湖上位列前五,却也看?不清此人虚实,若他全盛时二人大抵在五五之数,可现在他受伤,岂是这人对手?   这两人在这里斗起嘴来,冷弦向后一步,几乎如落叶般无声无息地飘了出去,分明?动作不大,人却已在三丈之外。   只是有人比他更快,一只一看?便?享尊处优的手轻飘飘地在他面前拦下,冷弦不得已停下脚步和他对上一掌,顿时被掌风扫了出去,被明?心?师太接下。   “啧啧啧,”周征含笑拍着手,“好一对郎才女貌的有缘人呐。”   冷弦身?上一震,将明?心?师太扶着他的手甩开:“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周征气定神?闲,问道:“小瑜瑜,你要不要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赵泽瑜”:“……”   若不是他现在重伤在身?,绝对先给这贱嗖嗖的家伙一掌。   “从前有个尼姑庵,声名显赫,收容的尽数是被家中卖掉或者沿街乞讨的女子,若是根骨好,还可被庵中长老收为弟子,但必须立下誓言,此生绝不动情嫁人。”   “你闭嘴!”   冷弦不顾伤势当即一拨琴弦,周征只抬扇一挡便?将音波尽数弹回,眼见?要反噬到冷弦身?上,明?心?师太叹息一声,默默念了声佛号,替冷弦挡住后道:“既造业因便?有业果。”   瞧这两人的情形“赵泽瑜”便?是再不通情爱也看?出了些端倪,周无由讽笑了一声继续道:“这一日一个长老救回来一个因灾祸险些被父亲生食的男孩,本来想送到和尚庙,却被这小男孩无意识的一声‘阿娘’喊得软了心?肠,便?求庵主让他在旁边住下,做些杂活也好。”   “男孩渐渐长大,那?长老教他识字,他便?给庵中挑水劈柴做饭,叫庵中女子一声师姐师妹,彼此也熟悉了起来。”   “而这其中,最为出众的则是庵主的亲传弟子,小小年纪,资质顶级,在年轻一代中已是小有名声。”   兴许是无力回天,冷弦也不再挣扎,听着周无由不紧不慢地说话余光向旁边微微分了一下,很?快收回却也被“赵泽瑜”察觉。   “金童玉女,少年慕艾,情窦初开,两人很?快便?互通心?意,那?女子偷偷将心?法教给男子,而他天赋也确然是极高。”   “可两个年轻人的情意怎么能瞒得住?庵主知道后震怒,将两人关押起来,后来……”   周征故意停住了,笑吟吟地道:“不如二位来说一说这后来发生了什么?”   冷弦看?起来想咬死周征:“你适可而止。”   周征唇角提着,眼中却冷然:“虽然我这个混蛋友人时常让我想揍他一顿,但他再如何?也是龙子凤孙,今日在你这里受了这般屈辱,不过是讲一个故事,过分吗?”   明?心?师太闭了闭眼,按住冷弦:“接下来的贫尼来说,此事皆是我一人之过。”   “庵中规矩,若是对他人生出了情分便?要由师父废掉全身?功力逐出庵中。我自幼倔强要强,又是已然尝到了众星捧月的味道,自然心?中恐慌,那?时想的全然是如何?保住自己?。”   “于是我便?说这所有一切都是冷弦强迫我所为,我并?不喜欢他,而他也不知为何?将一切认下。”   “我本以为他并?非庵中之人,师父也不过是会将他赶走,可是没想到……”   周征道:“你没想到你师父认定此人不知感恩,狼子野心?,将他功力尽废,手筋脚筋挑断,扔下山去;你更没想到他被褚萧捡去,入了魔道,虽然捡了一条命却日日被他的师父折磨试药采补。”   “赵泽瑜”哂笑一声:“好一个没想到。”是没想到还是自欺欺人?   “养虎不成,终遭反噬,冷弦忍辱负重,最终杀了褚萧,开宗立派,以佛门梵音为名,行极尽残忍、龌龊残暴之事。而你,继承师父衣钵、佛门声名在外、德高望重的明?心?师太明?知此人行事,却因为愧疚从未提起,反而在他有难之时率屡屡相帮,助纣为虐。”   “冷门主这等正邪两道都忌惮的作风能安然活到现在,至今仍然兴风作浪,这其中可是有您一半的功劳。”   “依本王看?,您也别吃斋念佛了,干脆生啖人肉得了。”   明?心?一时静默,合掌道:“贫尼罪孽深重。”   周征毫不客气:“你当然罪孽深重,既装出一副慈悲的模样受众人拥戴,又帮着恶魔戕害他人,现在还能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可见?因果之说,实为荒谬无稽。”   赵泽瑜听了一顿话本,只恨身?边没有瓜子。“赵泽瑜”也不遑多让,不耐烦道:“行了,可磨叽够了,赶紧打,打完了我还得回去睡觉呢。”   好生不解风情,全无寻常人阴差阳错的唏嘘之感,周征瞧了眼这不通情爱的木头?,忽地放声大笑:“我果真眼光不错,一眼看?中你是这般铁石心?肠之人。”   “赵泽瑜”只当他又在发癫,白了他一眼便?拎着刀上了前。   打架的事有“赵泽瑜”,赵泽瑜看?的是周征,不知是否是因为在这身?体里,他似乎也勉强有了些眼光,只感觉自己?和周征的内力似乎分外相似。   他将“六道心?法”几字默念了几次,打算醒来后好生查一查这是个什么东西。   冷弦虽伤,伤得却不如“赵泽瑜”重,明?心?师太自然也不是易于之辈,偏生周征又胡闹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放冷弦去给“赵泽瑜”喂招,架着明?心?师太不让她插手却也并?不全力出手,时不时还在“赵泽瑜”挡不住之时出手拦一下冷弦给他喘息之机。   “赵泽瑜”暗骂了一声这个爱折腾的幺蛾子,气喘吁吁地接着压榨自己?那?可怜的经?脉,赵泽瑜被迫跟着一起疼得像上刀山下油锅,倒还当真感觉自己?多了几分抗性,苦中作乐地想:“这若是哪日当真落到敌人手里,抗刑都有了几分底气呢。”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赵泽瑜”骂他,周征终于一掌劈中明?心?师太,点住她的穴道,过来和“赵泽瑜”一起“以多欺少”。   不过几息后,冷弦毙命,明?心?骤然冲破穴道,吐出一口血来,却浑似无所察觉,只不可置信地爬了过来,口中叫道:“阿弦,阿弦。”   只叫到一半她便?惨叫一声,“赵泽瑜”将刀从她背后抽出,甩了下刀上的血迹,神?情近乎漠然,看?起来像是无心?的神?像。   “他罪不容诛,你却也罪孽深重,那?些惨死在他手中的人地府之中也必定会向你们?复仇。”   周征挑了挑眉,问道:“这女人素来受人敬重,你们?那?个皇帝老儿似乎也有意招揽,你就?这般杀了能交待得了吗?”   “无妨,昭月庵可以有新的庵主。”   “行,那?你这回去就?交差了?”   “赵泽瑜”笑了下:“家中生了耗子,我回去料理一番。”   周征来了兴致:“方便?我去看?你捉耗子吗?”   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   “赵泽瑜”道:“是来看?我捉耗子,还是来看?我的热闹?”   凑到赵泽瑜耳旁,周征饶有兴趣:“当然是去看?你的笑话了。你从小被皇帝忽略,宫中随意一个人都能欺负你。秦王不过稍稍给了你一点好颜色你便?死心?塌地,替人家养了一双儿女,搭上十?数年守着边关、守着天下,还要替他的儿子争这皇帝宝座。”   “到头?来朝中之人各个惧你恨你,无知百姓畏你骂你,你身?边之人骗你害你。啧啧啧,赵泽瑜,难得见?到一个比我还惨的人,我好开心?,当然要好好看?看?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昨天我以为的评论区应当是大瑜身手好漂亮、偷袭的人是谁、好担心大瑜   实际上:满屏的虎狼之词!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了,姑娘们,来,矜持一点   那个有宝问人设写文的事,那个就按照大家寻常对同人文的规则吧   还有评论的话,感谢大家留评,我基本都会看,但有时候回不过来这个回那个不回的也不太好,就统一只给最新一章留评的小伙伴们回复了,感谢各位理解   不要怀疑,周征第一世的时候是真的深井冰 第93章 我长大后真他娘的帅   深知周征的神?经兮兮, 哪怕是十四岁的赵泽瑜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想了下他那句“身边之?人骗你害你”是何意?。   他并不笨,只略一想便想到了:原来是那个石青雍。   难怪一开始“赵泽瑜”明明内力充足, 却要说自己身体劳累, 这从一开始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一个局。   “赵泽瑜”在?抵达此地之?前便已然察觉到了有人泄露他的行踪, 便将计就计在?此地住下, 并且表现出自己的疲惫,让他们以?为自己精力不济, 主动出手。   看似是他们要打“赵泽瑜”一个措手不及, 实则是“赵泽瑜”暗自联系周征, 引蛇出洞。   虽然“赵泽瑜”没想到梵音门门主亲自出手,自己还被恶心了一通,还牵连出了一个昭月庵的庵主,但总体来说斩杀一个恶名昭彰之?人和一个帮凶, 此番设计不亏。   在?他身边的那个内应要保证能够确定今日将他们拖在?此处,并且保证能够消耗掉他的内力。   在?场之?人中其余人都只是随从, 他们的状态并不能左右“赵泽瑜”的选择。   只有石青雍,这个虽然是个瘦弱文人却是陛下派来的“监军”,“赵泽瑜”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因而他能够停在?任何与冷弦约定好的地方, 并且用自己身上的毒要求“赵泽瑜”为他运功疗伤。   见他不语, 周无由跟着他接着道:“怎么, 伤心了?难过了?你还不肯正视这个事实么?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你利用你, 他们活在?你的荫庇之?下却还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没有人值得你忍辱负重,没有人值得你保护怜爱。你为什么还肯为了大启的江山这般点灯熬油、殚精竭虑?”   “昔者诸葛孔明尚且是为三顾茅庐、知遇之?恩付出半生心血, 终究毁于一旦;而你,你的兄长早已经遭人陷害、粉身碎骨,你竟也不想为他报仇?”   说实话,赵泽瑜还是头一次看到周无由身上有这般躁动的感?觉,这里的他整个人像是一把?震颤不休的双刃刀,时时将刀尖向外?,却也用满腔的激愤将自己割得鲜血淋漓。   可?分?明他初见周征时便看不透此人,感?觉此人游刃有余,锋芒内敛,一颗心看不到摸不着不知是冷是热,似乎无边深渊一样,全凭着那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感?才没让赵泽瑜落荒而逃。   比起这个三十多岁的周征,赵泽瑜觉得自己认识的那个周征才像是历经岁月沧桑、风吹雨打而渐渐结出厚重茧子?的年长者。   他心绪纷乱,甚至有些不敢去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思绪。   “赵泽瑜”却已然停了下来,平淡地看入周征眼中,既无怨愤,亦无心伤:“周无由,那你又是为何迟迟不肯在?南祁兴风作浪?你怨愤,你憎恨,你唾弃,你甚至掌控了南祁半数官员的命脉,那你为何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个血流成河,管他民生多艰?”   成功用一句话将这位不仅自己郁愤还要撺掇别人郁愤的斗士变成一只安静扇扇子?的花瓶,“赵泽瑜”得以?一路清净地回到客栈,周征足下一点便窜到了楼顶,等着“看热闹”。   看一看天?色,已是旭日东升。   “赵泽瑜”离去前给随从打了手势要他们留在?客栈随时警惕,这会儿侍从已然将他打破的东西赔偿店家,给“赵泽瑜”换了一间因为昨夜打斗而被吓得清晨急忙退房的客人腾出的房间。   一见到“赵泽瑜”,几人瞬间松了一口气?,待看到“赵泽瑜”身上的伤有瞬间提起了心。   那个抱琴之?人他们也看到了,对于他们来说亦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至强高手间天?地为之?色变的交手,很难不震撼,更是担忧“赵泽瑜”遭遇什么不测,那他们护主不利这条命便也保不住了。   “赵泽瑜”打了一宿,伤得极重,能撑着走回来纯属他心智坚韧,格外?能忍,赵泽瑜给疼得快哭了,头一次怀疑自己长大后是不是长成了头牲口。   即便如此,赵泽瑜还是撑着吩咐下去,叫他们去城西林中十里外?去寻那一男一女的尸体,以?便带回京中交差。   他流了太多血,内力几乎全无,又彻夜未眠,这会儿脑中已然一阵阵地晕眩起来,只想立刻回床榻上睡上一觉。   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石大人呢?”   随从彼此对视了一眼,一人站出来回话,颇有些困惑:“属下为石大人也换了房间,但石大人说他不需要了,而后便一直在?您的房内等您。”   他们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不可?能把?石青雍生拉硬拽地赶出去,只好放任石大人在?殿下的房内等候。   “赵泽瑜”揉了下眉心,醒了醒神?,这才推开房门。   石青雍端正地面对着房门跪坐,见他进来,双手交于额前,行参拜大礼:“罪臣向殿下请罪。”   “赵泽瑜”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他身形端正,语气?坚定,只是却还是有些发抖,应当是有些害怕。   一把?冰冷的带着些许黏腻的刀贴在?了石青雍脖颈上,那上面还带着血气?,石青雍剧烈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几乎控制不住地打起了颤。   “既然怕,为何不逃?”   赵泽瑜心道这个自己倒还真是十足的装模作样,自己听?着却是十分?欠揍的感?觉。   “赵泽瑜”慢慢在?石青雍的领口上蹭着刀,利刃几能吹毛断发,石青雍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俯首道:“既是有罪,便当受罚。”   “赵泽瑜”嗤笑一声,收回了刀,慢条斯理?地道:“受罚?你可?知谋害亲王是何等罪责?受罚,你担得起吗?”   石青雍道:“至差不过以?命相抵。”   “赵泽瑜”蓦地放声大笑起来,赵泽瑜听?着只觉得自己没准是和周征混久了倒将他那副喜怒无常、阴阳怪气?的模样学?了个七八成。   “你以?为你的命值几个钱?石大人未免自视甚高。”   石青雍未尝听?不出他话中何意?,却仍旧三缄其口。   “赵泽瑜”没了耐性?:“很好,既然你不说,便免不得本王自己去查了。”   “你若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本王兴许尚能网开一面,但若是让本王查到后面有谁指使你,本王必定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知道的,本王说得出便做得到,到时且请石大人观刑,还请石大人务必赏脸呐。”   石青雍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惊恐:“都是我一人所为,请殿下不要牵连旁人。”   “赵泽瑜”骤然捏住他的下巴几乎将人生生提起,眼中灼灼:“你们不会不知冷弦有何等癖好,倘若今日有任何差错,现在?任人宰割、受万千凌/辱的人便是本王,这是何等阴毒的心思?”   “本王生性?睚眦必报,此等屈辱算计,真当本王不会计较吗?若是让本王查出幕后主使,他们全府上下,本王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赵泽瑜”将他甩到地上,“想想吧,是你自己说,还是本王用蛊虫逼着你说?你们能联系江湖势力,真当本王对江湖一无所知么?”   “午时之?前,本王要听?到你的选择。”   赵泽瑜叹为观止,这一套威逼攻心下来,简直气?势十足,不由得由衷赞叹道:“我也太厉害了吧。”   这边“赵泽瑜”出门后径直一掠上了房顶,果真见周无由躺着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见他过来递给他一坛酒。   “赵泽瑜”没好气?地道:“我这身伤,你还给我酒,是想早些送我去见阎王吗?”   他虽这般说,却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仰头灌下,周征瞥他一眼,嗤笑一声:“明明是你自己整日地想朝阎王殿跑,若是没有我,你早不知见了多少次阎王了。”   赵泽瑜:“……”   此人脸当真是好大。   “赵泽瑜”却并未反驳,良久道:“多谢你。”   周征冷哼一声:“告诉过你了,我不是在?帮你,我就是想看看像你这等天?下头一号大傻蛋要执迷不悟到何种时候,我就是想看看你何时会撑不下去崩溃,你这样一身风霜、偏生又生了这样一张脸,到时疲惫不堪、泪流满脸、失魂落魄的神?情定然是极有趣的。”   “赵泽瑜”淡淡道:“好,若真有那么一日,定叫你看个够。”   周征却又不说话了,冷冷地看着他,眼珠一转不转的,一向玩世不恭的脸此刻面无神?情,有些瘆人。   不过“赵泽瑜”似乎都习惯了,轻笑道:“你看,说要看的人是你,我答应了你又这副样子?,小姐脾气?。”   周征给了他一脚,一阵风一样地飘了出去,“赵泽瑜”知晓临时叫他来帮忙,周征回去必定有正事要忙,便也不留他,自顾自地接着做周征未竟的事业——在?屋顶,饮一壶好酒。   赵泽瑜却是对那个幕后主人十分?感?兴趣,抓耳挠腮地想知道好回去提前将此人干掉,却不料日光正好,“赵泽瑜”又疲累不堪,便慢慢失去了意?识。   赵泽瑜是被一声巨大的声响震醒的,正茫然时手臂都震得发疼,抬眼一瞧瞬间懵了,不由得想到了三个振聋发聩的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这是在?干什么?”   他愣着神?,这身体可?是敏捷矫健得很,击退对面那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将军后长刀横扫,顿时四周的敌方士兵为之?一清。   赵泽瑜:“……”   他还等着答案呢!不带这样一言不合就把?他扔到战场上来啊!   尸骸遍地,血流成河,头一次这般既真实又偏偏隔着一层薄纱似的身处战场,赵泽瑜难免脏腑有些翻江倒海的,可?惜他现在?只是个魂。   那北蛮将军内力同“赵泽瑜”相差无几,力道却比“赵泽瑜”大了不知凡几,走得是至刚至阳的路子?,“赵泽瑜”亦不敢直面其锋芒。   但相比此人“赵泽瑜”身法实在?灵活太多,故而还能时不时腾出手来扫出一道刀气?解决旁边的小兵。   正僵持不下之?时,忽而己方接连有一道旗帜扬了起来,赵泽瑜感?觉这身体骤然放松了下,正困惑着不知是何意?,便突然有一人自一旁对那北蛮将军出手。   “父帅,北原王城已然攻下,相邻三处屯兵处各位将军也都大获全胜。”   赵泽瑜虚空中的心骤然跳动不休,叫他父帅的……是兄长的孩子??   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庞一转过来,赵泽瑜若不是在?这身体中简直控制不住自己,这孩子?与现在?的兄长有五分?相似,比之?兄长少了些儒家的书卷气?,却多了分?英气?,当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做得很好。”   听?得夸赞,这张英挺的脸瞬间神?采飞扬,他朗声道:“父帅,我来助你!”   “赵泽瑜”点头:“一切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能不能让我知道算计我那个是谁再换场景   作者:emmm,让你知道了不就剧透了吗?   小瑜:我觉得我一点没有主角的待遇,金手指不是应该开在我身上吗   作者:那你应该左转去爽文选角片场   小瑜:摔,后妈! 第94章 我是个罪人   赵泽瑜几乎是有些埋怨自己了:边境如?此危险, 怎能让兄长的孩子来?前线,还让他去攻打北原的王庭?   这幸亏是这孩子马到成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否则他如?何有颜面面对兄长?   这孩子继承了他父亲的资质, 不过十?七八岁已然得入剑气之境, 这般下去, 说不得未来?天下宗师, 当有他一席。   不过按照冷弦当时的态度,六道心法当是让高手们汲汲以求的秘籍之类且好似几近失传的东西, 为何这孩子身上没有任何六道心法的痕迹?   来?不及细想, 高手过招, 步步惊心。“赵泽瑜”虽有赵旭助阵,可他毕竟年少内力浅薄,那刚刚悟出的稚嫩剑气在对手眼中却也并不算什么?威胁。   只是随着表示攻打各城池成功的旗帜飘扬,定北军士气大振, 很快北原军便呈溃败之态。   北蛮将领看在眼中,手下自然急躁, 被“赵泽瑜”循着机会在身上添了数道伤痕,这时有士兵从?后面慌张来?报:“将军,王庭已然……沦陷了。”   虽然听不明白北原士兵说得是什么?,但估摸着北原王庭城破的消息应当已经传了出来?。   “赵泽瑜”紧盯着那将领, 果真见他步伐骤然散乱, 当即自他那挥舞的狼刀寻到了缝隙, 刀光挟起飞沙走石, 一时之间让人双眼迷蒙,而在这之中,一道暗芒一闪而过,自狼刀缝隙中穿入。   北原将领只觉得警兆陡生, 胸前骤然多了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一样,急忙匆匆将狼刀挡在身前。   仓促之下,内力不足,那冷铁玄色、雕着浪头水火不侵的狼刀竟生生被劈成了两截,直到此时,“赵泽瑜”那一抹幽微的刀光才因与狼刀相撞骤然爆发?,其?中真气内蕴令赵旭都被推出去了几步。   他知晓到这种高手生死存亡间的对战自己再难插手,便主动退到一边,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交手情况。   狼刀虽然已断,反应过来?的将领却并未受多重?的伤,尚有余力反击,“赵泽瑜”脚下已然踩着一种奇妙的步伐,看起来?并不迅疾,十?分稳重?,却又令那将领几次劈砍落空,每每只能抓到其?虚影。   赵旭熟读各类书籍,自然知晓“赵泽瑜”的步伐暗合八卦,赵泽瑜虽看得纷杂,却从?来?不记这些东西,在脑海中努力回想之差点把自己绕吐了,反而凭着一种诡异的直觉每每能知道下一步应当落在哪里。   便是如?此,方?才被那北原将领拉开的距离又一次被“赵泽瑜”不断拉近。及至三?尺之处,“赵泽瑜”倏然一个旋身,刀身下压直劈狼刀,而后接连劈出八记刀光,赵泽瑜认出这便是之前他对付冷弦时那一套融汇了无坚不破润物?无声的刀法。   这将领并非冷弦,故而他也没能抵挡得住“赵泽瑜”这倾尽全力的一套刀法,“赵泽瑜”的刀兀自在他的心口震颤,主将之死也宣告了大启与北原累世之战的终于终结、大启即将入主中原。   “赵泽瑜”在正面拖住北原主要?军力,却分派四顾兵力绕至后方?分别攻下北原王庭以及周围三?大拱卫王庭的城池,全军进攻,并无后路,大启这一战亦是死伤不少。   方?才“赵泽瑜”同那北原将领打得飞沙走石,“赵泽瑜”也大抵叮嘱过,故而百步之内除了赵旭并无一个大启士兵。   “赵泽瑜”压榨全身真气使出的刀法不仅让那个将领身陨,也让“赵泽瑜”连刀都收不回便向地上倒去。   正是因此,赵旭正要?上前搀扶之时,一个女子不知从?何处施展轻功飞速至“赵泽瑜”身边时,他只来?得及勉强抬起手用仅剩的一丝内力与她对上一掌便被凭空击飞。   可他却全无心思查看自己的情况了,他目眦尽裂,几欲成狂地看到赵旭挡在了他身前,才刚成型的剑气在那女子的轻笑?声中土崩瓦解,那女子细嫩的手指拧上赵旭的剑,竟生生把那柄虽然不事雕琢却可看出是名?家所?造之剑段段碎裂。   那女子轻笑?:“呀,安王殿下,你杀了我师父,我本该谢你,可小女子初任掌门?,若是不杀了你为师父报仇,小女子的掌门?之位可便不稳啦。”   赵旭回头深深地看了赵泽瑜一眼,嘴唇翕动几下,而后毅然决然地爆发?出一道强大的力道,硬生生地钳制住那女子让她不能动弹而后飞速地掠了出去,不过短短十?数息便没了踪影。   他竟是生生自爆了经脉只为了利用那极短时间内暴涨的功力将这女子拖离战场,让这个在场之人现在谁都解决不了的危险离开他的父亲。   他最后的话没有说出,“赵泽瑜”和赵泽瑜却都看清楚了他的唇语:父亲,保重?。   “旭儿!”   听到骚乱的士兵们终于到场搀扶起了“赵泽瑜”,可“赵泽瑜”抽空内力后六道心法再如?何恢复也要?一丝一丝的,又哪里支撑得了他施展轻功。   刚刚攻下北原的战神,此刻却在自己的将士面前失态地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动,撕心裂肺地叫着“旭儿”,那声音让将士们都不忍心看他,生怕自己眼中的悲悯亵渎了这个一直带着他们打下北燕如?同神明般用兵如?神的人。   他们也不敢说,因为“赵泽瑜”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爆了经脉的人及时找到了又哪里还会再有一星半点的生机?   “赵泽瑜”的喉咙嘶哑,渐渐喊不出来?了,只能低声轻轻唤着“旭儿”,似乎那个一直对他崇拜有加的孩子还会再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近乎疯狂地运转着心法,终于压榨出了浅浅的一层内力,几个纵跃便向着赵旭离去的方?向奔去,全然不顾身后将士的阻拦。   他唇角溢出血丝,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快。   不过几步,他却蓦然被一个人拦了下来?,透过“赵泽瑜”木然的眼睛,周征急切的脸映了出来?。   “赵泽瑜”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凄厉地哀求道:“周无由,你看我现在已然让你看了热闹,我认输了,我真的……崩溃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求你去救旭儿好不好?”   周征浑身震了一下,艰难开口道:“我在江湖上的人得知赵泽恒勾结梵音门?的人出卖你的行军路线,新任梵音门?掌门?要?对你不利,便匆匆赶来?,可还是差了一点。”   “赵泽瑜”全身的力道终于散了,被周征拖着全似木偶一样,喃喃道:“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全都是命。   天旋地转,赵泽瑜最后看到的是辽阔的草原上,残阳如?血,铺满天幕。   赵泽瑜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围一片黑暗,他在空中不断地下坠,浑身无力,提不起一点力气。   无边的疲惫、孤独与悔意,若是这样一直坠落下去,向来?也很好。   “赵泽瑜,你是懦夫吗?”   懦夫?赵泽瑜本能地想反驳,却又被巨大的悲伤与后悔猛然摄住了心脏。   好累,不要?吵了,我……真的走不下去了。   “赵泽瑜,你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什么??赵泽瑜本能地想逃避,回忆却像那追踪而来?的浪涛骤然席卷,他想起了那个崇拜着他的孩子,那个危急关头不惜自爆经脉还他一命的孩子,那个承载着他希望又是他的责任的兄长的孩子。   他是个罪人,该活下来?的是旭儿,不是他。   “赵泽瑜,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醒过来?,要?死也要?堂堂正正、轰轰烈烈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让这世界在你手下倾覆,你逃避便能不愧疚了吗?你再不起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兄长死去吗?”   不可以,不可以!   可他的兄长在诏狱中惨淡的模样又血淋淋地铺开在他的面前,不,不能,他不能就?这么?一睡不醒!   赵泽瑜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分不清今夕何夕却先?看到了坐在他旁边的周征。   先?前梦中的那一幕委实太过深刻,赵泽瑜眼眸中无甚色彩,却又另外有一种鲲鹏折翼而令人惊心动魄的脆弱,本能地伸出手紧紧抓住周征,因大量出汗缺水而干涩的嗓音道:“周无由,你看我现在已然让你看了热闹,我认输了,我求你去救旭儿好不好?”   周征瞳孔骤缩,身躯一震,本来?拿在手中的碗盏从?手中掉落,砸在地上,清脆地碎成了几瓣,一部分水泼在了周征的衣角上。   赵泽瑜这才被惊到似的,后知后觉地将魂回到了现实,一手撑住无比疼痛的额头。   待他缓过来?后,周征已然收拾好了碗盏碎片,若无其?事地坐在了他的床边,吊儿郎当地道:“呦,你可真行,不就?是还没定下来?去不去一趟北燕吗?至于把你吓得醒都醒不过来?吗?这熊样。”   赵泽瑜却盯着他,淡淡道:“周无由,你今岁是何年纪?”   周征的小指微微颤了下,很快恢复原样:“睡糊涂了吧你,连我多大都不知道。”   赵泽瑜不耐烦地一蹙眉:“六道心法是什么??”   周征:“……”   这他娘的这小崽子明显是没回复全部记忆,不然不能是他现在这个德行,可他恢复了多少啊?   赵泽瑜未等他回答,接着道:“不必想着搪塞我,方?才问你的话我记得,你若是不心虚,你怎么?可能主动收拾碗的碎片?”   周征还是想打个哈哈,赵泽瑜直接道:“其?实你和我哥都有一些我不知道的记忆吧。”   周征:“……”   赵泽瑾你死哪儿去了,赶紧回来?自己应付你们家小崽子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小刀子已到货,请食用,不过好像应该也不刀吧,总之,不许殴打作者菌 第95章 我好像把基友弄生气了   周征沉吟片刻, 本想说不懂他在说什么,赵泽瑜却在他说话?前了?然道:“看来的确如此?,放心, 我不为难你?, 我只想问旭儿后来怎么样了??”   周征:“……”   小崽子你?懂什么叫不为难吗?我要是回答你?那不就是变相?承认了?你?方才的问题了?吗?你?旭儿旭儿地叫, 人?家那时候都十八岁了?, 比你?现在岁数大好不好?而且……对于这样一个连大多数来龙去脉都不记得的人?,他能说什么?   他缄默不语, 赵泽瑜却仿佛知道了?答案, 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周征有点慌:“你?知道什么了??这你?说得话?我都听不懂, 我怎么知道你?知道什么?”   没理会他,赵泽瑜道:“是我方才迷糊了?,你?怎么会过来?”   “还说呢,你?在这边昏迷不醒, 你?那个小跟班倒是机灵,知道这时候不能请御医, 秦王被你?们陛下软禁,又没个主心骨,病急乱投医,派人?去我那儿, 把我拽过来的。”   赵泽瑜不再追问, 周征松了?一口气, 又有点担心这小子不声不响, 心中却谋划什么翻天覆地的事?。   他以为如若赵泽瑜恢复记忆,他会更熟悉,会高兴自己?熟悉的那个赵泽瑜的归来,但是周征发现真当赵泽瑜失神时问出那一句话?之?时, 自己?的第一个念头竟还是隐瞒。   周无?由啊,你?何?时变得这般心慈手软了??   赵泽瑜道:“这青天白日的,你?便过来了??”   “放心,我什么水平啊?能让你?们宫中的人?发现我也不必混了?,没人?看见?我过来。”周征又拿了?碗水递给他,“现在阿克鲁死了?,秦王尚且被你?们陛下软禁,我大致听了?一耳朵,你?打算怎么办?”   赵泽瑜润了?润嗓子:“阿克鲁死了??”   “嗯,晚间刚死的,今天刚发现的,还热乎着,现在交由刑部大理寺一同审理的,估摸着这会儿应当已经有许多大臣建议你?们陛下为了?两国?关系主动将你?送去北燕以弥补你?们大启的失误呢。”   “唔,也不知道谁和你?这么大仇,这般想把你?送到北燕?”   赵泽瑜瞥了?周征一眼,没说话?,心中已然明白了?过来:这是兄长吩咐人?做的,对于陛下,兄长和他都足够了?解,难怪兄长说让他装病剩下的都不必管。   想来兄长还有后手。   不过他总觉得周征说这话?有一种不知从何?处来的违和感,周征这般通透的人?,哪怕他没有那一段不知是何?时何?地的记忆,他当真看不明白吗?   皇帝这人?高高在上久了?,最不喜欢受人?逼迫,北燕低三下四地以草场为交换条件想要赵泽瑜过去,皇帝会觉得无?所谓,平白多收一个草场,何?乐而不为?   但是阿克鲁一死,这些大臣纷纷说为了?两国?关系、为了?安抚北燕一定要送他过去,这会让皇帝觉得这是他在向北燕妥协、向北燕低头、向北燕求饶,主动送质子求和。每有一个人?这般说,便会加重一分皇帝的抵触,何?时当这份抵触的比重超过皇帝对草场的想法,那么也就宣告着赵泽瑜彻底安全了?。   如果他没猜错,想来兄长必定安排了?一些平日行事?较为中庸不激进的臣子上表“陈明利害”,请皇帝为了?大局着想,安抚北燕,送安王殿下往北燕示好。   只需要他装病装到皇帝被大臣们烦到无?比燥郁之?时,此?次风波便可过去。   赵泽瑜忽而问道:“周无?由,我兄长是不是同你?说过,我只要去北燕,他们便必定会置我于死地?”   这还用?想?阿若那前世被这小子困死,这一世无?论于公于私,都必定会要赵泽瑜的命,免得日后成为她一统中原霸业的障碍啊。   “啊,对,秦王殿下是这么和我说过。”   赵泽瑜脸色尚有些苍白,微微闭了?下眼睛,心道:这般也好。   “周无?由,如若我说我想去呢?”   周征手没稳住,又摔了?个碗。   顾不得去理那个碗,周征快给这祖宗跪了?,这都第三世了?,他记忆没回复,怎生作死作得越来越熟练了??   “不是,如果你?就是专门去试一试阿赫巴的刀快不快,真没必要,人?家宗师级别的,你?还没反应过来,‘咔嚓’一声人?头便落地了?。”   “你?虽说长得没我这般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好歹也有个罕见?的勉强不那么草包的脑袋,这种脑袋没必要千里迢迢送给人?家砍着玩儿啊。”   赵泽瑜道:“我不是去送死,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没意?思。”   他走?到窗前,周征看不清他的神情,便听他道:“从近三个月前,我便时时如履薄冰,我看不懂陛下对我为何?会有杀意?,我一直要担心脚下有没有别人?故意?给我挖的坑,我得随时打起精神应付陛下的怀疑与试探,我得时时刻刻虚与委蛇,说那些让我恶心无?比的话?。”   “到现在,我还要时不时地看着兄长为了?我在陛下面前屡屡示弱、屡屡低入尘埃,时时苦心筹谋,而我却只能像一个废物一样躲在他的安全伞下,不敢踏出一步。因为我怕我会坏了?兄长的安排,连累了?他,因为我自己?知道和你?们俩任何?一个相?比我都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你?明白这对我来说有多么挫败吗?”   周征明白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若是想要从前那个赵泽瑜回来,便多去刺激一下这个赵泽瑜,若是心软了?,便来安慰赵泽瑜。   可他却不能,他明白赵泽瑜始终隐藏极深的那份傲气,作为最了?解赵泽瑜的人?,他能够感同身受,故而知己?者,他什么都不能说。   “你?想做什么?”   赵泽瑜转过头来,目光灼灼:“这次从头到尾北燕都是在只针对于我,我不必担心若我做什么会影响到兄长,所以我想问你?,你?肯不肯帮我?”   “我为什么帮你??”   赵泽瑜对他一笑:“因为你?说过,弱者,是没有资格成为你?的友人?的。”   “你?既然觉得我不够资格,又暂时还想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资格,那就让我自己?去闯,到时是生是死,全看我的本事?,若我活着,你?便多了?个友人?;若我死了?,一个废物不必挂在心上,死了?正好干净,以免你?日后回想起来,觉得竟然想过和这么一个蠢货做过友人?的自己?是多么愚蠢,不是吗?”   “你?游戏人?间,这般长的时间想必倦了?吧,赌一赌我在北燕是生是死于你?而言不是个很好的解闷方式吗?”   “闭嘴,”周征胸口起伏了?两次,“好,我答应你?。”   他站了?起来,将赵泽瑜掰正过来,仔细看着他漠然而无?所谓的眼睛:“你?不必激我,我知道你?为什么想去北燕,愧疚、不甘、放弃,都随你?。”   “不管你?信不信,今生我一直拿你?当做我的朋友,所以你?做的一切选择,我都会帮你?。”   周征将赵泽瑜甩回到床榻上,抬腿便走?,到了?门前忽的停住了?:“确认了?计划后派个信得过的人?来我府上送信,我说帮你?便不会反悔。”   “但我希望你?知道,你?方才不是在侮辱我,你?是在侮辱你?自己?。”   门打开?又“咣”的一声关上,赵泽瑜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半响才有低低的啜泣声响起:“对不起,可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做才是对的了?。”   除了?刑部与大理寺一直在忙着加急调查,皇帝也没能得着消停。   和谈并不是什么保密的事?,呈报皇帝后中书省也备了?份案宗,一传十十传百,北燕要以草场换安王前往北燕的事?早就传开?了?,这第二日又紧接着出了?这种事?。   谁都不是傻子,阿克鲁在大启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哪里有这样的巧合。   聪慧的大人?们自然也只能感叹一句:“这安王殿下怕是得罪人?喽。”   得罪谁,大家都心里明镜似的。安王遇刺在秦王与定北军被诬陷这一大案中显得微不足道,偏偏这样的大案仅仅查到户部尚书与平宁侯便虎头蛇尾地结案了?,引出的漕运一事?户部尚书现在还在调查,但虽未明说英王却被撤了?亲王衔,到现在还没恢复呢。   更何?况,现在朝堂之?中两派相?争之?势也渐渐明朗,安王属秦王一脉,平常是沉默寡言的,但只要英王一说什么必定跳出来同他对垒,而秦王也十分护着安王。   圣朝节第一日安王险些被暗算更是已经在百官面前对英王撕破脸皮了?,二人?已成水火不容之?态,那么现在这个指使杀了?阿克鲁的人?是谁众人?还不清楚吗?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众人?都有自己?的考量,现在看似秦王与安王皆是一片繁花似锦,仿佛处处占尽上风,但是陈肃还是丞相?,洛振远的兵权却已然被陛下夺了?。   陷害兄长、陷害统帅这样的滔天大罪,英王却也不过是被夺了?个亲王位,连一点皮肉之?苦都不曾受,如今皇后复宠,丞相?依旧,英王仍在朝堂之?上。   而秦王本就不结党,洛振远被夺军权,据说昨日不过是打了?兵部尚书几拳、维护了?安王便被软禁在府。而据说陛下的意?思,安王是比不上那一片草场的。   只这几条似是而非的信息,便足够一些人?“看清”局势,选择站队了?。   即便没有赵泽瑾煽风点火,也有许多人?为了?表忠心忧国?忧民地打算呈递奏折了?。   而皇帝今日上午已然召见?了?丞相?、六部除了?刑部和尚未归来的户部尚书以外的四部尚书,连带着中书令尚书令,几个人?是吵作一团,唇枪舌剑,将皇帝烦得要死,到了?午间都给轰出去了?。   而此?刻刑部尚书左严来报,称阿克鲁是中毒而死,现场找到了?一封阿克鲁的遗书,是用?北原的文字写?的,称阿若那心性狠毒,自己?因畏惧被大启送回北燕遭阿若那折磨故而寻死,并且诅咒阿若那杀父上位,这一世都将事?与愿违、被巫神憎恶。   左严走?后,皇帝道:“让泽瑜来见?朕。”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混乱中,求生意志min,找死技能点亮   泽瑾:虽然我被软禁,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等等,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周征:虽然我承认第一世的时候我是深井冰,是不算真正待你为友,但这一世你这样说我就冤枉人了,老子生气了 第96章 我怼陛下特别爽   倘若赵泽瑾知道赵泽瑜小小的人、重重的心、大大的胆, 他一定不会手软,必得先把他的腿打断了,再一碗蒙汗药给他灌下?去, 让这小子知道什么地方该去, 什么地方不该去。   可惜他自以为万事周全, 安静地被软禁在府中排兵布阵, 万万没?想到?“帅”自己长腿跑出了保护圈。   皇帝派人来宣赵泽瑜入宫时本来只需乘风说一句殿下?并还没?好,赵泽瑜装个睡, 再让太监进来看一眼他家殿下?比鬼还白?的脸色, 便可以交差了。   谁料乘风还没?说话, 赵泽瑜先在里面道:“是宫中来人吗?乘风,请人进来吧。”   总不能把这几个太监都一闷棍敲晕过去,乘风无奈,只得请了人进去。   赵泽瑜倒是没?有下?地, 在床榻上道:“本王抱病在身?,失礼了。”   这领头的太监乃是张忠的义子张刻, 自然知道君心难测,被义父拎着耳朵提点了多回置身?事外的道理,并不跟着宫里的风向拜高踩低,这会儿对赵泽瑜便也恭敬道:“不敢, 殿下?安, 奴才是奉陛下?口谕请您进宫的。”   瞧着赵泽瑜这脸色, 他略微迟疑了下?:“殿下?, 您看这……”   赵泽瑜吩咐乘风道:“扶我起来。”乘风不情不愿地过来,简直想掐死?这不省心的主上,赵泽瑜道:“且请公公等我片刻。”   张刻本来生怕他借病不去宫中,到?时请不来人, 陛下?必得对他们发火,现在却是松了口气:“殿下?,那奴才便去外面等您。”   乘风心中有气,给赵泽瑜束腰带时狠狠一勒,差点当场把赵泽瑜送走:“你小子是要谋杀我吗?”   “您都要去送死?了,死?在北燕人手中同死?在属下?手中比,还是死?在属下?手中好。”   赵泽瑜知他心中有气,便道:“呦,谋杀王爷可是死?罪。”   乘风瞪了他一眼:“不用别人,属下?直接自杀陪您。”   赵泽瑜:“……”   “滚,你想殉情本王还不乐意呢。”   绕到?赵泽瑜身?后给他穿上外袍时,乘风悄悄松了一口气:   殿下?总算恢复了些正常的模样?。方才,刚刚送走淮王时,殿下?的模样?让他看了心惊肉跳的。   他阅历少,没?经过什么事,分不出殿下?的神情。但看见殿下?的那一刻,他鼻头一酸,几乎要流出泪来,因为他感觉殿下?几乎没?了气息一样?,就好像坐在这里的只是个游魂,万念俱空,人间虽大,无处可归。   赵泽瑜忽地道:“你放心,就算去北燕,我不会死?。只要我不死?,我就还有很多事可以去做。你相信不靠兄长,只靠我自己,刀山火海,我也闯得过去吗?”   乘风不假思索,认真地道:“当然,我相信殿下?。”   他是这般的笃定,赵泽瑜忽地笑了:“好,这是你说话说得最聪明的一次,等我回来。”   旋即他起身?向外走去,乘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道:“但是殿下?,我不想你去闯刀山火海,我想您这一世风调雨顺。”   赵泽瑜的身?影在原地沉默了半瞬,而后继续走了下?去。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挺拔的背脊便自动弯了些,咳嗽了两?声,步履也有些虚浮,对那些太监道:“走吧。”   勤政殿还存留着残余的香气,赵泽瑜走了进去,被熏得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皇帝本来正支着头打盹,眉间还沟壑深重,听?到?声音醒了过来:“是泽瑜来了啊。”   赵泽瑜脸色苍白?,身?子也不大爽利,慢吞吞地摇了两?下?才跪下?:“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皇帝这一次的语气比哪一次见他都轻缓些,在赵泽瑜眼中,却无端多了些心虚的意味。   旋即他又?在心中讽笑地摇了摇头,皇帝这种人,便是他负天下?人在他心中也是天下?人负他,哪里会因为要将一个儿子推入火坑而心虚呢?   恐怕是打算诱哄他傻兮兮地前往北燕吧。   倘若皇帝是个经天纬地一统四海的霸主,他径直让赵泽瑜去赵泽瑜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堂堂皇帝,都不敢直接说自己就是要靠卖儿子换草场,还试图用一些温情的说辞假作自己是个多么好的父亲,那便有些恶心了。   皇帝看了他半响,直到?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才想起什么似的:“泽瑜,你这是病了?”   赵泽瑜十?分想说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   “是,自圣朝节后便病了。”   虽然恭恭敬敬的,可皇帝总觉得赵泽瑜身?上带着那种让人讨厌的永远都压不下?去的刺。   但也不便表现出来,皇帝问:“怎么不传御医?”   赵泽瑜淡淡一笑:“不过是小病罢了,兴师动众的实在是小题大做。”说罢便又?沉沉地咳嗽了起来,纵使尽量压制,也咳嗽得惊天动地的。   皇帝:“……”   总觉得赵泽瑜在冷嘲暗讽些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倒当真不是错觉,赵泽瑜进了达梦一场恍如隔世,除了那一些他不愿相信是真的的事情,最大的收获便是从未来的自己那里学到?了些如何?不动声色而屈人之兵,还有如何?优雅地嘲讽的手段。   虽然因为没?有什么底气而显得稚嫩了些,但在现在,也够用了,起码他想改一改从前在皇帝这里靠装天真装哭闹解决问题的方式,能不动声色地给皇帝添一份堵还让他挑不出自己的错处,想来十?分有趣。   勤政殿中一时气氛十?分静默,皇帝那尽力想营造的温情气氛荡然无存,便也直接道:“本来你还病着,朕不该说这些让你忧心,但现在情况有变,朕不得不就一些事情问一问你的意见。”   赵泽瑜道:“儿臣人微言轻,又?见识短浅,父皇若是问儿臣的意见恐怕也没?什么用处。”   皇帝总感觉自己被他堵得难受,索性也直接道:“北燕使团所?提出的条件你也知道了罢。”   “父皇恕罪,儿臣这几日卧病在床,昏昏沉沉,除一日三餐皆是不得清明,故而实在不知。”说罢,似乎刚想起来似的,随口掩饰地敷衍了一句:“北燕使团提出什么条件了?”   这种态度,皇帝已然确定赵泽瑜都知道了,然而噎得皇帝不上不下?的是,赵泽瑜每一句话都十?分恭敬,让他训斥不得,尤其是他现在说一句话咳三次的,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   赵泽瑜忽而晃了几下?身?子道:“父皇,儿臣失礼,但儿臣头晕眼花有些站不住,不知能否跪着回话?”   皇帝:“……”   这话说得,他能罚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生了大病还前来回话的皇子跪着回话吗?因而捏着鼻子对张忠道:“给安王设个座。”   赵泽瑜礼数周全地谢恩:“儿臣谢父皇体恤。”   纵然赵泽瑜这句话说出来只是例行套话,自己也没?有讽刺的意思,可惜皇帝被刺了几句,便觉得这“体恤”二字中也带着嘲讽。   坐下?后,皇帝被哽得愣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本来要说什么。   “北燕使臣说想要以罗莫扎草场换得你去北燕一行,据说是他们那儿的阿赫萨王女对你崇拜有加,想要你去做客。泽瑜,你怎么看?”   赵泽瑜精神恹恹的,也没?什么神情,就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样?:“罗莫扎草场?看来儿臣和这个王女还都很值钱。”   “胡说,什么值不值钱,你堂堂皇子,怎说得像是那等被买卖的奴隶一样??”   赵泽瑜掀起眼皮,看着皇帝,那眼睛澄明一片,不带任何?讽刺却偏偏让人觉得似乎能映出一切杂心一样?,赵泽瑜道:“古往今来,有多少公主被迫和亲,她?们换得数年?太平,以物易物,自然是被买卖的。儿臣对社稷并无寸功,也及不上这些位深明大义的公主,说是被买卖之物自然也不算贬低了儿臣。”   皇帝快压不住自己的烦躁了:“你是何?意?”   赵泽瑜道:“北燕女君是很宠爱她?这个妹妹吗?若是,她?妹妹的一个心愿值得用草场来换吗?再者,这位王女见过儿臣吗?”   “若以上三者皆是,那儿臣认为北燕诚意可嘉,否则,儿臣认为有诈。”   皇帝眯了下?眼睛,“那便是说,若是这三者有一者为假,你便不会去北燕走一趟了?”   他以为赵泽瑜会拒绝,也想到?了赵泽瑜可能会有的各种情绪:伤心、愤怒、委屈、惧怕……   可是赵泽瑜却骤然抬起了眼,明明脸色苍白?如纸,却像是一把利刃一样?:“若是他们有诈,儿臣愿往北燕,将计就计。”   皇帝十?分意外,赵泽瑜道:“从北燕使臣来朝,他们就一直在各种挑衅。在城门处,若非皇长兄及时赶来交涉,儿臣便要出丑;在打马球之时,他们下?手暗算,若是儿臣反应再慢一些,便要命丧当场;如今他们又?来拿捏儿臣,难不成因为儿臣是大启封王的皇子中年?纪最小、尚无功绩的一个便要叫他们这般羞辱吗?”   “他们既然这般针对儿臣,不将计就计,岂不是太憋屈了些?儿臣受不了这个气,所?以向父皇请命前往北燕打探敌情建功立业,若真有北攻北燕的那一日,儿臣希望能够名垂青史。”   本以为要和赵泽瑜拉锯半响、被他好一番哭闹的皇帝彻底迷茫了。难不成泽瑾并没?通知赵泽瑜?看昨日的样?子,泽瑾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让泽瑜前往北燕,泽瑾说得也确然没?错,北燕的目的大抵便是拿一个皇子当众祭旗。   赵泽瑜若是已经知道北燕的目的还敢这般请命前往?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皇帝觉得一定是上午那群唧唧喳喳的朝臣吵得他头昏脑涨,现在才根本想不明白?赵泽瑜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用再多的士、马、象保帅都抵不过一个自己长了腿的帅!   泽瑜:卧槽,开嘲讽也太爽了点,真好玩!   皇帝:九曲十八弯中,这兄弟二人究竟想做什么? 第97章 旁敲侧击   若是赵泽瑜畏缩恐惧, 苦苦哀求,皇帝会很放心地让他前往北燕,但是他明明白白地自请前去, 皇帝却忍不住犹疑, 怀疑赵泽瑜别?有用心。   他不肯承认自己是畏惧于赵泽瑜上一?世一?直欺瞒他到?最后才露出爪牙的心机深沉, 他想:还是要听?听?其他人如何说, 不能?如此草率地做决定。   因而赵泽瑜本是做好了皇帝当场要他前往北燕的准备,皇帝却没有当场同意, 直将他搞得也丈二摸不着头脑。   待到?赵泽瑜走后, 皇帝实在是感觉自己颇有些疲累, 朝臣们?的折子也雪片似的往上递。   都不必看,皇帝都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无论如何吵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些话,他们?不嫌写着累, 皇帝都嫌看着眼?睛疼。   张忠适时地在一?旁道:“陛下,您都忙了一?天?了, 再如何也该歇歇了,保重龙体啊。”   皇帝并未睁眼?,冷哼一?声:“偌大一?个?朝堂,朕拿着钱粮供养的大臣, 遇到?事?只?会相互攻讦, 不然便是拉帮结派、含沙射影、妄测上意。”   张忠在一?旁劝道:“这随波逐流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莫气, 不如去哪位娘娘那里?歇息一?番。”   一?听?他这般说,皇帝也动了动心思?,“去静安宫。”   皇帝嫔妃不多,怜姬也是受宠, 于是内务府的人便识相,将人安排到?了并不逾越又暂时无他人居住的静安宫中,距离皇帝的勤政殿不算最近却也绝对不远。   皇帝驾到?时却没在殿中看见怜姬,宫女?道是往花园去了。   屏退了其他人,身边只?留了张忠,皇帝便也朝着后面走去。远远地看见怜姬和一?个?小宫女?站在一?丛秋菊旁,皇帝便过去了。   两个?人走路不算轻,但怜姬二人背对着皇帝,也不是习武之?人,故而并未察觉。   那秋菊开得灿烂,便见怜姬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尚未触到?便痛得收回了手指。   她旁边的宫女?连忙轻轻捧着她的手腕,替她吹着手指,那原先白皙修长的柔荑此刻却红肿不堪。   那宫女?愤愤道:“皇后娘娘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您?知道她是中宫娘娘,便能?如此不讲法理,肆意妄为?吗?”   话未说完便被怜姬横了一?眼?,这才不甘地道:“是奴婢妄言了。”   怜姬这才淡淡地道:“中宫皇后本就有训导宫妃的权利与职责,我不过是被轻轻责罚了几下,你何至于如此怨愤,等会儿自去领规矩。”   却突然有一?个?带着威严的声音道:“你不必去领规矩,将怜儿的手为?何会变成这样原原本本地告诉朕。”   怜姬十分意外,急忙跪下拜见,被皇帝扶了起来细细查看手指——只?见从指尖一?直到?手掌都有伤痕,打的人根本不曾留情。   宫女?直接跪下道:“求陛下为?我们?娘娘做主。”   怜姬皱眉道:“在陛下面前嚼什么舌头,还不下去,”又对皇帝道,“臣妾见陛下眉间似有倦意,不若先歇息片刻?”   皇帝止住了她的话,语气中颇带着些怒气:“不急,是朕要你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讲出来,朕恕你无罪。”   “是,陛下。我们?娘娘今日例行去拜见皇后,可不知是因为?什么,皇后娘娘见到?我们?娘娘便横眉冷对的,训话训了许久。”   “待到?后来皇后娘娘便又称年节将至,宫中要提前准备起来,便要求我们?娘娘去绣那百鸟朝凤纹样的袍子。绣袍子本就是宫中绣衣司的活计,我们?娘娘哪里?会?若是应承下来差事?却做不到?岂不是欺瞒之?罪?所以娘娘便迟疑了片刻。”   “可就是这片刻迟疑,冯昭仪便出言讽刺说我们?家娘娘的手就是金贵,全靠这双手狐媚惑主,将陛下迷惑得神魂颠倒,当然要好好保养了。”   “如此,皇后娘娘便也根本不曾听?我家娘娘分辩,勃然大怒,说我家娘娘出身卑贱,也不知靠这双手……了多少人。她让人取了那细细的竹条,着人摁住我们?娘娘便开始动刑,在手指处也分外狠辣,还不准我家娘娘传看御医。”   “我们?娘娘谨小慎微惯了,生怕惹到?其他娘娘,可奴婢心疼娘娘,还请陛下为?我们?娘娘做主啊。”   中间几次怜姬想要打断都被皇帝拦了回去,待到?这宫女?说完,皇帝已然面沉似水:“皇后也未免太?跋扈了些。”   怜姬连忙道:“请陛下息怒,皇后娘娘说的也并无错,臣妾出身乐籍,本就是卑贱之?人,承蒙陛下不弃,愿意让怜儿侍奉左右,已是三世求来的福分,怎敢再奢求良多,心生不满?”   “皇后娘娘位居中宫,本就有管理六宫之?责,陛下切莫因此责问皇后娘娘,否则臣妾心中不安,到?时说臣妾狐媚惑主之?言也会愈发嚣张。积毁销骨,臣妾当真承受不住,更何况臣妾日后还是要听?皇后训导的,陛下便当是可怜臣妾了。”   这不过是个?引子,皇帝真正怒极的是:赵泽恒先时陷害秦王,屡屡刺杀,他本就从宽处理,只?将他降为?郡王了,可他却仍不知悔改。圣朝节上,他便不顾一?国大义,居然为?了私怨和北燕勾结想要在马球场上致赵泽瑜身死;现在为?了将赵泽瑜送往北燕,他竟然对阿克鲁下手,逼迫大启丧失和谈主动权。   他们?似乎觉得胜券在握了,皇后便在后宫耀武扬威,对他宠幸的女?子下手,丝毫不给他这个?皇帝颜面。   他们?莫不是觉得将赵泽瑜除去,泽瑾便如断一?臂,而泽瑾被他暂时软禁,便证明了他厌弃泽瑾。所以他们?便以为?自己大获全胜,这朝堂之?上现在唯有他英王一?个?皇子,唯有一?个?丞相,后宫之?中也唯有一?个?皇后。   当真是,好大的野心。   就算如此,怜姬的温柔软语与识大体仍旧让皇帝十分贴心,他道:“好,朕答应你,但有一?点你不得推辞,朕要升一?升你的位份,免得皇后在后宫一?手遮天?,忘了自己的本分。”   “明日旨意便到?,朕会晋你为?昭容,这个?位份,皇后想对你做什么都需要经过朕的同意。”   怜姬盈盈下拜:“谢陛下。”   皇帝道:“这回不推辞了?”   怜姬柔柔一?笑:“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陛下才是这天?下之?主,既然您认为?皇后娘娘需要被提点一?番,自然是没有臣妾置喙之?处。”   “更何况,臣妾也不是圣人,当然能?少受些皮肉之?苦是最好的。陛下赏的,是陛下对臣妾的怜爱,臣妾……臣妾不想推辞。”   她这一?番话,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脸颊绯红,全似那等尚未出阁的小姐般羞涩,十分秀色可餐,让皇帝都有些心痒了。   好歹皇帝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嗜好,好歹还记得怜姬的手受了伤,没在这时候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叫人来传了太?医。   “怜儿,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朕还想听?你的琴,看你的舞。”   怜姬笑意满面,色如桃花:“怜儿遵命。”   皇帝出了静安宫,神色立即拉了下来,张忠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在皇帝跟前,皇帝能?三百六十日气不顺,早就习惯了顺毛捋:“陛下,昭容娘娘可也真算得上是蕙质兰心。”   皇帝睨他一?眼?:“你这老东西,之?前不是从来都左右不靠?怎么这回到?肯为?她说话了?”   张忠乐呵呵的:“老奴可不是给昭容娘娘说话,谁能?让陛下开心,老奴便瞧着谁顺眼?。陛下您去昭容娘娘那儿之?前,哎呦,您那心情差的,可是让老奴着急坏了。”   “怎么,现在你看着朕的心情好吗?”   张忠笑道:“这个?陛下心中自然知道,又何必来问老奴呢?陛下有个?说话排解的地方,这老奴看了也高兴啊。”   皇帝心中那点气终于没了,笑骂道:“你个?老东西,嘴比怜儿还甜。”   张忠一?脸惊恐:“这老奴可不敢和娘娘比。”   不过,皇帝想到?赵泽恒与皇后,脸色又淡了下来:“泽恒,多少太?不懂事?了些,等吧……”   等什么呢?或许是等积重难返,天?子雷霆之?怒的那一?日吧。   “去传今日上午那几个?来吧,对了,丞相便不必传了。”   皇帝自己心中有了计较,再听?那几个?在下面吵成一?片时也不急躁了,只?用手支着头。   等话题再一?次绕回到?一?方说应当让安王出使来示好,另一?方反驳我大启泱泱大国,又是战胜方,怎可如此奴颜婢膝时,突然有太?监道:“传户部尚书陆嵩云、金吾卫大将军冯青。”   几人顿时一?愣,此前并未有消息说户部尚书与冯青已然回京,再看皇帝丝毫不惊讶的神情,便知是皇帝命他二人秘密回京。   二人风尘仆仆,看得出是这一?路没少遭罪。   皇帝和颜悦色:“二位爱卿辛苦,刚回来便教你们?来这里?。”   二人皆道:“职责所在。”   皇帝道:“其他卿家的意思?,朕已然了解得差不多了,不知你们?有什么看法?”   陆嵩云将厚厚一?叠账本呈上:“禀陛下,幸得冯将军权全力出手,行晖帮诸多匪人已然伏诛,与其勾结官员收押押解回京,五分漕运已然收归朝廷,余下的还要慢慢收回。”   “他们?与当地官员勾结,以朝廷名义胡乱征收当地百姓税收,又冒充官商贪得无厌,染指盐铁矿石,如今臣将他们?本家的赃物一?部分按照账册将多余的税款还给当地百姓安抚民心,另一?部分整理可归国库。”   “而另一?件臣查到?的事?情便是他们?与北燕有所勾结,臣查到?他们?仿造江湖暗器为?北燕提供了数千个?总共五种暗器,若是两军交战,有可能?会对我大启军队造成严重损失。”   “所以北燕自始至终居心不良,若是此时将安王殿下送去便是死路一?条,臣认为?,大启国威不可弃,不可卑躬屈膝,故而不可将安王殿下送去示弱。”   冯青神色淡然:“臣附议。”   作者有话要说:  怜姬:为了刷这个boss老娘可是牺牲大发了,秦王记得给加鸡腿   秦王:神队友就是舒服,把锅扔给赵泽恒和皇后的感觉真舒服。 第98章 夭寿啦,我哥兴师问罪了   眼见这二人表态, 左严紧随其后:“陛下,臣认为陆尚书言之有理,”他看着皇帝, 有些询问的意思。   皇帝微微颔首, 左严便道:“经臣等与大理寺共同判定, 阿克鲁王子确为自杀身死?。大启纵有监护不力之责, 却也没有主要责任,无需对北燕让步。”   纵使兵部尚书与吏部尚书仍然认为应当为了促进?和谈让安王出使北燕, 但左严、陆嵩云与冯青坚持不应让步, 其他人态度暧昧不明, 持一种?相持不下之势。   礼部尚书一抹脑袋上的汗,感觉这事没完了,索性道:“既是如此,陛下, 臣有一人选,臣认为应当询问一番他的意见。”   “谁?”   “鸿胪寺卿正任北峰。”   群臣递的雪花一样的折子一直持续到这一天的晚间?, 因为第二日秦王的软禁便解了,仿佛在借此传递皇帝的一个态度。   与此同时,任北峰入宫,不知同皇帝说了些什么?, 接手了同北燕余下的和谈。   而后两国和谈彻底尘埃落定, 原有条件不变, 大启这边虽说安王殿下十分感激王女的倾慕, 但无奈安王殿下自幼身体虚弱,恐难以适应北燕严寒。   阿克鲁死?在大启,虽是其自尽而死?,但大启亦是监管不力, 为表歉意,大启再赠送北燕五万石粮食。同时为了表达对王女的谢意,安王殿下为王女亲自题了一首诗,并?承诺若是王女今后还想要什么?诗画墨宝之类的,安王随时可?以作好送去。   赵泽瑜听说兄长解禁、老师出马时便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兄长的后手,不由得苦笑了起来?:早在一开始兄长便布好了局,无论?局势如何变换都在兄长的掌控之中,相比之下,自己可?真是差得不可?以道理计。   他那番话?有可?能不仅没有让皇帝下定让他出使北燕的决心,反而阴差阳错地推了一把兄长的计划。   这可?真是,感觉自己像是戏台上的皮影人一样,自以为天衣无缝,踌躇满志,却不过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于是现在就面临着一个问题:他去宫中的事那几个兄长派来?的高手必然会禀报给兄长,而他,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兄长,一个很可?能有着从前记忆的兄长。   也不知道现在给屋子挖个地道还来?不来?得及。   周征听说了之后,记仇得紧,来?此好生嘲笑了他一番,并?且怜悯地看着他道:“我能陪你胡闹,秦王可?不会纵容你,我得在这儿再多待两日,看看你能被?收拾成什么?样。”   赵泽瑜冷漠地瞧他,周征浑然无觉,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秦王肯定不舍得把你打死?。”   赵泽瑜:“……”   这玩意儿真是幸灾乐祸哪儿都有他。   赵泽瑜想了下,觉得兄长如若不知自己对陛下说了什么?倒也没什么?大碍,还是能糊弄过去的,陛下总不至于闲得慌去和兄长学舌他都说了什么?罢。   他提心吊胆、惶惶不安了三日后的那个清晨,他刚用过膳便蓦然被?突然出现的人点住了穴道,上半身便动不了了。   点住他穴道的人正是那六位高手之首,赵泽瑜谴责地看着他:“你在作甚?”   这人一脸愧疚,但坚决道:“是秦王殿下吩咐我带您去见他的。”   “那你点我穴作甚?”赵泽瑜试着冲破穴道,却毫无作用,他毕竟还没有记忆中的那种?功力,在一流高手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在赵泽瑜震惊的眼神?中这人又拿出一条绳子细心地把赵泽瑜的衣袖整理好,将他的手臂拉到身后隔着衣袖捆了上去,边捆还边问:“殿下,这样不疼吧?”   赵泽瑜一脸木然:“你捆都捆了,还问我作什么??这也是我哥让的?”   那人点头,小?心道:“秦王殿下说对付不听话?乱跑的小?孩就该把他捆上揍一顿。属下要走时秦王殿下又道千万不能伤着您,也不能将您弄疼了。”   说完他自己都腹诽:“这都要将人捆了揍一顿了,左右都是要疼的,还在乎这点疼有什么?必要?”   赵泽瑜气道:“我堂堂一个封王的人,做什么?自己可?以决定,哪里还叫小?孩?我哥凭什么?揍我?”   忙着雕花似的绕绳子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地的护卫闻言同情地看了眼赵泽瑜:“殿下,我觉得您这句话?可?千万别说,我从未见过秦王殿下发这般大的火,您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赵泽瑜气不过:“兄长这是在滥用私刑!”   护卫心道:滥不滥用私刑我不知,反正这位小?祖宗今日怕是要受点皮肉之苦了。   他躬身下拜:“殿下,得罪了。”随后便给他披上个披风扛着人到后门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驾车往秦王府去了。   赵泽瑜自出了门便闭口不言,被?捆成了个粽子,他还没那么?大脸四处叫嚷,只是却不复方才一脸义愤填膺,眼中略带茫然:他要如何去面对他哥?   纵然不复梦刚醒时那种?愧疚到想自尽谢罪的激烈感觉,可?旭儿的面容和他那为了救自己毅然决然的眼睛却让在眼前闪现。   他似乎当真能体会到将一个小?孩从襁褓一手抚养长大的那种?亲人之感,与同兄长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   在兄长面前,哪怕他再伪装,不可?否认的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兄长在引导、在包容他,只要看见兄长,自己就像是有了方向,这是一种?安心的感觉;而在梦中那短短的时间?里,纵使那孩子身上背负的是他对兄长血脉的寄托,他也是那孩子眼中最值得崇拜的长辈,位置倒转一样,他是那孩子的参天大树。   可?他没有保护好旭儿,反而让旭儿为了救他而牺牲。   他不知如何去面对兄长,甚至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旭儿叫他一声父亲,可?是他现在又怎么?配在兄长面前称一声自己是旭儿的父亲,连想一想都是罪恶。   纷杂思绪间?,不知不觉秦王府已到。   又是后门,护卫已经带着他“嗖”的一声飞进?了秦王府,保证金贵的安王殿下半根毛都没让别人看见。   赵泽瑜幽幽地道:“堂堂一流高手,把这般出神?入化的轻功用在绑架越货上,不觉得寒碜吗?”   护卫瞧了眼他的身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点都不寒碜,殿下您自求多福。”说罢便比方才进?来?时更?快的速度飞没影了。   以赵泽瑜的耳力和对某人气息的熟悉,他当然知道身后站着谁让护卫溜得这般快。   分明是最亲近的亲人,不过只隔了几日,可?他的腿偏生像是长在了地上,脖颈中梗着什么?东西一样,整个人几乎凝成了一座雕像,因为恍如隔世,相对亦无言。   他哥或许不知道他没能保下旭儿,可?他自己却再不能仅仅把这当做什么?可?能是预兆的梦来?,那愈来?愈真实的感觉和周征几乎是肯定的回答让他无法自欺欺人。   他就这般背对着赵泽瑾站着。   “既然没有捆你的腿便给我转过来?。”   习惯性地跟着他哥的指令来?,赵泽瑜的腿背叛了主人直接转了过来?。   他尚未看清兄长的面色,便已然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压力和那抬起手掌带来?的掌风,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脸却纹丝不动。   一道风刮过他的脸侧却戛然而止,赵泽瑜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个双目赤红、牙关?紧咬、青筋直蹦、手停在半空颤抖不已看起来?像是走火入魔的赵泽瑾。   对赵泽瑾的关?心是本能,他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问道:“哥,你几日没睡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暴怒的“你闭嘴”。   赵泽瑾仔细地看着赵泽瑜,似乎是想将他看到骨子里、看到心里。   赵泽瑜被?这样的咄咄目光看得颇不自然,因为他确然心虚,便将头微微垂下,却被?赵泽瑾猛地掐住脖子提了起来?,逼迫着自己与他直视。   赵泽瑾的手劲不小?,赵泽瑜已然感受到了些许的压迫感窒息感,心中猛地一颤:看来?他将情势想得太好了,他哥这回的怒火是从未有过的。   他双手被?缚身后,上身的穴道又被?点了,自然没办法挣脱,连带着腿都有些受影响,被?赵泽瑾就着这种?要命的姿势,一路跌跌撞撞地半拉半走地被?提进?了屋中,甩到了地上。   这回地上什么?也没有,硬邦邦的,看来?兄长是打定主意要给他一个教?训了。   “跪下!”   赵泽瑜方才在府中什么?“滥用私刑”的张口就来?,这会儿却毫不抵抗、缄默不语,活像个锯嘴铜锣,干敲不响。   这世上有些人心性仁善,性情豁达,纵使可?能会因着一时之过或是无端牵连而心生愧疚,最终却仍能走出无谓的自责与自我折磨,将悲伤愧疚化为自己的力量,虽记得却不沉湎;可?有些人虽能将心中事掩盖,却犹如行走在百丈岩浆之上,看似强大实则强大却永生承受炙热火狱灼烧,永远不会向软弱屈服,可?岩浆将其吞噬殆尽之时,便是其与心魔同归于尽、灵魂自由之时。   而还有些人,处于这两者之间?。   赵泽瑾在他面前蹲下,又是将他的喉咙扼住,越收越紧,赵泽瑜感觉到呼吸渐渐受阻。   也不知是因为对他哥的绝对信任还是那一闪而逝的若是这般离去也好的念头,赵泽瑜闭上眼睛任他施为并?无丝毫挣扎,直到他因呼吸困难而产生自然的身体挣扎的反应。   过了几息,赵泽瑾蓦地松开了手,清新的空气进?入口鼻,赵泽瑜不禁大口地喘息着。   “怎么?样,找死?的滋味好受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问就是无语望苍天,论一个五讲四美的哥哥一下子给气得暴走了怎么办 第99章 我差点给吓死   人的身体, 哪怕自己求死,在潜意识中,却始终有?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求生意志。   找死的感觉当然?不好受, 赵泽瑜实话?实说:“难受。”   赵泽瑾背对着紧闭的门窗, 屋中并?未燃灯, 在背光处, 赵泽瑾面上的神情有?些让人分?不清楚,只听他语气轻柔地道:“那?你怎么就自请前往北燕存了死志呢?”   兄长竟然?知道了!   赵泽瑜一时间来不及想兄长为何会知道他同皇帝的对话?, 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这距离一近他看见他兄长眼中有?些不详的红色, 而仿佛是从?那?梦中带回的直觉,他感觉兄长浑身的气息略带不稳——这模样实在是不能不让他想到走火入魔。   可这怎么可能?通常来讲,只有?学习魔道中最诡谲的心法?才有?可能在修习到较高层次时由于功法?隐患走火入魔。   寻常正道心法?大多并?无什?么隐患,若说有?人走火入魔那?么便是在某一方面太过?执着以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而这种情况多发于武痴之中。   而赵泽瑾生为皇室子弟,根骨绝佳, 以现在的年纪这个内力、境界放到江湖上都是出类拔萃,他又在武功进境方面颇为随和,这那?什?么来走火入魔?   可再仔细瞧瞧,赵泽瑜还是心惊得很, 兄长眉间素来的稳重恬淡看似还在, 却都沾染上了一些化不开的郁气与煞气, 确然?像是走火入魔。   那?这样似乎也?能解释兄长为何把这种手段招呼在他身上。走火入魔者, 重者神志无存,经脉内息紊乱,轻者神志尚在,但行事多有?偏执妄诞, 若是由何事引起心境有?损方才走火入魔,那?么便会在此事上行为格外随心所欲、令人捉摸不透。   赵泽瑜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莫不是因为听说了他的肆意妄为,兄长心绪不稳,方才在运功之时出了岔子?   赵泽瑾发现他在走神,十分?不悦:“你在想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哥的情况太过?诡异,赵泽瑜打算好歹先琢磨着让兄长给?自己松绑解穴他好去找周征来帮忙看看,便立马做小伏低:“兄长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擅自进宫。”   “你错了?我?们睿智英明、舍生取义的安王殿下也?会有?错?”   赵泽瑜心道:那?我?若是说我?没?错我?怕直接把你气出个好歹来。   然?而未等他想完,猝不及防地他的下颌又被赵泽瑾掐着,他被迫微微仰头,腿也?不得不跪直了。   赵泽瑾仔细瞧了瞧他,忽地冷笑道:“安王殿下果真是待我?极好,竟还屈尊降贵费心哄骗我?、对我?低头,我?何德何能?”   “兄长,你别这般说,我?,我?……”   他本该尽力顺着赵泽瑾,好歹哄着人将他放了再说别的,可他那?句“我?没?有?哄骗你”却说不出口,有?许多事他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好说:“兄长,你这样我?很难过?。”   赵泽瑾道:“我?怎样?走火入魔吗?安王殿下不是都决意寻死了吗,不是决意抛下这世间所有?、羽化登仙吗?还管我?作甚?”   赵泽瑜勃然?色变,兄长原来知道他自己走火入魔了!   他勉强镇静下来:“兄长,你既然?知道自己现在有?所异常,便该精心调养,等到你大好之后,我?们再来谈,小瑜任你发落好不好?”   “嫂嫂的身孕月份越来越大,兄长你这样若是伤到了嫂嫂可怎么办呢?”   他苦口婆心,一腔真诚,可看到兄长眸中的冷淡,却被那?寒意冰得心中霜寒,声音越发弱了下来。   赵泽瑾轻笑一声:“你还有?闲心想曦儿的事?我?只是走火入魔,却非神志不清,当然?不会吓到曦儿。”   “曦儿她也?比你懂事多了,今日不过?是回去看看她的兄长,晚间便回来。”   “呵,小瑜,你想让我?解了你的穴道吗?”   赵泽瑜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兄长似乎对别人都很正常,但对着他的态度怎生便这般诡异,就算有?人将他与皇帝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兄长,也?不至于将兄长刺激成这般模样吧?   他虽说自请前往北燕,说的可是想要建功立业、大展拳脚,况且他自认逻辑清晰,北燕屡屡对他下手,他心中愤怒,想要反击亦是人之常情,怎么兄长便偏要认定他是有?寻死之心呢?   虽说他的确说不清自己有?没?有?这个心,但别人是决计看不出的,兄长却为何这般笃定?   赵泽瑾也?没?想要他的回答,手指在他的哑穴附近摩挲半响,最终还是放了下来:“罢了,你不必说,我?也?不封你的哑穴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这个情况赵泽瑜始料未及,他从?未想过?连他的解释兄长都不愿再听一句。   “哥,你不能都不听我?解释便直接自顾自地认准你所想的便是真的啊。”   赵泽瑾笑了起来:“解释?听你解释被你再骗一次,放你出去再任由你自己去寻死吗?”   “小瑜,哥想问你一句,你真的在意过?我?吗?”   赵泽瑜的眼红了起来,纵使?他知道这一次是他让兄长担心在前,也?实在不能不委屈:“哥,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怎么能怀疑我?……不在意你?”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奉你若神明,这世上其他人干我?何事,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都不在乎,你怎么能说我?不在意你?   赵泽瑾却被他这一句话?不知刺激到哪儿了,双手扯起他的衣领:“你是不是还要说,哪怕我?要你的命,你也?不在乎,你也?心甘情愿?”   赵泽瑜提心吊胆了半天,低声下气、苦口婆心都没?用,到头来还要被质疑真心,这些天来心中始终无法?疏散的郁结和着被赵泽瑾激起的冲动一并?发泄:“是又怎么样?你能不能别疯了?”   疯?是啊,他疯了半辈子了!   赵泽瑾眼中一瞬间红意更甚,身上的气息比之方才还要恐怖许多,时强时弱,赵泽瑜一下子又后悔了:他哥这时候本来就不正常,自己还赌那?口气、刺激他作甚?   赵泽瑾古怪地笑了两声:“原来我?这些时日那?么坦诚相待、那?么极力挽回,都是白费,都是自作多情,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你才是那?个不看不听将别人的真心视作粪土自己舒坦了便全然?不顾别人半分?的人。”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啊?恨我?待你不够好、恨我?不够关心你、恨我?有?太多的顾虑,所以你就想着自己一走了之来报复我?一辈子,叫我?记得我?的弟弟是因为我?的无能、因为我?的不够重视而自寻死路的?”   “我?告诉你,若是你当真要入北燕为质,十数万定北军会即刻南下列阵宫城,你恨我?也?罢,报复我?也?罢,我?绝不会让你有?离开人世的机会。”   赵泽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赵泽瑾却不愿再看他的眼睛,将他被扯得一片褶皱的衣领抚平,而后侧身坐在地上。   他仿佛是已然?耗尽了力气,周身的气息又沉寂下来,却比方才他那?气息横冲直撞时更让赵泽瑜担心,他听到赵泽瑾道:“罢了,不管你信不信,若是有?一日要我?在攻入京城、同袍刀剑相向和你的性命间做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他忽而又自嘲一笑:“可能你也?从?来都不信吧,你大抵觉得我?一直以来都在哄骗你利用你,所有?对你好的事都是为了让你百倍千倍地还我?,我?是不是说到你心中去了?”   赵泽瑜连连摇头,心中难受极了:“哥,刚才是我?一时冲动,说错了话?,我?当然?在意你,我?想之后还让你惯着我?,闯了祸便找你帮我?收拾,把你闹得鸡飞狗跳、让你时刻记得有?我?这么个弟弟……”   他话?未说完,便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赵泽瑾明明说过?不会点他的哑穴,这会儿却又出尔反尔,“你还是不要说话?了,你太巧言善辩了,你说话?我?就会心软,心软了便会放了你,然?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又会自己筹谋些什?么,然?后躲到我?找寻不到的地方去。”   赵泽瑾想说什?么,却终归咽了下去:“你恨哥吧,恨也?总比不在乎好,你恨我?才能想着保住你那?条小命来找我?算账。”   他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来,赵泽瑜当然?不会觉得这是赵泽瑾想要解开他的绳子或是捅他几刀,本能地有?些不详的预感,只是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了。   这匕首泛着寒光、吹毛断发,赵泽瑜眼睛蓦地睁圆了,满是不可置信,挣扎着要过?去却被束缚着不能动,面上现出痛色,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赵泽瑾今日穿的是一件白色为底的外裳,左臂上迅速被鲜血染红,和白色对比得触目惊心。   他自己却无比漠然?,冷冰冰地看着痛哭流涕的赵泽瑜,笑着温柔地问道:“小瑜,疼吗?”   赵泽瑜当然?回答不了他,赵泽瑾抹掉他面上的眼泪,摇头道:“不,我?猜你是不疼的。你看,我?舍不得打你骂你让你疼,你又这般不听话?,那?么我?只好自己划上一刀了。”   他对着左臂上的伤口按了一下,旋即伸到快要晕过?去的赵泽瑜眼前:“人确实并?非草木,流血是会疼的,但是比起我?知道你想死的时候,一点也?不疼。”   赵泽瑾右手抬起赵泽瑜的下巴,凝视着他脸上的神情,不解地摇了摇头:“你为何要哭呢?哥想让你高兴的啊。”   “我?觉得你想死的时候都不在乎我?疼不疼,这时候应该无动于衷啊,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要做出一副你好像很在意我?这个哥哥的样子?”   “你不是恨我?吗?你应该觉得这还不够,是吧?”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默认了。”   赵泽瑜疯狂地摇头,可体内一流高手的禁制是那?般的强大无情,锁住了他每一分?想要调动的内力。   赵泽瑾点了点头,“好,那?哥便如你的愿。”说罢赵泽瑾左臂上又绽出了第?二道伤口。   赵泽瑜伏在地面上,看着他的神明、亲人自残自伤,终于冲破了哑穴,凄厉地喊道:“哥,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求求你,不要再继续了,我?真的要疼死了,我?再也?不敢了!”   下一瞬,有?人破门而入,赵泽瑾反应很快,刚想起身,却被来人一掌切在后颈,晕了过?去。   扶着人的周征看着地上这一片狼藉的血,再看看被捆成了粽子哭得不能自已的赵泽瑜,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左手扶着赵泽瑾手臂的地方沾了一手的血。   饶是他见过?再大的场面,这会儿也?难免感慨出了一句:“我?天,你们这俩兄弟可真会玩。”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作者,人家走火入魔都是砍别人,为啥我走火入魔是自残?   作者君:因为不可以ooc啊   小瑜:讲道理,我总觉得我这是无妄之灾   作者君:不,你就是你哥的心魔呀 第100章 前因后果   看着周征到来, 赵泽瑜终于忍不住哭了个惊天动地,有可能是因为他之前忧思过重?,方才又被点了半天的穴, 惊怒交加, 哭到一半就晕过去了。   周征:“……”   这?么个烂摊子就丢给?我了, 我艹你们大?爷啊!   周征无奈, 这?秦王府他就知道上一次夜访的那?个地方,而且赵泽瑾能在那?儿见他, 应该是秦王府中比较安全的地方。   所幸赵泽瑾今日?整这?么一出?本来也都?把府兵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周征一手一个, 竟也还能施展轻功,没叫巡逻的人?看到。   周征是被乘风给?叫来的,之前为了话本的流传,周征没少往安王府这?儿送些小东西, 当然这?些“精心准备”的小东西都?是周征随便从一个小摊那?里一收买过来的,一天送一个专门折腾下人?玩。   虽然有驿馆, 周征还是在京城买了个宅子,圣朝节后就住进?去了。乘风不知内情,只知他们殿下并不反感这?位淮王的痴缠,还着意记下了周征的宅子。   上一次赵泽瑜噩梦不醒, 赵泽瑾又被软禁, 乘风病急乱投医, 去寻了周征, 果?真将?人?叫醒了。   故而这?一次乘风发现他们家殿下连带着那?几个高手都?不见了之时便又去寻了周征。   周征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只略一琢磨了下想想最近北燕使臣这?一摊子事彻底解决了便知某人?现在大?抵正被秦王收拾着,当然兴致勃勃,屁颠屁颠地就来了秦王府看戏。   可没想到一来便碰上这?么个场面, 赵泽瑜可真是个来讨债的。   他毕竟武功比赵泽瑜高得多,自然感受得到赵泽瑾周身的气息紊乱,当即伸手探了下脉,却疑问?地嗯了一声。   他又将?目光投向赵泽瑜,瞧瞧他这?身造型,当即缺德地笑了出?来,从赵泽瑾桌案上拿了纸笔开始描描画画。   赵泽瑜也没受伤,只不过是急火攻心,不过一会?儿便悠悠醒来,感受到周身束缚懵了一下才想起?晕过去之前的情景,急忙转头便看见了昏迷不醒的赵泽瑾和一脸奸笑的周征。   他急得很,看周征这?看戏的模样就更来气了:“赶紧给?我解穴啊。”   周征这?才放下纸笔,嘴边还带着可疑的笑,走过来一边给?他解穴一边道:“哎呦我去,你们这?俩兄弟可真逗,我听你在那?儿喊的还以为秦王是真下狠心收拾你一顿、都?给?你打得求饶了呢,没想到是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难怪你平常一口?一个‘我哥’地叫着,他还真是疼你。”   赵泽瑜恢复了内力,将?绳子崩开,一脑门官司。现在他都?没空想他哥醒后他们两?个如何交流,先急忙去看赵泽瑾的伤口?。   周征在一旁懒洋洋地道:“放心,他比你有分寸多了,死不了,也没什么大?事。”   这?位爷想必是修习过人?人?喊打秘籍,一张嘴便让人?想揍他。   赵泽瑜念在是此人?及时将?赵泽瑾劈晕才结束方才那?样诡异的场面,按住手上跳动的青筋,问?道:“我哥这?是怎么回事?”   将?赵泽瑾扶正,周征一只手抵在他后心运功,另一边“哼”了一声:“问?你自己啊。”   周征心中暗暗感叹:赵泽瑾这?样一个性情这?般豁达的人?竟给?逼成了这?样,赵泽瑜倒是十分有能耐。   不过想想也是,这?心魔的根子早在上一世就埋了几十年了,这?一世看似有赵泽瑜在,应当能抑制赵泽瑾的心魔,但实际失而复得,局势又不安定,对赵泽瑾的心魔反而是更大?的推动。   人?是这?世上最健忘的,亦是这?世上最长情的。   周征前两?世早见过人?世百态,为自己找借口?是人?之常情。大?多数健忘之人?不过短短数年便恩义尽忘,甚至受人?恩惠后反而恩将?仇报;而大?多数长情之人?长得不是恩,乃是恨、是怨。   从这?种角度来说,赵泽瑾在皇位上几十年竟从未忘记这?个以骨血助他登上皇位的弟弟,并且怀念悔恨到活生生弄出?了心魔,倒也算是个万中无一之人?。   因而蛰伏并不断壮大?的心魔平时赵泽瑾还能以理智压制,偏偏赵泽瑜又来了这?么一出?。   更雪上加霜的是,周征和赵泽瑾一样都?达到过武学宗师级别,故而深有体会?:人?修习武学,其实有二,相辅相成却也相互制约。   一者为内力,一者为境界。   他们现在有了前世记忆,悟出?的境界自然是在的,可是身体却是年少时的身体,这?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寻常有悟性极佳的天才会?出?现境界比之相对应的内力要高上一层的情况,虽有些头重?脚轻,但也无甚大?碍,因为领悟的境界自会?帮助心法运转、使内力加速增长。   有时高手过招若是受伤重?了也会?出?现内力暂时跌落的情况,但因为内力曾经达到过那?个层级,只需将?伤养好后打坐静养,很快便能恢复内力。   可应当还从未有过他们这?种境界一瞬间比内力高了数个层级的情况。   周征上一世的时候便有过这?样的感觉,当时他的内力运转得极不稳定,分心花了两?三年的功夫才适应这?种情况,不至于在过招中出?什么岔子。   赵泽瑾却是回来刚三个月,这?三个月中想也知道他得忙着天下为局,忙着坑皇帝坑英王,根本没时间提升内力,这?一回遭心魔反噬,走火入魔也是自然而然的了。   赵泽瑜一脸自责,周征“嘶”了一口?气:“行了,这?也不是你想的,以后你护好自己的小命,少整出?点什么事让他操心,比什么都?强。”   “秦王自控能力当真极强,”周征接连按过赵泽瑾周身几个穴位,“走火入魔之人?往往经脉中内力横冲直撞、波涛汹涌,使其时时燥郁难耐,性情大?变,暴戾难忍,尤其对引起?其走火入魔的诱因格外执着。”   “而他走火入魔有两?三日?了,能硬挺着一切如常地正常把北燕的事情解决才对你发作,还能忍住不伤你对自己下手,世间罕见呐。”   这?倒也是因为赵泽瑾的心魔大?半是因为后悔自责,这?才导致这?部分情绪放大?后会?出?现自残这?种行为,以这?种悔恨程度,赵泽瑾没一刀攮死自己也真是自制力极强了。   不过这?赵泽瑜现在还没回忆起?他上一世干的那?些事,这?赵泽瑾的心魔隐情也没法跟他说,只能这?么糊弄过去了。   想起?方才赵泽瑾根本不听他解释,赵泽瑜愁得要死:“你还没说这?走火入魔能不能恢复呢?”   周征点头:“能。我发现他方才给?自己放了些血倒是使得他这?奔腾的内力又稍许平缓了,他自己也一直在控制梳理经脉,以他的坚韧,维持原状不难,但……”   赵泽瑜快急死了,催他道:“但什么呀?”   周征好生欣赏了一番这?小崽子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脸色,才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赵泽瑜:“……”   这?不完蛋吗?他哥但凡现在能正常沟通,今天也不至于闹到见血的地步。他哥现在动不动就不让人?说话,看着他就激动,这?要是每次他们想交流一下他哥就得见一次血……   他愁得用头抵着墙:“我看我在这?儿就是刺激他,不然我还是别在他眼前碍事了吧。”   周征点头:“好啊,那?你信不信再待几日?你就能亲眼看见都?城禁卫军同?室操戈围困皇宫、秦王篡位,弑父杀弟?当然这?个弟指的是赵泽恒。”   赵泽瑜愣了下才道:“你的意思是我哥已经策反了一部分禁卫军?”   周征:“……”   重?点是这?个吗?   好在赵泽瑜赶紧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我得一直在我哥旁边待着?”   周征冷笑一声:“你说呢?祖宗,你那?要死要活的都?把他刺激成这?样了,他醒来后看不见你在身边,还不直接把京城掀了?”   “那?这?不又回来了吗?我哥现在听不进?去我说的任何东西,就觉得我在骗他,你说心病还需心药医,都?无法沟通,还怎么医?”   “还有,你说让我时刻在我哥身边,难不成晚上嫂嫂回来,我还在他们卧房里杵着吗?我怎么跟嫂嫂解释?嫂嫂现在还有孕,难不成我还能告诉她我哥走火入魔啦?”   周征手下利落,接连打通几大?要穴,缓缓收工,对赵泽瑜一点都?不同?情,嘲讽道:“自作自受。”   说罢便起?了身,去给?自己倒了杯茶,便不理赵泽瑜了。   周征仿佛是个如何打趣如何开玩笑都?能受得起?、都?不放在心上的洒脱人?物,是以赵泽瑜从未得到过这?种待遇,想了一会?儿才试探道:“你……也生气了?”   “你哪只眼睛瞧出?我生气了?”言罢,咔嚓一口?将?一颗酥糖拦腰咬断,看得赵泽瑜腰身一疼。   这?若是还叫不生气,赵泽瑜委实想不出?这?人?生气时是什么样了。   他和周征随便惯了,两?人?相处模式便是鸡飞狗跳,相互拌嘴的损友,是以周征这?一生气,赵泽瑜本就焦头烂额的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好半响才想起?来之前那?次他们确然是不欢而散的,当时周征虽承诺帮他言语间却似乎气得不轻。   这?人?也太记仇了罢。   然而别无他法,赵泽瑜硬着头皮道:“周公子胸怀宽广,自然是不会?生气了,是我,钻牛角尖,自作自受,污蔑您的人?品,我活该,我小人?之心度……”   他话没说完,却被周征打断了:“算了,别说了。”   赵泽瑜一句话说了一半,咽回去就瞧见周征脸上比方才还阴的神情,不知又是哪句话说错了。   很快他就没时间想这?些了,周征道:“秦王这?个样子,所有他特别在乎的人?,最好都?不要离开他身边时间太长。而且我方才虽为他运功打通他几个淤堵的关窍,但他这?种偏激的状态可能还会?持续几日?,你瞒不住。”   “我观秦王妃是个能担得起?大?事的人?,还是将?事情同?她说吧,秦王这?回要歇息一段时间,府内外调动也需要她。不过……”   “不过什么?”   周征带着看好戏的跃跃欲试,语气欢快地道:“以秦王现在这?种状态,你若是说服不了他,不能让他真正相信你悔改,到时今日?之事必得重?演,说不得便要将?你又绑了放在房中时刻监管着,到时秦王妃也在,你的脸要丢没啦!”   赵泽瑜:“……”   他能不能现在就将?这?货揍得满头包,叫周无由先把脸丢尽了?   念在可能还会?用到周征,赵泽瑜按捺住了自己的手。   尚且不知自己的脸逃过一劫,周征接着怜悯地看了赵泽瑜一眼:“对了,说起?走火入魔,必定要向秦王妃解释起?因。上次我见秦王妃也拿你当亲生弟弟,你说她知道你这?种找死的行为不生气的可能性有多少?”   赵泽瑜觉得自己要不还是重?新?投胎吧。 第101章 狗咬吕洞宾   秦王妃对赵泽瑜素来?温柔如?长姐, 又因其年岁未尝比赵泽瑜大?上几岁,故而有?时二人也算得上玩伴,但这不代表赵泽瑜便真?能将她当成同龄玩伴, 有?时候他也挺怕嫂嫂发火的。   他现在连他哥都搞不定, 再?来?一个嫂嫂, 这不是要命吗?更何况, 他可?知道?,有?的时候嫂嫂才是那个生?气生?得绵长极了、极不好哄的人。   赵泽瑜一把抱住自己?的头, 闷闷地?道?:“周无由, 前几日你怎么不拦着我啊?”   闻言, 周征呵呵两声,毫不留情地?道?:“就你前几日那个魔怔样子,好像四大?皆空,随时能给自己?脖子上来?一刀的样子, 我拦你有?用吗?再?说,有?我在, 就算阿赫巴,想在我手下要你的小命也得掂量掂量。”   “你在京城,皇帝老儿一直想要你小命,但你若是对北燕说愿意和?他们合作, 阿若那不会?动你。虽然卧底也很困难, 但和?有?一个喜怒不定的皇帝来?比, 未必就那么危险。”   周征说了这么多, 赵泽瑜这会?儿才明白其思虑深远,心中既感动又愧疚,对他拱手:“对不住,谢……”   他话没说完, 周征便“嘶”了一声:“别谢,别煽情,我鸡皮疙瘩都要下来?了,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想做的,和?你没关系。”他对着床上努了努嘴:“你要是想让秦王彻底好起来?,你还是想想怎么和?他说吧。”   “你想想,他这又和?你们那个陛下虚与?委蛇的,之前还不顾打破平衡可?能会?招来?皇帝老儿更深的忌惮,也非得要进一趟诏狱来?将赵泽恒拉下。他这是为了什么呀?还不是为了你和?他媳妇这两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他这么苦心筹谋的,结果,你嘛,可?倒好,这冲动劲一上来?就寻死觅活的。他本来?内力就比境界低,这头重脚轻的就容易出事,你这一伤他的心,他不走火入魔谁走火入魔?”   “我要是他呀,我也不想听你说话,表面上撒娇卖乖,背着人肆意妄为的,谁信你谁傻子。”   赵泽瑜低着头挨训,听他连珠炮似的嘚啵了半天,才道?:“那你还信我吗?”   “信。”   对他这般笃定的回答,赵泽瑜却迷茫了:“为何?”   因为从始至终你从来?都没瞒过我骗过我什么,坦诚得近乎残忍。   “你骗的是秦王又不是我,我为何不信你啊?”周征嗤笑一声:“再?说你现在这点城府可?嫩得紧,想骗我再?练个几十年吧。”   “哦对了,秦王识人本事和?我差不多,我能看出来?的他也差不多,你要是心里还有?点求死的念头就别说话,要不然一眼就被他看出来?之后你就算真?悔改他也不信了。”   赵泽瑜闻言又有?些茫然了:“我不知道?,我现在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强烈的感觉了,但我仍然不能完全摒除,周无由,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应当是有?我梦中那些片段的记忆吧。   周征挑了挑眉:“我只?问你一句,看到秦王这个样子,你当真?毫无触动吗?”   如?何能没有?触动,纵然他因为他哥现在的状态焦急不已,可?有?一个人因为他的安危担忧到如?此地?步,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心中怎么能没有?一种暖流涌动?   可?是,赵泽瑜摇头道?:“我做不到毫无负累地?去接受这样浓烈的爱护,你知道?吗?我真?的觉得我不配。”   对此,周征的回答很简单:“你大?可?以试试一会?儿秦王醒来?后你要是把这话和?他说一遍,他能当场被你气得无力回天。”   说曹操曹操到,周征话音刚落,赵泽瑾便悠悠醒转。   那双眸子中还是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红色血丝,赵泽瑜想起方才的情景,有?点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哥,你还好吗?”   赵泽瑾却骤然感觉到了屋中还有?另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的存在,下意识地?便站起来?把赵泽瑜挡在身后,像是本能地?护着自己?最?为珍贵的软肋。   待到看清是谁,赵泽瑾的敌意丝毫没有?减轻分?毫:“你来?做什么?”   周征察觉到赵泽瑾全身调动起来?的功力,抱着臂道?:“你现在脑子不好也别逮着个人就乱咬。有?点良心,给你运功疏通经脉我还是看在赵泽瑜的面子上,你不谢我也就算了,还想对我动手?”   赵泽瑜捂脸,周征和?兄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见面就水火不容的。   见赵泽瑜在后面双手合十一个劲地?请他闭嘴,周征“切”了一声:“怎么,我都救了你哥,你瞅瞅你哥对我这态度,凭什么不让我说?你惯着你哥,任他为所?欲为,可?别指着我和?你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赵泽瑾横眉立目:“你对小瑜究竟有?何图谋?当日是不是你唆使小瑜前往北燕,你要利用小瑜做什么?”   当日周征被乘风拉到府上去叫醒赵泽瑜时,那几个护卫自然也看见了,自然是要报告给赵泽瑾的,周征想想便明白了,故意道?:“哎呀呀,我没听错吧。赵泽瑜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要受到秦王殿下日夜监视,这不是坐牢吗?秦王殿下,莫说他是你弟弟,堂堂皇子,便是卖身给你的仆从,也断没有?被这般严密监视限制的道?理吧?你这是拿他当囚犯吗?”   赵泽瑾刷的一声拿起一旁的剑,指着周征:“我们兄弟间的事,和?你无关。”   周征好整以暇:“哎呀,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是不是?对了,我方才进来?时,赵泽瑜甚至还被你点了穴道?绑了起来?,你想做什么,囚禁他软禁他,让安王从此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赵泽瑜简直要疯了,这周征方才不是挺正常的,言语之间都是对自己?的谴责,这怎么这时候倒是替自己?打抱不平了起来??关键他还是故意歪曲的。   这不是挑事吗?   赵泽瑾道?:“阁下不必挑拨离间、歪曲事实,你蛊惑小瑜前往北燕究竟有?何目的?小瑜年岁尚小,可?能对你防备不足,但你若是想要对小瑜有?所?不利也要先问过本王的意见。”   被赵泽瑾用剑指着,周征丝毫没有?紧张,甚至笑道?:“呦,这不是条理蛮清楚的,看来?你还没失去理智。你也不用拿剑指着我,你应该知道?就算你尚未走火入魔的时候你也打不过我,现在?”   周征轻笑了一声:“你能从我手下全身而退吗?”   赵泽瑾冷然道?:“但你想轻易打败我也没那么容易。”   周征看出他在想什么,拍了拍巴掌:“从前我还道?能同我一样疯的只?有?赵泽瑜,现在才发现赵泽瑜这人倒是同你一脉相承。”   “行了,我早说过,你用不着这般想我。你我之间的不同便是你将赵泽瑜当做需要你时刻保护的弟弟,而我将赵泽瑜当做友人。”   “你拘着赵泽瑜,不肯让他面对一点点危险那是你的事,但我支持他的一切选择那是我的事,你也干涉不着。”   赵泽瑾狠狠瞪了一眼拉着他生?怕他俩打起来?的赵泽瑜,冷冷道?:“你所?谓的支持便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你说这话我就纳了闷了,什么叫去送死?”   赵泽瑾道?:“北燕对小瑜是何等态度你不是不知,却还放任他去,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知利害吗?你不劝他,反而推波助澜,竟也能叫做友人?”   周征嗤笑了一声:“这便叫做送死?赵泽瑜的打算你都没有?仔细听过便武断地?自以为是,秦王殿下就是这般处事的?他只?要同阿若那说皇帝老儿无情无义,自己?愿意同她结盟,阿若那多半不会?对他下手,以赵泽瑜这鬼心眼,暗度陈仓也不是不可?能的,他想帮你,想建功立业,怎么就不行了?”   赵泽瑜顺着后面给了周征一个大?拇指。   他是他哥的心魔,他哥不肯听他说话没关系啊,周征不是还长着嘴吗?   比起一开始便好像站在赵泽瑾这边、实则为赵泽瑜开脱这种并不高?明的做法,周征索性一开始便和?赵泽瑾吵个昏天黑地?,再?不动声色地?把当时赵泽瑜的确是脑子抽了的想法抹掉变成单纯的想做出一番成就、帮赵泽瑾拿下北燕。   这样一看,赵泽瑜简直是拳拳赤子之心,天地?可?鉴哪。   赵泽瑜脑子转得快,立马从后面走到赵泽瑾面前,可?怜巴巴地?道?:“兄长,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拿下北燕,再?加上北燕屡次对我下手,我有?些忍不住便一时冲动。”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咪:“哥,你看你骂也骂了,绑也绑了,吓也吓了,就别再?生?小瑜的气了好吗?”   “以后小瑜保证乖乖的,绝不再?拿自己?开玩笑了,你理理我嘛,不然我要伤心死啦。”   赵泽瑾狐疑地?看着赵泽瑜,仍然不怎么相信,周征已然听了那一通九曲十八弯的“哥”,可?算知道?了赵泽瑜在赵泽瑾面前什么德行,可?不就是只?柔弱无骨的小白兔,也难怪赵泽瑾天天担心他家?弟弟被这个害了,被那个拐了的。   就是——“哎呦喂,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你们能不能不那么肉麻?”   “干你何事?”赵泽瑾瞟了他一眼,隐隐还有?些炫耀的意思。   嘿,要不是我大?人大?量、聪明机智,你现在这走火入魔的脑子得拐多少个弯才能捋直了?   过河拆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哎呀,哥,周无由他就是那么小肚鸡肠,看我们兄弟感情好,他就嫉妒,你不用理他,多看看你可?爱的弟弟就好啦。”   周征:“……”   我他娘的以后再?管这两个白眼狼兄弟我周无由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为啥我哥走火入魔了感觉像是心智也有点倒退了呢   泽瑾:防火防盗防周征   周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第102章 人家还是个孩子呢   俗话说, 解决内部矛盾的最好方法就是把矛盾转嫁到外部,周征凭着只有自?己一个人受伤的成就成功安抚住了一个走火入魔一碰上他家弟弟脑子?就犯轴的秦王,结果并没有得到劳苦功高者?该有的谢意, 反而被这两人里外都埋汰了一通, 气得转身就走。   赵泽瑜本想追上去送一送, 可瞧瞧他哥现在这不稳定的情况生怕他哥哪下子?又犯病, 前功尽弃,便只能希望周征贵人多忘事, 下一次见面千万别记得今天赵泽瑜最后损他的事。   记得也?没事, 最多让他坑回来就好了。   赵泽瑜道:“哥你跟我说说你这什?么?时候能好呗?还有你这样能上朝吗?”   赵泽瑾却闭了下眼睛, 赵泽瑜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这是在干什?么?,可等赵泽瑾再睁开眼,赵泽瑜却惊讶地发现他哥眼中的血丝奇迹般地没了:“哥, 这是……”   “虽然我需要时间一点?点?除去心魔,但?短暂地压制它还是可以的。”   赵泽瑾将赵泽瑜拉过?来, 颇有些自?责地掀开他的袖子?看了看:“小瑜,这次是哥不好,没伤着你吧。”   赵泽瑜都做好这些天一直面对一碰着他就犯病的哥的准备了,结果他哥这一下子?恢复正?常他还颇有些受宠若惊, 这会儿那点?委屈才翻上来:“哥, 你凶我, 还吓我。”   旋即八爪鱼一样地爬到赵泽瑾身上了:“哥你赶紧好起来吧, 否则你因为我走火入魔我心中难安。”   赵泽瑾右手在这黏黏糊糊的小崽子?身后掴了一下:“知道以后就别干那些傻事,细作这种事用不着你来干,没有你在北燕搅弄局势,哥照样能够打下北燕。”   松了一口气, 他哥总算不怀疑他是找死去了,可松下一口气,那段极为真是的记忆又缠绕了上来。   他到底该怎么?做呢?若是将一开始的梦连起来看,纵使他哥也?像他一样有某些记忆应当也?是不知道旭儿的存在的,可若是有一天兄长知道了……   兄长会怪他吗?还是会原谅他?   若是兄长怪他,他确然无话可说,他自?己也?恨自?己,可又无比贪恋兄长的信任呵护,厚着脸皮仍想久久拥有这份温暖;可若是兄长不怪他——他的愧疚会愈发地折磨他自?己。   赵泽瑜将头在赵泽瑾怀中蹭了一下,却听到他“嘶”了一声,突然想到他左臂上的伤口,急忙问道:“兄长,你没事吧。”   对自?己下手,赵泽瑾虽有分寸,却也?不轻,此刻那血液已?经凝固,晕染了一片,看起来十分吓人。   赵泽瑜满脸心疼,便也?给他处理伤口。赵泽瑾由着他去,却若有所思:“我方才压制不住心魔之时只觉心中有种种嗜血、暴虐、偏激的念头横生,我虽有理智却也?难免受它很大的影响,但?放出一些血来,我却反而觉得神?智清明了些,也?更能控制住心魔,不知是何?原因。”   担心他哥万一再发作时想起这茬再给自?己一刀,赵泽瑜赶紧道:“哥,这可不能再试了,你是想吓死我还是想吓死嫂嫂啊?反正?周无由都说了,这个会慢慢好的,你可别再吓我们了。”   赵泽瑾也?没想再这样了,心结解了一些,心魔再发作也?不至于像方才那般厉害到让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不过?……倒也?不算是空穴来风,说到底,他也?不是一次动过?让小瑜安安分分地待在他的庇护之下的想法了。小瑜他又不是那等对功名利禄特别看重的人,良才美玉不雕不琢固然可惜,可谁说寄情山水、逍遥风流不会让美玉更加熠熠生辉呢?   他自?己做了几十年那个位置,自?然知道,位高权重同样也?代?表着比寻常人更加重的责任。他了解小瑜,在其位谋其政,只要小瑜掺和进朝堂事,独善其身也?不是小瑜的性格。   所以,从他刚回来时便有一个深埋在心底的想法,要么?就抹去赵泽瑜的皇子?身份,让他去外面,天大地大,尽可逍遥;要么?就尽量让小瑜不入朝堂,等到小瑜二?十岁该封王时,大抵自?己也?能将国内之事理清,到时小瑜想要什?么?都可以,没有人能够让小瑜再受半分委屈。   可惜天不遂人愿,先是皇帝几乎和他同时恢复了记忆,再有阿若那恢复记忆,都是活了许久的老妖精,赵泽瑾根本不可能能将赵泽瑜的行?踪完全掩盖不让这二?人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到头来,还是要让小瑜面对这两个虎视眈眈的人。   这一次虽说是因为小瑜又像上一世?一样,挣脱他的羽翼,以身犯险勾出了他的心魔,导致他行?为诡异,二?话不说直接将小瑜捆了来,可这又何?尝不是几十年中他内心时不时飘过?的想法呢?   他怨小瑜什?么?都不肯和他说,上一世?孤身踏上不归路;他怨这一世?明明自?己都安排好了一切,小瑜还是一意孤行?,非要挣脱他的保护往最危险的地方跑。   小瑜对皇帝说的话有人一字一句地报给他,他如何?看不出小瑜是真的想要去北燕,于是心魔再难压制。   所幸没有酿成大祸,万一真在神?志不清之时伤了小瑜,他当真要后悔死。   “小瑜,若我再控制不住发作时,你离我远些,免得伤到你。”   赵泽瑜想也?不想:“我不。”   “听话,”赵泽瑾摸摸他的脑袋,“哥不想伤到你。”   赵泽瑜摇摇头:“不想伤到我就快些好起来,况且,你方才那般严重之时都不曾伤我,我相?信无论何?时你都记得我是你弟弟。”   看着赵泽瑜无比清澈的双眸,赵泽瑾叹了口气,这孩子?如何?能不叫人心疼?   这样看着,仿佛前世?那些执念痛悔也?淡了些许,一直以来的郁结之气似乎也?散去了不少,连心境隐约都有些许不同。   他正?想着,赵泽瑜却凑上前来道:“哥,商量个事呗。”   赵泽瑾看他那眼珠滴溜滴溜转,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莫名熟悉的头疼感。   赵泽瑜却认真道:“哥,你看啊,嫂嫂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这走火入魔的事也?瞒不住,让嫂嫂回娘家住你必定也?不放心,那就必得坦白。但?是哥你不觉得仅仅因为我要去北燕就走火入魔这件事很是掉价吗?”   赵泽瑾一腔感动尽数付诸东流,甚至手还有点?痒痒,眯了眯眼:“所以呢?”   “那不如这样,兄长你只说被赵泽恒安排的人暗算,才导致的走火入魔?”   “那样的话曦儿就会完全不知你做了什?么?混账事是不是?”赵泽瑾语气轻飘飘的,面带微笑。   赵泽瑜一抬头,只见他哥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后心一凉:“没有,我怎么?会那么?想呢?我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哥你担心的。你看,嫂嫂若是知道你是如何?走火入魔的,必然会觉得你小题大做,心性不稳,有损你在嫂嫂心目中的可靠程度,到时哥你在家的威严程度笔直下降,这多不好呀。”   赵泽瑾点?点?头:“小瑜你说得非常有道理啊。不过?你难道不知你哥在曦儿面前本来就没有威严可言吗?”   赵泽瑜:“……”   虽说事实如此,但?哥你就这般直白地讲出来是当真不要脸和面子?了吗?   赵泽瑾瞟了他一眼:“事情既然做出来了,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你在陛下面前好生慷慨激昂,怎生这会儿扭扭捏捏的,还想含混过?去?”   赵泽瑜一脸苦相?,摇了摇他哥的右臂:“哎呀哥你就别说我了,方才不都让你好生训斥过?了吗?再说,人家还是个孩子?呢,你跟我计较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看看这长身玉立、已?然十四岁的“孩子?”,赵泽瑾闭了闭眼,笑道:“小瑜,为兄何?时同你计较了,只是君子?行?事,怎可处处欺瞒?更何?况我同曦儿夫妻情深,自?当坦诚相?待,共同进退。”   “有道是君子?可欺之以方。”   “曦儿于你我而言,非是君子?,乃是至亲,至亲之间,怎可欺瞒?”   若论辩术,再给赵泽瑜十张嘴也?说不过?他哥,赵泽瑜眼看这计划落空,哀嚎一声:“哥,你不疼我啦?”   赵泽瑾看他撒泼打滚,嘴角微抬:“不就是挨一顿骂吗?你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的,曦儿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赵泽瑜“呵呵”两声,心道哥你把嫂嫂惹毛了的时候也?未必能比我强上多少,何?必在此说风凉话?   比起赵泽瑾,赵泽瑜更怕的实际上是惹嫂嫂生气。兄长一般来说是当时事当时毕,做错了事罚过?便过?去了。   可别看景曦素日?同他像玩伴,真若是惹毛了她挨骂是轻的,景曦能用一系列手段让他们兄弟二?人痛苦不堪。   譬如说在清晨不到卯时便进屋将他的帘幔拉开,声势浩大地将他并不算凌乱的屋子?整理一番;再譬如说在平素说话时暗藏机锋,夹枪带棒,偏偏根本不指名道姓,却时时让人感觉膝盖中刀;再譬如说以你说话的某一个点?无比巧妙地引申将你绕到坑里后再挖坑填土,从头到尾娓娓道来。   一个爱翻旧账的女人不可怕,一个冷静的女人也?不可怕,但?一个逻辑十分清晰、头脑无比清醒还爱翻旧账的女人在你犯错之时简直是人间杀器。   因为她会让你觉得你呼吸一口空气、喝一口凉水都是错的,直到她认为你为你的愚蠢与错误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显然,对于景曦来说,保家卫国不是错误、迫不得已?之下破釜沉舟不是错误、思虑不周不是错误,但?在有万全之策下轻言生死……   赵泽瑜觉得他接下来三个月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赵泽瑾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幸灾乐祸之感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对了,小瑜,我方才忘记同你讲了,陛下同任老详谈时将你的打算说了。”   赵泽瑜绝望道:“哥,你看我还能活到看看我大侄儿长什?么?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赵泽恒:反派也是有尊严的好吧,不要什么锅都往我这儿甩好吧   小瑜:刚糊弄了一个哥,又来了一个嫂,最后还有一个老师,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恭喜泽瑾好好的一个中兴之帝,彻底被活了三辈子的另一个皇帝和自家的小狐狸弟弟给忽悠了过去,当然也可能是弟弟的撒娇卖萌使人盲目。 第103章 我好生悲愤   当然,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乘风被护卫也打包带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家只会和他们耍赖的殿下耷拉着耳朵怂成?了一个?人?形的委屈在墙角罚站,一时?之间不知是应该先求情还是先避难。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是晕的,关于他家殿下来秦王府为?何事先也不说一声, 关于他家殿下又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毕竟以秦王妃对他家殿下的疼爱程度, 不生气的话是决计舍不得这般晾着他们殿下的。   他正犹疑不决, 正在一旁贵妃榻上倚着的景曦却睁开了眼, 见他来了和颜悦色地道:“乘风来了?还去你原来的房间便可。”   乘风犹豫地看?了看?赵泽瑜,景曦却跟没有赵泽瑜这个?人?似的, 接着道:“乘风?还有什么事吗?”   无?视了他家殿下杀鸡抹脖似的暗示眼色, 乘风二话不说, 直接撤离——左右他家殿下是秦王和秦王妃的心肝宝贝,怎么着都没事,他可掺和不起,先溜再说。   赵泽瑜心中骂了下这个?倒霉下属, 瘪了瘪嘴,一波三折地委屈道:“嫂嫂, 我饿了。”   说饿倒也确然不假,从早膳过后赵泽瑜便被带了来,而?后兵荒马乱,一直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但习武之人?这点饿也是能忍的, 赵泽瑜觑了眼嫂嫂, 心道再如何嫂嫂也是舍不得饿着他的罢。   他有这个?自信倒也是源于过往经验, 之前赵泽瑜犯错时?景曦也从未在用膳时?发过火, 以免郁结于心、胃火繁盛,导致食不下咽,容易影响身体。   果然景曦拍了拍手,便有侍女进来在桌上摆了几?道菜, 赵泽瑜知道这便是嫂嫂还是心疼自己:“嫂嫂,你不同我一起吃吗?”   景曦只双眸阖着,并不接他的话,显然将“气都气饱了”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赵泽瑜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气馁,接着道:“嫂嫂不吃,我侄儿还得吃呢,兄长去打坐了,若是因?为?我气得嫂嫂吃不下饭,兄长会骂我,会打我,会把我扔到花园里的。”   他越说越离谱,景曦微微睁开眼,只见这小子还把自己说得真情实感起来了,委委屈屈地道:“到时?候你们在屋中一家团圆其乐融融,我就?只能在窗外眼巴巴地看?着,天寒地冻,天地为?席,天不佑我。”   景曦眼皮一抽抽,终于说了自得知来龙去脉后的第一句话:“无?妨,比起北燕,我大启京城的外面?要暖和许多。安王殿下既然连北燕的风雪都不怕,又怎会畏惧于京城内的区区冬日??”   赵泽瑜:“……”   嫂嫂的这张嘴还是这么犀利。一招不行换另一招,“嫂嫂,这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您吃完了再来收拾我不是更有力气?”   景曦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无?妨,收拾你我用不了多少力气。”   这倒是,只这一张嘴就?够赵泽瑜好生喝上一壶的了。   这时?候赵泽瑾从门口进来,景曦迎上去将人?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探上他腕脉,虽说内里真气仍层层鼓荡,左突右进,似是下一瞬便会破体而?出,但又似乎有什么束缚着它,令赵泽瑾体内维持着一种悬崖边的均衡。   景曦略微放心,但神色也并不大好看?,勉强道:“饿了吧,来一起用膳。”   赵泽瑜:“……”   呵呵,原来嫂嫂是在等兄长,唉,他可真是小白菜地里黄,整个?一孤家寡人?啊。   他还没想完,赵泽瑾便旁若无?人?似的将景曦拥在怀中:“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我保证,很快就?好,你也别担心了,好不好?否则我会心疼的。”   赵泽瑜:“……”   天哪,他们是看?不见此地还有一个?活人?吗?这么卿卿我我、浓情蜜意,真的不担心他一个?孩子家看?了后那纯洁的心灵被污染了吗?   果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弟弟,赵泽瑜悲愤莫名,连饭都扒得更气吞山河了些。   这动?静大了些,赵泽瑾才察觉似的,故作惊讶:“小瑜你怎么还在这儿?”   是可忍孰也可忍,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赵泽瑜悲愤地转头就?跑,再也不想理?这个?混蛋哥哥了。   直到赵泽瑜的身影看?不见了,赵泽瑾那漫不经心的脸色才一点点放下来了。   景曦叹了口气,查看?他左臂上的伤口。她虽然扎针要人?命,但久在边关,包扎伤口的技术不知比赵泽瑜那张不开缝的小爪子厉害多少。   一看?那不浅的伤口,景曦埋怨道:“知道你是想刺激小瑜,就?不能对自己下手轻些吗?这幸亏是大臂外侧,只是皮肉伤,若是伤到经脉我看?你怎么办。”   赵泽瑾知道自己这事办得对景曦不公平,并不还嘴,安静地听训,只在景曦包扎完之后拉着她坐到床榻上:“曦儿,谢谢你。”   景曦白了他一眼:“行了,我知道,别弄得小瑜不是我弟弟似的。”她到底是女人?,心更细些:“不过我方才觉得小瑜有些心事,而?且,按照往常我对小瑜的了解,他不像是那般冲动?的的人?,他为?何会枉顾你的安排非要去一趟北燕?”   赵泽瑾道:“他说是因?为?被北燕屡屡暗算,所以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冲动?了些,想去北燕建功立业。”   景曦摇头:“你没觉得不对吗?”   “你是说……”   “小瑜若是不能忍,早些年在后宫之中受到的刁难必然更加数不胜数,可你见到他时?,除却体质不好他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不是吗?”   赵泽瑾眉头皱了起来,景曦接着道:“所以你想想看?,他当时?一个?几?岁的孩子都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没道理?这一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赵泽瑾摇头:“也未必,三个?月前那一次他被皇后叫去便触怒了皇后,若非我及时?赶到他少说也要受些皮肉之苦。虽然我也觉得他似乎有些赌徒那般赌命的感觉,可若是这样我想不通他为?何突然有这种轻生的想法。而?且你我方才试探过了,他的表现哪里像是对自己的生命无?所谓的样子?”   他不是没想过小瑜可能恢复了记忆,但前世那个?拥有记忆的小瑜在他心中的烙印如此之深,他怎可能分不清小瑜是否拥有记忆。   景曦还是直觉有哪里不对,忽地脑中一道电光闪过:“你说小瑜那次惹怒皇后是不是因?为?她诋毁你了?他说建功立业,可你看?他何时?对官场感兴趣了?”   赵泽瑾愣了一下,小瑜向来对他无?比维护,若是这样的话,那一次小瑜顶嘴的确可能是因?为?他,那么这一次……   他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莫非小瑜知道了北燕暗算我才想去报复北燕?可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说完他才想起什么,尴尬地抬起头,果真景曦一脸冷笑,一字一顿地道:“瑾,哥,哥,来,说清楚暗算是怎么回事?”   “曦儿你听我解释啊!”   第二日?赵泽瑜睡了个?饱起来时?都怀疑自己在做梦,这竟然是辰时?了?嫂嫂竟然没有卯时?就?把他弄起来?   他当然没有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想法,自然也不会没事闲的跑兄长嫂嫂面?前找罚,正打算自己偷偷摸摸去厨房寻些吃的来,便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   他还当是乘风,外衣也没穿便趿拉着鞋履开了门,却不想是嫂嫂站在门外。   赵泽瑜现在虽然身量还不是很高大,可到底也不是之前的孩子,也将将要和景曦持平了,往常都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衣衫不整的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立刻将门关上,急忙整理?好了衣裳才重新开门。景曦也恍然惊觉:原来小瑜也都这般大了,若是那等着急将婚事定下的人?家都要商议给他定下婚约了。   赵泽瑜生怕嫂嫂想起什么招数对付他,大气都不敢出,却不料景曦道:“陪我去花园走走罢。”   不知嫂嫂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赵泽瑜心中有些忐忑,本能地瞄了一眼看?看?兄长在不在附近——虽然他知道在嫂嫂面?前兄长就?是帮凶,但还是本能地觉得安心。   “行了,不用看?了,你哥昨晚在书房睡的,现在应该在打坐。”   连他哥都被撵出房间了,他还能稳稳当当地一觉睡到天亮难不成?是像断头饭那样的优待吗?   景曦本来是想找赵泽瑜聊一聊的,赵泽瑾再如何了解赵泽瑜,但在某些女性独有的敏锐与?共情方面?终究是要差一些的。   但现在,她恍然意识道:赵泽瑜长大了,纵使在他们面?前仍然是个?撒娇讨宠的孩子,也改变不了他现在已经封王、进入朝堂、未来必将有大作为?的现实。   不能再用对待孩子的态度对他了。   或许是每个?慈爱的长辈在后辈即将要飞出巢穴振翅高飞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惆怅的感觉,景曦也不外如是。   “小瑜,能跟我说说你去北燕是为?了瑾哥吗?”   赵泽瑜愣了一下,其实这两日?那天的梦给他带来的冲击越来越淡,他现在也觉得自己当时?那种想要逃到一个?兄长看?不见的地方自生自灭的状态实在太过冲动?。   他虽然为?了兄长可以去做任何事,但是也不至于没脑子到苍蝇乱撞。去北燕变数极多,首先以阿若那的精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仅接触不到北燕的机密,反而?容易被阿若那扣下当做威胁兄长的筹码;其次现在朝中局势尚且胶着,他觉得他留在大启比去北燕能发挥的作用更大。   不过那一段梦也不能和兄长嫂嫂说,赵泽瑜点点头,打算含混过去。   景曦道:“虽然瑾哥可能已经和你说过了,但我还想再说一次,对于瑾哥和我来说,家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你出了任何事,我们这一生心中都会有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你明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慈祥.jpg,来,小瑜,吃狗粮啊   小瑜:炸毛,喵!混蛋哥哥! 第104章 躲不了十五   将北燕使臣送走?, 余下使臣也陆续离京,这圣朝节期间的诸事?繁多总算告一段落,朝中也恢复了难有的安静。   当然, 这也是建立在三个皇子均缺席上朝的情况之上。   任老不愧是任老, 措辞锋锐, 一针见血, 让北燕企图以阿克鲁死亡得?寸进尺敲诈大?启的谋划胎死腹中,快刀斩乱麻地敲定?了合约内容, 在旁人看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将北燕使臣送回老家?去了。   而?在此之后, 任老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又去过?他闲云野鹤的悠闲挂职生涯去了。而?皇帝则又将英王禁了足,在后宫又斥责了一番皇后,将被皇后责罚的宝林封为昭容, 赐姓玉。   这一番下来?那些自以为揣度圣心的大?臣们傻了眼,追悔莫及, 生怕被皇帝和秦王一脉惦记上,老实极了。   而?也不知秦王和安王是怎么回事?,这等?大?好形势竟然都告了假,也不知在府中干些什么。   皇帝倒是知道, 那天他看着赵泽瑾自己连带着给赵泽瑜的告假折子看得?眼角直抽。   赵泽瑾自称郁结于心、心力交瘁故而?重病在身, 需调养一月;而?给赵泽瑜的理由是命中犯木, 爬树摔伤了。   北燕使臣走?后的第三日许多人都看见了安王面色凝重地一路走?到秦王府, 进去了之后便?再没出来?过?。   皇帝心道:什么命中犯木,恐怕泽瑜是被泽瑾给抽了一顿吧。   从?软禁赵泽瑾皇帝便?知他必定?会像上一次那般使性子不肯上朝,便?也由着他去,左右他只批了半月的假, 半个月后赵泽瑾还不是得?乖乖回来??   至于赵泽瑜……   皇帝本来?想借此机会将他送去北燕自生自灭,不想赵泽恒横插一手,又有户部尚书所报北燕私自从?中原武林处改造暗器一事?,最终不了了之。   罢了,都是天意,只要赵泽瑜一直当个温顺的皇子,便?也维持现状罢。   毕竟前世阿若那败在赵泽瑜手中,这一世若是北燕来?犯便?还派遣他去罢。   赵泽瑜确然是命中犯木,不过?和他哥没关系。   他磨磨蹭蹭、硬着头皮秘密去了趟老师那里,被任老关在门外跪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放进屋,又对着供奉的圣人画像跪了一个时辰。   赵泽瑜自知理亏,在这等?事?上对着老师又不能像是对着兄长那般耍赖。更何况,此次若非是为了他,老师也不会出马,无论老师认为他该受何等?责罚,都是应当应分的。   当然任老也确然没惯着他,就?他哥那个心慈手软的慈兄出败儿的模样,此次也定?然对赵泽瑜轻轻放过?了。   可他既为人师,又如何能错而?不惩?   “知错了?”   “是?”   “可认罚?”   “认。”   “可有怨?”   “无。”   就?这般,赵泽瑜被好生修理了一番,接了老师的一瓶伤药便?被赶回秦王府养伤去了。   别看赵泽瑾和景曦嘴上说他“活该”,到底心疼,故而?赵泽瑜在秦王府养伤这几日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要月亮给月亮,要星星给星星,十?分之乐不思蜀,都快不记得?自己还有座王府了。   周征那幸灾乐祸的货临走?前还特意来?瞧了瞧赵泽瑜趴在床上不能动的景致,好生笑话了一番便?在赵泽瑜恼羞成怒的“滚”字中离开了京城。   这些人都走?了,兄长又几乎在天天闭关,赵泽瑜嘴上不说,心中却愈发地感觉有些寂寞寥落,连一向爱看的话本都有些无趣,一向爱吃的糕点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夜深人静之时,总是这种?情绪最浓重之时,赵泽瑜总能时不时地想起那一连串的梦,他甚至能理清基本顺序、前因后果,一遍遍地加深印象。而?当日刚醒来?所不能接受如今竟除了心脏闷痛再无被悲伤左右情绪之感。   难不成人的心当真能在反复回想中变得?麻木吗?   而?其中唯一一块无处安放的记忆便?是他与兄长分外生疏、暗自筹谋参奏洛帅的那一次。   其他的记忆都能连成线,那么这单独出来?的一个梦又是怎么回事?呢?又在暗示他什么?   或许是他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得?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大?概有半个月左右,皇帝竟是亲自来?了。   彼时赵泽瑜正翻看着兵书,而?赵泽瑾尚在后院闭关,只得?由景曦与赵泽瑜迎接皇帝。   皇帝没见着赵泽瑾,脸色有些不善:“怎么,泽瑾还在同朕闹脾气吗?”   呵呵,就?您这种?为人父的,哪个孩子还能同您闹脾气?须知一个人只有在疼爱他的人面前,才能有耍性子闹脾气的想法,否则那不是给自己招不痛快吗?   赵泽瑜一脸难色,有些尴尬道:“父皇,是儿臣……一时犯浑,与皇长兄争执,才把皇长兄给气得?真气逆行了,现在皇长兄正在闭关调养。”   皇帝显然对武学半窍不通,疑惑道:“真气逆行?”   此时他身边的暗影俯身在皇帝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皇帝才明白。   以赵泽瑜的耳力,还是能对暗影说了什么听个大?概。不过?以他感觉,这暗影的功夫绝对能做到逼音成线,他却不肯在皇帝面前露这一手,不知是不是心有忌惮还是纯粹不想多此一举惹什么麻烦。   皇帝指了赵泽瑜两下:“泽瑾脾气那般好的一个人,竟也能被你气得?真气逆行?你这是说了什么忤逆兄长的话了?”   赵泽瑜心中无语,这么大?的帽子皇帝怎么总喜欢往他身上扣?   “回父皇,儿臣只是同皇长兄有不同见解,君子和而?不同,皇长兄也不过?是因为太过?担忧儿臣的安危故而?心中急迫了一些。”   “这武学之事?,玄妙非常,皇长兄再行出关,说不得?便?能修补从?前的一些隐患。”   所以说,你个唯我独尊、逼着别人都服从?你推崇你观点的糟老头子,是根本理解不了何为君子,还有你这个武学白痴,什么都不懂放些什么厥词呢?   那日之后,赵泽瑜特地托武清锋找来?了一些记录走?火入魔的武学典籍,大?致搞明白了这走?火入魔的原因。   这不外乎两种?原因:一种?是功法缺陷、一种?是心境缺陷。走?火入魔并非一朝一夕,已然发作了便?是证明过?往已然有很长时间的隐患了。   与其日后发作得?不可收拾,这一次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皇帝:“……”   总觉得?和他说话说得?这般憋屈呢。   这时候,赵泽瑜又突然道:“嫂嫂,你没事?吧?兄长不慎真气逆行,可是吓坏嫂嫂了吧,更别提这几日嫂嫂操持府内府外,可是辛劳得?紧。”   景曦自嫁给赵泽瑾后甭管私下什么模样,在皇帝和皇后面前一直是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十?分低调,就?是同京中女子没什么两样的无功无过?的秦王妃。   皇帝连赵泽瑾都能说杀就?杀,自然也不会把记忆中的那个叫他皇爷爷的小女孩多当回事?。故而?皇帝进来?后重心也都在赵泽瑾与赵泽瑜身上,根本没把还怀着身孕的景曦当回事?。   赵泽瑜自然不满,而?景曦反应过?来?赵泽瑜打抱不平后也接得?很快,一手扶住鼓起的肚子,一面有些虚弱地道:“是有些累了,不过?不打紧。”   皇帝并未让赵泽瑜入北燕,自觉赵泽瑾与赵泽瑜应当感恩戴德,不想二?人竟是直接半月不见人影。   他本来?是要来?秦王府摆威风警告这兄弟二?人不可恃宠而?骄的,结果赵泽瑾闭关,倒还算得?是像上的折子所说的那般身上带病;而?赵泽瑜则又是带着一身软硬不吃的刺,现在还把秦王妃也拉过?来?添堵。   他还确然不得?不道:“景曦尚有身孕,便?坐吧。”   赵泽瑜在心中对皇帝不喜他的程度又明确了些,果然他与皇帝天生犯克,也不知这父子孽缘到底是天上哪个不靠谱的司命星官给安排的。   皇帝没了赵泽瑾可折腾,自然把目标放在了赵泽瑜身上:“泽瑜,泽瑾他闭关,你这却也旷工许久,鸿胪寺的差事?是不想要了吗?”   赵泽瑜丝毫不怕丢脸:“儿臣之前不小心从?树上摔下,伤了筋骨,如今尚未痊愈,请父皇见谅。”   皇帝:“……”   这小子当日在马场之上那般危急都能应对,说自己从?树上摔下糊弄谁呢?   却听赵泽瑜道:“当日儿臣经过?和宁街,见沿街树上有果子煞是鲜嫩,不由得?见猎心喜,便?欲摘下一颗。谁料待儿臣上去后,那树竟自根部倒塌,儿臣一时不察这才摔了下去。”   皇帝脸色渐渐沉了下去,赵泽瑜却浑似未曾看见,继续道:“原是和宁街积水时日过?久,那树早被侵蚀蛀空,只看似枝繁叶茂罢了,只需外力稍稍加诸便?会轰然倒塌。”   “当日圣朝节前以大?局为重,只将启元街的积水处理了。可为着寻找最适合另开沟渠的地方之时,儿臣也曾全城查看,发现和宁街由于经年被水患侵扰地面凹凸不平,房屋也危如累卵,经常会到他伤人。而?水灾之时百姓中更易流传疫病。”   “故而?儿臣想向父皇请一道旨意,重新修建和宁街,打通新的沟渠。”   都不必想,皇帝便?知这种?忧国忧民的腔调全是他那个妇人之仁的大?儿子的想法,而?赵泽瑜素来?以赵泽瑾为首,自然是也一同帮着那些影响都城颜面、连税都交不全的贱民说话。   每一次赵泽瑾说起这些事?时,皇帝总会感觉到一种?被冒犯的感觉,赵泽瑾那神情就?好似在表明这些人是他的臣民一样。   可这大?启之人有哪一个不是皇帝的臣民?他才是这些人命运的主宰,何时轮到秦王来?指手画脚、越俎代?庖了?   可是赵泽瑜不一样,他有此提议完全是只想讨赵泽瑾的欢心。   皇帝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待泽瑾与你上朝时,再行商讨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唉,终归没逃得了一顿揍,幸亏老师他老人家老了   任老:……多余心疼这小兔崽子   皇帝:I have an idea   小瑜:糟老头子坏得很 第105章 痊愈   又过了十数日, 赵泽瑾总算将心境的破绽补完,虽然内力暂时?没办法提升,但?至少暂时?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赵泽瑜跟着他哥一起出?来遛弯之时?都感觉这些天恍如隔世, 骤然放松下来全身都懒洋洋的。   虽然赵泽瑾控制力较强, 但?心魔之所以?称之为心魔, 便在于其顽固与对?神志超脱人想象的影响。   赵泽瑾也不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都要闭关的, 就这一个?月先后控制不住了十来次,还每次状况都和前一次不一样?。要么就是几乎没有记忆只?要他和嫂嫂不在屋内就砸东西, 要么就是非得?坐在门口盯着他和嫂嫂, 看样?子恨不得?直接把?他俩栓在手上似的。   一开始赵泽瑜和景曦还如临大敌, 后来发现只?要他们两个?没有要脱离赵泽瑾视线的意思,赵泽瑾也便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赵泽瑜脑子里晃过一种动物的影子,刚这么想就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大逆不道,急忙又给晃了回去。   心魔发作起来才不分昼夜, 有几次赵泽瑜在自己房中睡得?正香便有人破门而入,纵使赵泽瑜带着习武之人的警醒大半夜被?他哥这么来一遭也差点把?心脏给吓飞了。   头两次二?人还和赵泽瑾大半夜地在一个?屋子里对?坐着, 忍着赵泽瑾那侵略性极强的眼神。后来景曦便直接在房中安了另一个?床榻,赵泽瑜再被?他哥大半夜捉回来的时?候连眼都懒得?睁,换了个?床睡得?也一样?无比香甜。   等赵泽瑾清醒的时?候赵泽瑜曾经问过他:“哥你为何半夜不是带着嫂嫂来我房间而是把?我捞去你房间呢?”   赵泽瑾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他:“曦儿还有孕呢,你又不怕折腾。”   赵泽瑜:“……”   说好的他是他哥心魔, 他在他哥心中无比重要呢?   不过好在一开始赵泽瑾这种状况频发, 但?随着他慢慢运功调理, 发作间隔便也越来越长, 发作持续时?间也越来越短。直到这一日,赵泽瑾告诉他们他已然彻底将紊乱的真?气梳理完成,修复了心境。   纵然已是深秋初冬,可?骤然放下心事连冷飕飕的风赵泽瑜都觉得?无比舒爽:“哥, 你这是彻底好了吧。”   赵泽瑾看着赵泽瑜走路散散漫漫的,可?偏又透露出?点年轻人的活力,眼中也带着些纵容的笑意:“这段时?间,让你和曦儿担心了。”   “谁担心你了?”赵泽瑾这一好,赵泽瑜想起刚知道他哥走火入魔那天他哥划的两刀子,就开始秋后算账了:“嫂嫂和我只?是觉得?麻烦极了,才没有担心某个?剑走偏锋的人呢。”   赵泽瑾也不同他一般见识,提醒道:“在府中闲了这般久,也该做些正事了。”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赵泽瑜不可?思议地问他哥:“哥,你觉得?我这些天很闲吗?”   任老嘴上说慈兄出?败儿,自己也没强到哪里去,赵泽瑜只?在塌上养了十来日便生龙活虎的了。   然而好运不长,赵泽瑾发作时?自己也说不大清有什么执念,但?大抵总是希望赵泽瑜能够有自保之力,凡是白日便押着赵泽瑜看兵法习武。   而赵泽瑾真?正清醒时?琢磨了一番,觉得?这个?决定说起来也很正确,便也延续了这个?想法。   后果便是赵泽瑜水深火热地过了半个?月。   更何况赵泽瑾人不在朝上,还得?时?常打坐,可?朝堂之上却?不能放松,俨然比他自己身在朝堂掌控时?要处理的事更多。   于是这些他处理不过来的事便分了一半给赵泽瑜,和着兵书习武将赵泽瑜摧残得?苦不堪言。   “哥,你看看我这硕大的黑眼圈、看看我这脱落的秀发,再看看我这衣带渐宽,你真?的好意思说我闲吗?”   赵泽瑾没糊弄得?了赵泽瑜,也丝毫不羞愧,十分气定神闲地道:“历朝历代的皇子们有这等接触朝政的机会都要明争暗抢的,更别提还有我给你时?时?指正了。小瑜啊,要懂得?惜福。”   赵泽瑜睁大了眼睛,丝毫没料到他哥能如此大言不惭地把?抓苦工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那这么说,哥,我还得?谢谢你是吧?”   赵泽瑾春风拂面:“好说好说,我教自己弟弟,谢就不必了。”   赵泽瑜无话可?说并送他一个?大白眼。   十分愉悦地逗完了弟弟,赵泽瑾道:“这一次回去若没有什么大事,你我便也低调些。还有一月便是年节,这半年我们搅进去的事也太多了些,安静地把?这个?年过好是最好了。”   秦王府的后院有一片湖,上面有一座颇雅致的小亭子。赵泽瑜也不嫌凉,直接坐到了石凳上,被?赵泽瑾薅了起来,把?手里的披风给他垫在了石凳上。   赵泽瑜嘴角抽了抽:“哥你可?真?是太贤惠了。”婆婆妈妈的,这天也不冷,垫什么垫子啊。   果真?不出?所料因为这张嘴被?赵泽瑾揪了下耳朵。   “都这般冷了还直接坐上去,现在年轻不在意,几十年后有你难受的。”   赵泽瑜一脑袋砸在桌子上,双手合十:“哥,你怎么跟那帮老头似的这么磨叽啊?”   赵泽瑾莞尔,心道:这般说倒也没错,若按度过的岁月来算,他倒也是七十古来稀了。不过现在在这样?一具年轻的身体中,而昔年过往又像是一卷因在他脑海中自己编纂的书册一般,这记忆在情感在却?又有几分庄周梦蝶的虚幻感。   否则的话他感觉自己可?能真?的要从灵魂中散发出?一种腐朽的味道了。   赵泽瑜将脑袋搁在自己双手上,趴着问道:“哥,你觉得?这个?年节真?的能安静地过去吗?”   他们二?人说话时?向来不爱带仆从,这会儿赵泽瑾便自己拿了桌子上的茶壶打算煮一壶茶暖暖身子,一边淡然地道:“只?要我想。”   饶是赵泽瑜对?自家兄长再信任,也难免道:“哥,你这话说得?是否太大了呢?”   不说帝王心难测,便是这朝堂上英王一党可?也并未蛰伏呢,还有一个?不知道算英王一党还是自成一党的陈丞相。   所以?他哥是怎么有的自信说只?要他想就能安静的呢?   瞟了他一眼,赵泽瑾不无笑意地说:“用脑子。”   赵泽瑜:“……”   他“呵”了一声:“对?,我脑子被?夹过核桃的门给夹了,什么也不懂,也领会不到您老精髓。朽木一根,不可?雕也,只?会给您天衣无缝的计划添乱,让您因有我这么个?又笨又傻的弟弟蒙羞。”   赵泽瑾失笑,撸了一把?炸毛小家伙的毛:“是是是,我家弟弟才不傻呢,那天不是连陛下都被?你堵得?说不出?话来?”   一头毛茸茸的头发下耳朵动了动,赵泽瑾看了眼,接着道:“我家小瑜多能干啊,想必明日你我回朝后和宁街的重修便能定下来了。”   赵泽瑜再顾不得?把?他哥不老实的爪子往下甩:“真?的吗?可?是我听?工部尚书说过你之前曾因此事被?陛下责骂过,他会这般轻易地答应此事吗?”   一旁炭炉上的茶水开始冒白气,在这有些萧瑟的冬风中袅袅直上,有些模糊了赵泽瑾的眉目:“你也说了,是我被?责骂过,不是你。”   赵泽瑜坐直了身子,没明白什么意思,赵泽瑾却?摇摇头不说话了:“到时?朝堂上你便明白了。”   “哥你又吊我胃口。”   赵泽瑾浅淡笑笑:“不是吊你胃口,是为了让你看起来反应更真?实一点。”   对?哈,赵泽瑜虽自认在兄长、周征和未来的自己那里偷师了一些不叫鲜明生动真?实的做戏方?法,但?离炉火纯青还差得?远。   “罢了罢了,我不问了。那你还是说说新年宫宴上怎么可?能相安无事?这可?是由皇后主理啊,赵泽恒都被?你给打压成什么样?子了,皇后怎么可?能不来找我们的麻烦?”   “她?倒也罢了,我最担心的还是陈肃。哥,你真?的不觉得?陈肃他沉寂的时?间太久了吗?当?初他被?你摆了那么大的一道,却?到现在都未动一子。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他若有一日动作必将惊天动地。”   茶好了,赵泽瑾给赵泽瑜倒了一杯:“喝些,暖身子。”   “我们小瑜果真?是长大了,不过还是欠考虑。”   赵泽瑜瘪了瘪嘴,便听?赵泽瑾道:“你也说了,他一旦谋事必将惊天动地,这边也代表了在他下定决心、时?机成熟之前他一丝都不会动。你认为这短短两月够他准备什么?”   “至于皇后,放心,若我所料不错,今年宫宴操持者除了她?应当?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对?后宫的妃子赵泽瑜了解不多,故而很容易便能想到:“是淑妃?可?她?不是身体欠佳吗?”   赵泽瑾道:“前两月皇后失宠时?陛下对?淑妃旧爱重燃,又重新让御医们共同为她?诊治,商量出?了一种新的方?法,成效甚佳,如今淑妃身子已然好转许多。”   “更何况,阿克鲁身死当?日,怜姬……昭容娘娘被?皇后无端责罚,惹陛下震怒,而淑妃娘娘雪中送炭,深得?皇帝心意。恰逢皇后身体不适,这几日便该下旨令淑妃协助皇后操持宫宴事宜了。”   一说阿克鲁身死那日,赵泽瑜脸上就有些不自然,这般看来,当?日他哥不仅在前朝布下了局,连后宫也没闲着。现在这么一看,就越来越觉得?自己当?时?干的事实在是一只?小耗子在他哥严丝合缝的网里折腾还不自知,蠢得?比赵泽恒还丢人。   少年人挂不住脸,他貌似十分自然地避开这个?令他尴尬的话题:“淑妃当?真?对?我们无碍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生无可恋.jpg,答应我的假期呢?温泉呢?狩猎呢?   泽瑾:你不知道全天下所有长辈都有一个顽疾叫健忘吗? 第106章 离间   赵泽瑜这般问, 赵泽瑾其实也不确定,但从上一世?来看,淑妃母子二人还是将?不问政事贯穿始末的, 虽不能交底但也应当无碍。   起码这个年还是能好好过的。   赵泽瑾道:“如今赵泽恒仍被软禁, 但新年之时, 应当仍会被放出来, 毕竟陛下软禁他用的是办事不力的名?头。”   “放出来也无事”,赵泽瑜耸耸肩道, “兄长你?这手法其实和上一次也差不多, 伪装阿克鲁是自杀的现场, 但是刑部和大理寺一查便知他是死于他人之手。而阿克鲁此事同邦交有关,决不能大张旗鼓地查,并且必须得告诉所?有人阿克鲁是自尽,撇清大启的责任。”   他站起身?来走到亭边将?剩下的茶叶渣子随手洒向湖中:“所?以刑部禀告陛下阿克鲁是被他人刺杀后陛下也不会召来赵泽恒来问询, 而是直接在?心中直接下了赵泽恒派人刺杀阿克鲁的结论。”   他想了想又道:“即使陛下一时兴起,叫赵泽恒前去问话也无妨, 赵泽恒越是辩解,陛下便越是会坚定自己的想法。”   赵泽瑾笑道:“不错,小瑜真?聪明,不知赵泽恒三?番两次被陛下软禁是什么感受, ”赵泽瑾比之赵泽瑜那?暴殄天物的灌茶来比便要优雅多了, “不过这只是开?胃菜, 还远远不够。”   他明明温文尔雅的, 语气也是温柔款款,可赵泽瑜无端觉得一阵阴风吹过似的,凑到跟前仔细瞅他哥的眼睛,忧心忡忡地道:“哥, 你?是真?好了吧?可千万别?讳疾忌医,走火入魔真?不丢人,你?看我想走火入魔还没?那?内力底子呢。”   赵泽瑾浅浅笑道:“我不介意现在?就给你?重演一番我走火入魔那?日的做法。”   “哥你?确然大好了,真?不用了,”赵泽瑜脚尖一点,向后飘出一丈地,运上轻功拔腿就跑,“哥我还要准备回府的行?囊就不陪你?了,小瑜告退!”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赵泽瑾悠然自在?地坐着赏景,轻笑一声:“小兔崽子,跑得倒快。”   小瑜对他的印象还保留在?光风霁月、高风亮节、以天下为?己任的忧国忧民的磊落皇子,可那?也不过将?将?算是上一世?未曾知道真?相的他。   人心中皆有私欲、有恶念,他也不能免俗,不过是善念往往大于恶念罢了。照周征所?说,第一世?他甘愿赴死也不过是觉得自己将?弟弟、妻儿都?安顿好了,当时又一时执念于父子之情,因而万念俱灰,这才没?有强烈的不甘。   可上一世?他先是拼凑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真?相,又在?这龙椅上坐了几十载,双手亦是沾满血腥,怎么可能还能算作一个好人?   他无意非要小瑜看清他现在?的真?面目,但也确然也不介意让小瑜知道自己某些狠辣无情的手段或是选择。   小瑜终究要知道的。   短短几个月内,已然有两次几个皇子连续半月一月不来上朝的事了。   之前一部分人上了奏折没?想到马屁反而拍到了马腿上,眼见英王又一次被陛下责罚,终日惴惴不安,生怕皇帝不处置自己儿子却和他们这些人算账。   而另一部分沉默不言的大臣或是因为?事态不明朗或是因为?谨慎而没?上表,倒也是闲看风云变幻,颇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   而另一部分则是听了赵泽瑾的吩咐上奏装作赵泽恒一脉的大臣,这些时日秦王不在?,也吩咐他们不要出头,只搜集消息便可。   故而皇帝每每感觉上朝像是对着一群噘嘴骡子,也就户部尚书时时因为?各地漕运如何管理的章程算得上是还有些可商议的事情。   故而赵泽瑜再一次上朝时又得到了当初刚刚封王时被诸位大人当猴看的待遇,只是这回又多了些审视的味道。   赵泽瑜:“……”   他又不是真?的和亲公主,这些糟老头子犯得着这么看他吗?   虽说赵泽瑜自己说毫无建树,可到底是主理过启元街沟渠一事并上当过圣朝节主礼官的人,底气自然也比封王的时候足了许多,眼皮子一垂,直接把“老子不好惹”卸载脸上。   这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确实帮着赵泽瑜挡了好多大小官员有的没?的的扯淡。   果真?人善被人欺,有些人生来犯贱,越是不给他好脸色他们越是不敢得罪你?,赵泽瑜打定主意以后对着一众脸上写着来者不善或是阿谀奉承的大臣都?用这个神情。   皇帝似乎忘了他们两个之前告了这般长时间的假,也没?多问他们,和素日没?什么两样。   赵泽瑜还记得皇帝当日所?说等他们兄弟二人回朝再行?处理和宁街的事,可看现在?皇帝还没?有提这个事的意思,犹豫着自己是否现在?提一下。   他犹豫着去看他哥,却不料赵泽瑾不等给他眼色,直接便出列道:“父皇,如今圣朝节已过,和宁街的重新修缮是否也该提上日程了?”   赵泽瑜愣了一下,觉得他哥这语气有些不对。   硬邦邦的,就像是——兄长在?对陛下表示不满一样。   皇帝自然比赵泽瑜感受得更加清晰,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当日皇帝软禁赵泽瑾,并非只因防止他偷偷将?赵泽瑜送走,也是被赵泽瑾气得火冒三?丈。   赵泽瑾当时对皇帝要送赵泽瑜去北燕诸多劝阻不满,甚至直言顶撞,而皇帝却颇为?恶意地道:“若是朕说你?舍不得泽瑜,便拿自己去换呢?”   皇帝能确定赵泽瑜肯为?赵泽瑾做任何事,不惜一切代?价,可赵泽瑾心中却未必。   赵泽瑾心中有太多的条条框框,上一世?在?赵泽瑜与赵泽瑾分庭抗礼、做一些赵泽瑾所?不齿之事后,他们兄弟的关系便愈发恶劣,赵泽瑾对这个弟弟也愈发疏远。   归根结底,赵泽瑾是皇帝带大、以太子之位教养,从小便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尊崇与天下无双的待遇。   他给赵泽瑜的几乎是赵泽瑜的全部,可对于他自己来说,不过是本着兄弟情分与仁心的一点举手之劳与施舍罢了。   这段兄弟情分本就不是平等的,又谈何稳固?   皇帝的算盘打得无比响亮,并且自觉看透了赵泽瑾的心思:他或许在?一众兄弟中对赵泽瑜格外看重一些,甚至肯为?这个弟弟不惜顶撞自己,可是同整个秦王府相比,赵泽瑜在?他心中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一旦赵泽瑾被送到北燕,那?么整个秦王府将?危在?旦夕,他相信孰轻孰重,赵泽瑾会有自己的判断。   果真?赵泽瑾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半响,而后道:“父皇如若非要将?皇子送出去践踏大启的颜面,儿臣也无话可说。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若是父皇决定要儿臣这个大启皇长子前去任人宰割,父皇都?不在?乎这种耻辱,儿臣还在?乎什么呢?”   “只望父皇在?拿到草场之时能记得内子与儿臣那?尚未出生的孩儿,儿臣替她们讨个封号土地,也算是臣最后求您的一件事了。”   就这般,赵泽瑾眼中头一次不避不闪地直视皇帝,双方均是怒意盎然,理所?应当地,赵泽瑾便被怒极的皇帝软禁了起来。   从那?之后,赵泽瑾直到今日才又一次见到皇帝,并且明显,那?日的事,在?赵泽瑾这里还尚未揭过。   皇帝自觉给足了赵泽瑾颜面,却不料他这般不识好歹,沉声道:“泽瑾,这是你?对君父说话的态度吗?你?要懂得适可而止。”   赵泽瑾脸色白了一瞬,却仍执拗着道:“儿臣素来顽劣粗鲁,父皇若是觉得儿臣冒犯自然可以再行?软禁儿臣。”   全朝的大臣几乎都?投来了震惊的眼神,简直怀疑眼前的秦王被鬼上身?了,毕竟秦王之前并非不曾同陛下争执过某些政令,但素来对皇帝恭敬,从未像今日这般话中有话、明嘲暗讽。   这简直是故意激怒皇帝,把皇帝的面子往地上踩。   众臣不熟悉,可皇帝却从赵泽瑾这态度中看到了前世?的影子。   上一世?愈到后来,赵泽瑾反对他的次数便愈多,争吵最激烈的一次赵泽瑾直言称他提拔的那?个北境统帅只会纸上谈兵,一身?纨绔习气,称皇帝乃是自毁长城、非明君之举。   那?一次他大怒,罚赵泽瑾在?太庙跪了三?天三?夜,到最后赵泽瑾也不曾松口,是活活跪晕过去的。   而在?赵泽瑜从边境领军归来后主要的冲突便尽是发生在?赵泽瑾与赵泽瑜之间的了,赵泽瑾常常训斥赵泽瑜,赵泽瑜不反驳却无论如何都?坚持己见,而皇帝大多时候支持的是赵泽瑜。   而后赵泽瑾大抵是慢慢失望了,愈发寡言。   可上一世?赵泽瑾虽屡屡冲撞却从未有过反意,而赵泽瑜这个看似处处听话的儿子却是机关算尽,忤逆犯上。   但泽瑾仍然需要明白谁才是这朝堂、这天下的主人;而泽瑜更应当得到他的惩罚。   赵泽瑜急忙出列道:“皇长兄近日身?体不适,未曾大好,头脑还有些昏沉,所?言未必出于本意。”   却被赵泽瑾凌厉的眼神扫过:“我十分清醒。”   皇帝斥责道:“好,泽瑾,你?既然都?说了,朕便满足你?,你?便去太庙中列祖列宗灵位前反省自己的过错罢。”   “泽瑜,你?那?日同朕说这和宁街就算要修,也不该太过大兴土木,朕看你?的见解倒是比泽瑾要出色些,也比泽瑾懂事。和宁街重修之事,便由你?和工部一同负责,不得让其他无关人等参与。”   皇帝毫不意外地看见赵泽瑜第一反应是愕然无比,旋即担忧地去看赵泽瑾,可赵泽瑾却有些失望地看了眼赵泽瑜,半响才从牙关中挤出一个“好”字,徒留赵泽瑜手足无措、惶恐无比。   看,只是区区一个立场观念,一点区区的话术,足以让赵泽瑾误会赵泽瑜。   泽瑜,你?的罪孽便慢慢偿还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奶奶个腿的能不能消停点   泽瑾:开演   皇帝:自信满满.jpg,泽瑾心中泽瑜绝对没那么重要   小瑜and泽瑾:滚啊! 第107章 谁是影帝   皇帝轻飘飘一句话, 便有一口硕大的锅从天而降。   下了朝赵泽瑾走得飞快,赵泽瑜刚想追便没了影,孤零零地戳在那里, 显得格外?有些可怜。   “殿下。”   赵泽瑜转过身来, 原来是工部尚书?吴之章, 赵泽瑜脸色有些暗淡, 还是撑起精神道?:“吴大人。”   吴之章怎么说也在官场沉浮多年,今日?朝上这一场冲突多少也看得出一些端倪, 也看得出赵泽瑜此?刻心中有些伤心。   可皇家的事自然也不是他该置喙的, 纵然赵泽瑜不过十四, 也不会愿意自己被臣子看出来难堪。   故而吴之章公事公办地道?:“殿下,不知今日?是否有空闲共同去和宁街查看?”   赵泽瑜有些犹豫地望了下赵泽瑾消失的地方,思索再?三还是道?:“吴大人,我今日?有些私事, 不知可否明日?再?去?”   吴之章早和无数难缠的达官贵人们打过交道?,赵泽瑜这语气算得上十分有礼数。更何况从勘定地貌、划定沟渠、选定用?料、计算位置、算定工期等一系列事宜到上报朝廷、批下银两再?到实际动工、再?行勘定, 起码要半年之期,现?在水势早已退去,这一二日?也不算什么。   他十分善解人意:“既然殿下有事要忙,臣先告退, 明日?呈上一份粗略的估算给殿下审阅。”   赵泽瑜忽地叫住了他:“吴大人。”吴之章转过身来, 却?见赵泽瑜沉默了半响, 才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我看父皇的意思……大抵并不想大兴土木。”   言外?之意, 工部做这个差事不仅没有半分油水,在后?期还可能面临国库不给拨款倒赔钱的问题,若是因此?导致工事有问题还可能白白被皇帝训斥。   赵泽瑜有些难为情:“虽然我知晓这个请求可能有些大言不惭,但我还是想请吴大人能够尽量将工事建得周全?一些。”他又连忙道?:“不过若是有什么钱款方面的困难, 我会尽力补上的。”   少年的眼中太过赤诚,吴之章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自从入官场以来,人人脸上都带着?无数层精致的面具,往来俱是暗潮汹涌,恨不得将脑瓜子分成八百瓣思索对方的动机意图。   而对吴之章来说,他看似朝廷三品大员,却?得记着?这个五品官是哪个侯爷的孙子、那个侍郎是哪个大人的党羽,身陷上层汹涌,整日?唯唯诺诺的,也不比苦苦挣扎的七品芝麻官好上多少。   若非皇帝不喜修缮工事,工部捞不着?油水,各位大人家的纨绔看不上眼,吴之章恐怕对自己的下属都得当祖宗伺候。   有多少年没见过这种清澈到一眼可以望见底的眼眸了?吴之章可以清晰地看出赵泽瑜对皇帝这命令的无奈、对终归和宁街不能一步修缮到位的愧疚,还有因为自觉提出了一个不合理请求的羞惭。   有那么一瞬间,吴之章感?觉自己好像又记起了年少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三两好友把酒言欢踌躇满志的少年意气,可也只是一瞬罢了。   他看看四周,还是恭敬道?:“殿下,臣分内之事必定做到,只是这钱款……”   吴之章略微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泽瑜便走了。   他知道?赵泽瑜虽然热忱却?并不天真,必有自己的手腕,否则也不能做到让皇帝同意重修和宁街,无论皇帝是否是出于警告秦王的目的。   所以赵泽瑜也必然能看出他的意思:这修缮公银,赵泽瑜无能为力也不能私自添加。   须臾间,这打点钱便也只剩了赵泽瑜一人,无所适从地发了会儿愣却?又如梦初醒地匆匆离去了。   太庙,不知是否是皇帝下旨,赵泽瑜一路进去都没有人拦。   赵泽瑾一身华贵的朝服,却?硬挺挺地跪在那里,只给所有人一个默然无语的背影。   赵泽瑜站在门口怯生生地道?:“皇长兄。”   赵泽瑾闭目道?:“你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赵泽瑜耳中传来另一句逼音成线的话:“四周有人。”   以赵泽瑜的耳力,自然也察觉出来了,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好像他一直没告诉他哥他耳力有异的事。小时候是不敢,生怕兄长对他心生芥蒂,大了就忘了这回事了。   这念头转瞬即逝,赵泽瑜貌似被赵泽瑾话中的冷淡刺得哆嗦了一下,退后?半步,又挪了回来:“皇长兄,我……我来……”   他这边编不出来,赵泽瑾便接上道?:“来看我如何陛下惩罚,来向?我炫耀你如何投机取巧、奉迎谄媚将这差事揽在自己头上吗?”   赵泽瑜抽了抽嘴角,瞧着?眼前的地面心一横跪了下去,膝盖与地面“砰”的一声,听着?都牙酸。   与此?同时,一声咆哮从耳中直灌他脑仁:“小兔崽子谁让你跪得这么实?”   赵泽瑜:“……”   谁让哥你演得那么真,我这不是怕露馅吗?   他眉目间无比哀痛,拉着?赵泽瑾的袖子:“皇长兄,你莫要这般说,我……我没有,我也不知为何父皇会将这差事交给我。”   他那哀痛的神情十分真切,毕竟膝盖那儿的确蛮疼的。   赵泽瑾心知赵泽瑜的确现?在有些不解,继续调动内力逼音成线道?:“此?事你当日?对陛下提出时他大抵便想如此?做了,否则他大可那时便交由你处理,不必非要等你我二人上朝来这一出戏。”   “赵泽恒被软禁,陛下嫌这朝堂之上太过清净,想要另扶一派。”   赵泽瑾瞥了一眼睁大了眼睛的赵泽瑜,没把他认为更准确的猜测说出口:皇帝不甘不愿地留下小瑜,不能杀却?当然不愿小瑜好过,怕是要东施效颦、画虎类犬,来一出上一世小瑜做过的事。只不过这一次皇帝认为他与小瑜毫无记忆,自然任他的离间之计摆弄。   纵然小瑜已然对陛下很了解了,赵泽瑾还是不愿让小瑜彻底明白皇帝针对他的险恶用?心,他也的确无法?对小瑜解释为何皇帝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有这般大的恶意。   赵泽瑜的确是才明白皇帝想要制衡的心思,差点没脱口而出:他有病吧?每日?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开疆拓土倒有闲心折腾这点事。   寻思一番,赵泽瑜觉着?好像自古以来登上那个位置的人也确实没几个脑子没病的,一时间甚至有点担忧:要不他哥还是别?往这个位置上使劲了吧,万一给染上点什么脑子方面的痼疾可怎么办。   赵泽瑾也不知自家弟弟是不是头一日?晚上没睡好,这怎么听着?听着?还能神游太虚,只得一声长叹:“你既如此?说,那么你便与我解释一番为何父皇会说你的意见是和宁街重修从简?”   总算被扯回了魂,赵泽瑜好歹还记得自己的戏折子,连连摇头:“兄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父皇为何会这般说?皇长兄你也知道?的,就是那日?在府中我同父皇提过,皇嫂也在场的,那之后?我没有再?见过父皇。”   说到最后?,他嗓音中都带了几分颤抖与哭腔,赵泽瑾余光瞧见赵泽瑾掐着?自己腿的手和因为疼而龇牙咧嘴的脸,实在是不打算让赵泽瑜再?耗下去,便脸了神色淡淡道?:“小瑜,我知由于之前父皇想要让你去北燕,你可能心生芥蒂,但你要知道?父皇他一举一动关系整个大启,有时不得不做一些牺牲,我希望你能理解。”   他看着?赵泽瑜,谆谆教导:“所以小瑜,你不要将事情全?推到父皇身上,你若是没有说过这些话,父皇是何等身份,怎会无缘无故歪曲你的意思?”   “我教导过你大丈夫立于世间当堂堂正?正?,可你先是为着?揽功枉顾和宁街百姓性命,现?在又推卸责任不肯承认自己做过此?事。”   赵泽瑾似是十分痛心,闭上了眼睛长吸一口气:“我言尽于此?,呢恢复好好思过罢,既然差事交到了你的手中,希望你能够履行自己的职责。”   赵泽瑜耳中紧接着?传来赵泽瑾的交待:“你不必担心我,陛下不会真的罚我在此?跪上多久,你先行回府,之后?哥去找你。”   赵泽瑜暗自用?内力憋了下,他的脸色由苍白转为通红,眼中是越来越多的不可思议与受伤,不堪受辱地转头跑出了宗庙。   于是当日?京城中无数人看到了安王一路哭着?回到了府邸,纷纷猜测是相思成疾,京城中话本一夜之间又多了许多思路,留下了许多版大启安王与南祁淮王那两国分离、有情人不得相见的凄美?的爱情故事。   至于赵泽瑜听说后?风度尽失、气得在王府里将所有版本的感?天动地爱情话本都撕了一遍,那便是后?话了。   而赵泽瑾在跪了两个时辰直到午后?的时候,从门口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赵泽瑾并未回头,只沉默不语。   皇帝心中有生出了一点火气,但想想暗影通传的赵泽瑾与赵泽瑜的交谈,又按捺住了,走到赵泽瑾旁边:“不过是罚你这个倔脾气和你出言不逊,现?在连朕这个父皇都不理睬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在私下,皇帝离开了龙椅语气道?也显得温和了一些,虽然说得是有些责备的话,可语气却?并不生气,甚至有些纵容的意思。   赵泽瑾当然听出了其?中差别?,他向?来是个守礼之人,此?刻皇帝先给了他面子,他也不好冷脸,神色有些别?扭,还是道?:“儿臣不敢。”   “罢了,朕也不同你计较了。多大的人了,在朝堂之上还冒冒失失的,哪里有一国皇长子的风度?你这个性子是要改改的,朕也是为了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我这演技不颁发个奥斯卡说不过去吧   作者君:可你被你哥男配碾压了啊   泽瑾:谁说的,我家小瑜最棒了   作者君:弟控使人盲目 第108章 春秋大梦   皇帝这?句话一出, 他自己心里什么想法尚不?可知,可能?是真的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得极为?称职,赵泽瑾是用了一世帝王的修养才控制住自己翻江倒海的恶心之感。   赵泽瑾沉默了片刻道:“父皇将我带大, 儿臣的性子?您应该很清楚, 儿臣改不?了也不?想改。”   这?愣头青油盐不?进?的, 皇帝有些气恼却也并?不?算真的生气, 一个直率的皇子?总比一个口蜜腹剑的皇子?要好上许多。   “你只看到了和宁街那一点地方?,而?朕要做的是平衡京城内外百姓的流动、平衡农商数目、保证国库充盈以备不?时之需。罢了罢了, 再让你跪下去列祖列宗都得让你气得不?得安宁, 回?去用膳吧。填饱肚子?再想一想朕说的话, 想一想朕说得究竟有没有道理?。”   赵泽瑾若有所思,脸上有些迟疑的神情,那空中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竖着的尖刺却似乎软了下来,也没了方?才一直梗着的一股劲:“谢父皇。”   皇帝笑骂道:“非要折腾朕来此一行, 还要朕给你讲明白,朕看这?秦王的架势可够大的。”   知晓皇帝并?未生气, 赵泽瑾面容上也有些羞色,似乎是觉得自己方?才太过幼稚,匆忙告辞便也走了。   皇帝瞧着赵泽瑾的背影,方?才脸上的一丝笑意荡然?无存。赵泽瑾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坚持将会成为?对赵泽瑜最锋锐的一把尖刀, 这?还只是个开始。   这?之后两日赵泽瑜又去了秦王府两次, 前两次都哭丧着脸, 终于在第三次时笑逐颜开地回?了安王府。   皇帝接到暗影禀报时顿了顿, 旋即盘算道:信任是最不?可靠的东西,纵然?现在他们二人重归于好,可这?种?已?然?有裂痕的兄弟情分还经得住多少次怀疑与冤枉,又怎可能?毫无芥蒂?遂安心地做起?了自己的春秋大梦。   单方?面在皇帝心中裂痕了的赵泽瑾和赵泽瑜现在正像两条大狗一样, 凑在景曦身边一脸兴奋。   赵泽瑾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景曦的肚子?上,不?多时景曦宽松的裙袍便在赵泽瑾的手触摸的地方?动了一下,赵泽瑾眼睛便亮了一下:“她踢我了,她踢我了。”   赵泽瑜在一旁看得心痒痒,直接把赵泽瑾略微往旁边挤了下,侧身把耳朵贴近:“也给我听听我大侄儿的动静。”   景曦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两个为?了听宝宝声音就你推我搡的幼稚男人,控制着自己疯狂痒起?来的手,麻木地等着他们这?种?返祖行为?停止。   过了一刻钟,二人终于恢复了点天潢贵胄的模样,一个两个地都坐了回?去,人模人样似的,除了那一直往景曦肚子?上瞄的眼神。   虽说有了前世记忆,赵泽瑾并?不?能?算是第一次当父亲,可是当他想到上一世飒爽英姿、和她娘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儿心却仍然?激动不?已?,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提心吊胆。   毕竟这?一世景曦比上一世有孕早了一二月左右,谁知降临到世间的还是不?是他那个仗剑天涯、磊落爽直的可爱女儿。   虽说无论怎样,这?都是他的孩子?,可若是这?一世苓韫与他没有父女缘分……赵泽瑾只是想一想心中都绞痛不?已?。   赵泽瑜则是想起?那个梦中那个玉雪可爱、入了他名下后虽然?不?解但过了几日仍是听话叫他爹爹的小女孩,可惜没能?知道苓韫最后如何了,至少应当不?会像旭儿那般吧。   比起?把旭儿放在军中,他应该是舍不?得让苓韫遭这?个罪的,可惜那个似是而?非的梦没能?让他看到苓韫长大的模样,但想来必然?是国色天香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   就算不?是也没关系,在他眼中,苓韫无论怎样都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虽说即使并?不?能?腆着脸听她叫一声父王或是爹爹,但总能?听她叫一声小叔。   赵泽瑜想:无论如何,有兄长与嫂嫂的陪伴,苓韫和旭儿应当都能?十分幸福,那他也就放心了。   想着想着旋即又自己在心中摇了摇头:当真是同乘风那家伙待久了,一副老妈子?做派,多愁善感的。   和这?两个没出息的男人相比,景曦倒是豁达多了。当时有孕三四个月左右她孕吐得颇为?厉害,但终究是沙场上征战的将军,体质较一般闺阁女子?强上不?少,到这?一个月已?然?完全适应了。   有赵泽瑾时时为?她按摩手臂腿脚,她自己虽不?舞刀弄枪了每日也会小小地活动一番,是以胃口与睡眠倒都不?错,这?会儿午膳后犯了困便道:“我去小憩一会儿,你们别?来吵我,自己玩去罢。”   赵泽瑜:“……”   他哥自称在嫂嫂面前毫无威严果真是真的,看这?打发小孩子?一样的做派,生动地表明了嫂嫂在心中对于兄长幼稚的判定。   他怜悯地看了看他哥,挤眉弄眼地问:“哥,堂堂一代亲王,觉不?觉得憋屈寂寞?看看,嫂嫂都嫌弃你。”   赵泽瑾潦草地一抬手,言语间甚至还有些赵泽瑜看不?懂的骄傲:“你不?懂,有个人嫌弃你那是福气。”   看着赵泽瑾眉宇间挂着的春意,赵泽瑜对此等看法不?敢苟同,敬而?远之。   虽说嫂嫂好是好,和他哥也是真的琴瑟和鸣,尽管有时这?和鸣的曲调有点不?同寻常,又是疾风骤雨又是铿锵有力,但二人间的那种?默契是举手投足间相生相和的,可是不?知为?何,他一想到要有另一个人介入他的生活便无比抵触。   若是像梦中那般和芳素互惠互利,做一对表面夫妻,虽然?芳素也将府内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也知进?退懂分寸,两人算是合作得十分愉悦,可是没有感情就是没有感情。   他在梦中感激芳素、信任芳素,但也就到此了,从无半分男女私情,若非情况所迫,他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   而?他也知道自己心机重,心防更重,他明白穷极一生也不?会有一个人能?进?入他的世界,所以兄长说的那种?福气还是算了吧。   赵泽瑾却反应过来:“小瑜,也是时候为?你相看合适的女子?了。”   赵泽瑜:“……”   他哥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赵泽瑜看了眼他哥,觉得按照大启的风俗,估计就算他和兄长说自己不?想娶妻也是徒劳。   天理?人伦四个大字一直在一众年?轻男女头上,更兼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赵泽瑜知道自己和周征这?种?想法都是怪胎,故而?一直以来也算是在掩藏自己的格格不?入,之前主动将自己和周征扯上那种?关系也是为?了日后能?逃过嫁娶之事。   他并?不?知赵泽瑾和周征也粗粗谈起?过这?事,也不?想因此事和兄长闹得不?愉快,左右他对自己几年?后隐隐有了些规划,到时谁都未必能?有空来管这?点小事。   而?这?几年?只要他的断袖形象深入人心,想来京中的好女子?是不?愿嫁给他的,而?地位不?够的女子?皇帝为?了颜面也不?会硬给他指婚的。   现在嘛,赵泽瑜捞过一串葡萄没心没肺地道:“我才多大?我还没玩够呢,才不?想有个人管着我呢,不?要女人。”   赵泽瑾看赵泽瑜现在这?嘴上没毛的这?模样,也估摸着他这?会儿还没到想男女之事的年?纪,便也作罢。   赵泽瑜在吃上确然?格外有天赋,一串葡萄都没见他怎么动嘴,也不?耽误说话,一会便只剩籽了。   他拿帕子?擦了下手,才叹了口气道:“哥,你说陛下是什么意思?”   赵泽瑾顿了下才道:“我不?是同你讲过,陛下心中赵泽恒和丞相已?然?过了界,待到时机合适便要将陈家拔起?,所以他要寻找一个人来制衡我,这?朝堂上现在不?是也就一个你了?”   “那我们能?不?能?不?理?他啊?”赵泽瑜郁闷极了:“他都没问过我同不?同意,我就是想跟在你身后混吃等死不?行吗?”   赵泽瑾朝他脑门上扔了个橘子?,被赵泽瑜一把抓住:“陛下给赵泽恒封王时也没和他说过有陈丞相陈家在,他永远不?可能?继位。”   陛下把赵泽瑾一步步扶持为?全朝享誉的皇长子?、封洛振远为?主帅时也没和他们说过有朝一日得拿命来还。   “你我若是对陛下的挑拨不?理?不?睬,兄弟齐心,你说陛下害不?害怕?”   赵泽瑜嘟着嘴闹心极了:“那这?日子?还有的过吗?到时朝堂之上你我得针锋相对,我来见你都得偷偷摸摸的,时时刻刻都得装,我还不?如直接学周无由?,跑京城那最大的戏班子?里唱戏去呢。”   不?出意外又被砸了个橘子?:“说得什么混账话?你是什么身份,怎能?沾上这?种?东西?”   赵泽瑜嘘他:“哎哎哎,兄长,你这?可就是心胸狭隘了,我看他们靠自己的手艺赚钱糊口,多辛苦,赚的钱也是正当的,不?比有些栋梁大人好多了?你之前还说大启百姓一视同仁呢。”   赵泽瑾斜了他一眼:“别?强词夺理?,我当然?对他们一视同仁,但你对这?一行想都别?想。”   无趣地缩了回?去,赵泽瑜嘟囔了句:“老古板。”   赵泽瑾觉得弟弟这?种?物种?,有时也的确需要修理?的。   看他蔫哒的,赵泽瑾终归揉了下他的毛,“行了,忍几年?,哥向你保证,几年?后你哪怕把皇宫拆个窟窿都没人敢管你。”   这?话里的暗示都几乎成明示了,赵泽瑜想起?当日周征说的若是兄长走火入魔时看不?见他能?直接让京城禁卫军同室操戈的事,不?由?得好奇道:“哥,你若是现在……有几成把握?”   赵泽瑾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直接道:“三成。”   赵泽瑜又颓丧地趴了回?去:“那还是等几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单身斗士就是我 第109章 除夕   转眼除夕已至, 年终百官忙了一个月总算是将一年的?事情都忙完了,大多数还得转回头忙家里的?三妻四妾、后院纷争。   皇帝深谙保养,一直把大多数政事交给文武百官去?办, 因而精神满满, 兴致勃勃地入席除夕宫宴。   估摸着?全场也就他是真的?舒坦。   入了十二月以来?降了几场雪, 外面冷得不行, 屋中全靠火盆手炉撑着?。在十二月到来?前赵泽瑜和吴之章商量着?先用一些户部拨款稍稍给和宁街的?危房修补了下透风的?地方,又买了些炭火以朝廷的?名义补贴了些。   虽然分量不多, 又是最劣质的?黑炭, 赵泽瑜试过一次, 烧起来?能把人呛死,但穷人的?命贱也更?像是野草一般,有一点喘息的?余地便也能熬下去?。   至于熬不过去?的?,那?也都是命。谁人活下去?, 又不是被命数支配呢?   那?十多日?赵泽瑜一个王爷日?日?在和宁街泡着?,忙过后回了王府, 却冷不防感觉到了一些心境的?动荡,似乎一直卡在他脖子上让他喘息困难的?枷锁松开了一点。   旭儿似乎在他眼前,对?着?他笑了起来?,又仿佛是在说?:“我的?父王做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那?些让他曾经不安愧疚的?心绪似乎散了一些。   他入世了十多日?, 比之前更?体会过一些民生多艰, 他想?:这天?下众生皆有众生的?苦难, 而心胸若是大一些, 看得到他人的?苦难,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似乎一直在胸口灼烧的?痛楚便会轻一些,并非是遗忘, 可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他所做的?不过九牛一毛,他也并不天?真,自然知?晓无论?何?人当?政、无论?朝堂如何?清明,这世间永远不可能没?有苦难,所谓荡平天?下一切不平自然也是天?方夜谭,但多做一些,心胸似乎便也旷达了一些。   不过这一个月来?他隐隐又有郁闷之相,冬日?严寒,和宁街处工部自然要停工,待到来?年开春之时再行动工。纵然赵泽瑜对?工部一些机巧之物很是感兴趣,却也没?了理由在工部多逗留。   毕竟他肩上还挂着?个鸿胪寺的?职,年节将近时也自然要要处理外国留京之百姓或是长驻使者?的?相关事。一些番邦留在京城的?传教士、留在太学国寺等处的?求学者?也要有诸多审查赋税的?流程。   而且皇帝生怕他闲着?,只这一个月便“诱引”赵泽瑾同赵泽瑜又发生了几次争执与对?立,弄得两人明面上关系十分微妙。   赵泽瑜是半分都不想?顺着?皇帝的?意思来?,可惜形势比人强,只得憋着?一肚子气按着?俩人商量好的?来?,周身沉郁的?火气倒是十分符合“一个被一向敬爱的?兄长训斥并隔阂的?丧气弟弟”形象。   而朝中人在这短短一个月中似乎也嗅到了某种气息,而赵泽瑜也真正地被作?为一个单独的?皇子,而非是赵泽瑾的?跟班弟弟来?看待,不由得又有一番观望品评。   而且有心人自然能看出来?皇帝在有意地提拔赵泽瑜打压赵泽瑾,有时两人明明相差无几的?言论?赵泽瑾说?出来?便会得到一份斥责或是无视,而赵泽瑜说?出来?则被皇帝采纳并且有时会交由他去?做。   眼见英王似乎被皇帝厌弃,一直软禁在府,一些利害同英王牵涉得不太深的?人自然也动了心思。   赵泽瑾如今乃是权势最大的?皇子,可似乎皇帝有意制衡,更?何?况,赵泽瑾太过于黑白分明,单看之前赵泽瑾丝毫不讲情面、一副要将临兴街一众私自拓宽道路以致损坏沟渠的?商户处刑的?态度,断人财路,取人性命,又哪里有他们这等人容身的?地方?   反而是赵泽瑜,如今班底全无,又正是顺应上意之时,若此时投诚,说?不得便能成为其心腹。   他既已同赵泽瑾打起了擂台,那?么敌人的?敌人,未尝不能是朋友。   只不过赵泽瑜现在刚刚露头,还是要看皇帝的?态度,再观望一番。若皇帝真的?有意扶持赵泽瑜同赵泽瑾旗鼓相当?,那?么以他们手中一些和英王有关的?东西,当?能成为他们倒向安王的?投名状。   故而在这种微妙的?处境中,赵泽瑾又并不过多指点赵泽瑜如何?处理,只说?让他放手施为。   赵泽瑜单是同这些各个心有算计的?大人们打交道就伤透了脑筋,恨不得还像之前那?十几日?一样扎在和宁街,哪怕住在四下漏风的?屋子里也比日?日?脸都笑僵了地应付各方刀光剑影来?的?舒坦。   可惜,既生在皇家之中,又是要积攒力量,又哪里还能像从前那?般闲云野鹤呢?总归是世事两难全。   赵泽瑜站在宫门前,长长叹息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了中秋宫宴时,不过短短不到四个月,感觉起来?却恍若隔世了。   那?时他还跟在兄长和嫂嫂身后,来?此不过是走个过场、蹭顿晚宴,却因着?有兄长的?庇护而颇为放松;现在,他已然是皇子中的?新秀,不说?炙手可热也是小火慢炖,掌握的?实权愈发多了,想?与他结交的?人也是每日?倍增,可如今他却只能孤零零地独身来?此,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此人完全忽视了他在秦王府上仍然来?去?自由俨然另一个主人的?事实,只觉得表面假装同兄长有嫌隙便已然委屈死了,在宫门口便也伤春悲秋了半响。   他正沉浸式体验无法自拔,可惜有人不解风情,打断了他的?顾影自怜:“八弟。”   那?等哀婉的?意境一被打断,赵泽瑜也不好再续上,转头看向来?人,竟还是十分凑巧地碰上了赵泽鑫。   赵泽鑫看起来?和那?时并无丝毫不同,神清气爽,浑然一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模样。赵泽瑜也难免心道:若非兄长早已无法脱身,大启的?气运又系在兄长身上,倘若赵泽鑫当?真如他所表现出的?这般,那?么这样置身事外、尔等争权夺利我自怡然自得岿然不动的?行事当?叫人歆羡无比。   “好久不见八弟,最近为兄可是听说?了,八弟可是大有作?为,少年英才。”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泽瑜便也笑道:“哪里,不过是略有些事来?做,都是旁人吹捧,怎的?连三哥也来?打趣,莫不是故意臊我?”   赵泽鑫忍俊不禁:“你看看为兄到现在这把年纪都不过是一介闲人,哪里有脸面来?臊你?”   有赵泽鑫在一旁,两人便也边说?话便跟着?内侍朝着?大殿走。   走到一半,赵泽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敲了下自己的?脑门:“看我,遇到八弟便忘了,入冬时大哥给母妃送了些药材,我这还想?找大哥道声谢,不过八弟,今日?你怎么没?有和大哥一起来??”   他的?语气十分平常,似乎只是单纯的?疑惑而已,从前这种场合赵泽瑾确然也不会让赵泽瑜一人来?。   可赵泽瑜还是瞬间生起了警惕,思索了一下,他全身都顿了下才若无其事地道:“嗯,我们不同路,没?有一起来?。”   他脸上落寞的?神情一闪而逝,可眼中却还有一丝惆怅伤心。   赵泽鑫看他的?神情,也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便将话题转了开来?:“也不过是宫宴,父皇同我们聚一聚,没?什么好紧张的?。往年八弟也不是不曾来?过,今岁想?必父皇更?加重视,恐怕赏赐的?东西让为兄都眼红呢。”   赵泽瑜道:“三哥说?笑了,我看我每次办的?差事父皇可能也都不大满意,若是三哥肯上朝,做得必定比我好。更?何?况,”赵泽瑜声音有些发飘,“父皇对?三哥可是比对?我满意多了。”   “这从何?说?起?”赵泽鑫劝道:“我一个闲人,白拿俸禄,恐怕父皇都恨不得没?生过我这个败家纨绔呢?”   “可至少父皇没?有不要你,淑妃娘娘待你如珠似玉,而我现在,连大……”   赵泽瑜把头偏向一旁,尾音颤抖,消逝在冬日?的?冷夜中,赵泽鑫只能看的?道他的?侧脸,在宫中喜庆的?共等下,既精致高贵,又脆弱易碎。   不知?是否是因为那?宫灯为红色,赵泽鑫看到赵泽瑜眼尾似乎也被映上了一片红意。   似乎是看出其脆弱,不欲让赵泽瑜尴尬,接下来?直到入殿处,赵泽鑫才道:“八弟,且入席,母妃知?你爱吃点心,已为你备下了。”   赵泽瑜这短短时候已然整理好情绪,一听到点心眼睛亮了些:“谢谢淑妃娘娘。”   拍了拍他的?肩,赵泽鑫道:“小事,去?吧,莫要多想?。”   便有小太监分别带着?他二人入席,而不知?是否是淑妃安排,赵泽瑜的?座位并不像中秋时,而是紧挨着?赵泽瑾在他下首,而赵泽瑾对?面是赵泽恒,赵泽瑜的?对?面便是赵泽鑫。   赵泽瑜方才已然用掉了一点精力来?应付赵泽鑫,就座后便也丝毫不理会赵泽恒怨毒的?眼神,开始扫荡桌子上的?诸多美味点心——虽说?兄长送来?的?厨娘手艺很好,可宫中有些平日?吃不到的?点心还是很好吃的?。   直到一刻钟后,身旁的?座位迎来?了它的?主人。   赵泽瑜惋惜地叹了口气,有点埋怨他哥来?得太早了,他还未吃得尽兴呢,便得在众人面前做戏了。   要是以后混不下去?还能投奔周征在他那?戏班里当?个小生。   赵泽瑜向左边转身,拱手行礼:“皇长兄。”   而赵泽瑾将披风除去?后才淡淡地道:“八弟。”   他哥素来?喊他做小瑜,偶尔阴阳怪气找他算账的?时候会叫他安王殿下,这会儿叫的?八弟倒是十分新奇,嗓音冷冷清清的?也很好听,不过赵泽瑜还是有点不爽。   他不爽的?后果便是赵泽瑾左手执杯,右手在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一只闲得无聊来?捣乱的?小爪子,在这小爪子爪心一挠。   赵泽瑜一口甜酒差点呛在嗓子里,急忙缩了回来?逃离他哥的?魔爪,顺带用袖子挡着?对?他哥做了个口型:“坏蛋哥哥。”   赵泽瑾:“……”   很好,又有人嫌课业太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伸出小爪子暗地撩一撩   泽瑾:明知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怎么小瑜就是忍不住呢 第110章 安思公主   宫宴比之平时的节日人要更少些。中秋的时候还会允许各皇子带上侍卫或是小厮, 请洛振远来也算是合情合理,可除夕之夜的宫宴便只能是皇帝和各宫嫔妃并上皇子皇子妃以及诸位公主们参与了。   不?过景曦身子不?方便,赵泽瑾怕出什么事?, 便没有?让她过来。   不?同于寻常, 皇帝今日倒像是没有?什么要找事?的意?思, 皇后与他并排坐着, 他怀中却还抱着玉昭容,揉捏着她的柔荑——怜姬的手早就养好了, 由?于有?皇帝看顾, 太?医院精心调配护手的伤药与精油, 她的手比原来还要细腻许多?,令皇帝爱不?释手。   就这般,皇帝还不?忘时时与坐在皇后下位的淑妃传一传眉目之情,赵泽瑜趁着别?人不?注意?示意?他哥, 又用袖子挡着挤眉弄眼地做了个恶心作呕的神态,被赵泽瑾警告地看了一眼才?罢休。   这倒也不?怪他, 赵泽瑜不?通风情,倾城红颜在赵泽瑜眼中如?同枯骨一般,若是怜姬这般的舞艺大家还有?些看头,可现在宫宴上这些也只可称之为不?过尔尔。   更何况, 一听这丝竹之声, 却不?由?得想起?了周征, 倒觉得如?今的日子过得难受, 他八岁后就没遭过这个罪。现在这日子比江湖上周征漫不?经心坑得他一头包难过,更是比皇帝没在意?过他的时候黏着兄长的日子难受。   正估摸着也就像赵泽瑾说得那样平静地过完这个除夕,却不?料有?一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能进到此处不?被门口守卫拦阻的必是公主,可她做的是妇人装扮, 年岁看起?来约莫有?不?到双十之数。   虽然并未对公主有?什么限制,但通常来说参加宫宴的公主大多?是宫中待嫁的公主,出嫁的公主大多?要在夫君或者公主府中操持家宴。   赵泽瑜想了好一会儿才?根据年岁差不?多?猜出了这人是谁,赵泽瑾也传音道:“安思?不?知她此次前来是为何。”   而此时被搅扰了兴致的皇帝也心中有?所不?快:“安思,你怎么来了?”众目睽睽下他也不?好发作,还是吩咐道:“去,给安思设个坐席。”   皇帝从前或许还对各位公主有?那么一点父爱,可惜他有?了前两世记忆,治国之能有?没有?长进不?好说,老年皇帝的多?疑通病和自?私凉薄倒是一点不?差地跟到了今生,他有?哪些女?儿恐怕都要忘得差不?多?了。   可这位安思公主却径直道:“儿臣恭祝父皇母后圣体安康、福寿绵长,此番前来搅扰宫宴,儿臣在此赔罪,但儿臣要在今夜揭露儿臣夫君,禁卫军右副统领胡元照贪污军饷、卖官鬻爵、诋毁圣上、诬陷栽赃等罪。”   众人大惊。   这安思公主为陈皇后所生,却不?是大启这一辈的第一个公主,而且她小时既未传承她母亲的美貌也没有?过人的机智或是嘴甜,和赵泽恒受到的重视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曾经皇后也动过靠这个新生的女?儿来讨好皇帝的想法,只可惜这女?孩沉默寡言,丝毫没有?哄人的机灵劲,一点也不?讨皇帝的喜欢。   是以后来皇后便放弃了将太?多?心思用在教养这个女?儿身上,而是将所有?重心都放在了赵泽恒身上,安思公主和她的母后还有?英王这个兄弟间的情分比之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更别?提和陈肃之间的交情了。   但陈肃和皇后还是将安思买了个好价钱,给她选的夫家便是禁卫军右副统领胡元照,从此胡家在明面上仍是较老的武侯世家,看似左右不?靠,背地里倒向?谁那边值得推敲一番了。   不?过再如?何自?古以来女?子出嫁从夫、夫为妻纲,凡是嫁出去的公主皇室虽还承认,也有?些便利,但终究也是利益纠缠。   真到了关键时刻,皇室未必肯为了出嫁的公主大费周章,公主也未必肯舍弃夫家利益、为皇室谋利。   哪怕是公主,大多?也逃不?过这世间女?子共同的悲哀,沦为男子的附庸,从此生死荣辱都只能同夫家共沉沦。   因而像是安思公主这般揭露夫家大罪的行为简直是闻所未闻。   皇后今日来此本就是强颜欢笑,看着皇帝被妖精迷惑火气炽盛,听闻安思此言更是脸色倏地变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几乎便要出言斥责。   可她到底还是记起?了陈肃前几日给她传的话,让她尽量不?要再生事?端,不?要在皇帝面前太?过尖锐,忍了下来,等着皇帝发话。   赵泽恒连续被皇帝软禁在府,日日糜烂消沉,纸醉金迷,好不?容易趁着除夕被皇帝放了出来,被皇后派的人拾掇出了个人样,倒也勉强振作精神。   经这几次,他很确定自?己是被赵泽瑾与赵泽瑜暗算了,也冷静下来些许,打?算暂且不?去招惹他们,先把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巩固拓展一番再徐徐图之。   他先前只是一时大意?轻了敌,未曾想到赵泽瑜这个看起?来就是让人搓扁揉圆的货色竟然还稍稍有?些本事?,让父皇连问都不?问便给他定下了罪责,让他根本都无法找到父皇进行反驳。   不?过没关系,他的父皇只是一时被蛊惑,从前赵泽瑾便将他们一众兄弟都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武懿皇后那个女?人死后又怎样?他的势力还不?是被蚕食鲸吞,最?后只能当一个权力被削弱到只剩一个虚衔的尚书令,就这般还被诸多?限制,现在连洛振远手中的军权都保不?住。   而他赵泽恒,现在才?是大启的嫡子。纵然父皇看似连连处罚他,可那又如?何?他对赵泽瑜下手,他不?信以他父皇的耳目查不?出来,可他父皇不?还是纵容他对那匹马做了手脚?所以他这是在为他的父皇分忧啊。   从赵泽瑜选择了加入赵泽瑾的阵营那日起?,便注定了他必将为父皇忌惮。   不?过听说他不?在朝堂的这一个多?月,赵泽瑾和赵泽瑜之间也龃龉颇多?,俨然要分道扬镳,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二人虽座位相邻,可从宫宴开始至今两人几乎全无交流,便是赵泽瑜向?赵泽瑾行礼之时两人神色也颇尴尬,明显是有?所隔阂。   一旦手中有?了权势,有?能够向?那个位子进取的可能,凡是皇子又有?谁能够真的甘心只当别?人的附庸?   只是这赵泽瑜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些,果真是个无人教养的野孩子,眼皮子竟也浅到如?此地步,从父皇那儿得到一点点甜头便叫他失了智迷了魂。   赵泽瑾虽是个死了亲娘的,可当日洛氏势力犹在,被父皇忌惮却也为赵泽瑾的后盾,便是现在父皇收回了兵权,却也仍有?几分余威。   更何况,虽说每每想起?从前被赵泽瑾抢去所有?光辉的日子便恨从心中起?,可赵泽恒也不?得不?承认,纵使现在他与赵泽瑾分庭抗礼,可在某些时候,一些中立的臣子还是会选择赞同赵泽瑾。   赵泽瑜不?过是一个贱婢所生的贱人,朝堂后宫并无半分助力,先前巴结着赵泽瑾,现在不?过是父皇手中一枚制衡的棋子,在朝堂之上不?过略略迈出了半步,便急着脱离赵泽瑾。   殊不?知若非赵泽瑾素来沽名钓誉,摆出一副仁义的虚伪面孔,他只需动动手指,便能让这背叛自?己的皇弟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不?过赵泽瑾不?出手,不?代表他赵泽恒也是个孬种。这两次他受罚固然基本上由?赵泽瑾主导,可和这不?知天高地厚敢挑衅他的赵泽瑜又何尝没有?关系?上次圣朝节马场之上这小贱种竟敢当着万国使臣的面对他不?敬,他与赵泽瑜之间已结死仇,不?死不?休。   不?过是现在他需得暂时韬光养晦,但以父皇对他的看重疼爱,他早晚能够重返亲王之位,甚至太?子之位,到时他一定要让赵泽瑜生不?如?死,也让那等蠢蠢欲动之人看看一个真正的霸主对待不?自?量力之人的雷霆手段。   他心中俨然自?己已然能成?为太?子的优越之感,虽面上知道应当沉稳低调,到底饮了几杯酒看着殿中跳舞的美人便有?些飘飘欲仙。   可谁知他那个平庸又冷漠、一点也没有?公主模样的妹妹也来这里打?扰?   赵泽恒暗骂了一声晦气,便等着她入座继续看那被打?断的歌舞,可谁料她居然毫无预兆地便抛出这么大一桩事?来?   他几乎一瞬间就要出言叱骂安思,却被他身旁的英王妃拉住袍袖,她苦苦恳求道:“殿下,丞相说了,您此时千万不?可贸然鲁莽啊。”   赵泽恒心中一片烦躁,一甩袍袖险些将英王妃直接掀倒,不?过也确然没有?轻举妄动,那英王妃也委屈得几欲落泪却只敢唯唯诺诺地坐好,不?敢再触怒赵泽恒半分。   他们动作虽稍微大些,皇帝的注意?却全然在安思公主身上,倒未曾发觉,不?过却是全落入了赵泽瑾赵泽瑜和他旁边的赵泽鑫眼中。   此刻赵泽瑜却是轻声打?趣赵泽瑾道:“哥,你说的,只要你想,就能安稳地过了年节?”   眼睛里明晃晃的促狭和哥你也有?这一天的小得意?。   这小兔崽子现在倒是越发的胆子大了,怕不?是要上天了?   赵泽瑾手指一弹,一粒葡萄打?上了赵泽瑜腰间的一个穴道,登时赵泽瑜腰间便动不?了了,赵泽瑾慢条斯理地愉悦道:“怎生不?安稳?这和你我?又没有?半分关系,白看的戏岂有?不?赏之理?”   他点的穴道不?重,也就半刻钟就能自?己解了,可惜看戏最?好的体验便是交头接耳地八卦,赵泽瑜却被定在这里动也动不?了,哀怨地想:每次他打?趣一番都是自?己遭殃,他哥就不?能让他一回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哈哈哈,哥你也有打脸这一天   泽瑾:看似打了,但是又没全打 第111章 冒酸水   好在赵泽瑾也知?道自己弟弟这种屁股着火的德行, 便开始对?赵泽瑜传音道:“她是谁你?总该知?道?”   赵泽瑜点头,赵泽瑾接着道:“昔日?母后尚在时,我在宫中日?日?读书习武, 母后对?我要求极为严格, 故而我同赵泽恒与安思接触得并不多, 但也知?道安思过?得并不十分如意。”   赵泽瑜猜出安思身?份, 本来因着身?份对?她隐隐抱有敌意,可?听赵泽瑾之意这其中似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她父母俱在, 身?份贵重, 有何不如意的?”   “你?看陛下对?她可?有半分在意?”   自从和皇帝打交道以来, 赵泽瑜发?现?自己对?皇帝的神情?有一种诡异的直觉,有时甚至都不用过?脑子便自然而然地能感?觉得到?皇帝是什么想法。   故而他略一回忆,方才皇帝对?这个女儿全无欢迎之意,甚至有些责备之意, 可?能是反感?她作为外?嫁女扰乱了宫宴吧。   这个皇帝,对?谁倒都是一脉凉薄。   “她来拜见母后时我每月也会同她碰上几面, 小小年?纪,便是沉默寡言,跟着的宫女也并不是很尽心。”   赵泽瑜见赵泽瑾有些唏嘘,心中却有些不大舒服:“兄长看来十分关心安思公?主啊, 也对?, 像兄长这般仁爱友善之人, 情?义为重, 自是对?一应兄弟姐妹都很关照。”   他自己可?能没觉出来,赵泽瑾却闻到?了好大的酸味,心道:小狼崽子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护食。   揶揄之心一起,赵泽瑾浑然不觉周边一个大醋坛子一样, 看着安思公?主略有些心疼道:“当日?陈氏便已然开始挑衅母后,我便对?他们都抱有敌意。她嫁给禁卫军右副统领,想必也是被陈肃逼迫万不得已,做了陈氏和胡家联手的筏子。听说那胡元照花眠柳宿,一身?劣习,倒也是委屈安思了。”   赵泽瑜一心二用,左半边觉得安思公?主也是个苦命女子,那胡元照敢如此对?待皇女也是应该千刀万剐,右半边却汩汩地冒着酸水,让他脸色都变了,只想同赵泽瑾大闹一通、十分不讲理地问他有自己这一个弟弟还不够吗。   他虽然有所掩饰,可?情?绪自然瞒不过?赵泽瑾,这般调味瓶一样变换的神色被赵泽瑾欣赏了好一会儿,在心中乐够了,赵泽瑾才道:“好了,你?何时见过?我对?别的兄弟姊妹有过?多关注?自己摸着良心想想,除了你?这小混账谁还让我费这般多的精力了?脸可?以不用拉得那般长了。”   赵泽瑜让他看穿,羞恼不已,脸颊都红了一片,瞪了他这个为老不尊的哥一眼,赵泽瑾毫不在意,轻飘飘地道:“还想不想听了?”   谁让他消息不灵通呢?赵泽瑜倍感?屈辱,只得低下尊贵的头颅道:“听。”   赵泽瑾接着道:“了解胡家吗?”   和任老学习时,朝中各大员的家底基本上赵泽瑜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当然也只是他们表现?在人前的一面,至于私下及故意遮掩的隐秘事,则还是要靠各种暗探或是先手的布置。   赵泽瑜略思索了一下:“胡家也是军侯世家,虽主要功绩在先帝时期,可?比之平宁侯那种空架子可?不能一概而论。”   赵泽瑾点头:“虽是两年?前胡广宵自东海统帅一职告老还乡,但其在东海军中威信深重,继任统帅亦是其徒。而数年?前,其孙胡元照在东海军中一载后任禁卫军右副统领。”   赵泽瑜了然:“这是去东海混军功的。”   这禁卫军分左右两翼,这左右统领皆是大启有名的高手,而左右军皆有两个副统领,这单单一个右副统领,又没什么功绩,只论此的话还真不算是什么人物。   更何况禁卫军不似金吾卫,金吾卫虽然名声不大好,但能在金吾卫中谋个一官半职也是公?认的有本事。   但禁卫军大家都心知?肚明?,平常也就是个巡逻宫城或是装点门面的活计,若是碰上大案,连巡逻的活计都得交给金吾卫。   这禁卫军中多得是像胡元照这般混个军功当资历便进来捞官的少爷兵,拎出来数一数真正没托过?关系的,估摸着也就是三四成。   只不过?胡家到?底还是底蕴深、积威重,皇帝都没说什么便让胡元照直接任禁卫军右副统领了。   “混军功是真,不过?他毕竟出自武侯世家,虽性情?人品低劣,倒也不算是花架子,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赵泽瑜品了品,感?觉有些端倪:“兄长,你?了解得这般细,看来是早有打算?”   赵泽瑾笑了笑:“胡家既是同陈家也算是结了亲,我怎能不查一查?”   他两个连传音带唇语,交流只在短短一时半刻,正是在皇帝思索的空档内。   皇帝一挥手,那些舞女乐师便告退了,这宫宴在这等?大事前便也得让步了:“安思,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是政事,并非尔等?夫妻之间闹脾气的气话。”   安思凛然无惧,平静道:“儿臣当然知?道,儿臣并非只是嫁做胡家妇,儿臣还姓赵,是大启的皇女。”   她这般说来,皇帝的神色便也松了些,看她的目光也带了些温度:“好,那你?便详说。”   皇后的面色在那般厚的脂粉之下都显得有些苍白了,全凭着十来年?皇后惯常保持的仪表维持自己不被皇帝发?现?异样,可?眼神却是慌的,又迸射出一些恶毒的意味,似乎堂上站着的并非她的亲生女儿,而是仇敌一般。   赵泽瑜看这皇后母子的形容举止,再瞧瞧堂上站着的安思公?主,心道:果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这位皇姐也幸亏同皇后不睦,否则岂非要变得和那对?母子一样?   其实皇后那般漂亮,赵泽恒的五官是相当不俗的,前提是他不要日?日?一副阴戾暴虐的扭曲模样。   而安思公?主虽说是挑着皇帝和皇后五官中最不好看的地方继承似的,五官端正但就是十分普通,虽说嫁出去被磋磨了几载,却是瞧着比那两位不知?顺眼多少。   此刻赵泽瑜完全忘了自己方才醋意横生,酸得怎么瞧安思公?主怎么不顺眼,赵泽瑾莞尔,也不揭露他,免得某人臊得恼羞成怒。   赵泽瑜也悬着些心,从他哥的介绍来看,陈胡两族私下必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哥之前说过?,年?节时不欲动手,所以必定没有相关布置。   现?在安思公?主突然出现?,横生变数,若是不能一击即中,打草惊蛇,后面再要抓他们的小辫子可?就麻烦了。   这安思公?主……不是赵泽瑜看不起她,而是皇后和赵泽恒都那样了,叫他比较相信安思公?主的智慧也是有些强人所难。   胡元照再怎么败类也有些本事,真的能被安思公?主抓到?切实的证据吗?胡氏真的有这般容易被撼动吗?   安思奉上了一摞书信:“胡元照同儿臣成婚后,整日?流连花丛,阴晴不定,时常喝得烂醉,每每回来都口出秽言,一开始还只是辱骂儿臣,后来更是连父皇一并谩骂。”   皇帝细看那些钱庄票据、任职文书,还有设计陷害前任禁卫军右副统领的经过?,问道:“他都骂了什么?”   安思有些发?抖,勉强道:“他言语太?过?污秽,儿臣,儿臣说不出口。”   皇帝想了想,道:“事发?突然,这宫宴今日?便到?此为止,你?们先退下,泽瑾泽瑜留下。”   眼见事态不妙,皇后道:“陛下,臣妾身?为安思生母,恒儿身?为安思胞兄,实在是担心安思,还请陛下允准臣妾与恒儿留下。”   皇帝看了他们一眼,眼中不知?是嘲弄还是如何:“你?们愿意留便留下罢。”   人都走?净了,只剩这几人,皇帝才道:“现?在这些都是你?的亲缘之人,安思,你?不说朕怎么知?道他都有什么狼子野心,又怎么为你?做主呢?”   安思脸色煞白,嘴唇开合数次,才闭上眼睛颤抖道:“儿臣每每从外?面归来,他都会骂儿臣是贱……人,去外?面勾引别人,还说若非儿臣有一个公?主的身?份,这丑陋模样何人肯娶……”   赵泽瑾忽而道:“父皇,安思所言为真的话,这胡元照已然是大逆不道了。能够尚公?主是他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他却这般辱没安思,实在是不将我皇室放在眼中,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赵泽瑜心知?这是赵泽瑾不忍让安思继续回忆起这些屈辱,胡元照既然是个流连青楼的醉鬼,必定还骂过?比这更下流恶心的话,安思一个女子,要她继续说下去这些污言秽语对?她来说委实是太?残忍了。   这就是赵泽瑾的温柔,哪怕安思是皇后的女儿,他也不愿去让任何人践踏她的自尊。   幸亏当日?他一直缠着他哥,不然去哪里再找一个这么好的哥哥?   皇帝有些犹豫,他想听的不是这个,而是胡元照有没有说出过?和东海和陈氏有关的东西。   胡氏在东海虽不如洛氏在西北那般分量,却也让皇帝忧心,安思交上来的这些看起来似乎将胡元照的罪责钉死,但实际上他们做得很聪明?。   这上面并未加盖胡元照的官印和私印,真要细查,若是胡元照与买官者都死不承认,书信仿造这事之前赵泽瑾那一案便已然有过?。更何况,这些买官者都是有入仕资格的,且参加了相应选拔,并非胡元照凭空提拔,单凭这些书信无法落实他卖官鬻爵之罪。   但皇帝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却已然感?觉到?胡氏已有了些不臣之心,他想直接拔掉胡氏一族。   在他沉吟之时,安思忽而拉开袖子,十分难堪地道:“父皇,胡元照还对?儿臣极尽凌虐之事,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在场之人登时一片肃静,安思那本该莹白的手臂上道道鞭痕绳印,竟是遍体鳞伤。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你有我一个弟弟还不够吗   泽瑾:我不是够了,我是够够了   对不起,有点串戏 第112章 故弄玄虚   赵泽瑜见?此情景一时?不知该如何做, 又怕显得冒犯,只好别过头去。赵泽瑾眼中则有些微芒掠过,最终则在眼底化一丝感慨无?奈。   皇帝也大吃一惊:“那胡元照竟敢对你这般?”   安思惨淡地笑了下:“他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还说大启皇族也不过是日薄西山的末路权贵罢了, 日后?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皇帝的脸色已堪称恐怖, 于是除夕夜冯青便得了密旨带着金吾卫将?胡元照的副统领府团团包围了起来?。   事?已至此, 赵泽瑾与赵泽瑜已然插不上什么话了。而皇后?本想将?安思留在她宫中,却被皇帝狠狠瞪了一眼, 那目光泛着杀意, 将?皇后?几乎冰到了心底, 像是被一头野兽盯上了一般,不由得颤栗起来?。   离去时?,赵泽瑜回头看了眼,皇帝含怒离去, 皇后?与赵泽恒面目狰狞几欲噬人,而安思站在除夕风雪夜的明黄灯下, 为?着应景穿了一身暗红色的衣衫,俯视着皇后?与赵泽恒。   有那么一瞬间,赵泽瑜感觉那暗红色的衣衫像是凝固的血液一样?,安思像是被那暗红吞噬又像是同它共生, 对着皇后?与赵泽恒露出一个笑来?。   赵泽瑜揉了揉眼睛, 那便又像是他的幻觉一样?, 安思孤独地站在那里, 也不过是个舍弃了名节鼓起所有勇气?为?求自由的遍体鳞伤的鸟。   不过和他倒也并不算有太大关系,从皇帝对那证据的态度便能看出那些安思可能费尽全力才拿到的证据根本不算什么,根本撼动不了胡氏的根基,更别提是陈氏了。   他看兄长应当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这事?注定?没多?大水花,至多?将?胡元照右副统领的职位撤下。   正月间不上朝,可消息流传得倒也不慢,不过正月初四,胡元照便被夺了职位,看来?冯青查抄一番也不过是找到了不大不小的罪过,都不够给胡元照判刑的。   而这边安思公主也不出意外地要求和离,可皇帝却迟迟没有回应。   御花园中,在这冬日绽放的朵朵红梅点缀在白雪之中比之群芳争艳的夏日道更有一种独有的魅力。   安思倚在廊下,遥望梅树湖畔,身上只一件单薄的披风,手?冻得有些发红,却仍没有回屋内的意思。   她身边竟也没有宫女跟着,而她自己竟也十分享受这独处的寂寞一样?。   可惜,这宁静忽而便被打破了。从远处渐渐传来?说话声,安思却浑然不觉。   “娘娘,这现在还是太冷了些,不然还是回去吧。”   淑妃略略有些气?促,将?身上的披风又拢了拢:“无?妨,我见?这梅花开?得好,便想来?看看,予以不是也说应当适当出来?走?走??”   她身旁的贴身宫女担忧道:“可若是您着凉了该如何是好?”   “我若一直在殿中才是憋闷极了,我穿的这般多?,哪里便能这么轻易地就?着了凉?”   宫女劝她不得,又看她终归是久病体弱,便道:“那娘娘不若去前面的亭中歇息片刻?”   淑妃自嘲一笑:“唉,这病秧子?便是无?用,只走?了这几部?便累了,罢了,便去歇歇。”   她们说着话,梅树将?前方挡得严实?,直到转过拐角才发觉前面有人。   白雪,红衣,无?人的花园,总感觉有股阴风在刮过。宫女吓得不行,简直要以为?这是哪家精怪或鬼魂。   淑妃倒没被吓到,只是觉得这背影颇为?陌生,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这宫女也跟了淑妃有十来?年了,平素还算是稳重,只一点便是胆小无?比。   还未等到淑妃走?近,她只看那红衣精怪裙摆随风飘动人却一动不动,实?在是没忍住打着哆嗦小声地叫起了鬼。   淑妃:“……”   安思转过头来?,眉目淡淡,宫女便讪讪地停止了叫声——一来?这位的长相着实?当不得妖鬼魅惑;二来?这位有些眼熟,好像就?是那位最近在后?宫十分拥有谈资的安思公主。   淑妃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旁边的贴身宫女,对安思赔礼道:“惊扰公主了,她平日胆小,偏爱胡言乱语,方才冒犯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那宫女不害怕了,登时?理智回来?了,想起自己方才潮公主叫什么,急忙跪下赔罪。   半响,安思道:“无?事?,原是我自己所行诡谲,我无?权处置你,你亦无?需跪我。”   那宫女有些糊涂,只大致能听出安思公主并未动怒降罪,其他的却没听懂。   淑妃却听出其话中的不得志来?,想想当日情形,再想想宫内近日流言,大致也能猜出一二。   终归也是个可怜人,可却又比普通女子?多?出几分勇气?,只是可能还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挣扎亦是徒劳。   也不过才是双十年华,这忧愁便从眉眼间溢了出来?。   淑妃由宫女搀着在一旁坐了下来?:“公主若是不介便与我这药罐子?说说话罢。”   安思有些迟疑,可淑妃语气?和缓,言语间也有些许的关心与暖意,她竟不由自主地顺着淑妃的意思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淑妃笑笑道:“我这个年纪,又是多?年宿疾,现在见?到你这般年轻的姑娘便羡慕极了,时?不时?便能想到自己年轻之时?。”   安思望着冰冻的湖面,淡淡道:“我没什么值得娘娘羡慕的。”   淑妃笑道:“如何没有?公主,你天潢贵胄,纵使现在觉得有诸多?不如意仍然有许多?可以转圜周旋的余地。更何况,你这般年轻,哪怕是我常年病痛缠身都尚且希望有一日能够无?病无?痛地活着,公主又何必如此悲观?”   安思公主有些迷茫地看着淑妃:“为?何?”   为?何她的母亲视她为?棋子?,不合心意便舍弃,而应该是皇后?敌人的淑妃却来?关心开?解她?   淑妃常年卧病,哪怕有所好转唇色亦是有些惨淡,可是她整个人却好似突然鲜活了起来?,像是那红梅一样?:“因为?当年也有一个人,大我几岁,在我万念俱灰、满心惶恐之时?不厌其烦地陪我说话,照顾我,给我讲许多?我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告诉我无?论如何,不该自己放弃自己。”   一向稳重淡雅的淑妃在提到那个人时?竟然像一个小姑娘一样?眉眼之间都是灵动光芒,安思感觉这好像便是一直支持淑妃无?根无?友伤痛加身却仍能在深宫支撑到如今的一口绵长的活气?。   可是这一瞬的光彩却是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所以啊,我在这后?宫苟延残喘至今,无?一亲朋故友,如今有鑫儿,便亦是无?比知足了。”   “公主,我不过一深宫妇人,入宫前无?半分长处,入宫后?亦是懵懵懂懂。可你不同,你能够做的事?有太多?了,无?论他人待你如何,你都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好不是吗?”   安思从未想过一个同她这一生不过有几面之缘、在外面也算是她小妈、天然对立的女人短短不到半刻钟便能与她交浅言深。   而她竟然感觉不到其中有什么恶意,似乎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善意,或许其中还掺杂着些怀念的原因。   淑妃起身:“唉,我这身子?不能在外久待,便先回宫了。冬日寒凉,公主也注意些身子?,早些回去吧。”   看着淑妃的背影,安思脑中忽然划过另一个身影,突然开?口问道:“那个大你几岁的人是谁?”   淑妃的脚步顿了顿,未曾应答,便走?了,步履有些匆匆。   安思心中那个身影却越来?越清晰,她喃喃道:“我知道了。”   隔日,她出宫搬回了公主府,仍是不准下人近身伺候。   晚间,有人在她房门前轻扣,她点了烛火,低声道:“请进?。”   门很快一开?一合,进?来?的人一身朴素常服却掩不住周身气?度,竟是赵泽瑾。   安思行礼道:“皇兄。”   赵泽瑾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走?过来?坐下:“好久不见?,安思。”   安思道:“其实?你并没有什么必要来?见?我。”   “我交给父皇的那些的确就?是我这些年搜集到的所有,我押上一切也不过是让他丢了官职,可是他连世子?的位子?都没有丢,别的我更加无?能为?力,你若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陈家的罪证,也是没有的。”   赵泽瑾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晓,以陈肃的城府,你自然连他的半分把柄都抓不到。”   “那你是想让我帮着你对付陈家?”安思摇摇头道:“陈家毕竟是我母家,一旦获罪难免牵连到我,到时?我会比现在更惨。”   赵泽瑾道:“我并无?此意。”   “那你来?是想做什么?因为?我母后?占据了你母后?的位子?,所以你来?看我过得这般凄惨解气??”   “我没那么无?聊,更何况你过得委实?算不上凄惨。”   他语气?中有些淡淡的嘲弄,安思听了出来?,只觉得脸颊烧红,她的确是天资愚笨,根本弄不懂他们这些人脑子?中的算谋,以至于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一样?。   赵泽瑾这时?道:“我来?此一趟不过是因为?你误打误撞打乱了节奏,让我的计划有一些小麻烦罢了。”   安思咬牙:“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赵泽瑾道:“不过你方才说你不想对付陈家?”他摇摇头失笑,“这恐怕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安思背后?的冷汗渗了出来?,勉强挂出一丝冷笑:“我为?何要对付陈家,我做这种对自己不利的事?,难道是疯了吗?”   赵泽瑾竟是笑着点头:“这你确实?说得对,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性情大相径庭,可却有一点确然是事?实?,我们都是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我哥又去当神棍忽悠人啦 第113章 我好气哦   安思看?着赵泽瑾那?丰神俊朗的容貌, 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一直以来都把?君子不争可在身上?的大哥另一面的压迫之感,就像是圣者?染上?了妖邪之气一般诡谲,既震惊又有些惧怕, 躲闪道:“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她在皇后那?儿得到的教养太少了, 少到她以冷漠对抗待她不公的父母兄弟, 少到她无法抗争地被嫁入魔窟, 也?少到她即使察觉自身处境忍辱负重孤注一掷也?难挽颓势、后路断绝,更少到让她在赵泽瑾这般的人面前根本支撑不起任何?气势、一败涂地。   赵泽瑾笑道:“好, 你?可以不明白, 但父皇要你?做的事你?必定明白是何?意思。”   安思猛地看?向他, 赵泽瑾却不说话了,只?微笑着闭目养神,神色没?一丝变化,任由安思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你?都知道什?么?”   赵泽瑾轻笑一声:“这个我?应当无需同你?交代, 你?只?需要知道没?有我?的帮助,你?最后只?能屈从于父皇, 身不由己,回到那?个地狱中去。”   “哦,对了,作?为皇兄,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 父皇不会对任何?一个子女心软, 也?不会因为你?濒死而有半分动容, 你?一个没?有半分无力、又不通谋略的女子这今后之路,怕是要艰难无比呀。”   赵泽瑾起身道:“好了,我?提醒你?到此,也?是仁至义尽了, 祝你?安好。”   他说着便要离去,安思明知他未必有何?好意却仍也?只?能叫住他:“皇兄!”   “还有何?事吗?天色太晚了,我?也?要回府了。”   安思绞尽脑汁道:“你?说你?来这里是因为我?打乱了你?的计划。”   赵泽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这个啊,算不上?打乱,只?是一个有些错位的音符罢了,胡元照不过一个小卒子,掀不起什?么风浪。”   安思语结,赵泽瑾道:“还有事吗?若没?有我?便回府了。”   “你?说你?有计划,你?就不怕我?告诉别人吗?”   赵泽瑾歪着头看?她,像是在看?三岁稚儿磕磕巴巴地背诗一样怜悯:“告诉别人?你?打算告诉谁,又要告诉别人什?么呢?”   “赵泽恒?我?与他相争多?年,早不用你?告诉他此事了。父皇?你?认为你?连我?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连我?的一点把?柄都没?有便直冲冲地上?前说我?有见不得人的计划,陛下是认为我?别有用心还是会认为你?是皇后他们派来诬陷我?的人呢?”   安思被他说得浑身发冷:“我?,我?……”   赵泽瑾仍是不急不缓带有磁性的温柔嗓音:“对,你?,只?有你?。皇后和赵泽恒不会受到任何?处罚,我?是被你?们陷害的无辜皇子。只?有你?,不过是一个没?有半分价值的公主?,舍弃掉不会有任何?后果,你?说陛下会如何?选择?”   赵泽瑾像是恶魔一样将安思心中所有的侥幸与伪装出的坚强打得粉碎,让她终于看?清了一件事:她的四周尽是虎狼,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她的后盾。   赵泽瑾看?着她崩溃,无动于衷:“我?的妹妹啊,皇兄祝你?往后顺遂。”   “等等!”   安思嗓音有些沙哑:“你?要我?如何?做?”   赵泽瑾饶有兴味地望着她:“你?既不会武,也?不懂谋略,我?要你?能做什?么?”   安思对他的戏谑并不羞恼,沉下心仔细想,说的话也?比较慢:“如果我?对你?全然无用,你?不会拨冗又冒着风险给我?传信,又来我?这公主?府这里走一遭。我?虽然不知我?对你?有何?用处,但我?也?不会去探寻你?别的秘密。”   “我?再不济还是有一个公主?的身份,我?现在也?还是胡家的夫人。我?请你?允许我?为你?做事,并且请求你?告诉我?如何?去做,让我?能够我?的愿望。”   赵泽瑾有些惊讶,好生看?了安思半响:“皇后他们倒是低估了你?的聪慧。”   安思剧烈的心跳终于落了地,赵泽瑜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安思闭了闭眼,胸口起伏不定,看?来心绪极为不宁。   再睁眼时,她眼中火光闪过:“我?要母后与赵泽恒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我?要父皇在我?面前忏悔。”   “睚眦必报,我?欣赏,”赵泽瑾拍了拍手,“不过……”   安思抬眼看?他,赵泽瑾笑道:“好,我?不卖关?子,前一件事我?能做到,但后一件事我?做不到。”   安思不甘心:“为何??”   赵泽瑾的笑意淡了下去:“因为后一件事我?曾经想过能否在我?和……眼前发生,但也?只?是想想,因为父皇他这样的人永远悔的只?有没?尽早把?所有忤逆他的人斩草除根,他永远不会对任何?他所负之人忏悔的。”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在这方面,陛下与曹公可是一般无二的。”   “你?我?今日之约达成,后日清晨你?在公主?府后门会捡到一个被江湖仇家追杀的人,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你?要求他做你?五年侍卫偿还恩情。他的武功不低,你?答应陛下的要求再回胡家时胡元照就算想为难你?也?无法轻易达成。”   安思好不容易消化掉他这一串话:“你?的意思是我?要按照父皇的意思成为在胡家的一个探子?”   赵泽瑾眼皮微微挑起:“不然呢?你?有违抗陛下旨意的底气吗?还是父皇有容忍你?违逆他的慈父之心?”   安思只?得点头应下,赵泽瑾道:“你?要救的那?个人曾经是少庄主?,不过现在门派被屠,他对打理产业等较为熟悉,你?可以让他教你?如何?辨别真假账目并追查款项。”   “你?若是能够探查到胡家在东海的动向和陈氏与他们的往来那?时最好,不能也?莫要打草惊蛇,自作?聪明。譬如说像是自己在身上?添上?伤痕来佐证胡元照对你?动了手来博取皇帝与皇后对你?哪怕有一丝丝怜爱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愚不可及。”   安思本能地退后了半步,似乎是想遮住在赵泽瑾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的心思,可又哪里有方寸之地供她躲避?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赵泽瑾顿了下,从前他也?对皇帝抱有些许的幻想,自然也?能理解一些安思的心思,对于父母的期待这事不难懂。   “胡元照虽说有这等嗜好,但他不是傻子也?不是莽夫,他可以在青楼女子身上?发泄这等暴虐欲望,又为何?要在你?身上?多?此一举给自己找麻烦?”   “你?应当也?看?清了吧?当看?到你?的伤疤时皇后与赵泽恒对你?并无半分怜悯,而父皇他面带喜色,因为他有了一个可以查抄胡元照府上?的光明正大的理由。”   “所以既然你?要为我?做事,最好不要再犯这般愚蠢的错误,我?不想要一个只?会给我?惹麻烦和自作?主?张的探子。”   说罢,看?也?不看?因被揭开伤疤而脸上?火辣辣的安思,推开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拐到一个小巷上?,赵泽瑾脚步微停,几息后,他身边一阵微风,便落下一个身穿夜行衣之人,一落下便一脚踢飞了两块石块。   赵泽瑾有些疑惑,还是前后望了望,嘴唇微动:“走,去我?府上?。”   旋即两人便一前一后几乎毫无声响地几个腾挪消失在了小巷深处,虽然一看?便知轻功路数不同,但竟然出奇地合拍。   回到秦王府时赵泽瑾的卧房已然熄了灯,赵泽瑾刚想进去守在门口的穆云便上?前低声道:“王妃说小主?子困了,您进去会打扰小主?子,所以请您去别的屋中凑合一晚。”   赵泽瑾:“……”   那?个黑衣人将面上?的黑布摘下,赫然是赵泽瑜,方才一路都默不作?声,这会儿在黑衣下更显身量单薄,一张小脸也?更显得岁数小,皱着眉微微噘着嘴。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正别扭着,赵泽瑜只?说了一个“该”字便一扭头去了书?房,留下一个错愕的赵泽瑾。   所以啊,有些人运筹帷幄、威风八面,好一个乱世枭雄的气度,回到府中还不是要接连被两个祖宗甩脸子。   曦儿也?就罢了,怀着孕心情多?变,看?他晚上?还出去“鬼混”自然不高兴,他睡个客房也?就罢了。   可小瑜又生得哪门子气?他说要跟着去,自己便同意了。这小子这会儿又甩脸子,难不成是要上?天了不成?   赵泽瑾揉揉眉心,就算他再惯着这俩祖宗也?觉得自己简直是比窦娥都冤。   穆云怜悯地看?着自家殿下,对秦王府固定上?演这种曲目已然习以为常,“属下去给您收拾房间。”   随即便火速逃离了浑身散发着浓浓怨气的他家殿下。   赵泽瑾有卧房不能回,和门大眼瞪小眼了半响,只?好去找自家那?个和曦儿一样不好伺候的弟弟去了。   赵泽瑜的房间在秦王府中稍微偏一点的地方,是当时赵泽瑜自己选的,船钱是一片郁郁青青的小竹林,十分清幽。   故而一点点声音都十分清晰。   赵泽瑾也?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步伐,可他都走到门口了里面还没?有动静,就是代表不拒绝赵泽瑾进来。   赵泽瑾心里暗道:这别别扭扭的小崽子。   此时赵泽瑜已然将夜行衣换了下来,正在桌前坐着,一见着他来,立刻将身子扭了一半,只?留给了赵泽瑾一个侧脸。   赵泽瑾品味了一下这个动作?的含义,十分新奇地感觉出这是这位小爷一时别出心裁,以十四岁的高龄在对他撒三岁的娇。   不禁兴致盎然。   他老师神在在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发觉这小子果然还是没?改了喝凉水的毛病,遂手下微微试了几分内力,只?将壶中的水微微温热。   他虽只?是在托着壶用内力加热,可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的韵律,就好像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余光中,赵泽瑜已然用眼睛偷瞄了不下五次,赵泽瑾心中为违法小:以他的了解,小瑜就快忍不住了。   果真,下一刻赵泽瑜便泄气转过头来很认真地质问他道:“兄长?,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生气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小爷我就是要生气,不许用我的脸当表情包   泽瑾:为什么两个小祖宗折腾的都是我 第114章 争宠行径   对这小东西的反应, 赵泽瑾早就?了如指掌,故而头也不抬地道:“嗯,你为何生?气?”   赵泽瑜:“……”   问?是问?了, 可他怎么感觉自己的火更大了?   他心知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他现在胸中这种乱窜的火气很不应当, 端方?与大度应当是他堂堂安王的修养。   可没办法, 他方?才在屋顶上听了半响,正事?听得如何不说, 火气却是由耳入心, 燎原四?起?。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懂事?又闹人, 可就?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心里越慌越是摆脸色、闹别扭,不像个王爷,倒像是争风吃醋的后?宫女人一?样, 他自己都唾弃。   赵泽瑾看自家弟弟脸色变幻莫测了半响,似乎还有心虚一?闪而过, 到底怕他像个把自己缠进线团的猫,再把自己缠魔怔了。   “好了小瑜,你也知道,哥在这方?面比较粗心, 可能?哪儿?做得不好, 跟哥说说, 你这是生?的什么气?”   明明是自己要兄长来哄的, 赵泽瑾这一?哄他,赵泽瑜却又颇觉得有些难为情,又暗骂自己矫情。   赵泽瑾便见弟弟冷着脸半响,不情不愿地道:“兄长, 你……好像很看重安思公主?”他还有话没说出来,可他心中有一?个声音道:“可是哥你说过只有我是特别的啊。”   看重?赵泽瑾失笑:“你听了半响,怎么能?听出我有这个意思的?”   那你对她谆谆教诲、拨开迷雾、还费心给她准备侍卫。我就?一?个乘风臭小子,还是我自己捡来的呢。   “我若是当真看重她,便根本不会对她说她能?不能?探听到消息都无所?谓。你看我麾下之人、我所?结交的良师益友,若是不能?跟上我的步伐、还要时时让为兄给他们捅下的篓子善后?,那我又结交他们作甚。”   赵泽瑾本以?为自己解释明白?了,可没想到赵泽瑜一?听这话,心更凉了。他哥可不止一?次和他说只希望他一?生?顺遂,对于他是否有何功绩并不在乎。那这不就?是说他哥也不看重他吗?   “我是不是总给你捅娄子啊哥?你现在是不是也就?看在我是你弟弟的份上才容忍我的,我若不是你弟弟,早就?被你抛下了是不是?”   赵泽瑾:“……”   这孩子抓重点的能?力怎么能?偏到这种地步啊?为何这小子钻牛角尖的能?力纵使这么独树一?帜?他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拎着自家弟弟的耳朵把他脑子里的水好好倒出来。   “你不是我弟弟谁是我弟弟?除了你还有谁能?那么气我?你还见过我为谁那般苦心筹谋?成日?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东西,那些人是臣属、是我的追随者,你是我弟弟,是以?后?平稳下来我会全力护持的人,你没事?跟他们比做什么?”   “再说,我何时说你给我捅娄子了?”   赵泽瑜忧愁地望了他哥一?眼,实在是不指望着他哥能?理解他九曲回肠的敏感少年的心思了,嗫喏两声道:“那安思公主呢?她也是你妹妹,你既然没把她当下属,那想必日?后?也是要护持她的?”   赵泽瑾:“……”   少年心,海底针,他们堂堂两个王爷,为什么会大半夜的在这里讨论这种争宠一?样的事??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东西嫉妒心这么重、心思这么敏感、这么护食呢?   他不过是看在安思好歹是个公主,为她也算是提供一?个安身之所?的方?法,怎么就?触碰到小瑜的敏感之处了?   素来知道小瑜没什么安全感,赵泽瑾整理了一?番措辞,耐心对赵泽瑜道:“小瑜,她和你没有什么可比性。”   “她是皇后?的女儿?,之前就?算是她并不和皇后?与赵泽恒一?样处处针对母后?和我,我也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好感。”   “可她既然是被迫嫁给胡元照,身陷苦海,又并未伤害过他人,我好歹也算是她有一?半血缘的哥哥,总不能?看着她就?这般沉沦下去,不过是帮一?把罢了,你没有必要因为她有什么不快。”   赵泽瑜瞄了一?眼他哥,还是不吐不快:“你哪里只是帮一?把?你说得好听,以?后?怕不是又怜爱又心疼,到时候新宠上位,你和我现在外人看又是在打擂台,我这个又小气又笨又没用的弟弟就?只能?退位让贤了。”   他想了一?想那个场景,酸得要落下一?滴辛酸泪来,恨恨地道:“一?个温柔懂事?的妹妹,身不由己、遇人不淑、顽强不屈,多么值得人扶持关爱?唉,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到时怕不是要假戏真做,秦王一?脚踢开不识好歹的安王,我呀就?只能?在陛下的针对中万箭穿心,横死当场……哎呦,哥你还打我!”   “这还没认妹妹,就?开始殴打弟弟了。”   他抱怨完周遭一?片沉寂,赵泽瑜才发觉气氛好似有些不妙,悄悄抬眼看了看赵泽瑾,果真发觉他脸色十分不善,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没良心了,可是还是梗着一?口气,不愿意低头。   心中还有点委屈,明明是你先?把对我的体贴周到给了另一?个人的。   赵泽瑾一?看他就?知道这臭小子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有多诛心。假戏真做?自己把这小子当成命根子眼珠子,明明是这小子一?直轻言生?死、时常以?身犯险,这会儿?觉得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便不分好歹倒打一?耙。   真是给这臭小子惯得。   然而赵泽瑾气了半响,仍然悲哀地发现自己被这臭小子拿捏得死死的,这小子好不容易能?恃宠而骄一?回,他竟还有种诡异的欣慰之感。   想好好整治一?番这小子,又明白?他心中一?直以?来的担忧、舍不得当真让小瑜伤心;同这小子好好说,他又这样阴阳怪气的,拱火一?回接着一?回,只有自己被他气得要死。   眼见着小子还在这儿?自顾自地玩什么伤春悲秋,就?差没像那些文人骚客一?般赋诗一?首以?表自己孤寂落寞的伤感了。   赵泽瑾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控制了一?下自己想即刻掀翻这小子揍他一?顿的冲动,好声好气地道:“哥保证,哥就?这回帮一?次她,以?后?除了她那边线索有什么进展再也不过问?她的事?了好不好?”   “你骗人!”就?赵泽瑾这种菩萨心肠,当年若非自己又装病又装可怜才哄得他哥对他心软,一?路缠他哥缠到现在,又哪里有他在他哥身边的位置?   这安思公主简直是有一?个当初的他,而且她还是真可怜,再有个什么事?就?他哥这种菩萨心肠哪里会不管她?   “你明知她有勇气但?又总是心存幻想、想要在亲人身上寻求依靠,便用最冷静干脆的语言快刀斩乱麻,看似残酷却实则是最能?帮助她站起?来面对现实、为自己今后?打算的方?式。”   赵泽瑾点头:“对,我们小瑜多聪明,做什么说自己笨?等?闲人谁能?及得上我们小瑜的聪慧、又有谁能?像小瑜这般懂我?”   赵泽瑜静静地看着赵泽瑾,眼中像是落了一?场绵绵密密的雨一?样,赵泽瑾忽地被他这种眼神刺得心疼了一?下,感觉小瑜这般静静的却洞察世事?的模样像是一?只因为有别的猫进了家门便跑出去在雨中静静地等?人来寻的骄傲的雪白?猫咪。   “是啊,哥,我就?是太懂你了,当初你对我施以?援手,若是我没有赖着你,你恐怕就?再也不会记起?我了吧。我那时也很可怜、无父无母、被宫人欺负,你当初不也是只将我当成一?个可有可无随手搭救的小孩?”   赵泽瑾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同样都是不熟的弟弟妹妹,那你现在怎么就?对安思公主这么花心思呢?   “这不一?样,现在我唯一?的弟弟是你,你永远都不要担心有谁能?够取代你的位置,谁都不能?。哥向你保证,只是因为她也算是有利用价值,只是因为她生?存不易,哥只帮她这一?回。方?才如若她还是那般软弱,哥会当场就?走。但?她既然有这种反抗的勇气,哥帮她一?次又能?如何?”   赵泽瑾蹲下来看进赵泽瑜的眼睛:“况且小瑜,哥也了解你,你难道没有帮她的心思吗?”   赵泽瑜把脸偏到一?边去:“我怎么可能?有这个心思,我可没那么大方?,我难不成傻么,要把你这个兄长让给她?”   话音刚落他鼻头就?被轻轻刮了一?下。   “小傻瓜,哥还不了解你吗?”   “你比我可心软多了。你为什么会因为我方?才很正常的举动这般恐慌?”   赵泽瑜羞恼道:“谁恐慌了?”   “好,你没恐慌,”赵泽瑾眸色之间尽是温柔,满满当当地装着的尽是眼前这个嘴硬心软的弟弟:“因为你同她有所?共情,你怜悯她,与她有共鸣,甚至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我说得对吗?”   赵泽瑜躲避似的拿起?杯子放到嘴边,用宽大的袖子遮掩住自己不自然的神情:“她有爹有娘的,我怜悯同情她什么?”   赵泽瑾继续道:“她有母亲,却被母亲忽略,为了胡家的军方?势力逼迫她嫁给一?个有恶癖的禽兽;她不惜伤害自己只想要有人能?够怜惜她分毫却无人在意;她满身伤痕要求和离却还要被皇帝要求继续在那个禽兽身边。你因此同情怜悯她,更重要的是,你想起?了你幼年也是这样无所?依靠,你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   “因此你一?方?面对她有所?共情另一?方?面又担心我会因为她和你当时相?似的处境也会接纳她为妹妹,从此你在我这里的位置就?不是独一?无二了。”   赵泽瑜被他说中心事?,恼羞成怒,扭过头去,捂住耳朵。   赵泽瑾笑了下,“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待你为我最重要之人不是因为你的处境,不是因为怜悯,不是因为任何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你是赵泽瑜。”   作者有话要说:  据我母上回忆,我小时候但凡听到我妈夸电视剧里哪个小女孩漂亮,就会酸溜溜地说那你找她当姑娘去啊。   小瑜:你这是在内涵我三岁吗   作者:不是内涵,你就是 第115章 我又双叒叕伤着了   不比赵泽瑾是个老妖精, 赵泽瑜虽对他哥无比在意,可总有些时候是羞于直接表达自己的心思的,故而赵泽瑾这句话说出口并未觉得?有什么?, 可赵泽瑜的脸却快冒烟了。   赵泽瑾暗笑, 火上浇油:“你当你之前那些小心思为兄不知道吗?”   赵泽瑜愣在了原地, 好?像是正在蹂/躏房子干坏事却被主人抓住的猫一?样?, 瞪圆了眼睛。   这反应让赵泽瑾心中十分好?笑,甚至想画出来日后时时给赵泽瑜观看, 想来那等炸毛的情形必然十分可爱。   他慢条斯理地道:“小瑜, 你不会真以为你自己厉害到?能?瞒过我你那些小动作吧, 故意让自己生病、故意把书露出一?角让我看到?、故意装作沉睡拉住我的衣衫……”   赵泽瑜简直感觉自己像是被百八十个火盆围着烤一?样?,脸都要烧着了,捂脸道:“兄长?你别说了。”   “你做都做了,还怕我说?”   赵泽瑜觉得?哪怕明日在京城当众说他喜欢周无由?都不会比现在更尴尬了。   他生无可恋地把自己铺在桌子上, 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勿扰气息,赵泽瑾好?生看了一?番笑话才道:“行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没生气。”   “所以啊,不用去在我面?前伪装,我早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模样?;也不用去担心我会对别人也像对你这般,那是不可能?的。我的弟弟只有一?个真实的赵泽瑜, 你在我面?前永远无须伪饰。”   赵泽瑜多年?的秘密被一?朝拆穿, 就像是肩上的一?块巨石被卸下, 释然之余反而因那种经年?的压力除去后的酸楚而莫名其妙地眼睛一?酸。   简直能?丢死个人。   “那什么?, 兄长?你说的那个安思公主要救来当侍卫的人是谁啊?”   他这转移话题的方式笨拙得?赵泽瑾都不忍心继续逗他了:小崽子方才护食的时候可是气势汹汹的,这会儿自己还不好?意思上了。   “他呀,叫沈亦安,枫霞庄少庄主, 也算是江湖上新?一?代的俊才。只是两?个月前枫霞庄一?夜间被屠,武陵门等几大门派自然也要派人前去调查,也看看有没有遗孤。”   赵泽瑜点头:“所以若非是你留着他有用武陵门就会收留沈亦安了,对吧?”   “枫霞庄在江湖上不算是大门派,却也将将能?够跻身二流了,他们?平日行事温和,却遭此毒手,武陵门能?帮的自然还是要帮的。”   赵泽瑜状若无意地感慨道:“哎呀呀,可惜啊,碰着了兄长?这种对妹妹这么?上心的皇亲国?戚,这堂堂少庄主,良才美玉,还得?憋屈地给别人当侍卫。”   这就是纯属挑事了,赵泽瑾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尾巴翘得?老高的小崽子:“好?啊,为兄也觉得?我都对安思这般在意了,那自然得?对小瑜更加在意。这样?吧,我再给你添两?个一?流高手护卫,并且叮嘱他们?不得?离你一?丈范围以外,你看如何?”   赵泽瑜:“……”   他就是酸了那么?一?小下嘛,他哥怎么?这样?啊?遂狗腿地过去给他哥按了按肩,表示自己并不需要这种待遇。   赵泽瑾也不为难他,给他解释道:“纵使在武陵门有个落脚之处,对于沈亦安来说也是寄人篱下。而且他总归也是要报仇雪恨的,在武陵门又?不能?发展自己的势力,倒不如凭借着五年?侍卫与皇室建立联系。”   “只要他并非那等仁善到?迂腐之辈,就会利用这个机会招兵买马,为日后重回江湖准备。怎么?,还说为兄以势压人吗?”   赵泽瑜想想便觉得?他哥倒是好?像也不算强词夺理,敷衍道:“哥,我什么?时候说你以势压人了,是你自己曲解我的意思了,我明明是说能?遇上兄长?您是沈亦安的福气。想来他既然也算是效劳于你,你也不会亏待他的对吧。”   赵泽瑜一?派纯然无辜的眼睛,就跟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乖宝宝似的。   赵泽瑾无法,只得?将这家?伙的头发揉成了鸡窝才罢休。   为自己的嘴付出了代价,赵泽瑜顶着一?头鸡窝翻了个白眼:“对了哥,你既然说枫霞庄行事十分温和,想来处处与人为善,又?怎会招此祸患?”   “武陵门也在追查此事,好?像是最近江湖中出现了一?个魔道新?的宗派,那为首的魔头脸戴面?具,武功却高,手段也很毒辣,嗜好?美人,只不过不知其名也不知其门派何名。”   “枫霞庄便是因为沈亦安有一?妹妹名为沈琼,极为貌美,被这魔头看上。枫霞庄不肯,这魔头便上门屠了枫霞庄,庄主拼死抵挡将,让一?双儿女逃脱,可惜逃离途中又?被这魔头追上。”   赵泽瑜手指扣紧了下方的垫子,赵泽瑾却没发现,继续道:“那沈琼却也是个刚烈的女子,眼见因为自己给枫霞庄招来祸患,便主动拖住那魔头,给沈亦安创造逃脱机会。”   “沈琼……”   赵泽瑾听赵泽瑜声音有些沙哑,还以为他是因为此事气愤,也没多想:“沈琼才十六岁,初出茅庐,哪里是那魔头的对手,为了拖住那魔头,也为了不至于落到?他手中平白受辱……自爆经脉了。”   虽说和沈琼不相识,赵泽瑾却也仍为了这女子有些唏嘘:“可怜这般年?少的女子,就算孤注一?掷也只是将那魔头轻伤了,小瑜!”   原来方才咔嚓一?声,赵泽瑜竟生生将桌子的角掰断了,那锋利的木茬扎得?赵泽瑜手掌不停地滴下血来。   而赵泽瑜本人却浑然未觉,连赵泽瑾连声叫他都恍若未闻。   也是他现在低着头,若是赵泽瑾能?看到?,也会被他眼中燃烧着的恨意惊到?。   梦中无情的光阴随着赵泽瑾话中的那个魔头席卷而来,几乎将赵泽瑜整个人灼烧了起来。   什么?不知名的魔头,不就是那个梵音门门主冷弦,那个最后导致旭儿自爆经脉的女人的师父,一?切的罪魁祸首!   偏偏沈琼也是自爆经脉,这已?然成了赵泽瑜的逆鳞,让他一?听见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赵泽瑾面?前失态。   赵泽瑜几乎立刻生出了一?种冲动,想要立刻去将现在这个还未成型的梵音门宰了,幸亏他为数不多的理智还提醒着他现在不是在梦中,而他现在也没有理由?也没有力量对这个门派出手。   更何况,那个罪魁祸首,恐怕现在也才只有三四岁而已?,有没有入梵音门尚未可知。他不是什么?善类,没有什么?前生事不牵扯到?今生的慈悲,只要确定了是哪个女人,他必定下手为旭儿报仇。   等到?脑子中的这片嗡鸣过了之后,赵泽瑜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疼痛,把那染着血的桌角扔了。   他方才是真没留着力道,赵泽瑾一?看这伤口,脸立刻黑了,一?言不发地去拿药箱。   赵泽瑜则趁这个时候开始琢磨怎么?能?把他哥糊弄过去,毕竟他平常正义?感也没这么?强。   赵泽瑾虽然被这没轻没重的小子气得?不行,但总归是亲弟弟,给他上药的动作轻得?很。   赵泽瑜索性将计就计,仍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还打着哆嗦,赵泽瑾顾不上生气,把赵泽瑜抱紧,安抚道:“好?了,哥在这儿,别怕。”   方才刚说过赵泽瑜那点小心思瞒不过他的英明的秦王殿下,转头便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弟弟将计就计坑了一?把。   赵泽瑜眼中有些歉疚,可仍是打定主意要把那个梦守好?——有些事,兄长?不必知道,他也不想让兄长?知道,否则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半响,赵泽瑜的抖动才停息下来,赵泽瑾轻声问道:“你方才是怎么?了?”   赵泽瑜声音有些惊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我……我看到?过一?个魔头,他……他将一?个女子吸干后抽了她的骨头制琴。”   他一?边回想一?边难以自抑地干呕。   诚然,他只是从之前自己的梦中窥得?一?丝冷弦做的恶事,但这一?丝也足够撑起他此刻的恶心了,因为他的行径的确是恶心至极。   赵泽瑾一?边安抚赵泽瑜,一?边寻思着看来即使当初让武陵门看顾着小瑜还是有很多不周全的地方——若非此次,他还不知小瑜竟看到?过这种肮脏恐怖的画面?,也不知当时小瑜该是如何害怕。   人对自己的爱重之人往往多了许多纵容,故而赵泽瑾竟也因担心赵泽瑜再回忆起这种事来而“相信”了这漏洞百出的借口,停止了询问。   即使他明知道赵泽瑜可能?瞒着他什么?。   不过这之后几日赵泽瑜捧着一?只疼得?要死的爪子时,自己也无奈了。好?像从中秋之后,自己身上大伤没有,可小伤就没断过。   好?在那木茬虽划破了整个手掌,但伤口比较浅,不然兄长?还真会兴师动众地请太医过来,到?时自己将迎来禁食的悲惨生活。   赵泽瑜捧着一?只烤鸡腿大快朵颐,如是庆幸道。   安思公主状告胡元照一?事就这般虎头蛇尾地湮没在了新?年?之中,皇帝对安思身边是否多了个侍卫并不在意。   而搬回去和胡元照同住的安思面?对阴鸷无比的胡元照比之从前骂不还口的废物公主竟也像是换了个人——在胡元照像往常一?样?口吐恶言时安思直接让身边的侍卫将他拖出去当着胡府下人的面?杖责了三十棍。   而如今安思也确然有这个权利,胡元照没了官职,不过一?介白衣,一?个侯府世子的身份还真挡不住公主的棍子。   安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终于感觉到?了二十来年?都从未感受过的痛快。   她遥望着皇宫的方向,这只是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哥你好像有点打脸   泽瑾:这弟弟甩卖啦! 第116章 苓韫出生   晚春时节, 秦王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这也是这一辈中第一个?孩子。   无数人明里暗里的视线盯着这个?孩子,得知是个?女孩后, 有些?来恭贺的人眼中便?多了些?惋惜与?怜悯。   赵泽恒本来因为英王妃的肚子迟迟没有消息而气恼, 在景曦临近生产的日子不?停叱骂英王妃, 听到?这个?消息时终于扭曲地笑了起来, 简直要大摆宴席庆祝了。   毕竟一个?女孩能干什么呢?   胆战心惊的英王妃也松了口气。   皇帝早就对?子孙这种事十分淡薄了,据赵泽瑾了解, 从去岁中秋后, 皇帝便?遣人在民间遍访道士, 除夕后已然有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自称乃是蓬莱客进宫讲道炼丹,皇帝如痴如醉。   赵泽瑾只是给宫中玉昭容那里送了个?口信,大意便?是随皇帝怎么玩,让玉昭容看着点?别让皇帝服丹把自己吃死了。   这回苓韫降生皇帝都没空亲自来看看, 只送了份不?厚不?薄的赏赐便?罢。于是知道后众贺喜的大臣愈发小心了,想来赵泽瑾心情应当十分不?好, 还?是谨言慎行免得哪个?不?小心让赵泽瑾更加不?悦罢。   他们着实是想得太多了,赵泽瑾全?付心思都在庆幸出生的当真是苓韫,忙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哪里将皇帝的赏赐放在眼中。   皇帝不?来他反倒松了口气, 毕竟小孩子这时候脆弱得很, 万一被陛下吓着怎么办。   赵泽瑜明面上?干脆就只送了礼, 人没过来, 免得一时高兴露了什么马脚。   当晚赵泽瑾正抱着苓韫揽着刚生完孩子就忍不?住下地的景曦活动一番,耳朵一动便?知谁来了。   果真下一瞬便?探头探脑地钻进来一只眼冒精光的弟弟,虽然声音不?大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苓韫呢?快给我抱抱。”   赵泽瑾:“……”   这是有史以来他头一回“失宠”,之前哪次小瑜不?是一进来就喊哥, 这下好了,自己这么大个?人在小瑜眼中就像是不?存在,唯一的价值就是给苓韫当个?托架。   他还?没想完,手中顿时一轻,“虚弱”的景曦轻风一样地将苓韫抱到?了自己怀中,兴冲冲地朝赵泽瑜走了过去:“快来,就差你没看过韫儿了。”   赵泽瑾:“……”他不?禁深刻地怀疑起了往后自己的家中地位。   要说起来,虽然梦境中自己是苓韫和旭儿后来的父亲,可是真正的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软得像是一片云一样,赵泽瑜连胳膊都不?会动了,生硬地跟随着景曦的指令调整姿势。   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赵泽瑜刚一抱起苓韫,她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本身就像是一根棍的赵泽瑜更僵了,连忙道:“她怎么哭了?我是不?是抱得不?对?啊?”   景曦却有些?惊讶,又笑道:“看来韫儿是同你有缘啊。”   “这怎么说?”   看赵泽瑜实在抱得小心,景曦直接拉着他坐下,省得他在那儿傻站着:“韫儿她天赋异禀。”   赵泽瑜满脸好奇,脑子中已经从身披五色霞光想到?凤鸣九霄了,景曦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她真的太乖了。从出生到?现?在她只是刚生下来时、看到?我和瑾哥时哭了一场,剩下的时候从来都是乖乖地瞧着我们,乖乖地睡、乖乖地吃,从来不?闹我们。除了我们你还?是唯一一个?她见着哭了的呢。”   赵泽瑜愣了一下,此时苓韫仍然还?在掉金豆子,可是赵泽瑜不?知为何看着那清澈的眼睛竟然有一瞬觉得苓韫似乎认识他一样。   可旋即他又自嘲一笑,怎么可能呢,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娃娃。   苓韫哭了会儿,哭声也就渐渐停了,景曦怕赵泽瑜一个?半大少年,抱着孩子想抱回来,孰料苓韫却从襁褓中伸出两只小肉手摇晃着冲着赵泽瑜伸了过去。   景曦:“……”小崽子忘了谁含辛茹苦地把你生下来的吗?   赵泽瑾:“……”难得景曦也吃了瘪,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是吃谁的醋但总归心里舒服多了。   苓韫这么给面子,赵泽瑜也不?由得心花怒放起来,刚开始的手忙脚乱也渐渐变成?了游刃有余,甚至能腾出一只手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小铃铛、小绒花逗孩子开心。   叔侄自得其?乐、其?乐融融,完全?忘了旁边的赵泽瑾和景曦。   景曦抽了抽嘴角,拐了赵泽瑾一下,努努嘴:“你家的闺女,你家的弟弟。”   赵泽瑾:“……”   说得好像不?是你生的闺女、你方才把我扔下自己把闺女送到?小瑜手上?似的。   然而家并不?是一个?适合讲理的地方,赵泽瑾一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将景曦一揽干脆捉着她去陪自己下棋去了。   沉迷抱孩子的赵泽瑜果真没有发现?凭空少了两个?大活人的事。   等到?他发觉苓韫突然小嘴一瘪,浑身的动作都停了的时候才发现?他哥和嫂子这两个?不?靠谱的父母躲到?一旁自去浓情蜜意、你来我往去了不?由得无语,抱着苓韫过去道:“韫儿这是怎么了?”   景曦一看便?将襁褓拆了开来,赵泽瑜意识到?什么赶紧转过身去。   等到?重新给苓韫换了尿布干干爽爽地抱过来后赵泽瑜脸上?的红还?未褪去,景曦看着觉得好笑却被赵泽瑾碰了碰,示意她低头看苓韫。   不?看不?知道,景曦惊奇地发现?苓韫竟然伸出两只小手想放到?脸上?神态竟有那么一丝像是她那个?脸皮十分薄的小叔叔。   两人对?视一眼,“韫儿这是……害羞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这才刚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害羞?赵泽瑜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只见苓韫的两只小手又在脸上?胡乱地蹭了两下,又转移阵地了。   赵泽瑜默默地看着兄长和嫂嫂,觉得这两人应该是头一次为人父母导致太过大惊小怪了。   韫儿这明明就是精力旺盛,和害羞有半文钱关系吗?   他又待了一炷香的时间,苓韫到?底刚刚出生,也就是方才赵泽瑜来这儿醒了一会儿,这会儿又睡了过去。   赵泽瑾制止了还?想抱着苓韫遛弯的自家王妃,把人哄着上?床上?躺着去了,这才带着恋恋不?舍的赵泽瑜去了书房。   赵泽瑜还?回味着方才那小小软软的一团的手感,赵泽瑾看他这模样打趣道:“从前也没发觉你这般喜欢孩子,想要的话?不?如自己找个?王妃生一个?。”   又提这个?事,赵泽瑜无奈道:“喜欢逗小孩和自己养一个?这是两回事好吗?兄长你再这样我会误会你是嫌我烦了,所以疯狂地想把我随随便?便?扔给另一个?不?认不?识的女人的。”   赵泽瑾瞪他一眼:“你这口无遮拦的啊,什么随随便?便?的,哥还?不?是为了你好,这有缘人难得,不?得早早留意。况且京城中若是真有对?你心思的好女子,你现?在不?理不?睬,若是哪日才动了心思却被别人捷足先登,我看你上?哪里哭去?”   赵泽瑜将耳朵一捂,脑袋往桌子上?一砸,摆明了对?瑾老妈子的唠叨敬谢不?敏,赵泽瑾叹了口气,也就作罢,反正到?了岁数自己就知道喜欢姑娘了。   撤开一只手,确定自家亲哥不?再唠叨了,赵泽瑜才舒了口气问道:“哥,这韫儿的满月宴你打算怎么筹办啊?”   赵泽瑾道:“我和曦儿的意思是不?想大办,只想小办一场,请些?明面上?有往来的朋友便?罢。”   “只请一小部分人吗?”赵泽瑜蹙眉细思:“其?实我觉得排场太大对?苓韫也不?很好,但你要是小办会不?会让别人认为你不?重视韫儿啊?”   说起这个?,赵泽瑜便?不?大高兴:“陛下也太过分,好歹是你的长女啊,那些?东西是打发谁呢?”   其?实皇帝给的东西并不?算少,但是考虑到?赵泽瑾的身份,也考虑到?苓韫长女的身份,赏赐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赵泽瑾确无所谓:“无妨,韫儿往后所需,由我自己来给岂不?是更好?至于我重不?重视韫儿,他们以后会知道的。”   毫不?遮掩的意图与?信心。若是别人赵泽瑜少不?得要觉得这人自不?量力,可在赵泽瑾身上?,赵泽瑜却觉得他气冲霄汉、无比的令人信任。   “说真的,我看啊,韫儿出生,赵泽恒可要乐死了。”   赵泽瑾弹了下他的额头:“你没事关心这些?做什么?赵泽恒他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花心思关注?”   赵泽瑜捂住额头,喊冤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去给老师拜年时和老师闲话?的。”   赵泽瑾:“……”   唉,看来任老上?了岁数后也很喜欢讨论这种事情,算是和赵泽瑜颇为合拍了。   “怎么,任老终于给你好脸色了?”   赵泽瑜自豪道:“那可不?,都过年了,我又是那样可爱的学生,老师怎么可能还?生我的气?”   赵泽瑾完全?能理解任老的郁闷。任老眼光极高,年轻一点?时其?实也想过要收徒,只是要么觉得资质不?过关,要么觉得心性不?过关。   各个?世家中的好苗子自然都是由自己家族培养,而寒门?学子又基本都要拜丞相或是主考官等有实权的人物当老师,而不?巧任老又有那么点?清高。   后来任老本来也有意收自己为徒可陛下先一步指派了柳师为自己的老师。   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小瑜这个?关门?弟子,任老嘴上?不?说可心里对?小瑜的期待定然极高,可谁想小瑜竟是个?一心为了他这个?兄长而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子,任老能不?别扭吗?   不?过看小瑜现?在这个?样子,任老想必也被小瑜哄好了,看来也不?是他一个?人对?小瑜的撒娇没有抵抗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景曦:也不知道是闺女白生了还是弟弟白养了   小瑜、韫儿:谢邀,正交流叔侄感情中,勿扰 第117章 我哥太生猛了   满月宴赵泽瑜本来不打算去, 免得控制不住太过放松出什么纰漏,不过想想现在他明?面上?应当还是对兄长有所憧憬的一个皇子,而赵泽瑾素来是十分仁爱的一个人, 所以说就算他们还是表现得兄友弟恭也不会让人生疑。   当然, 还是要?把握好度的。   于是赵泽瑜拎着厚礼上?门时赵泽瑾仍是春风满面地把他迎了进去, 似乎并没有什么罅隙一样, 反倒是赵泽瑜自己看着比较拘谨似的。   今日来此的大多算是偏向于赵泽瑾的大臣,这几个月赵泽瑾与赵泽瑜之间气氛微妙, 隐隐有分道扬镳之势, 他们中一些较为?圆滑的倒是看不出什么, 一些比较青涩直率的对赵泽瑜却?是掩不住的有些敌意。   赵泽瑜看在眼里也没觉得被冒犯,要?换成是他,难免比他们还觉得安王是个白眼狼,这样直率又爱恨分明?的人忠诚是没话说的。   不过很快小团子在手, 赵泽瑜便?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专心?走到一旁玩侄女去了, 倒是让那些方才还愤懑不已的青瓜蛋子有些傻眼。   似乎秦王与安王之间关系也没那么差?   不过这之后的一年却?让所有人都认识到了一件事:天家无父子、更无兄弟。   赵泽恒几次想复起,可惜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算皇帝有扶持他的意思,他也总会办砸差事, 还有一次被皇帝撞见他擅离职守花天酒地, 场景不堪入目。   故而他竟是在朝堂根本砸不出半点水花, 现在的英王党经全靠陈丞相支撑。   大启接收草场已有不短时间, 虽然一开始并不能像北蛮子那般对草场照顾得那般精细、在草场上?饲养的战马也不比北燕的那般壮实神速,但总归朝廷派人专门研究,还是养出了一批比大启原来的马更加优良的马种。   而那个蓬莱来的道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些道行,将?其他大小道观中的道士都比了下去, 成功地在宫中立稳了脚跟,并且一向不爱大兴土木的皇帝竟然破天荒地为?了他在皇城中修建了一所道观,并封其为?“德通佐元静玄法师”,为?此甚至令工部暂缓和宁街沟渠的开通。   要?不是赵泽瑾死死把赵泽瑜按着,他险些当朝直接和皇帝对着呛声?。   不过代?替的是,赵泽瑾在勤政殿当着六部尚书的面和皇帝吵了起来,气急之下竟然说了一句“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惹得皇帝大怒,险些传令将?赵泽瑾拖出去杖责。   赵泽瑜渗出了一身冷汗,所幸户部尚书陆嵩云对皇帝禀报国?库之银并且表示可以支持道观和和宁街共同修建,这才将?皇帝的火气消弭大半。   而赵泽瑜也跟着其他几部尚书一起劝了下皇帝。   赵泽瑾毕竟是当朝皇长子,又是名声?卓著,皇帝对他不能像当初对赵泽瑜一样想杖责便?杖责。便?是现在的赵泽瑜,因为?在和宁街泡了两个月,在民?间不再只是话本中的断袖,而是真正为?了百姓办实事的好皇子,皇帝也不能对他像从前那样轻忽。   到底是双方各自顺着梯子下来了,并未闹得太过难看。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皇帝对赵泽瑾越来越苛刻也是许多大臣看在眼中的,有些从前支持赵泽瑾的大臣也未免有些悲观而动?摇,觉得长此以往,国?本不立,大启无望。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投靠赵泽瑜,毕竟对他的剑意,皇帝还是会听下去一些的,他也比赵泽恒要?强得多,但是他终归是出身太低。   哪怕他的生母是妃位、甚至是昭仪呢?   可也不知皇帝是遗忘了还是如何,过往若是有皇子得到重用,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为?了表示对皇子的重视,皇帝总是会将?其母亲的位份提一下。   更何况赵泽瑜的生母已死,给一个死人追忆一下可是比给活人妃子提位轻松得多,可这皇帝都没有提过。   若是在寻常人家中,赵泽瑜便?是连一个妾生的庶子的位置都不算。   大启毕竟重礼,很多大臣纵使有些想要?支持的想法也会因为?这一层关系而放弃。   而赵泽瑾多年的声?誉在此,况且他现在的见解愈发鞭辟入里、针砭时弊,几乎句句都是治世?良言,哪怕他有一些太过大胆的见解与改革思路,都不妨碍一些能臣对他的推崇。   故而现在朝堂之上?不曾投入任何皇子阵营的有能之士竟是越来越多。   而随着新一批科举选拔出的官员进入朝堂,不知不觉中朝堂之人竟是润物无声?地小小换了一批血,虽然大多只是五品官以下,除了户部缺人,由?尚书陆嵩云亲自选了几个人,但也似乎带来了一股清新的春风。   赵泽瑜轻车熟路地从后门进了秦王府,径直找到正和景曦逗弄韫儿?的赵泽瑾,自己都无奈了:“哥你都吓死我了,你还有心?思和嫂嫂逗韫儿?玩。”   景曦将?韫儿?抱了过来坐下,自然而然地给赵泽瑜抱着:“看你这火急火燎的,发生什么了?”   赵泽瑜先接过侄女,又接过一大碗水,润了润嗓子,才把方才的事都说了。   赵泽瑾一派雍容,全当说的不是他一样自在,景曦仔细听着,不时思索一下,却?也没什么太过波澜的神情。   赵泽瑜自己一顿慷慨激昂,无奈听众一点也不捧场,只好兀自把自己那点火星熄灭了。   景曦道:“所以这事完美解决了不是?”   赵泽瑜无语道:“嫂嫂啊,我看陛下那模样,哥他差一点就要?挨揍了,嫂嫂你就一点也不后怕吗?”   景曦和赵泽瑾交换了一个眼神,自有一片温情脉脉和心?有灵犀:“瑾哥他自己把握着分寸呢,陛下再如何也不敢因为?这事打瑾哥。”   “我朝道教并没有多少百姓支持,若论传播,恐怕还不如佛教。纵使江湖上?有那么几个道教门派,可入派者也多是为?了习得武功,并不重于传教。所以陛下骤然在京城修建道观已然是并不让百姓理解的事了,若是陛下还要?为?此耽误和宁街的沟渠修建,甚至为?此责打瑾哥,那么……”   景曦露出一个讽笑:“陛下这样一个想千古流芳的帝王,怎么会允许这样一点小事毁了他在史?书上?的‘仁爱’呢?”   赵泽瑜嘴角抽了下:“行吧,嫂嫂你都这么胸有成竹,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不过您二位心?宽似海,我可不行,能劳烦个你以后要?若是要?搞出些什么事来先告知我等愚人一声?吗?不然哪天我心?脏非得给你吓出来不可。”   他双手前拱,一脸恳求。   赵泽瑾和景曦看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得愉悦地笑了起来,并且赵泽瑾这种坑弟不嫌事大的家伙轻飘飘扔出一句:“你作为?的的弟弟,任老的弟子总该有能够迅速分析情形并配合我的能力。”   赵泽瑜瞪大了眼睛,认为?他哥纯属硬生生把他加上?贼船:“老师他根本不会讲这些歪门邪道好吗?”   赵泽瑾一本正经:“怎么叫歪门邪道?这叫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声?东击西、一击必杀,你敢说任老没教过你这些?”   赵泽瑜:“我……”   还真是没法反驳,看来日后像今日这种情形只多不少,赵泽瑜一拍额头,幽幽地道:“哥,我迟早得被你吓死。”   “放心?,吓不死。”   赵泽瑜费解:“哥,你难道不觉得现在比起一个才华横溢的皇子,你更像个流氓土匪吗?”   赵泽瑾想了想,欣然接受了弟弟的评价,岂不闻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若是不无赖一些、不兵行诡道一些,又拿什么对付根本不讲道理的皇帝?   看他哥不仅不觉耻辱,还引以为?傲,赵泽瑜不禁看向景曦,景曦耸了耸肩,对他道:“你不明?白有句话叫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承平十四年,安王赵泽瑜于秦王府郁闷至极,几欲吐血三升。   一番玩闹过后,景曦倒是起了好奇心?:“这好端端的,陛下怎么突然想起修道观了?”   赵泽瑾道:“你说还能因为?什么?始皇当初为?何派遣童男童女出海呢?”   景曦无言:“历朝历代?哪个求长生的皇帝有好果子吃的,陛下还真信?”   赵泽瑾给她剥了个石榴:“你也说是历朝历代?了,又有哪个皇帝不想长生的?真龙天子、万岁这种话,听多了自己也就信了。”   景曦有点嫌弃地看着石榴里的籽,但也一口?咬了下去:“那些武学宗师都也至多不过能活个不过一百又五十的岁数,除此之外,我可没听说过还有比这些人活的岁数更大的。”   忽的赵泽瑜咳了两声?,赵泽瑾看过去便?发现他眼睛瞄了下剩下的那个石榴,只得也拿过来剥好了递过去:“给,祖宗。”   赵泽瑜有点小得意,开心?地拿过来边吃便?道:“反正我也看过那个什么法师,没瞧出什么仙风道骨来,把他那身道袍扒了穿上?件绣满了铜钱的衣服应该合适得多。”   赵泽瑾无所谓地道:“他愿意做什么也无所谓,左右玉昭容那边会看着,陛下吃不死就行,他只要?不将?爪子伸到前朝来,我也懒得理他。”   “玉昭容不只是粗通医理吗,她竟能分得清那丹药是否有害吗?”   赵泽瑾道:“御医看过,这道士胆子不大,那丹药暂时害处不大,只是壮阳。现在陛下最宠爱的就是玉昭容了,让玉昭容将?陛下多多留宿却?找法子尽量少同他行房便?行了。”   “啊啊啊,哥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嫂子在这儿?,我也在这儿?啊!”   赵泽瑾一脸莫名:“都是家里人,景曦是军中人,不拘小节,你都快十五了,别以为?我没发现你看的那些话本里有什么污言秽语,你看那个都不害臊我注意什么?”   赵泽瑜抹了把脸,疲惫但坚强地微笑道:“好了哥你不要?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平和地微笑.jpg,我很好,真的,我并没有社死   作者:怜爱.jpg,小小年纪怎么就说胡话了呢 第118章 我和我哥就是玩儿   再?上?朝时, 赵泽瑜看着皇帝怎么看都觉得他做脸写着“壮”有脸写着“阳”,在天子冕旒那儿飘着“吃药”俩字,不由得觉得玉昭容简直是太厉害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有那方面的欲望, 但没吃过?猪肉, 总见过?猪跑。之前被周无由拐带着往勾栏瓦肆一行“见世面”之时他就见识过?这种?药。   当时周无由还点了他的哑穴带着他去听了南祁某位大人和一位江湖女帮主的缠绵悱恻, 他怒目而视却根本发不出声来。   周无由却道:“别急, 这药丸我卖的,我看看成?效。还有, 听着点, 人家这两位大人物床榻之间还不忘正?事, 多跟人家学学。”   那位女帮主年少成?名、心狠手辣、掌帮主之位,端的是一个风流俏佳人,内力甚高,可?惜那位大人虽然也才而立之龄, 却是个文官,时常力不从心, 故而才从周征的产业这里买了能“一展雄风”的药丸。   刚知道的时候赵泽瑜还颇为别扭,显然觉得自己的半个友人鼓捣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着实上?不了台面,有伤风化,被周征嗤笑一顿。   “我名下勾栏院遍布全国?, 有数百之数, 酒楼也差不多, 区区一点让人鬼迷心窍的药丸算什么?”   “倘若没有这三?教九流之所, 你当我从哪里来的消息,又是怎么能活得这般肆意逍遥的?”   “我是个生意人,我卖这些,又不是自己用这些东西, 有什么有伤风化的?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之乎者也的酸儒迂腐?”   赵泽瑜无言以对,便也放弃了让周无由认清带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听这种?墙角是多么丧心病狂,只得忍着直竖的汗毛和发麻的耳朵硬着头皮听那两位大人物不堪入耳的墙角。   那药确然迅猛,赵泽瑜看那位文官在外?多少也是书香门第的清高自持,可?经过?周无由在门上?戳的小口看见他服药之后,虽然闭上?了眼睛可?还有敏锐的听觉。   屋中翻天覆地,那文官急不可?耐地和女帮主搅和到了一起?妖精打架去了。   赵泽瑜听得满脸痛苦,那女子娇喘之中媚意无穷,让那文官丢盔弃甲,直接应允了凡是这女子手下的货物皆可?以官货名义?往来,又承诺扶持她的帮派与管家亲近。   至于别的譬如说什么“郎君今日?好生厉害,奴家好生欢喜”的这种?话赵泽瑜是再?也不愿意听了。   等?那文官走后,周征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能让这么弱的男人坚持这么长时间,看来我这药日?后定能推广,有一笔生意好做了。”   赵泽瑜木着脸问:“你们南祁的官做事都这么随意的吗?有这种?官你们到现?在竟然都没灭国??”   周征顿了下,不由得拊掌点头,眼中满是对赵泽瑜的赞赏:“你说得太对了,我也好奇它什么时候能覆灭。”   正?这时,赵泽瑜听见屋中窸窸窣窣的应该是那女帮主穿衣的声音,紧接着她啐了一口:“不中用的东西,用了药还这么废物,要?不是老娘得用你运货,哪里能让你糟蹋了?真晦气。”   周征:“……”   赵泽瑜:“……”   “周无由,看来你的药也没多好使,人家姑娘都骂废物呢。”   “废物的是人,又不是药。”   从回忆中抽身回来,赵泽瑜看着皇帝这张脸就忍不住神游:他好歹是个习武之人,观相之术兄长和周无由也多少教过?他一些。   自从皇帝服了丹药以来,虽看起?来红光满面赵泽瑜却模模糊糊地觉得皇帝有些火邪内盛,有时看起?来气虚阳虚应当就是纵欲过?度了。   一想起?玉昭容才不到双十?年华,把她那清丽姿容同陛下这张脸放到一起?,赵泽瑜便觉得十?分违和也十?分不适。   他正?在这儿胡思乱想,一本正?经地神游赵泽瑾却出了列道:“父皇,儿臣以为应当派遣故平远侯之孙,郑永晟郑将军前往定北军继任统帅。”   原来方才是在说这事。   看来陛下是自觉可?振雄风,又兼之养出了些好马,想要?对北燕用一用兵了。   不过?阿若那这半年来已然揪出了兄长派往北燕的两个探子,虽然其他的还没被揪出来,但他们在北燕也是过?得如履薄冰,最近传回来的消息都精简了许多,显然是越发小心,担心频繁传信会步了那两个同伴的后尘。   唉,定北军已然在年初裁了一部分,所幸陆尚书在职,不像前户部尚书是英王的人,今岁定北军的用度是不必担心了。   不过?皇帝为何总是做这种?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白日?梦呢?   赵泽瑜被兄长和老师按着看了又分析了许多史书上?用兵的方法,怎么着都能看出来若是同北燕开战,就定北军现?在的兵力装备,就算胜也是惨胜,一个不小心便能让人家攻到中原来。   更何况,被老师感慨了许多日?的“阿若那乃是用兵鬼才,你看看人家,还是女儿之身”,赵泽瑜几乎把她平定北原中所有的战役都看了一遍,实在是对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有了充分的了解。   这是个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纵横无忌、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女人,赵泽瑜几乎怀疑在她的脑中有一幅如蛛网般延绵北疆的军事舆图。   以一步观一局,似乎无论对方兵行何道她都能从容不迫地应对,关键时刻她不惜以自己为饵,虚虚实实,让人心惊胆战。   北燕有这样一个统帅,而大启,很不幸,到现?在他们也只是发现?了几个优秀的苗子,还在成?长中,没有能够和阿若那匹敌的有自己成?熟风格的统帅。   除非洛帅重回定北军,可?惜这是决不能走的一步棋。   而且,赵泽瑜隐隐感觉,就算是洛帅,可?能也只能和阿若那打一个平手;反而,不知为何,兄长明明不曾单独统帅过?军队,他却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觉得兄长与阿若那对上?胜算更大。   可?惜,兄长更是不能离京,兄长一旦离京,储君之位必定生变。   之前的商议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皇帝又问兵部尚书莫淮风:“莫爱卿,你觉得泽瑾的提议如何?”   莫淮风余光微微向陈肃的方向扫了一眼:“禀陛下,郑永晟郑将军乃是名将之后,从前在东北也曾领兵对战高句丽,令高句丽对我大启称臣,的确是一位良将,只是……”   “只是什么?”   莫淮风道:“郑将军他才不过?二十?有二,之前已然是破格提拔,一路令其升至骠骑将军一职,作战经验不足。为将尚可?,为帅恐怕不足。更何况他所熟悉的是在东北作战,对北燕十?分陌生,直接接任定北统帅一职恐怕力有不逮。”   皇帝点头,赵泽瑾却是冷笑一声:“我却不知莫尚书何时竟对北疆之事这般了解了,从前北疆紧急军情,莫尚书拖延的也不曾少了,现?在倒是这般忧国?忧民了。”   赵泽瑾这话毫不客气,莫淮风脸上?也没了笑意:“微臣对大启一片赤诚,所言俱是实情,从前也不曾像是殿下所说那般渎职,还请殿下莫要?将私事与公?事混为一谈。”   赵泽瑾睨了他一眼,鄙视道:“本王同尚书可?没什么私情,莫大人莫要?胡乱攀什么交情。之前你做过?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也不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你说你所言具为实情,我竟不知何时用兵是要?看年岁或是一些无用的经验资历了。照莫尚书这般所言,汉时冠军侯霍将军也是资历不足了?”   “郑将军军侯世家,浸淫兵法一道已久,少年时便同祖父一同上?过?战场,只不过?那时并未计入军功。后来他承袭其祖父遗愿,被任命为骠骑将军对战高句丽,三?战三?胜,如此战绩若因区区年岁经验便不肯启用岂非是大启之失。”   莫淮风被他当庭训斥,亦是疾言厉色:“微臣不过?是说出自己的意见,秦王殿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冠军侯确然是少年英雄,可?郑将军是否当真能同其相比尚未可?知,倘若北疆因此有失,秦王殿下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够了!”   皇帝一怒,两人便也不再?争执,“商议便商议,这般面红耳赤的像什么样子?”   群臣都不说话了,皇帝思索半响,这郑永晟虽然是在东北,可?他的祖父平远侯可?是同洛振远有过?一段忘年之交,对洛振远极为赏识,有半师之谊。   倘若让郑永晟成?为定北军统帅,那么和洛振远继续担任有什么分别,还不是成?了秦王一脉的人?   “泽瑜,你有什么看法?”   赵泽瑜愣了一下,才迟疑道:“儿臣对定北军与郑将军都不熟悉,但听皇长兄与莫大人说的都有道理,不如折中一下?”   皇帝来了兴趣:“你说说如何折中?”   赵泽瑜挠了挠头,似乎没想到皇帝会继续追问:“不然先从定北军中选一位最有经验的将军暂代统帅,然后将郑将军调到定北军,看看他们两位谁更有统军之能,到时再?正?式任命。”   赵泽瑾当即道:“不可?,一军不可?二主,朝廷如此安排,必定会致使定北军中军心不定,二者各有论调,致使军心分裂。”   皇帝不耐烦道:“莫尚书所言你也不同意,如今泽瑜所言这种?之法你也不同意。泽瑾,军中大事,难不成?非要?事事如你的意不成??你的野心是不是太大了些?”   赵泽瑾当即双膝跪下,双目赤红:“儿臣所言皆是为定北军考虑,军心不定又如何令行禁止啊,此事关系大启边境,关系边疆无数军民,父皇,求您三?思!”   纵使知道赵泽瑾应当没有那个意思,皇帝听到他说的“为定北军考虑”,仍是忍不住的愤怒。   定北军是大启的定北军,是帝王的定北军,不是他赵泽瑾的定北军!他或许是无意,可?这也证明赵泽瑾潜意识中便将定北军当做了他的母家一样。   再?这样下去,走了一个洛振远,再?来一个郑永晟,定北军眼中是不是就只有秦王了!   皇帝一拂袖,“泽瑾,朕再?说一次,记住你的本分,此事便按泽瑜所言,朕会选定北军中资历最高者为帅,郑永晟调任定北军,仍为骠骑将军,退朝。”   众臣不敢看还跪在那里的赵泽瑾,皇帝走了后便默默地退了出去,赵泽瑜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去扶赵泽瑾,却被赵泽瑾推开差点摔倒,赵泽瑾冷漠而失望地看着赵泽瑜:“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旋即他转身离开,而对赵泽瑜的摇头视而不见,大殿之中除了守门的卫兵只剩赵泽瑜一个人,他脆弱得像是一块被炙烤的糖人,不禁蹲了下去将头埋在臂弯之中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小瑜啊,你这演技还有待提高啊,咱就说,你眼睛里得有个开关,一按就啪地哭出来,到现在还得靠把头埋起来遮掩,有点low啊   小瑜:谁也没告诉我当个皇子还得精通表演啊 第119章 我觉得我哥越来越不正经   皇帝到时, 便听得屋中传来阵阵笑声,听声音应当是两人。一人如黄鹂般声音婉转、开?朗清脆;另一人则优雅端方,更为包容。   不曾让宫女通报, 皇帝径直走进了外间, 便听得玉昭容道:“姐姐的手好生灵巧, 不像我, 到现?在绣出的鸳鸯还被?小翠那丫头笑话是鸭子。”   一个略有?些陌生的小丫头道:“哎呀,娘娘, 奴婢哪儿敢笑话您呀, 还不是您要奴婢说实?话的, 奴婢总不能违抗您的命令啊。”   “看看,这丫头现?在是愈发大胆了,这不就是说我手笨吗?”   淑妃浅浅地?笑了两声,却是也打?趣道:“妹妹的手若是笨怎能叫一种宫廷越是甘拜下风呢?依我看, 你便是心思没用到针绣上才绣出来这鸭子罢。”   玉昭容恼羞成怒:“那我当日教姐姐抚琴姐姐还不是似那等伐木之声,妹妹都不曾取笑姐姐, 姐姐却来欺负妹妹。”   淑妃像是哄孩子一般让了步:“好好好,是我错了,莫生气了,姐姐明日亲手为你做芙蓉酥来赔罪可好?”   玉昭容转阴为晴正想答应便有?声音道:“爱妃的手艺不先给朕长长吗?”   二人一转头皇帝正掀了帘子进来, 急忙下地?拜见。皇帝一摆手叫他们起来却是直接看向了那案几上的一副鸭子图:“嗯, 爱妃的鸳鸯确然?与众不同。”   玉昭容:“……”   她委屈道:“陛下, 连您也来帮着姐姐取笑臣妾。”   皇帝一笑, 将玉昭容揽过来:“有?什么取笑的?绣这种东西?有?宫中的绣娘,哪里用你?你这双手,为朕抚琴就好。”   玉昭容面带红霞,有?些小声地?羞道:“可臣妾也想为陛下绣些小东西?, 多少是心意。”   皇帝虽然?并不在意这些女人的心意,可被?女人这般奉承时却十?分愉悦:“你的心意朕知道便好,你保养好这双手,为朕抚琴献舞,这才是你的心意。”   玉昭容愈发娇羞,低声应是。   淑妃以帕子掩住两声揶揄的笑:“那臣妾先告退,便不打?扰陛下与妹妹了。”   皇帝对淑妃的知情知趣不争宠也十?分满意:“明日朕去看你。”   温香软玉在怀,皇帝的怒火也消了大半:“你和蓉儿倒是走得近。”   怜姬点头,十?分欢喜:“臣妾入宫时日短,时常心中惶恐,淑妃姐姐为人十?分善良,见臣妾处处畏缩便来同我说话,指教一些宫中礼仪。臣妾上一次被?皇后娘娘惩罚时也是淑妃娘娘替臣妾求情,又?顶着被?皇后责罚的风险来送药给臣妾,臣妾十?分感激。”   “后来相处时日越久,臣妾便觉得淑妃娘娘为人实?在是善良不正,包容宽厚,臣妾便时常叨扰淑妃娘娘了。”   她话中十?分真诚,皇帝也乐得后宫不让他烦心:“若是人人都像你二人一般相处朕也能宽心。”   怜姬心知这是皇帝在前朝不知又?是碰上什么事了,只盼不是秦王。   这些时日秦王触怒皇帝的次数愈发多了,她也不能次次相帮,以免被?皇帝怀疑。她当日是觉得秦王最适合合作才达成的协议,也不知这半年来这秦王是怎么回事,次次都要踩着皇帝生气却又?不完全?生气的边缘,对她只解释他有?把握。   已经?上了贼船,她也没办法。她虽然?不惧怕豪赌,却更愿意稳重一些,可秦王所?为,怜姬暗暗糟心,这简直就是个疯子!   疯子本人一脸沉郁地?回了府,将一路上拧得死紧的眉毛松了松,用手轻轻按压。景曦瞧见,笑他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赵泽瑾笑道:“这不是将皱纹揉开?,免得色衰爱弛被?某人嫌弃吗?”   景曦嗔怪地?看他一眼,捂住了苓韫的耳朵:“当着孩子的面,正经?些。”她又?想了想,故意挑起赵泽瑾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自家夫君俊美的容貌:“不过你说的也对,你若是色衰了,我就不要你了。”   赵泽瑾眸色瞬间变得有?些危险,一揽景曦,低声道:“怎么,想始乱终弃吗?我可不同意。”遂直接吻了上去。   景曦只来得及捂住韫儿的双眼免得她长针眼便沦陷在赵泽瑾的攻势中,是以二人也都没看到自家闺女翻的白眼和无语撇到一边的小嘴。   直到二人气息交缠了好一会儿,景曦把赵泽瑾推开?,他才正人君子似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对门?外道:“还不进来?”   景曦没料到赵泽瑜在外面,估摸着还听到了些什么,恼羞成怒,一脚对着赵泽瑾便踩了下去。   赵泽瑜方才也是走到门?口没料到光天化日的自家兄长这么不要脸,顿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被?赵泽瑾叫破,这才一脸尴尬地?推门?进来。   赵泽瑾没事人一样,赵泽瑜和景曦可没那么厚的脸皮,互相尴尬地?看了一眼,而后赵泽瑜灵机一动:“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景曦:“……”她踩着赵泽瑾的脚又?使劲碾了碾。   赵泽瑜:“……”算了,他还是看看哪儿有?块豆腐,他撞死得了。   虽然?脸皮厚但被?踩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的赵泽瑾:“……”自家王妃是真舍得下脚。   几人对视一眼,达成了一致,还是说正事吧。   赵泽瑜道:“哥,你今日有?必要和陛下这般争执吗?”   赵泽瑾:“涉及西?北军务,只要是我说的,陛下一定不会同意。所?以我越坚持什么,陛下就越不会同意什么。我们不是商量好了,本来现?在郑永晟当定北军统帅也欠火候。”   “这事整的,”赵泽瑜无奈,“你总让我当这个恶人。”   “怎么算恶人呢?陛下不会同意我的提议,同时他也不会同意和我完全?做对之人的提议。这时候你出来提一个中庸的说法,陛下采纳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同时也是给双方一个面子。”   “我说的军心分裂,若是其?他人统帅之权不统一,那么军心必然?生乱。陛下想来会十?分满意,因为定北军分为几个派系他并不关心,只要能给他取胜就可以了;而定北军分为两派反而会让陛下放心,不过是制衡二字罢了。”   赵泽瑜若有?所?思:“只要两派争斗一日,陛下就一日不会担心他们会齐心协力威胁到京城。”   赵泽瑜揉了揉眉心,简直受不了皇帝这种什么事都要制衡的做派:“是,朝中世家与寒门?需要制衡,每一个大臣在办事时必须要有?相应的监管,否则长久放纵必定生变,可陛下能不能分一分轻重?”   景曦感慨道:“定北军实?在是把陛下惯得太?肆意妄为了,有?时我都在想是不是定北军败一次,让北燕兵临京城才能让陛下不要再给定北军添加无穷无尽的镣铐。”   对这件事,在定北军中从小待到大的景曦是感触极深的:“物资拖延,兵械陈旧,军饷克扣,粮草劣质,定北军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   赵泽瑾握住景曦的手,平静道:“可又?能如何?你们会故意落败吗?”   景曦苦笑道:“你说呢?”   “所?以不用想这些了,”赵泽瑾倒是豁达些,“陛下要防便让他防去,我正好可以利用这种防备让他按照我的安排去做。”   “哥,你说陛下真的会让秦老将军暂代定北军统帅吗?”   赵泽瑾只说了一句话:“之前秦老将军曾和舅舅争夺过定北军统帅一职。”   赵泽瑜恍然?大悟:“所?以陛下必定会觉得秦老将军必定不会听你的指派。”   “秦老将军的确不会听我的指派,不过他终究只是将才,并非帅才,否则我们也不用费力将永晟调到定北军中了。”   赵泽瑜有?些担心:“不过哥,万一他们二人当真龙争虎斗起来,定北军真的军心不稳怎么办啊?”   “现?在北燕尚未恢复元气,是难得的休战期,就算有?摩擦也只是小型的战役,正适合他二人一决高下。秦将军是个肯服从强者的将军,当初舅舅不也是因为比他更合适他才安心在舅舅手下二十?年之久?永晟若是不能服众那么他也没有?成为定北军统帅的资格,那便要趁早换人了。”   赵泽瑜“啧啧”两声:“兄长你好生无情呀。”   赵泽瑾看他一眼,学着他道:“弟弟你好生找揍呀。”   赵泽瑜瘆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怜姬心中骂秦王疯子,可到底是一条船上的,便道:“陛下,臣妾粗粗通一些推拿之术,陛下似乎有?些心烦,不若臣妾为陛下试一试?”   有?人服侍自然?是好,皇帝躺下,揉着头道:“你很好,贴心,不像朕那几个儿子,整日让朕操心、让朕生气。”   怜姬笑道:“陛下是个好父皇,自然?是要为皇子们多操心的。皇子们必定也是孝顺陛下的,也是想让陛下满意的。”   皇帝“哼哼”两声:“让朕满意?朕看他呀,主意可大着,翅膀都硬了,连朕这个皇帝都没有?他思谋远虑、见识深远。”   怜姬急忙道:“是臣妾不好,提起这些事,让陛下生气了。”   “关你何事?是朕的儿子太?不听话,你呀,也未免太?胆小了,朕看你们的性子中和一番正好。”   怜姬道:“臣妾何德何能能和陛下的皇子相比,也就只能做些边角的事情,不能为陛下分忧。国事之上,为陛下分忧的还是各位皇子,纵使皇子们在一些事上思虑不周,他们对陛下孝顺的心还是不变的啊。陛下您就莫要生气了,您一生气,臣妾也就心中难受了。”   她楚楚可怜的,皇帝也受用,笑道:“好,听你的,不想他们了,朕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总感觉我哥越来越透露着一种骚气   泽瑾:都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谁还不是个老司机呢 第120章 我的这个梦好像和以往不同   怜姬好不?容易将这老头子糊弄过去, 心?中把这个折腾人不?偿命的秦王骂了个死?去活来,把小碧叫过来给赵泽瑾送了个口信。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大意便是他把老头子哄好了, 请这位爷别再作死?了, 有这个闲心?不?如也学老头子念念道经静静心?。   赵泽瑾鼻子痒痒了一下, 景曦发觉他的异状, 问道:“怎么了?”   在夫人和弟弟面前,赵泽瑾硬生生把喷嚏给憋了回去:“没什么, 只是鼻子有些痒。”   快到响午了, 赵泽瑜有点?困打了个哈欠, 没留神一句真心?话?便说了出来:“估计是兄长你坑过的人骂你来着。”   后果当然是上演了一副上蹿下跳图,被他哥修理得瞌睡虫都不?翼而飞了。   在秦王府蹭了一顿饭,又好好和大侄女玩了一会儿?,赵泽瑜总算磨磨蹭蹭地回了自己府上。   他之前在冯青那儿?磨了半天?, 总算让他给乘风单独考核了一下,纵使冯青不?太愿意要这种关系户可是乘风这些时日也称得上勤学苦练, 倒也通过了冯青的考核。   所以赵泽瑜便不?顾乘风“生是安王的人死?是安王的鬼”的哭嚎,把他扔到金吾卫里面历练去了,这一回府便觉得空荡荡的,怪不?舒服的。   从前只觉得乘风那小子聒噪, 这会儿?却觉得自己一个人未免太静了些。   无聊至极, 赵泽瑜感觉困意重新袭来, 看看外面天?色有些昏暗, 像是要下雨,果断一脱外衣,拉上了帘幔盖上被子与周公相会去也。   下雨天?,是一个多么适合睡觉的日子啊。   兵书嘛, 等睡一觉起来再看也是可以的,反正老师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骂他。   可惜,打算偷懒的赵泽瑜并未偷得了懒,一阵熟悉的晕眩,赵泽瑜对于自己又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表示接受得十分熟练了。   赵泽瑜先?是感受到一阵颠簸,然后便是湿透的衣服。衣衫黏在身上难受极了,而大雨倾盆他们竟还在飞速行进?。   他正寻思着这个自己是不?是有病,这么大的雨都不?知道躲时,总算有一个下属从后面赶到他身边道:“殿下,雨下得太大了,又是半夜,赶路实在是太危险了,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他指了指旁边,那儿?有个荒弃的庙宇,虽然破败不?能挡风但多少能够遮雨,“赵泽瑜”却看了眼?道:“本王在这种地方?过夜?你们在此处待着吧,天?亮再走,本王自己回去。”   那些下属应当是当他皇子病犯了,愁眉苦脸的实在是不?敢在这种天?让他一个人上路,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赵泽瑜却觉得十分不?对,他自己知道自己虽然平常比较好骄奢逸,但毕竟是从小没娘长大的,小时候也没少吃过苦,断不?至于犯这种金枝玉叶的病。   赵泽瑜感觉这身体仿佛有些焦急,明了他应当是有急事要赶回去才找的这番说辞。可是他要赶回去做什么呢?   那些下属还想跟着赵泽瑜,孰料他一扬马鞭便跑远了,只留下一句话?:“你们在此处待着罢,别跟着本王,倒拖本王的后腿。”   夜间实在是看不?清,等这些下属想追的时候,赵泽瑜早就没影了,只留下他们面面相觑,无奈只得进?了破庙,按“赵泽瑜”说的留在这里第二?日早上再去找。   “赵泽瑜”不?眠不?休,在雨中赶了一夜的路,赵泽瑜自己都翻了个白?眼?,毕竟他现在同“赵泽瑜”用的是一套感官,淋了一夜的雨,又一夜没睡,能舒坦才怪呢。   他一路加急回了京城后立即去宫中禀报了一下,赵泽瑜这才知道他这次去的是江南,查的是一桩牵连许多州县的贪腐大案。   等等,“赵泽瑜”在那儿?一板一眼?地禀报,赵泽瑜突然觉得这什么贪腐大案有点?耳熟。   过了会儿?熟悉的地名人名越来越多,赵泽瑜忽地想了起来:这不?是那一次他梦到的江南贪腐案吗?   这个时候……正是梦中兄长罹难后皇帝扶持他同赵泽恒打擂台交给他的第一桩大案啊!   赵泽瑜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实在是不?愿再在梦中经历这种兄长离世的痛苦,可“赵泽瑜”继续禀报着,赵泽瑜强压着难受听下去,他的本能让他想要逃避,可他的理智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从这禀报中他听出“赵泽瑜”查这案子到尘埃落定一共花了三个多月,突然想明白?了:他查案子包括来回花了三个多月,可是之前他记得他是十月十四出的京城南下,可一路回来明显现在是晚春时节,这明明是半年左右,时间对不?上!   而且他知道自己接这个案子的最主要的目的,便是离开?京城在远离皇帝视线的地方?让景曦和芳素生产后将旭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做是芳素的孩子,而芳素的孩子便当做是捡来的一并养着。   那么此次回来芳素和旭儿?应当是跟着自己一起回来的,可他却除了几个下属再无别的跟随之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泽瑜难得在这儿?也深深地迷茫了,只得茫然地听着“赵泽瑜”禀报完自己去了一趟江南、走了一路杀了一路贪官的丰功伟绩,顺带发现南方?驻军被这些贪官快掏空了、而当地百姓有些因为民不?聊生被逼着成了乱民也尽皆安抚了下来。   皇帝不?咸不?淡地听他禀报完,且并不?走心?地例行道:“泽瑜辛苦了。”   皇帝的辛苦是成批派发给各个大臣的,十分廉价,代表着“你辛苦了,你应该的,朕就说说”。   还是赏赐的真金白?银更实惠一些。   得了“实惠”“赵泽瑜”便回了自己府上,赵泽瑜奇异地发现这个安王府和现在自己的府上有某些异曲同工之处,譬如说安静得太过分了。   赵泽瑜很想将府上好好看看确定自己的想法?,可惜“赵泽瑜”并不?配合,赵泽瑜只来得及看一下自己的寝房完全是自己的风格,完全没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不?由得陷入了无比的困惑之中。   所以芳素呢?苓韫呢?旭儿?呢?   这又到底是个什么时候的事?好像是和之前做的那些梦都接不?上,那么这个时候兄长还在吗   没等他纠结完,天?色已然有些暗了,“赵泽瑜”简单吃了些东西垫了垫肚子便出了门。   晚上正是启元街热闹的时候,十分繁华。赵泽瑜难得没像平常那样一到这种地方?便兴奋不?已,“赵泽瑜”就更没什么神情了,他只是在诸多摊位中看来看去,似乎是要选一件东西。   被赵泽瑾荼毒至深,赵泽瑜第一反应是:这是要相亲去送给女方?的礼物吗?   被五雷轰顶一样,赵泽瑜急忙甩开?了这种思绪,确认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女人的,才镇定下来。   “赵泽瑜”选了良久才挑定了一枚白?玉,上面雕着“平安喜乐、福寿绵延”几个字。   赵泽瑜觉得这像是一个生辰礼物。   第二?日赵泽瑜看着“赵泽瑜”越来越熟悉的行进?路线,心?砰砰地跳了起来:这条路他闭着眼?都能分毫不?差地走出来,这不?就是通往秦王府的路吗?莫非……   远远地他便看见不?时有大臣带着贺礼进?了秦王府,而这个日子,莫非是韫儿?的生辰?   见到他来门口的守卫迟疑了一下,似乎想去通报后来才神色复杂地让他进?去了。赵泽瑜已然被这诡异的环境弄得无比困扰了,他进?秦王府何时还需要这般了?难不?成又是他二?人为了做戏弄出来的?   可他心?中始终有所不?安。   他一进?门许多大臣立刻窃窃私语了起来,这里的“赵泽瑜”没有他自己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耳力?,可是因着内力?比他强上许多,故而也能听到一些大臣的谈论内容。   这些大臣对他的到来表现出来的是无比的警惕与怀疑。   “安王怎么来了?他可是大出了一番风头,莫不?是还要在这种好日子来对殿下耀武扬威?”   “呵,谁知道,不?过是个卑鄙小人,鹰犬走狗。”   “不?过听说他在江南斩了许多贪官污吏,倒也解气。”   “你当他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将那些人的钱财搜刮一番归自己所有,到时,他上报给陛下有多少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剩下的还不?是自己贪了去。”   赵泽瑜虽并不?在意别人所言,可听到这种诽谤还是自己皱了皱眉头,不?大乐意,可“赵泽瑜”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目不?斜视地向?里走去。   穿过人群,被围在中间的人赫然露了出来,赵泽瑾抱着苓韫正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复杂。   明明他自己才刚从兄长府上回来,可不?知为何见到梦中的兄长,却不?知不?觉有一种委屈油然而生。   赵泽瑜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委屈的情绪来得十分没有道理,他现在连梦中的时间和朝堂是个什么状态都两眼?一抹黑呢,怎么会凭空生出委屈这种情绪?   既然不?是凭空,那么唯一可以影响到他的,难道是……“赵泽瑜”的情绪?   赵泽瑜心?中一凛,从上一次他就发现了,梦中他的情绪被“赵泽瑜”的情绪影响得越来越严重,而上一次甚至醒来几天?他仍然有些恍惚,不?由得时时回想起梦中之事。   再这般下去,还没等他将梦境中的发展穿成合理的一条线,他自己就得先?被这现实与梦境的交叉搞疯。   而他这边想这些,对“赵泽瑜”却并无半分影响,“赵泽瑜”备了一份礼数上十分正常的厚礼,那个他昨夜走了几个时辰才找到的满意的玉,终究没有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麻了,这梦怎么还有两个不同时间线呢 第121章 我似乎踏入了一个陷阱   赵泽瑾也?没说什?么别的, 只笑?了下:“回来?了?”   也?不知这“赵泽瑜”是吃了什?么药,像是没嘴葫芦一样,半天?憋出来?一个字:“是。”   “此次你前往江南, 一些举措我也?有所耳闻, 当机立断、雷厉风行, 十分不错, 不过是否有些举措太过武断、牵连过大呢?”   赵泽瑜估摸着?这个自己可能是杀得一片腥风血雨,动作有些太大了, 他也?能听出来?兄长并非是诘问, 话中?对他也?隐隐有些关?心?之意, 只是他们的关?系可能太过僵硬,才尽量隐藏了起来?。   赵泽瑜能察觉到“赵泽瑜”的心?脏迅速跳动了一下,又自行压了回去,最会半天?过去, 又是只回答了几?个字:“我知道了。”   这句话一出口,赵泽瑜感觉到了兄长周身有些失望的气息, 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吃错什?么药了。   赵泽瑾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摸了摸苓韫的小脑袋,看她好奇地看着?“赵泽瑜”,便?道:“来?, 你抱抱韫儿吧。”   这会儿赵泽瑜才把?视线移到了赵苓韫身上, 发觉她应当是两岁的模样, 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粉嘟嘟的, 可爱极了。   她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从他身上嗅到了某种亲近的气息,便?伸出两只小手:“抱。”   “赵泽瑜”的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那端着?的严肃寡言的一张脸也?隐隐有了融化的感觉。   赵泽瑾终于不带任何?沉重地笑?了一下, 低下头对苓韫道:“这是你八叔。”   于是苓韫啃着?自己的手指头,又重新喊了人:“八叔,抱。”   “赵泽瑜”垂眸,两只手臂似乎比之前赵泽瑜抱刚出生的苓韫还生硬一样,硬挺挺地接过了苓韫。   被抱过去的苓韫自己在赵泽瑜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十分开心?地自己玩了起来?。赵泽瑾一愣,旋即笑?道:“苓韫很喜欢你。”   虽说是苓韫的生辰宴,可最忙的却是赵泽瑾,毕竟相当一部分人过来?不是为了这个两岁的小娃娃,而是她的父亲,当今大启最有权势的一个皇子。   只来?得及交代?“赵泽瑜”帮着?照看一下苓韫,赵泽瑾便?陷入了一众肱骨大臣、文人墨客的包围圈中?,连都看不到人影了。   到这时“赵泽瑜”小心?地看了眼周围才像是卸下了什?么面具一样,看着?苓韫,眼中?满是喜爱,笑?了起来?。   赵泽瑜则是快被“赵泽瑜”满溢的幸福感包围了起来?,越发觉得这个梦似乎是一个和从前的梦还有现实都有所关?联却又截然不同的一个梦。   在之前的那个梦中?江南贪腐案应当是兄长罹难后,那时苓韫快四岁;可是这个梦中?按时间推算三个多月前是在苓韫快两岁的时候爆出了这个案子,整整提前了两年左右。   之前的那个梦中?直到兄长下狱他都是跟在兄长身后无?忧无?虑不理朝政的一个废物皇子,可是在这里单凭周围那些人的神情、言语和忌惮,还有自己这走一路杀一路的气势,就远非之前那个梦中?他还力不从心?较为温吞的模样可比。   而且在现在的这个梦中?,他和兄长的隔阂非常之大,而且他能感觉出兄长一直在试图将两人的感情修复,可自己却是一种躲避扩大隔阂的姿态。   赵泽瑜愈发搞不明?白了,自己这是在搞些什?么。   他的咆哮,“赵泽瑜”却未听到半分,那些嘈杂都环绕在赵泽瑾身旁,他抱着?苓韫却是在这满室纷扰中?独取了一番清净天?地。   侍女们为他们奉上糕点果品和苓韫吃的牛乳,苓韫看见自己日日喜爱吃的香香甜甜的牛乳便?拍拍“赵泽瑜”,示意他自己要?喝。   “赵泽瑜”是个生手,全凭着?一身功夫给不是那么太坐得住的苓韫一匙一匙喂了下去,给她喂完自己也?出了一身汗,赵泽瑜却感觉他内心?无?比的宁静,还有——留恋。   赵泽瑜心?道这个自己莫不是有病,既然留恋为何?不肯好好同兄长把?话说开了?兄长明?明?一直为他留有余地,现在仍然信任着?他。   不想还好,一想“赵泽瑜”便?起身朝着?赵泽瑾走去,“我便?先回府了。”   赵泽瑾眼中?明?显有一丝失望,“才半个时辰,你便?要?走?”   “赵泽瑜”眼眸垂下,看不分明?眼神,赵泽瑾只好接过苓韫,勉强笑?道:“也?好,你办案三月,想来?辛苦,又一路舟车劳顿,应当回府歇一歇。”   孩童那最后一丝柔软的触觉消失,“赵泽瑜”手指微微蜷缩,还是收了回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秦王府,也?将赵泽瑾有些不舍的目光摒除在外。   策马回府的路上,“赵泽瑜”面无?表情,却仿佛是一直回忆着?方才的感觉,一丝遗憾一闪而过。对此,赵泽瑜只有俩字:活该。   放着?兄长的好意不接受,屡屡将兄长隔绝在外,这会儿又是遗憾又是不舍的可不就是活该。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对这个自己这一系列行为这般反感,也?许是恨铁不成钢,也?许是有一些对这个梦境不同走向的恐慌。   回到安王府,赵泽瑜自己也?愣了一下,太像了,就像是他入睡前安王府的模样。   不对,比之安王府的寂静更多了一份死气沉沉与冷冰冰不似活人的气息。   赵泽瑜现在虽然有些寂寞,可是安王府中?有宫女有厨娘,乘风不当值的时候还是在府中?作威作福,总体来?说这种寂寞的感觉应当是属于他自己伤春悲秋。   可梦中?的这座安王府中?几?乎没有人气,只有几?个将气息收敛到最低的侍卫,赵泽瑜有一种感觉,这像是一座浮现在人世间却与人世格格不入的坟墓。   他打了个寒颤,感觉这个“赵泽瑜”比他上一次梦到的那个更没有活人气,赏赐那个只是稳重,这个像是从地下爬出来?的活尸。   “活尸”并不知道自己正?被另一个自己腹诽,回到府中?便?开始整理这三个月中?处理掉的名单、收缴的银两和有可能接任他杀的那些贪官的官员名单。   赵泽瑜虽然觉得枯燥无?味,但是觉得这个应该很有用,记名字记他们犯的事背得头晕眼花,只想赶紧回现实中?拿张纸记下来?,趁着?现在他还没忘的时候。   只可惜他的祈求并未被老天?听到,“赵泽瑜”处理过了这些事便?将卷宗一合,练功去也?。   赵泽瑜:“……”   完蛋,回去能记个五成都不错了,这一刻他才后悔自己平日读书散漫,不求甚解、囫囵吞枣,导致精准记忆能力极差,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点可怜的短时记忆越掉越少。   不过他这回倒是直观地看见了六道心?法的修习过程,这个自己应当才十七岁,不过功力还挺深,至少赵泽瑜估摸了一下自己十七岁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有这种内力。   虽然没有那个三十来?岁的自己内力深厚,但好歹也?是向着?一流高手行进中?,在江湖中?也?算得上十分了不起的少年了。   但赵泽瑜感受了半响,总觉得这心?法有点邪性,寻常的功法定当时越练越宏远精深,或者是养气蕴神,可他在运功的过程中?感受到的是一种动荡与残缺,可这残缺又是隐隐约约,这心?法本身又似乎透露着?一种圆满将他体内的平衡恰好稳定在一个动态平衡的水平。   就是一种看起来?随时可能走火入魔但又险泠泠挂在悬崖边掉不下去的程度。   这心?法最大的好处便?是内力增长极快,赵泽瑜内视,只觉每一次循坏一周内力都会增长那么一丝。   他回忆了一下,这功法还有个好处应当是对战中?恢复较快。   只是这两样就足以盖过它的缺陷了,要?布置赵泽瑜的脑子只是记方才那些名单就累得够呛,他还真想也?记下这种罕见的功法。   “赵泽瑜”这般一直练到天?黑却不料秦王府来?人请他过去。   他有些诧异但还是跟着?那小厮去了秦王府。一进门他便?发现情形不大对劲,整个秦王府灯火通明?,下人们急匆匆的,脸上尽是忧色。   不比他上午来?时他们虽然生疏但是没什?么其他意思,他一路进来?几?乎所有的秦王府下人都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上来?宰了他一样。   “赵泽瑜”心?中?有些不详的感觉,直到进了正?厅他看见了皇帝,又看到了一众御医,才发觉自己可能是踏入了一个陷阱。   而赵泽瑾惊讶的神情则证实了他的想法。   这时一个御医出来?道:“毒已尽清,郡主已经没事了,只是毕竟年岁尚小,还需好生调理,否则日后难免落下病根。”   “赵泽瑜”瞳孔骤缩,竟然有人给韫儿下毒?   不过一瞬,他便?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余光向一旁看了下,那个带他来?的眼熟的秦王府下人一早便?没了踪影。   这是有人借此来?栽赃他。而且,皇帝为何?会在此处?   心?中?百转千回,他面上却并无?什?么太过明?显的神色,一如往常地见了礼。   皇帝盯着?他半响,道:“今日下午,苓韫开始发热、呕吐、腹泻,朕让御医诊断,他告诉朕苓韫是中?毒了。”   “但幸亏药量并不多,不过有人竟然在她生辰当日对她下毒,这事朕也?想查个水落石出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赵泽瑜”皱了皱眉:“合该如此,必得严惩此人。”   皇帝看着?他道:“不过泽瑜,告诉朕,你为何?来?此?”   “赵泽瑜”心?中?想了一想,若是实话实说,难免会带累兄长,可他来?的时机太敏感了,也?不能白白担上这个恶名。   正?迟疑时,里面的帘幔被掀开,略带憔悴的景曦走出来?,眼中?似乎是对“赵泽瑜”的憎恶:“是儿臣遣人叫他来?的。父皇恕罪,一个母亲,在听到很有可能是他把?毒药掺在牛乳中?让韫儿喝下的时候是不可能冷静的,儿臣想问问他究竟是不是他害了韫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进入中后期了,为了调剂一下比较沉重的心情,开新文啦,给新文打个广告,求收藏呀:   《当反卷遇到内卷》   工作狂棒槌“直男”攻卓步遥vs“胸无大志”微社恐受吴祁   文案:   吴祁和卓步遥在一起七年,从头到脚都写着不搭。   吴祁是反内卷先锋,最擅长躺平任锤,佛系度日;   卓步遥是内卷达人,最喜欢迎难而上,事业为先。   从大二到如今毕业四年,卓步遥已然是开发部部长,标准的青年才俊人生赢家,而吴祁仍然只是一个小科员,平平无奇,毫无波澜。   从父母到朋友没有人看好他们的感情,包括吴祁自己。   王子和灰姑娘只存在于童话之中,更何况,吴祁知道自己不是灰姑娘,脚上的水晶鞋深深勒入皮肉之中,他一直在等王子厌倦后退货。   都说七年之痒,如果从一开始人便是错误的,还谈得上痒不痒的吗?   但没想到的是,分手居然是他先提出的,洒脱离去的是他,而错愕万分的是卓步遥。   久别重逢之后应该是什么样的?若是余情未了,可能干柴烈火共度春宵;若是记忆淡去,可能相逢一笑泯恩仇。然而没成想,吴祁再见到卓步遥还没等到怦然心动,就得进局子捞人,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 第122章 总有刁民想害本王   赵泽瑜不由得敬佩起嫂嫂的聪慧来, 看这情形,方才必定有人说出他喂了韫儿一碗牛乳的事来,或许是府上的侍女, 或许是别?的什么人。   而方才那?个说兄长请他来的下?人应当是这说出他接触过韫儿的那?个人的同伙。   兄长必定是相信他的, 一定不会贸然让他过来, 而这个人把自己带过来, 无论自己有没有动?机,这个上门的时机都太巧了。   他若是说是兄长让人叫他来的, 可方才兄长必定当场便否定了是他害韫儿的可能性?, 他这样无疑会让皇帝觉得兄长说一套做一套, 心机深沉。   而嫂嫂方才在内室,只?凭着这等只?言片语便猜出了他们都被算计了,并且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无疑是最合理的说法。   而且她三言两语将经过说了出来, “赵泽瑜”也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赵泽瑜”对着景曦行了个礼:“皇嫂,韫儿如何了?”   景曦“啐”了一口:“她如何你这个始作俑者不清楚吗?韫儿还活的好好的, 你是不是特?别?失望啊?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她情绪激动?说着说着险些晕倒,赵泽瑾急忙过去将她扶住,轻声劝道:“你先?冷静,听泽瑜解释一下?, 应当不是他做的。”   景曦一把甩开赵泽瑾:“到?现在了你还在为他说话, 你还是不是个父亲?我不管, 他今日不说明白为何韫儿喝了那?碗牛乳后便中了毒他也别?想走, 若真?是他害的韫儿我与?他不共戴天?。”   皇帝并未说话,给“赵泽瑜”的压力却不小,这件事虽在皇帝眼中不怎么大,但对于他们来说一个不小心便会将兄长或自己坑进去。   “赵泽瑜”有些发蒙, 皱眉对景曦道:“皇嫂,你的意思?是我给韫儿下?毒?”他不可思?议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那?碗牛乳应当不只?经过我的手吧,皇嫂你就因为是我喂的就怀疑我?”   景曦气得说不出话来,“赵泽瑜”继续道:“这样的话,那?不能只?怀疑我吧,那?碗牛乳是谁做的、谁端来的、中间碰到?过谁你都应该查查吧,凭什么认定是我?我害这么一个小孩子是没事干吃饱了撑的吗?”   “好啊,那?便查,查个清清楚楚,到?时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如何抵赖。”   “赵泽瑜”不甘示弱,对皇帝道:“儿臣遭此飞来横祸,也想知道是谁蓄意嫁祸儿臣。想来韫儿这般小的年纪便险些丧命,皇长兄与?皇嫂也必定想查出凶手。”   “儿臣这几日会居于秦王府,与?外界一应交往均可在皇嫂监督下?进行,不会私自同别?人有半分往来,只?求查明真?相,还儿臣一个清白。”   景曦还是瞪着他,却冷静多?了,有些犹豫,似乎被他说动?,觉得也未必是他,半响点头:“好,我同意。”   赵泽瑾叹了口气,像是对他们这剑拔弩张的对峙感到?无奈,最后上前一步道:“儿臣同意泽瑜所说,同时儿臣也会禁止府中下?人外出,彻底清查,还请父皇遣一位刑部的大人帮忙查一查吧。”   说是请刑部的人帮忙,实际上以赵泽瑾的本事,这种并不算什么难破的案子,让刑部介入不过是监察,令其作为皇帝的耳目,证明他们所查皆为事实。   皇帝自然同意,“赵泽瑜”被带往他在秦王府的房间。   赵泽瑜是常客,自然熟门熟路,可是“赵泽瑜”看着这房间心中却波涛汹涌,将赵泽瑜颠得上下?起伏。   就好像这里是“赵泽瑜”已然半生都不曾回来的故居一样,“赵泽瑜”的眼神近乎是贪婪地从?这里每一个熟悉并完全是他喜好的布置上扫过。赵泽瑜在他的情绪中波澜起伏,将近乡情怯、酸涩怀念体会了个遍,筋疲力尽,简直不知道“赵泽瑜”是怎么一直忍下?来的。   赵泽瑜有些不安,更是不解,既然留恋,为何还要故作冷漠?   房间的门被敲响了,“赵泽瑜”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慌乱,他还没有准备好该说什么。   他可以完美?无瑕地面对兄长的诘问、疑惑甚至是责骂,只?需将一个死?不悔改演到?底便可;可他不知怎样面对兄长眼中的殷切与?无条件的回护,因为对他来说这本就是无可救药的诱惑。   敲门声仍在继续,“赵泽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便是一片漠然。   他将房门打开,却未料到?门前的人是景曦。   丝毫没有方才皇帝面前的癫狂泼辣,景曦对他包容地笑了下?,也并未问他任何事,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接过被褥:“你总也不来,我们又时常想着或许你会来,便时常放在外面一床被褥。不过这也过了一冬了,正巧前几日府中晒了些被褥,我来给你换上。”   景曦丝毫不言方才之事,赵泽瑜临时想的几句回复竟都不合适,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景曦进来为他撤换被褥。   赵泽瑜心道:看来无论在哪里嫂嫂都有办法治他。   “赵泽瑜”木头桩子似的戳在那?儿,简直不知道该把自己往哪儿摆,景曦忙完后却对他豪爽地笑了下?,一巴掌拍上他肩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赵泽瑜握住自己不存在的肩膀,感觉自己平白被拍得矮了一寸有余,嫂嫂不愧是当年军中一员猛将,如今退隐多?年仍不掩其神力。   “赵泽瑜”又是一夜未眠,他尚且不曾太过疲倦,陪着他熬了两夜的赵泽瑜却是受不了了。也不知这梦境怎生这般真?实,明明他本人正在睡觉。在梦里的熬夜竟然也能叫熬夜吗?   如若有面能照出灵魂的镜子,赵泽瑜相信自己现在一定像是被妖精吸干了元气的文弱书生,便更觉得“赵泽瑜”简直是个精力惊人的变态。   天?明后,“赵泽瑜”还在打坐,赵泽瑜早察觉到?根本没有人看守,心道兄长和嫂嫂也太敷衍了点,意思?一下?放个侍女在门口也好,省得让刑部的人抓到?什么破绽。   深知话本中出门必出事的规律,“赵泽瑜”本本分分地在房中待着,坚决不打算踏出房门一步,可窗外却飘来两个侍女惊慌的声音:“快去找御医,郡主又发热了!”   “赵泽瑜”骤然睁开双眼,不由得看向窗外,有所踟蹰。   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一闪身便出了房间,奔着主院去了。   兴许是在这里作为“局外人”,赵泽瑜反而更清醒些,念叨了好几声“别?去”。可惜“赵泽瑜”听不到?,赵泽瑜嘴里骂了声“愚人”,觉得他正在看着另一个自己疯狂地在往别?人挖的坑里踩。   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那?两个侍女就偏偏在他的房门外大声叫嚷,生怕他听不着一样。这不就是生怕他不去看韫儿吗?到?时还不知有什么陷阱等着他呢。   可惜,来都来了,赵泽瑜只?希望这个自己能聪明些。   他轻功倒是一如既往地好,猫似的踩过房顶,一阵清风一样地飘向了主院,正要落地时便看见了兄长和一个身着刑部官服的人。   他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两人身上。兄长旁边是抱着苓韫的景曦,面容慈和,安心地逗弄着怀中的孩子,丝毫没有焦急之色。   一看便只?是中计,“赵泽瑜”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庆幸韫儿是真?的无事。   他一口气还没完全出,便敏锐地察觉到?一旁弹过来的一枚暗器。他不敢硬接,只?得以手按住屋脊,一旋身躲了过去。   那?暗器打中他方才所在,顿时轰开了附近的瓦片,这声音并不小,那?刑部之人迅速转向这边:“什么人?”   “赵泽瑜”顿时一个闪身,从?屋子后面飞速掠过,竟是基本没再让别?人看出端倪来。   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间,赵泽瑜迅速换下?身上的衣物,换上了另一套宝蓝色的外衫。   刑部来的是一个侍郎,迅速过去看了看被崩开掉到?地上的瓦片,分别?朝赵泽瑜遁走的方向和那?个暗器射出的方向看了一眼,道:“看来秦王殿下?府上仍然有些宵小之辈。”   赵泽瑾何等眼光,只?一瞥便看出飞走的是“赵泽瑜”,更想知道的是到?底是谁发的那?一枚暗器。   他正待要将府上的下?人聚到?一起审查,刑部侍郎却道:“殿下?,请问安王殿下?在何处居住?臣冒昧,想叨扰一番。”   “赵泽瑜”将衣物换下?不到?一刻,便有人敲了房门。   他拉开房门,一脸不耐,看见刑部侍郎才脸色稍缓:“找我有何事?”   刑部侍郎目光在他和赵泽瑾身上转了两圈,才道:“方才有歹徒暗中窥探,臣担心安王殿下?安危,故而才来确认殿下?安危。”   “赵泽瑜”嗤笑了一声:“歹徒?堂堂秦王府上竟也能有歹徒?”   他眼中有些厌烦:“大人,不知何时能查出真?相,还本王一个清白,本王不想因为这么荒谬的理由再被人当成犯人一样关着了。”   他意有所指,刑部侍郎陪笑道:“是是是,下?官这便去查,还请安王殿下?稍安勿躁。”   “赵泽瑜”看了一眼赵泽瑾,“还请大人费心,莫要让什么人都能栽赃给本王。”   旋即关上了门。   赵泽瑜透过眼睛看到?了兄长有些黯然的神色,心中五味杂陈,有点想给这个自己一拳,又明白他的做法:刑部侍郎是奉皇帝之命,查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看看“赵泽瑜”和兄长是否真?的关系恶劣。   之前兄长对他诸多?照应陛下?是知道的,看来是这个自己可能有些地方做的还是较为生硬,让皇帝有些怀疑了。   这个时候兄长不明所以,他却必须得自己唱下?去这段独角戏。 第123章 幕后黑手   之后?兄长?和景曦又?来找过“赵泽瑜”几次, 都被他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赵泽瑜却是没了之前对着“赵泽瑜”的恨铁不?成?钢,因为有一种他不?敢确定但很?合理的可能在?他心中?盘桓。   纵使这般, 每每兄长?和嫂嫂失望而归的时候他仍然能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本?以为若是习惯边也能不?痛不?痒, 可惜却是日益深重。   这案子并不?难查, 有赵泽瑾和刑部侍郎在?,很?快便有了个结果。   据说此次赵泽瑾一改往日善待下人的仁慈形象, 对给苓韫送上牛乳的那个侍女动了重刑, 并且亲自?动手。   一开始那侍女还死不?承认, 后?来实在?扛不?住,才招了出?来,称自?己是因为一次抱着郡主在?花园晒太阳,郡主受了风寒, 景曦责打了她,她心中?有怨, 这才想出?这个给郡主下毒的主意,又?正巧看到?了安王,便萌生了嫁祸安王的主意。   这侍女谋害郡主,又?嫁祸安王, 自?然是当即被皇帝下令杖毙, 这案子便是结了, 至于说信不?信, 那么还重要吗?   一个侍女是如何拿到?毒药的,她又?是为什?么把主意打到?了安王身上,她下的毒药为何又?是正正好好卡在?能将郡主救回的剂量上,这些都随着陛下的一句结案尘封在?了卷册之上。   反正秦王这几日面沉似水, 那侍女坦白的当天晚上,他来“赵泽瑜”这儿喝了个酩酊大醉,说出?了许多话?,“赵泽瑜”也听了个大概。   兄长?说:“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每一个人了。”   “她一开始说的是英王指派,可是只是过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我再回去,她便改了说辞,称和栽赃你一样,英王也是她随便栽赃的,是她自?己鬼迷心窍。”   赵泽瑾一仰头灌下一杯辛辣的酒:“那个时候刑房里只有刑部侍郎一个人,而他又?是父皇派来的。”   他喃喃道:“我从前便知道我与英王,是定然势同水火的,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能对韫儿下手;我以为父皇是疼爱韫儿的,直到?那个侍女坚决地改了说辞。”   “赵泽瑜”不?言,可也只有趁着这个赵泽瑾喝醉的时候,他能好好地看一看他的兄长?,能在?这个时候再享受一回他的兄长?的信任与倾诉。   赵泽瑜却来不?及体察这个自?己这种细密的心思,他蓦然像是被大锤瞧了一下,敲得他心神俱震。   他先前猜测兄长?可能有一些他之前梦中?的记忆,可如果不?是呢。   他越想身上越是发冷,他知道兄长?在?之前那个梦境中?赴死时虽有困惑更多却是释然,若是兄长?只有到?那个梦境中?他死去时的记忆,那么以他对兄长?的了解,兄长?的选择也许会是带着嫂嫂与他远遁山林。   可兄长?是在?那一日突然在?半夜到?他宫中?来之后?改变了态度的,而且从那日起兄长?在?他面前再未掩饰过他对陛下再无?父子之情的态度。   那么换一种思路,如若兄长?有的是他现在?梦境中?的这些记忆……   那么若是之后?发生了何事让兄长?彻底心凉,兄长?这一世的态度才是理所应当。   问题便是,毕竟现在?这梦中?的也是他自?己,他几乎能猜出?自?己的做法与目的,也能猜出?之后?他与兄长?必定分道扬镳甚至是拔刀相向的结局,那么究竟又?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兄长?不?计较记忆中?自?己可能做出?的一系列奸佞之事来?   赵泽瑜心乱如麻,却猛地被一阵温热的触感唤回了神。   赵泽瑾握着“赵泽瑜”的手腕,醉意弥漫中?却仍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愁绪与心忧:“小瑜,不?仅是他们,我感觉我也看不?懂你了。你为何突然疏远我、你又?到?底想要什?么呢?是名、是利、还是太子之位?可我总觉得你不?该是这样,是我错了吗?”   好在?赵泽瑾因为醉酒已然意识不?清,“赵泽瑜”那眸中?痛色才没被他瞧了去。   他在?意识最不?清醒的时候才能将心中?对弟弟的话?倾诉出?来,想来可能是太过珍惜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完他便彻底倒在?了桌子上睡了过去。   而“赵泽瑜”在?此时才能将兄长?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摸了摸,像是从前无?数次向兄长?讨宠时那般,满足地笑了下:“兄长?,你从来都没有错。大启将来的主人只能是你,他们都不?配,你永远都是最好的哥哥。”   说罢,他便将赵泽瑾扶到?了床上,盖好被子,留恋地看了他一眼。   而后?他眼中?的温情迅速褪去,仅仅几息之间,便化为了无?尽的冷冽与怒意,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竟然有一种凛然不?可犯的凶煞之气。   夜色之中?,他目标明确地向着一处飞掠了过去。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秦王府一处典雅的院中?,“赵泽瑜”停下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其中?的主屋,下手利索地将其中?的人点了穴道,挟带着飞出?了秦王府径直飞掠至不?远处一处荒芜的院子中?。   赵泽瑜已然惊呆了,“赵泽瑜”拖出?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师柳明修。   他这才给柳明修解了穴道,慢条斯理地道:“柳师,我奉劝您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我这手下没什?么轻重,送您去阎王爷那里游玩一番也是不?好说的。”   柳明修半天将气喘顺,憎恶地看着他:“你不?过是虚张声?势,我是陛下钦定的秦王师,尊享朝廷二品官位,你敢拿我如何?”   “赵泽瑜”冷笑一声?,手向一旁并指一划便将一支树枝拿到?了手中?,灌注内力,轻易地便在?柳明修的脖子上开了一个不?深的口子。   “赵泽瑜”唇角微微勾起:“柳师,慎言啊。你看,我这样一个乱臣贼子,连父皇我都可以说反便反,说杀便杀,更何况你区区一个虚职官员呢?”   “我就是把你杀了,把你埋在?这院子中?,现在?回到?秦王府,第二日所有人也只会认为你失踪了。到?时在?这院中?找到?你的尸体又?要多久?正巧方才兄长?来找我喝酒,已在?我房中?睡下了,届时兄长?也能给我作证我今晚没有出?过秦王府。”   “你说这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查出?是我杀了你呢?”   看柳明修愤恨的目光,“赵泽瑜”接着道:“好,就算真有这样一个厉害的人,能够找出?我杀了你的证据,那又?能怎么样呢?你也看到?了,正如父皇不?会因为韫儿责罚英王,也不?会因为你而责罚我。柳师,人千万要有自?知之明,千万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他一脚将柳明修踹倒在?地,踏在?他的胸口上:“你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一介蝼蚁,我想杀便杀。”   柳明修奋力挣扎也无?法逃脱他的踩踏,喘着粗气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个狼子野心的畜生。”   “赵泽瑜”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连冷笑都不?再有,俯下身去:“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激怒我,我留着你只不?过是为了有个人能够在?我不?在?时替兄长?料理一些腌臜之事。但不?是你,我还可以找别人。”   “说我是个畜生,柳师这义正言辞、满口仁义道德之乎者也的皮囊之下倒是比我更流着畜生那肮脏的血,这只是我的第一次警告,若今后?你再敢害了韫儿或是兄长?的任何一个在?意的家人,那么无?论在?哪里、什?么时候我都会回来第一时间要了你的狗命。”   赵泽瑜吃惊地张开了嘴:害了韫儿的竟然是柳明修!   可是为什?么?   柳明修冷笑道:“不?过是一个女子,对秦王毫无?助益,谋得大业便是亲子也舍得,何曾需要软肋与那等无?用的心软?我所做皆是为了成?就秦王的至尊帝王之路,尔等竖子何曾明白?”   他话?音刚落,“赵泽瑜”蓦地一个巴掌扇了上去:“我并非是在?与你商量,我再说一遍,景曦、苓韫、乃至兄长?日后?可能会有的任何一个孩儿,你若是敢再对他们动任何心思,我立刻会回来杀了你,并且我会参与争夺太子之位。”   “你大可以对兄长?说我的坏话?,我都不?在?意,但你若是自?作聪明再次对我出?手毁了我的计划,那么我不?介意放弃现在?这个艰难的计划,自?己去那至尊之位上坐一坐,我说到?做到?。”   赵泽瑜震惊了半响,才在?这几乎将他所有的印象粉碎的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中?凭着只言片语连出?了事情经过。   柳明修脑子有些病,非要认为至尊帝王霸业需要人摒弃所有亲情心软,冷酷无?情,又?兼之“赵泽瑜”可能是去江南办了次差,让他觉得“赵泽瑜”在?争权争位,便想借着这次机会一举三得。   既陷害了“赵泽瑜”,又?陷害了赵泽恒,让兄长?也先体会一番女儿险些离世的感觉、以便日后?能够慢慢狠心对所有儿女私情视而不?见。   赵泽瑜实在?不?太能理解柳明修这诡异的脑回路,听了半天也不?过琢磨出?他想把兄长?塑造成?他心目中?的英明帝王,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不?是就是把兄长?当成?了按照他想法长?成?的傀儡吗?   娘的皇帝究竟是什?么心思,把这样一个人指给了兄长?当老师,他兄长?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碰上这么个疯子。   幸亏兄长?有自?己的主见,没被带歪。   无?论柳明修有什?么心思,他也不?可能不?正视“赵泽瑜”所说的他自?己争皇位,这才收敛下来,“好,我答应你。”   “赵泽瑜”便好似方才将柳明修踩在?脚下的人不?是他似的,将他扶起温和道:“我就知道柳师是个聪明人,希望柳师也可以一直聪明下去,不?要打什?么别的算盘。你知道的,我是个宫女生下的命贱的人,可你也应该知道命贱的人命更硬,连陈肃都要不?了我的命,就更别提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作者你出来,为啥给我写的这么鬼畜   作者:emmm,你不觉得很带感吗 第124章 试探   赵泽瑜骤然惊醒过来, 一看外面他这一觉睡了一个下午,睡得他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不得不说,方才梦境中的那?个“赵泽瑜”不仅吓到了柳明修, 也?把?他自己给吓到了, 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有那?种变态的天赋吗?   他打了个哆嗦, 实在是不太想?承认自己以后会变成那?个犯病的模样。   但他也?不得不感慨一句:果然犯病的人只有另一个比他犯病犯得更狠的人来治。   他才知道柳明修是这样一个人, 在他说出帝王霸业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让人瘆得慌的狂热,这样的人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不会在意, 更将除了他认定的那?个帝王外的所有人命都视如草芥。   这样的一个疯子, 寻常的方法根本?制不住他, 只有比他更疯,以他的那?个狂热的梦威胁他,他才可能不做一些让人恼火的小动作。   不过一想?起柳明修竟然对两岁的苓韫动手?,赵泽瑜又?是极为恼火, 苓韫那?时个多好的孩子,那?么懂事还那?么善良, 竟然遭受了这个疯子的毒手?。   才不过两岁的孩子,就算毒素被化解了,日后会不会损伤根骨、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都尚未可知。   他穿上外衫,浑然不记得一开始要记下那?些江南贪官的想?法, 实在是心乱如麻, 略定了一定还是打算往秦王府走一趟。   可惜他忘了自己每次醒来的后遗症, 脚刚一落地便扑通一声对着门口行?了个大礼, 同时因为有些耳鸣并没?有听到要推门进来的乘风。   乘风:“……”   虽然他一进来就看见他家殿下这种滑稽的姿势实在是有点想?笑,但是他身为属下的灵敏令他当即跳开避过了他家殿下的大礼方向免得折寿。   他将门关?上后赵泽瑜还试图支起来自己的身体但有些徒劳,这时候乘风才意识到了什么没?了笑意急忙过来扶起他。   果然伸手?一摸赵泽瑜身上又?是一身的冷汗。   “这样不行?,您这种状况都多少次了, 越来越严重,还是得请御医来看看。”乘风觉得再?这么下去哪一天一个不小心他家殿下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梦里出事。   赵泽瑜甩了甩脑袋,将那?些晕头?转向甩去,一出手?精准地握住了要窜出去的乘风的胳膊,一双眼?极为凌厉,竟有些杀伐决断的意思,震得乘风这个这些时日一直混在见过血的金吾卫中人都没?忍住被其目光所慑:“我做梦后会这般的事任何人都不能说,尤其是对兄长?和陛下的人,记住了吗?”   他的语气是这般的理所当然、仿佛是统帅三军久矣之人,乘风不自觉地就听从了他的命令点了头?。   直到赵泽瑜满意地“嗯”了声乘风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竟是又?被他这个混蛋主?上转移了视线、忽悠了过去。   乘风:“……”   将来他家殿下千万不要干那?些沾花惹草的事,不然就这种蛊惑能力,得祸害多少好姑娘?   有了乘风当扶木,赵泽瑜自然免了再?行?一次叩拜大礼,浑身的关?节这才如梦初醒恢复了正常行?动的能力。   乘风看了眼?天色,“殿下您是不是还没?用膳呢?属下这就传膳。”   赵泽瑜一摆手?:“不,我直接去秦王府。”   乘风:“……”   他怎么就有一个这么能作妖的主?上呢?“殿下我求您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吧。等您到了秦王府,都得戌时了,您要是想?饿死自己您就直说。”   赵泽瑜现在没?心思跟他掰扯,一想?起柳明修就有一种浑身发?麻、仿佛被毒蛇盯上一样的感觉,感觉自己不能再?等一时一刻,只想?问问兄长?有没?有看好这人。   当日兄长?和老师交谈时他听得尚且有些糊涂,现在却明白了些许。兄长?和柳明修的观念为人不同注定了他们终将背道而驰、也?意味着这师徒情分长?久不了、且看似浓烈实则淡薄无比。   赵泽瑾是个极念情分的人,柳明修毕竟教会他许多,即使做不成师徒,赵泽瑾也?是绝对不会亏待他的。   一想?起这人有可能还在秦王府上的什么地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赵泽瑜就忍不住从脊椎骨冒凉气,只想?将这人赶得远远的,让他再?也?不能伤害到任何人。   那?个“赵泽瑜”能够在猜出柳明修的目的与计划后以碾压的姿态遏制住他为了自我感动做出一系列丧心病狂的事,但是赵泽瑜现在却没?办法这般做。   他没?有“赵泽瑜”的那?种历经沧桑的阅历、没?有他孤注一掷的狠绝、也?没?有他算无遗策的脑子,更何况柳明修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现在只能去旁敲侧击一番。   乘风还在喋喋不休:“哎呦我的祖宗啊,您要是实在着急去秦王府不如先在府内吃上一些简单的填填肚子,到了秦王府您再?吃点点心?”   赵泽瑜觉得他话太多了。   乘风伺候这祖宗这么多年,赵泽瑜一翻白眼?他就知道这位爷又?在那?儿腹诽他呢,遂搬出来杀手?锏:“您说要是秦王殿下知道您到戌时都不用膳会不会生气呢?”   赵泽瑜转过头?去盯着他,眼?神阴恻恻的,乘风丝毫不惧他,完全看清了此人的色厉内荏。   “传膳吗?”   “传。”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飞速解决了晚膳后留下被他责令三天之内练好飞霜剑法的乘风,赵泽瑜终于往秦王府去了,也?冷静了一些琢磨起了怎样能不着痕迹地提起柳明修而不让兄长?起疑。   他去的时候正赶上苓韫睡了,景曦揉了下脖颈胳膊,纵然是习武之人也?难免全身酸痛。   对他去而复返,景曦有点惊讶,但还是道:“瑾哥他方才出去了,得等一会儿回来,这天也?晚了,你要不然今夜便在这边睡吧。”   刚刚在梦中他在秦王府内的房间?险些让“赵泽瑜”失态,被他的情绪影响的赵泽瑜这会儿想?到那?个房间?也?难免有些异样的感觉,也?觉得自己今夜睡这边可能更安心些,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你这午间?才回去,怎么晚上又?来了?”   赵泽瑜眼?睛一转,他哥现在有什么记忆不得而知,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哥太过敏锐,试探他哥风险极大。   倒是嫂嫂虽然总是有一种诡异且正确的直觉,但毕竟他哥有意无意地滤去了许多不堪入目的东西?,叫景曦到现在都还保持着一部分单纯。   从嫂嫂这儿打探,想?来不会有什么风险。   打定了主?意,他摆出了一副苦瓜脸:“啊,我回去后觉得这种天气十分晦暗,特别有冥想?的感觉与氛围,便这般冥想?了一下午,到现在才发?现老师交代下来的课业还没?有写完,我又?碰到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这不就想?来请教请教兄长?嘛。”   景曦点了他一指头?:“冥想??我看你是睡过头?了吧。”   赵泽瑜嘿嘿一笑,两只胳膊放在案几上,下巴卡在手?背上,歪着头?,声音黏黏糊糊的:“哎呀,嫂嫂我再?做不完课业就要挨老师的骂了,你就别骂我了嘛。”   这小子深谙如何撒娇让人最心软,又?眨巴了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景曦,景曦一腔母爱都快被他激发?出来了,没?办法道:“你这小滑头?。”   赵泽瑜晃了两下脑袋,表示自己接下了这个绰号。   “嫂嫂,这兄长?也?不知何时回来,要不我先去问柳师吧。”   景曦顿了一下,“瑾哥没?有同你说吗?你拜任老为师后不久,柳师便出京了。”   这赵泽瑜还真不知道,从那?次他临时去鸿胪寺临时抱佛脚听柳明修的那?几次课完成之后,他就再?也?没?碰见过柳明修。   本?以为是兄长?看柳明修对他并不大好,便有些刻意地隔开了他们二人,却原来那?么早柳明修便被兄长?安排出京了。   他心里有的没?的各种可能想?了一轮,却没?表现出来什么,只一脑袋往桌子上一磕:“完了完了,明日要被老师骂死了。”   景曦看他只给了两个字:“活该。”   赵泽瑜:“……”   虽然是装的,但嫂嫂这么直白也?是不是太伤他那?弱小脆弱的心灵了?   景曦凉凉地道:“谁叫你一下午睡得像头?小猪一样,现在才着急过来,能不能有些谋定之术、前瞻之策?”   赵泽瑜:“……”   他这找的是什么破理由?这不是擎等着上这边来挨骂来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赵泽瑜迅速起身:“啊,嫂嫂,我忽然有思路了,不用兄长?指点了,我先回去了。”   “你要我指点什么啊?”门一开,赵泽瑾正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你也?不用回去了,外面下雨了,你来回走不方便,你这是碰到什么问题了,我来给你说一说。”   赵泽瑜:“……”   连老天都跟他作对,他方才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赶的这个时候下雨,怎么就这么寸?   他有信心在嫂嫂面前不露馅,可没?信心不让兄长?看出来他今晚到底是什么目的。   “兄长?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赵泽瑾道:“晋原有人送信来了,我去和他见上一面。”   “晋原,”赵泽瑜想?了一下,“是之前兄长?你坑赵泽恒的时候牵涉进来的那?个太守所在的晋原?”   赵泽瑾点头?:“定北军身后便是晋原,这个位置很?重要。”   “我记得这个太守被斩了之后是从京中外派了一个三年前的状元、当时的中书舍人吧。”   “嗯,你记得不错。”   “等等,他是哥你的人?”   赵泽瑾摇摇头?,赵泽瑜眯了下眼?:“中书舍人虽是官位不高,但十分得皇帝重用信任,既然他不是你的人,想?来便是中立的。”   “既然晋原这么重要,不在那?儿放人你肯定不放心,所以……”   赵泽瑜眼?睛一亮:“卢云帆?”   作者有话要说:  乘风:我的怨种主上   小瑜:哎呀妈呀,早知道我哥把柳明修都送走了,我还来秦王府送菜干嘛,现在跑还赶趟吗? 第125章 一招鲜吃遍天   卢云帆这人?以自尽式的方式, 将祸害了他们一家的平宁侯府拖进了构陷皇子的大案之中,绵延数十年的平宁侯府就此灰飞烟灭。   此事是卢云帆家事,涉及卢云帆隐秘痛处, 赵泽瑾当初并未尽数告知赵泽瑜, 赵泽瑜也只知道了个大概, 能猜出卢云帆被流放后去了晋原也算得上是他和赵泽瑾心有?灵犀再?加上他较为?敏锐。   赵泽瑾欣慰道:“我家小瑜真是太聪慧了。”顺手便?拾起一枚点心投喂给赵泽瑜, 有?点心吃还是兄长投喂的,赵泽瑜当然来者不拒。   景曦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泽瑜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莫名其妙地看向景曦, 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景曦朝屋中苓韫睡的地方看了看,实在没忍住捶桌大笑起来,笑得快喘不上气来,断断续续地道:“瑾哥……逗你的语气、姿势和他逗弄韫儿的时候……一模一样……”   刚出生的宝宝渴睡, 一天醒的时候不多,韫儿又是特别懂事, 不哭不闹,只有?在某些控制不住的生理活动之时才会出声表示一番。   这一双小年轻父母身在福中不知福,丝毫不懂那些只要醒着就要闹得翻天覆地的孩子父母是如何?崩溃,甚至觉得自家孩子太过安静。   是以每每苓韫醒过来都能看见她的一双郎才女?貌的父母做出各种怎么看都有?点侮辱智商的动作, 只得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 完全没有?要笑的意思, 这时候赵泽瑾经常笑眯眯地道一声“我们韫儿真乖”, 再?摇摇手中的玩偶。   倘若苓韫再?大些,能吃一些东西,景曦毫不怀疑赵泽瑾能把投喂赵泽瑜的动作分?毫不变地拿来投喂苓韫。   赵泽瑜:“……”   嫂嫂是不是也笑得太猖狂了些,而且他总感觉自己好像不知不觉中降了一辈似的。   连赵泽瑾也是一脸看戏的神情, 似乎等着他窘迫不已,赵泽瑜眼珠转了转,索性豁出去这张脸不要,十分?落落大方地道:“本人?今年年方六岁,小时候没爹,我的亲娘只会打我骂我不给我饭吃。”   他一只手撑起下巴:“哥哥,你逗我也可以,那给饭吃吗?养我吗?”   赵泽瑾和景曦虽然知道赵泽瑜生母没有?位份,她生前?死?后赵泽瑜过得应当都十分?不容易,却从未探寻过他生母在世时他的经历,生怕问?起惹他伤心。   却没想到这时赵泽瑜自己毫不在意地提了起来,说起他生母对他的虐待也像是陌生人?一样。   两人?顿时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赵泽瑜若无其事地把一盘点心都吃完,问?道:“哥哥,还没说呢,你养我么?”   赵泽瑾本能地觉得他问?的这话?对他来说并不像他的口吻这么随意,刚想回答便?被赵泽瑜打断了一下:“哥你想好了,说要养我便?得是一辈子,我会缠着你的,所以别轻易答应。”   赵泽瑾不假思索:“这有?什么好想的,我不已经被你赖上了,养就养。小没良心的,一直以来你不都是用我的吃我的,别看我说养你,日后也得乖乖给我干活去。”   赵泽瑜将水一口喝下,漱了下口:“好说,不过我可困了,睡觉去了。要支使我干活也等明日的吧。”   他仿佛是生怕被赵泽瑾抓着干活一闪身便?出了房门跑没影了。   同时留下了两个神色凝重的多了个小鬼要养的人?。   赵泽瑾和景曦都不是心粗之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小瑜今晚来是做什么的?”   景曦也纳闷:“他说是今日下午睡过头了,任老留下的课业有?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所以来找你解惑。”   赵泽瑾哼了一声:“你当这小子这么乖?任老就这么一个关门弟子,他在任老面前?又惯会卖乖的,把他娇惯得快上天了。别说完不成课业,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当街卖艺任老都不会动气的。”   景曦听着,忽地想到了什么:“对了,他还问?我柳师在哪里?来着。”   赵泽瑾骤然抬起了头,皱眉道:“他问?这个做什么?”   “他说既然你没回来,他问?柳师也是可以的,我就自然告诉他柳师已然出京的事了。”   她看赵泽瑾骤然阴沉起来的气息,不解道:“其实我当日便?想问?你了,之前?你一直十分?尊敬柳师,怎么就突然这般不留情面了?我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期间?发生过什么大事。”   赵泽瑾一时间?却想起了上一世,那些时日他疯了一般地努力?寻找小瑜曾留下的痕迹,试图拼出个一鳞半甲,好让他窥见那些旧日被蒙在鼓中不得而知的真相。   这个时候他几乎拼凑出真相,得出柳明修便?是那个和小瑜达成合作并且拼命推着小瑜走上绝路、要将他的一切努力?掩盖在层层伪装之下的人?。   没过几日,他们又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里?面详细地描述了当年柳明修下毒谋害苓韫的事情,并且又有?两人?将人?证也押了来。   当日赵泽瑾察觉府内有?异便?已然对府内进行了清洗,可惜没找到那个不知受谁指使带赵泽瑜来秦王府的下人?,也没找到那个用暗器试图逼赵泽瑜暴露行迹的人?。却原来他们被人?先行一步找到,一直圈养到现在。   这个人?还能是谁?   赵泽瑜察觉到柳明修的异常狂热,在赵泽瑾正大光明登上皇位之前?还需要柳明修,所以赵泽瑜没有?动他。   但?是他早看出来一旦他哥登上皇位后没有?对柳明修的本性有?清晰的认知,那么柳明修迟早会害了赵泽瑾身边的人?,便?一早准备好了证据。   他知道,只要兄长知道了柳明修害过苓韫,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柳明修有?多深厚的师徒情分?,赵泽瑾都不会将他再?放在身边。   而赵泽瑾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驱逐柳明修——将柳明修利用完后卸磨杀驴的是赵泽瑜,从头到尾赵泽瑾都是以诚心对待他的老师,是柳明修对不住他而并非赵泽瑾心机深重。   多么干净啊。   他人?都不在这个世上了,办的事情竟还这么周到,周到得让赵泽瑾觉得他还在某一个角落等着自己来带他回家,就像是在那个二十年前?荒僻的长新宫中,赵泽瑾领走了烧得人?事不知的赵泽瑜一样。   只不过他没料到皇帝死?前?还要在赵泽瑾心上插上一柄刀,也没料到行晖帮躲过他眼睛的地下宝库被武陵门找到、终是被赵泽瑾费力?拼凑起了真相。   否则他真的能称之为?神鬼之才、天衣无缝。   这一世无论是因?为?小瑜还是苓韫,赵泽瑾都不可能再?顾忌什么师徒情分?。他也是个帝王,所谓取舍,所谓忘情,早就刻在他的骨子里?了。   故而面对景曦他也早就想好了说法:“当日我设局入诏狱之时他曾枉顾我再?三的命令,私自以小瑜为?饵,让他陷入生死?危局之中。”   “纵使他是我的老师,他也逾越太过了。更何?况,有?一次便?有?第二次,我不可能千日防贼,既然不同路,这师徒情分?还是早早断了好。”   景曦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回事:“我从前?与柳师说过两次话?,觉得他学?识渊博、目光深远,却不料他竟……”   赵泽瑾讽笑了一声:“谋大业者,又有?几人?不卑鄙?”   “那你呢?”景曦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自然也不能免俗,不过我绝不可能对你们卑鄙。”赵泽瑾毫不犹豫地承认,却稍稍有?些犹豫地问?景曦:“你接受这样的我吗?”   将赵泽瑾直盯得几乎要生出些冷汗来,景曦才笑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呗,陪着你就是了。”   赵泽瑾将香香软软的夫人?抱进怀中,放下一半的心就显得另一半悬着的心特别不上不下:“你觉得小瑜方才的情绪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景曦耸耸肩:“就因?为?他的情绪十分?平静才不寻常。”   “你是说?”   “你有?没有?觉得小瑜他在某些时候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赵泽瑾点头:“他的小心思我看着无伤大雅,也乐得逗他玩,便?也没管过他。”   “不错,我听你说过他小的时候的事,他那时装傻装病扮可怜,都是为?了在你这儿有?更多的分?量,我说的没错吧?”   赵泽瑾点头,“但?这一段时间?我看小瑜在你我面前?已然是纯粹的放下心防了,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本性了。”   “那你有?没有?发现他方才说的话?是故意为?之?”   赵泽瑾只是觉得方才小瑜说话?有?些怪怪的,也没往别的方向想,被景曦这般一提才也觉出来他的刻意。   “我从来不曾听过小瑜提过他的母亲,哪怕当初他那么想在你身边留下的时候他也不曾说过有?关他的母亲一丝一毫是不是?”   赵泽瑾听她分?析,也默默点头:“这说明他对他的母亲讳莫如深,是因?为?他的母亲带给他的伤痛过深?”   景曦带着些养的猪终于够肥了的欣慰神情,觉得自家夫君总算不用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他分?析别人?的感情实在是一大进步:“那你说他又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还似乎表现得毫不在意呢?”   赵泽瑾:“对啊,为?何??”   景曦:“……”   算了,默念一句这是自己夫君,不能动武,打坏了还得自己来伺候。   所幸赵泽瑾也不是真的一窍不通,想了下便?道:“你是说这小子故技重施,一招鲜吃遍天?”   景曦拍了拍手,从他腿上下来,颇有?一代宗师的举重若轻:“行了,原因?我都帮你分?析出来了,琢磨一下你又干了什么让他不惜揭自己伤疤也要得到一个保证就是你的事了。”   赵泽瑾:“……”   他就是出去听了下晋原的近况而已,他好冤。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好久没茶了,今日来品一品茶艺吧   泽瑾:疲惫.jpg 第126章 我的噩梦是生我的那个女人   赵泽瑜一?进屋便震开了?周身?的水汽, 甚至因为过于粗糙差点震碎了?一?旁架子上的摆件,又难以自抑地干呕起?来。   他手颤抖得脱了?好几次靴子才脱下去,连外衣都没脱便钻进了?被子中, 将头也一?并?蒙了?起?来。   外面一?声春雷响起?, 天?公从早上一?直积蓄到现在的怒火终于发了?威, 在赵泽瑜这种比寻常人要敏锐的耳中不啻于拿着?响锣狂敲。   而响锣毕竟只闹人心震人耳, 可这雷声却勾连着?今夜被赵泽瑜自己放出的黑雾,冲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柔软的被子丝毫不能驱散赵泽瑜周身?的凉意, 赵泽瑜心脏狂跳, 终于无路可跳, 不可避免地被拖入深渊。   都说两三岁的小孩子很难有什么认知和记忆,不过赵泽瑜并?不大认同,年?岁大了?一?些之后觉得这些小鬼都是?顺风顺水、脑满肠肥长大的,怀着?一?腔晦暗又莫名?的鄙视将那些恐惧与畏惧都上锁锁进了?灵魂深处。   那些记忆在他看来像是?一?个敌人, 寻常那些没用又只会闹人的熊孩子在这个岁数只会无休止地苦恼,骄纵又任性?, 一?脑子无知又天?真的恶毒,而自己却已然能够独自赶走那些日日夜夜盘旋在他身?边戏谑的噩梦恶魔,也因此对?这个时间发出了?第一?个认为自己超脱庸俗的鄙视。   然而在这个雷雨夜,那个敌人竟又不由?分说地卷土重来, 瞬间席卷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这才知道那个敌人一?直盘亘在他的心中, 他所谓的打败也不过是?短暂的逃避而已, 而他所刻意淡忘的过去也重新张牙舞爪地擒住了?他。   赵泽瑜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个女人的面容,可是?偏偏他越不想想起?,她便越是?清晰,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而赵泽瑜跌坐在地上,不停向后蹭去。   她虽然很多时候都是?披头散发、像一?个被打入冷宫精神失常的疯子,可赵泽瑜竟还奇异地记得那两年?每到夏日的某一?夜,她就会打来井水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上唯一?一?套的宫装,哼着?歌将头发盘起?,只留下两缕编成辫子,垂在两侧,应当?是?未嫁姑娘的发型。   而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想来是?因为这两日是?他这一?生中或许并?非距离死亡最?近的日子,却是?他最?恐惧的日子。   平日她只是?会时不时地看着?他,忽然骂他“杂种”、“贱种”,说出许多他不懂的话来,虽然不懂,但也能从她的神情中看出自己是?在被她咒骂憎恨着?。   他不敢哭,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便可能会挨上一?巴掌,或许他挨巴掌同他酷不哭闹没有什么关系,全看她的心情,但幼小的赵泽瑜还是?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仿佛他做得好些,便能少挨些揍。   可那两年?的那一?日不一?样,他的娘那一?日会打扮得像是?仙女一?样,纵使她没有胭脂水粉也不比皇后差在什么地方,可那一?张美?人面却是?比任何东西都恐怖的存在。   她在那一?日完全没有疯癫之态,她会清醒着?、愉悦着?将小小的赵泽瑜一?次又一?次地按在水中,直到他几乎窒息再将他提上来,不顾他的呛嗑再一?次将他按进去。   她会一?边温柔地抚摸着?赵泽瑜的头发说着?“我的孩子”,一?方面又将他押在院中跪下,按着?他的头向着?坚硬的地面磕下去,直磕得他头破血流,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   而这时,她就会笑着?向着?天?上问道:“你看到了?吗?这个杂种在给你磕头,他在赎罪呢。”   她会将赵泽瑜用粗糙无比的麻绳吊起?,赵泽瑜几乎觉得自己的胳膊会生生被扯下去,而这时她便会用指甲划开她幼嫩的皮肤,让他身?体里的血流到一?个碗里,她便看着?那个碗笑得明艳动人:“以血赎罪,这样的罪人便该以血赎罪。”   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快要死了?,可每一?次再醒来时除了?周身?的疼痛他却隐隐又感觉有什么在他的经?脉中游走,暖洋洋的,险而又险地又留了?他一?条小命。   后来在兄长的指导下他有了?内力,感受到内力的那一?日他险些当?场犯病,以困倦为由?瑟瑟发抖地在被子里睁着?眼躲了?一?夜——那幼时两次吊了?他命的竟然是?旁人打入他体内的内力。   当?时的长新宫像是?被孤立在皇宫中的孤岛,除了?每日有人送来些饭食,便再无人进入,这股内力来自谁自然一?目了?然,也因此每每给了?赵泽瑜一?点隐秘的期待。   毕竟对?于一?个孩子,而且是?从出生便只见过她一?人的孩子,她仍是?他唯一?的相依为命之人。   直到她渐渐咳出血来,气息愈发地衰败下去。   有一?日,她又是?将自己清理了?一?下,穿上了?那套衣物,纵使那是?春天?,不是?夏天?,小赵泽瑜还是?害怕得不行。   在他的脑海里当?时还没有什么春夏的区别,他只知道她一?旦这般打扮,他便又要被按在水里、跪在地上、被吊起?来放血。   可她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了?赵泽瑜半响,而后道:“果然我还是?恨你。”   赵泽瑜知道恨是?一?种让他每每挨打的东西,畏惧地向后缩了?缩,女人看着?他畏缩的神情,突然没了?笑意:“你和那个贼人果真一?模一?样。”   她的眼神变了?,那一?瞬间赵泽瑜感觉无比恐怖,相信了?自己的直觉,拔腿就跑,却没等踏出殿门一?步便被女人紧紧掐住了?脖子,她眼神中充满了?癫狂:“你身?体里留着?肮脏的血,你不该出生的,你的罪永远也赎不清,下去给他陪葬好不好?”   小赵泽瑜被她掐得脸色青紫,几乎要没了?呼吸,脖子上那铁钳却忽地松开了?,小赵泽瑜躺在地上抽搐了?许久才恢复意识。   女人的脸色已经?灰败无比,看起?来似乎随时会像方才那样扑上来掐死他,又不知为何停在原处不动。   她气息渐弱,爬了?过来胸口也不停地起?伏着?,像是?卡着?什么东西一?样让她的声音都变得又轻又哑,在外人看来,她抚摸小赵泽瑜的神情竟像是?一?个慈母一?样。   可她却带着?无比温柔的笑意道:“我诅咒赵赢终将失去他最?心心念念的权力,被人夺去皇帝之位,背万古骂名?,痛苦不甘而死;我祝愿你这个小贱种一?生坎坷,永远被人遗弃,永远没有人肯将你放在心上,永远不得安宁。”   最?后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躺在地上扬起?了?嘴角,似乎见到了?自己心爱的情郎一?样幸福,就在她要带着?这幸福远去之时,她却不知为何突然挣扎了?起?来,似乎又想说什么,可惜她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嘴唇翕动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她终归是?没能幸福地死去,不知死前在因为什么不甘。   小赵泽瑜蜷缩在一?旁半响,直到一?个时辰后他才试着?动了?一?下,女人没有半分声响,像是?睡着?了?。   小赵泽瑜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是?逃过了?一?劫,躲到了?角落。   他就这般和一?具尸体共处一?室一?夜之久,第二日他实在是?饿了?,可女人没有半分动静,他还记得女人是?从院子的门那里拿来吃的,便小心地不发出声响地挪了?过去。   他捧着?门口的食盒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觉得外面比屋中安全些,就抱着?食盒睡着?了?。   直到开门的吱呀声惊醒了?他,来送饭的宫女被他吓了?一?跳,迅速反应过来:“是?八殿下吗?”   小赵泽瑜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这个女人长得也很好看,并?且穿得也很好,他向着?食盒后面躲去,浑身?发抖,害怕这个女人也一?样打他。   这宫女见他几乎衣不蔽体,迟迟又不见那个女疯子,便大着?胆子走了?进来,慢慢朝着?殿中走去,便被女人的尸体吓得退后几步叫了?起?来。   赵泽瑜记得这之后有一?个很温柔的女人来给他沐浴换了?新衣裳,又让人修葺了?长新宫,吩咐了?好几个太监宫女跟着?他。   后来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应当?便是?兄长的母后,武懿皇后。   好景不长,不过两年?后,武懿皇后病逝,他宫中的太监宫女被换了?一?批,便开始欺辱于他,将他皇子的份例占为己有,并?将他宫中值钱之物尽数拿去,日日嘲讽于他。   直到兄长到来,将这些太监宫女尽数罚去了?掖庭,为他又换了?几个宫女。   后来他无意中听说了?先魏王,陛下的弟弟,在他出生的前一?年?的夏日病逝,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当?年?那个女人为何恨他至此。   在他明白这世上爹和娘是?什么含义后,他曾怀疑过自己是?否是?那个女人亲生的,他还是?比较希望能有个人告诉他这个虐待他的女人并?不是?他的亲娘。   只是?可惜,看这个样子,自己很不幸应当?是?她的亲生儿子,并?且同时也是?她仇敌的儿子。   赵泽瑾发现了?怀中小孩溜号,不知在想什么,问道:“怎么了??”   赵泽瑜回了?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就算有什么那也不重要了?。   譬如说那个女人究竟为何次次留他一?命,还给他送入内力,让他纵使被她折腾得体弱却也不算真正毁了?根基。   再譬如说那个女人临死前最?后说的是?什么。   伤害就是?伤害,很就是?恨,那个女人到死都没能不恨、不迁怒于赵泽瑜,而赵泽瑜也会长久地恨着?这个女人的虐待。   显然这女人死后大抵也仍然觉得对?赵泽瑜恨意难消。她的临终诅咒对?赵泽瑜来说其实已然相当?于全部应验,而她那没能出声的“愿我儿平安顺遂”则应当?是?实在心不诚,溢散在空中半个字都未曾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啥,可以多心疼心疼小瑜,但不要给作者寄刀片嗷 第127章 过去   赵泽瑜明知那些都是?回忆, 已然?过去了,可却还是?忍不住在瓢泼雷声中颤抖。小的时候有几?个雷雨之夜他都被绑在长新宫院中那颗树上,听着天公震怒, 感觉自己马上要被劈死一般。   被子本该是?温暖的, 可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将衣衫被褥都弄得冰冷无比, 又反馈到?他的身上,他甚至觉得自己坠入了冰窟, 马上要被冻死一般。   他连运转自己的心法都想不起来, 浑浑噩噩的意识觉得自己要被劈死, 一时又觉得自己要被女人那无情的手?掐死,一时那一句“永远被人遗弃”回荡在耳边。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犯下?了很大的过错,杀了很多的人,似乎在他想要去的地方有一个人, 那个人转过来,温柔的眼中却满是?失望, 旋即便转身离他而去。   连这个人是?谁他都不记得了,他只好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向前跑去,想要那个人停下?带他离开。   奇异的是?,那个人似乎真的停下?了, 而原本晦暗到?只能看到?人影的视线瞬间?明亮了起来, 有个人在一直叫着什么?, 好像是?“小瑜”。   赵泽瑾总觉得赵泽瑜今日的情绪有些异样, 故而睡前不放心来他这边看上一眼,没想到?他屋内的灯还亮着,便敲了敲门?。   可没想到?没人应答。正常来说,没人应答也?可能是?因为虽然?灯没灭, 但人已经睡下?忘记吹灭了,可赵泽瑾不知为何,心倏地慌了一下?,打开门?径直进去了。   他进去可以有很多理由,譬如说他敲门?声响不小、以习武之人的耳力与警觉赵泽瑜不可能没有反应,但那一刻赵泽瑾什么?都没想,完完全全就是?直觉。就像是?有人在高空突然?坠下?东西时会在前一瞬有所预感一样,赵泽瑾在那一刻就是?觉得赵泽瑜可能需要他。   将冷汗阵阵、脸色惨白、全身冰冷的赵泽瑜挖出来后,赵泽瑾几?乎被触碰到?的冰冷给震惊了。   一个习武之人即使是?自身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他的内力也?会自行运转,可赵泽瑜这状态却像是?他陷入了一个完全没有武力的梦魇,他自我的认知认定自己是?一个毫无内力之人,便也?抑制了他周身内力的运转。   赵泽瑜这种情况若说是?走火入魔,倒也?算不上,但若说凶险,可与之相?提并论。赵泽瑾不敢贸然?下?手?,只得微微用了些内力,掂量着用了些魔音惑心之术,不说别的,便只唤他的名字。   在“赵泽瑜”和“小瑜”中,他掂量了一下?,最后还是?选的“小瑜”,他唤了足有十?多声,赵泽瑜的睫毛才?微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虽说还是?一片晦暗,仿佛仍是?处在茫茫迷雾之中,却已然?能够做出反应了。   赵泽瑾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手?抵上赵泽瑜后心,缓缓将温和的真气送入他的经脉,带动着赵泽瑜体内几?乎被冰封的内力运行,总算在一刻钟后,赵泽瑜的身体有了活人的温度。   赵泽瑾这才?推了推他:“小瑜醒醒。”   那一片光亮中的人影十?分模糊,可赵泽瑜看到?时却油然?而生一种亲近熟悉的感觉,呆呆地便跟着那一声声的“小瑜”向前走去。   那人影似乎散发?着某种温暖而让人心安的力量,赵泽瑜离他越近便越感觉到?冰冷似是?尸体的周身像是?一点点走进了温暖的海域,在慢慢地解冻复苏。   慢慢地,他行动越来越自如,向那个人影走动的速度越快,在触碰到?那个人影的一瞬间?,仿佛有一层封印的壳子破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姓甚名谁,也?自然?看清了这人影。   赵泽瑾对他一笑:“小瑜,该醒了。”他便不由自主?地轻轻飞出了这个地方,一时重归于体内的一瞬,他也?听见了赵泽瑾的声音:“小瑜醒醒。”   他伸出一只爪子捂着十?分沉重的脑袋:“哥,我头好疼。”   他试着调整一下?姿势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还是?被赵泽瑾接住扶着他躺回了床上。   赵泽瑾这一晚上好悬没给他吓死,听他终于说了话一颗心才?彻底落地:“你可真是?,吓死你哥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赵泽瑜可怜兮兮地又小声地说了句:“哥,我头好疼。”   赵泽瑾和他大眼瞪小眼,瞅着自家弟弟那煞白的额外可怜的小脸,“啧”了一声,还是?任劳任怨地坐了过去,将小祖宗尊贵的头挪到?了自己腿上,一边给他按着头部?的穴位。   “来,这回跟我说说,故意在我面前说了那些,这又险些奔着走火入魔去了,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赵泽瑜心中明镜似的,自己托大了。   他明知那个梦境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偏偏这次仗着自觉情绪波动不太大便也?没觉得会怎么?样,结果便不小心被自己对梦中隐藏的忧虑给拐得心烦意乱。   他几?乎看见了在梦中自己一定会走上的那条路,也?看见了自己在梦中必将令兄长失望的结局,而他又不知现在的兄长究竟有的是?什么?记忆。   他知道自己在非常之时常行非常之事,更何况他在梦中要走的那条万人唾骂之路,手?上沾着无辜之人的鲜血必定罪孽滔天。   看现在的兄长对他的态度,想来是?还并没有他将来可能会做出的一些恶事的记忆,也?许是?为梦中那个自己莫名其妙疏远的态度所苦恼,这才?对自己更加百般呵护,想要维系这一份兄弟情义?。   可这就像空中楼阁一样,他既然?能一直做这个梦,谁知兄长会不会继续做这个梦?   万一兄长看到?了他未来血债累累的模样,到?那时……   赵泽瑜根本不愿意去想那个结果,却从心底知道赵泽瑾有着什么?样的原则。   他本以为自己能控制自己的思绪与情绪,可到?底是?心中担忧一生,便免不得焦虑,才?没忍住以那个女人加重自己这边的筹码,只想要兄长一个承诺。   只可惜一提到?那个女人,他锁好的陈年旧事在心绪不稳之时趁虚而入,多年强行压制趁此机会反噬,闹得轰轰烈烈,直接把他的神志拖入了深渊炼狱,若不是?兄长相?助,险些要不知不觉地沉湎于旧事中,走火入魔。   这一连串下?来,到?底是?自己心志不坚又自大心大,险些生出心魔来,实在是?可以称得上一句丢人丢到?家了。   为着掩盖他梦中记忆的事,也?为了自己的面子,赵泽瑜可怜巴巴的:“哥,我方才?真的好生害怕,幸好你来了。”   赵泽瑾有些犹豫道:“我之前怕你伤心,便也?一直没有问你,你的娘……”   他头一次被赵泽瑜粗暴地打断:“她不是?我娘!我没有娘!”   他情绪激动,差点从赵泽瑾腿上弹起来,可浑身没力气,又跌了回去。赵泽瑾连忙附和他:“好好好,小瑜没有娘,只是?我的弟弟。”   赵泽瑜本是?为了让他哥不怀疑他问起柳明修的目的五分真五分假地敷衍演了下?一个正常的被虐待的孩子应当?有的情感,听到?赵泽瑾这句话却忍不住鼻子一酸:他要是?真的没爹没娘,只有一个兄长该多好呀。   察觉到?赵泽瑜双手?悄悄地抱着他,脑袋向他怀里又钻了钻,赵泽瑾默不作声地摸摸他的头,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是?个庇护的姿态。   最终他也?没有问有关他娘的事,只说道:“好了,没事了,今日过后,便都忘了吧。”   一直以来,赵泽瑜自诩成熟、强大,看不起那些娇生惯养蜜罐里长大连手?指被弓弦磨了一下?、大腿被马鞍硌了一下?都要哭得仿佛要死了的那些废物,同时在旁边冷眼旁观,隐秘地留下?自己的自傲与不屑便翩然?离去。   直到?这一刻,他发?现自己那不是?自傲、不是?不屑,而是?羡慕。   就好像他平日撒娇卖乖无一不精然?而总在某些真正在意的事上闭口不言,仿佛说了能比割下?一块肉疼似的。   譬如说,他练功时磕伤了哪里,他不说,偏要卯着劲接着练却必定要将磕到?的那一处露出来,直到?被哥哥或嫂子看见拉过去涂药再念念叨叨地埋怨他一点也?不注意身体。   他一边摇着头好像不耐烦似的拉长音答应着另一边心里却恨不得他们再唠叨点。   他自己不说,可要是?他在意的那个人真的没看见,他又哪哪儿都不舒服。   幸好,无论是?他自觉十?分精妙的策论、还是?比其他皇子都精通的骑射,赵泽瑾总是?能发?现,也?总是?不吝夸奖;而他身上有什么?伤,随时看着他的兄长嫂嫂也?总能发?现。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真是?作得不行,每每被兄长奖励时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道下?回万不能这般,可到?下?一回的时候他浑身仿佛又被百八十?条绳子捆住、嘴里也?跟堵了团东西似的矜持地等着他哥发?现。   唯独有关他生母这件事,他觉得他已经战胜了自己的恐惧、已经把那个女人给他带来的噩梦消灭殆尽,再让任何人知道了都好像表明了他还没有走出去、代表了他的懦弱一样。   直到?这一次,之前的梦境勾着那把锁将那些妖魔鬼怪尽数放出,那个女人没有放过他,轻易便撕碎了他的布防,叫他输得一塌糊涂。   原来他之前都在自欺欺人,一直都没能过去的就是?他自己。   他将自己的过去层层隐藏起来,却又羡慕那些从出生便被珍视的孩子,又想有个人能来告诉他那个女人说的话都是?错的。   会有人将他放在心上,总有人不会遗弃他。   好在,他还有他哥,他发?现现在他还是?能回想起那个女人的脸,可之前一直如临大敌、汗毛直竖的感觉却没了。   仔细想想,她也?不过是?个只能将自己的本事用在稚子身上的女疯子胆小鬼罢了。   否则皇帝就在宫中,她怎么?只敢在死前诅咒、只敢折腾幼小的他,却不敢去刺杀那个杀了她的情郎、占了她的身子的皇帝呢?   在他哥的怀中,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好像有什么?离开了他的身体,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懒洋洋的,这是?十?几?年中从未有过的。   赵泽瑜正处于小崽子们普遍口是?心非的年纪,虽然?终于将多年包袱除下?,但在他哥怀里这么?一哭,自觉面子里子都掉得差不多了,缓过劲来实在是?想要随便在哪儿开个缝把自己埋进去。   然?而承认自己不好意思是?不可能的,赵泽瑜羞愧难当?,索性直接将火气一股脑地转到?了死人身上,“忘不掉,我就是?恨她,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赵泽瑜察觉到?他哥的动作顿了下?,自知失言,偏生心里又有点别扭。   自古以来,以孝为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们两个日日合计着怎么?算计皇帝也?是?因为以来皇帝对他们“用心良苦”,而来皇室之中父子相?残乃是?传统,他们也?不过是?遵循前人之路罢了。   可母亲这个位置不一样,武懿皇后实在是?天下?少有的英姿飒爽又心怀仁慈的女人,赵泽瑜与她见面并不多,到?现在都未能忘记她的风姿。   她对丧母的赵泽瑜照拂不少,对他这种宫女生的孩子尚且能做到?如此,那么?对自己的儿子,那就更不难想象她用了多少心血。   对于他哥来说,母亲想必是?这世?上最神圣二字,自己这般仇恨生母,也?不知兄长会不会劝阻。   赵泽瑜虽然?对自己说兄长劝自己也?是?情理之中,一面却又心知若是?兄长真的这么?做,他必定闹心得很并且十?分委屈,又不想听他哥说话了。   可察觉到?他哥即将开口,他耳朵却竖了起来,期待着他哥能继续纵容他。   赵泽瑾只说了一个字:“好。”   那些幼年被折磨的提心吊胆与伤痛都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赵泽瑜身上的,那些耻辱、那些绝望没有人替当?时的小赵泽瑜分担过一丝一毫。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似乎孩子从生来便欠着父母尤其是?孕育他的母亲一份生身之恩,可难道这样他就活该在还尚未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认知的时候便遭受着无休止的虐待吗?   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有权利自己决定是?原谅什么?还是?一直记得什么?,想要为他好便只需要告诉他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谁也?没有权利替别人原谅或是?逼着别人去原谅什么?。   他只说了一个字,赵泽瑜有了底却抓心挠肝地想要赵泽瑾再说些什么?。   醒来有一会儿了,他头也?不疼了,估摸着自己曾在赵泽瑾衣服上的眼泪也?干得差不离了,自己的眼睛也?不红了,遂一个轱辘翻身起来,瞧着赵泽瑾双眼亮晶晶的,满脸“你接着说”的神色。   赵泽瑾拿他没办法,只得顶着温文?尔雅的神色,神色略带木然?地道:“你喜欢怎样便怎样,凡是?你做的决定哥都支持、不会反对,凡是?伤害你的哥都讨厌,你要星星要月亮哥都给你去摘行了吗,小祖宗?”   赵泽瑜一脸心花怒放,连连点头,赵泽瑾觉得上面那些话实在是?太羞耻了,正在自我缓解,正闭目重建强大的内心袖子便又被人拉了下?。   他脑仁直疼,只见这小崽子抿了下?嘴唇,似乎自己也?知道自己很粘人一样,扭扭捏捏地又问了一句:“那你是?只对我这样好吗?”   赵泽瑾气若游丝:“再加上景曦、韫儿,别人就没了,行了吗,满意了吗?”   只见赵泽瑜立刻满意地点了点头,赵泽瑾都怀疑他方才?那个不好意思的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   看赵泽瑾有些琢磨意味的眼神,赵泽瑜浑身嘚瑟的劲立马就顺下?来了,浑然?一个乖宝宝:“哥,我是?不是?很矫情,又小气又事多,让你讨厌了?”   赵泽瑾刚刚丢过脸,并不想上这小子的当?,无奈他这模样实在是?太消火了,赵泽瑾捏了两把他那脸蛋,直将他的脸蛋扯得有点变形才?舒服了:“我哪敢啊?我要是?说一句你不得跟我这儿摆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摆多长时间?呢,和曦儿别的不学,专学这些磨人又翻旧账的脾气。”   赵泽瑜自知理亏,没敢反驳,十?分乖地笑了笑,心里寻思道:“等哪天万一惹着嫂嫂了,就可以和她说说兄长说她磨人又翻旧账。”   赵泽瑾尚且不知他家乖巧的弟弟正琢磨着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勾当?,这又是?担心又是?当?知心哥哥的也?累了,又有点担心赵泽瑜自己睡会不会害怕。   还是?赵泽瑜看出来,把他哥往回轰:“嫂嫂还等着你呢,你在我这儿耗着算怎么?回事?小心回去晚了嫂嫂不给你留门?。”   赵泽瑾:“……”   小兔崽子真会说话,赵泽瑾瞪了他一眼:“你嫂嫂她对我柔情蜜意、对我那叫情根深种。”   赵泽瑜敏锐地听见了景曦向这边走来的声音,连忙大声说话掩盖住她的脚步声:“那就是?说嫂嫂爱你爱得死去活来、非你不嫁是?吗?”   景曦也?很配合,隐匿了下?自己走路的声音与气息,她不动连赵泽瑜都听不出她的存在了。   没料到?自家方才?还满心满眼都是?哥哥的弟弟这么?坑将他带出黑暗的一道光。平常他其实颇为稳重,也?十?分承认景曦在秦王府的统治地位。   可今夜他说了一堆肉麻的话颇不自在,男人有时莫名的那点要面子的劲便上来了,是?以顺着赵泽瑜的话:“那是?自然?,当?年你哥我在京中未曾婚配时,有多少女子对我倾慕不已;我往定北军中去时,少年意气、勇冠三军、风姿卓然?,曦儿一眼便看中了我,对我芳心暗许,从此魂牵梦萦。”   赵泽瑜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古怪,赵泽瑾尚未觉察到?危险临近,直到?他话音落下?,外面传来脚步声,丝毫不曾遮掩。   对景曦这般熟悉,赵泽瑜立刻变听出了来者是?谁,第一反应便是?朝房梁和墙壁望去,看起来是?琢磨着是?不是?能从房顶逃跑或者有没有密道给他钻一钻。   还没等他找,门?已经被推开了,景曦似笑非笑地倚着门?框看着他:“瑾哥,听说当?初是?我对你一见钟情,是?也?不是??”   赵泽瑾在面子和媳妇中,当?即识时务者为俊杰,果断道:“哪里,明明是?我一剑曦儿英姿飒爽、巾帼英雄便立时决定此生非景曦不娶。”   果不其然?,赵泽瑜当?即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赵泽瑾没时间?感慨自家弟弟这个小白眼狼,急忙站起来找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白日你看着韫儿够累了。”   景曦却不是?他岔开话题便能糊弄过去的:“无妨,你都说了我英姿飒爽,韫儿这么?乖,我有何可累的?再说,我若睡了,能听见秦王殿下?令无数女子掷果盈车的风流韵事吗?不如秦王殿下?和我说说都有哪家的姑娘倾心于你啊?”   赵泽瑾在赵泽瑜面前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连忙服软想带着景曦回房:“哪有,我在宫中并不时常出去,哪里有女子看得上我呢?”   景曦掰着手?指:“当?年我跟你回京时,可有几?家的小姐为难于我呢,可要我给你数数?”   赵泽瑜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睁大了眼睛“嚯”了一声,十?分捧场,并表示这个嫂嫂可以继续说下?去。   实在被弄得七窍生烟,赵泽瑾点了点赵泽瑜,示意他等着明日,便将景曦拦腰一抱,直接回房去也?。   赵泽瑜拿亲哥涮了一通,意犹未尽,不过鉴于柳明修已被他哥安排好,不会出来咬人,那个女人带给她的噩梦也?在一夜间?尽数除去,心上的石头被移开,便也?神清气爽,倒头便睡。   外面的雷声渐渐隐没,明日想来应当?是?个好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咬牙切齿中,我弟弟可真是孝死我了   小瑜:乖巧,坑哥大礼包已经送上,请注意查收 第128章 过生辰   定?北军最终还?是让秦老将军掌帅印, 又将郑永晟调任定?北军中,仍任骠骑将军。   期间曾有几人上书阐明利害,望皇帝三思, 莫要令军中分?列, 可皇帝均置之不理, 而赵泽瑾的面色也是愈发?沉郁。   直到尘埃落定?, 赵泽瑾在?散朝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长叹了一句“定?北军危矣”。   不过短短一刻钟,这句话便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自然令他不喜, 却也并未因这句话责罚他。   据说这诏令下了之后, 安王在?秦王府外站了一个时?辰都并未允许进入府内,这二?人的最后一点情分?看来也是就此埋葬。   就连小郡主周岁宴时?赵泽瑜携厚礼上门秦王都显得?十分?冷淡,礼数周到地招待了,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赵泽瑜站在?窗前, 将手?缓缓伸了出去,接下了两?三滴雨水, 沁凉得?十分?舒适。   空气中泛着些许因着雨水格外清新的草香,逝去的春意中带着初夏独有的气息,那是他从小就感觉到的气息,像是晶莹的露珠一般沁人心脾。   这时?, 门口传来声响, 景曦一手?收伞一手?端着面, 向内看了一眼便道:“告诉过你多少次春捂秋冻, 又是穿得?那么单薄跑去窗口吹风,着凉了难受的不是你自己?”   赵泽瑜笑道:“嫂嫂,今日是立夏,不是春日了。”   景曦斜了他一眼:“看看你身?上穿的什么, 你若是像旁人一般听话地穿上中衣外袍,我也不说你,你只穿着纱衣去那儿吹风,还?有理了?”   赵泽瑜说不过她,只好转移话题:“每年就爱吃嫂嫂做的面,嫂嫂辛苦。”   这是又有一人收伞进屋:“你这碗面我也动手?了,怎的不见你对我说声辛苦?”   正是赵泽瑾,赵泽瑜瞬间敬畏地看着这碗面,面露难色:“那这碗面还?能吃么?”   说完便敏捷地躲开?了他哥一记无?影手?。   在?长达一年的与?他哥对抗的过程中,赵泽瑜可喜可贺地终于能在?有预料地情况下躲开?他哥揍他的手?,当然也只是一招。   不过鉴于大多数情况下都有杀手?锏,一招足矣。赵泽瑜借着躲开?的力道几乎以脚尖为轴贴着地面画了一个圈,躲到了景曦的背后:“嫂嫂,你看哥他又欺负我,明明我就是说了实话而已,嫂嫂你做的面多好吃啊,我哥去掺和确定?不是给你添乱吗?”   景曦被赵泽瑜夸得?通体舒坦,往前面一站便挡住了好啊泽瑾想修理弟弟的动作:“就是,小瑜说得?的确在?理,今日你在?那儿给我捣乱害我多忙了一刻钟,说一说也是应当应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赵泽瑜便致力于坑哥大业,赵泽瑾每每被他坑得?火冒三丈这小子又来那套炉火纯青的哄人手?法让他想发?也发?不出来,更别提他家那个吃里扒外的闺女每次看他吃瘪都拍着巴掌笑,简直不知道谁是她亲爹。   从前这个家中,赵泽瑾绝对是仅居于景曦之下的第二?位,弟弟就像个小尾巴小棉袄;可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尾巴学坏了,小棉袄漏了风,又添了个闺女小祖宗,赵泽瑾发?现自己俨然是这个家中地位最低、最挨欺负的那个了。   景曦继续道:“对了小瑜,吃的时?候注意些,这蛋是瑾哥打的,你看看那里面有没有蛋壳;这菜是瑾哥洗的,你看看里面有没有泥。”   赵泽瑾:“……”   他转头就走,怀疑自己再待下去能被这俩人气死。   景曦和赵泽瑜对视一眼,击掌笑了起?来,从这种气赵泽瑾的行为中感受到了莫大愉悦。   赵泽瑜挖出蛋一口咬了下去,还?是有些担心:“我哥不会真被气走了吧?”   到底还?是景曦更了解赵泽瑾,老神在?在?地道:“放心,他气性没这么大,也乐意哄着你我玩。再说你今日是寿星,他也不会生你的气,我看啊,估计是去给你拿礼物去了。”   赵泽瑜眼前一亮:“嫂嫂,你给我透个信呗,我哥给我准备什么礼物了?”   “这我可不知,我们二?人送你的都是分?开?准备的,”景曦坐下,托着下颌,“不过我感觉该送你的我们都送得?差不多了,这两?年我每年想给你的礼物都得?想好久,今年也没什么新意,还?是一张弓,你可不许嫌弃。”   景曦说的轻松,可她送出的兵器都是名家所造,同她生父早年所交之友有关,朝廷和江湖也未必能让这位名家出手?。   赵泽瑜知道她将自己当成亲弟弟,便也不多矫情,只是双手?行礼:“谢谢嫂嫂。”   他们二?人都不擅于应对这种煽情的氛围,故而景曦接着道:“要说瑾哥,我估计和往年送你的也差不多吧,他送文我送武。”   赵泽瑜点点头,接着吃了一大口面,称赞道:“还?是嫂嫂做的对我口味,我让厨娘也这般做,总感觉他们的少了些味道。”   “行了,我也就会做这面了,再麻烦一点的我都不会了。”   赵泽瑜点头:“嫂嫂的手?又不是用来做饭的。”   景曦却默然了一会儿,才道:“可现在?这双手?确也没什么大用处了。”   赵泽瑜顿时?停住了动作,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景曦从前就是为了不像寻常女儿家一般,终日困于深闺,连人生大事都不由自己做主半分?才选择远赴边关,若不是赵泽瑾想必她终生都将不嫁。   可为了赵泽瑾,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京城之中。   家养的鸟儿永远不知天地宽广,可对于景曦来说,既然见识过了天地广袤、原野宽阔、铁血狼烟,这样的人困在?京城秦王妃的身?份之中想来有时?也是煎熬。   看他这模样,景曦倒是先收拾好了情绪:“我只是这么随便一说,你这份神情做什么?快吃吧。”   赵泽瑜有些迟疑:“嫂嫂,你……”   还?未等他说完,景曦便道:“我不后悔。”   当初她在?边关同赵泽瑾陷入爱河中时?,赵泽瑾提出要娶她为秦王妃,其实看着景曦长大的将军们有一些视她为女儿的是并不赞同的。   他们身?为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劣根性,这些将军们有几个没有三妻四?妾的?更何况赵泽瑾是皇子,将来很可能会登上那个位置。   倘若他登基了,那么三宫六院自是少不了,他们将景曦带大,知道她的刚烈性子,倘若真到那时?,必定?会收场得?十分?难看;倘若他夺不了那个位置,那么就是一死。   景曦道:“当初几乎所有人都拦着我,我自己也权衡过利弊,当秦王妃、困于这小小京城之中对我而言似乎有百弊而无?一利。”   “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赵泽瑜专注地当一个听众,只听景曦道:“这京城中有一个他就够了。”   “幸而他也没有辜负我,他在?他能做到的范围给我最大的自由,从来不曾让任何人有机会欺负我,他的一些政事,也都让我参与?。”   “虽然比起?勾心斗角,我还?是更喜欢沙场驰骋,但我知道,比起?边关的一城一池,瑾哥所要做的才是真正能泽被天下的事,我愿意看着他、支持他的宏愿。”   赵泽瑜可算是知道他哥为何逮着空就想让他也找个安王妃了,有这样的王妃,他哥日日过的可当真是滋润无?比,连对着自己说“你不懂”的语气都那么的充满着优越感,就算他是自己亲哥也十分?令人手?痒。   他正感动得?有些心潮澎湃,便道:“也幸亏是我哥这样的人,没有辜负你。”   他有些好奇:“那假如?我哥骗了你或者三妻四?妾呢?”   景曦冲着他笑了,笑靥如?花,语气轻柔无?比:“那我就阉了他,回边关或是入江湖。”   赵泽瑜看了眼门外,某个地方一凉,安静如?鸡。   景曦头也不抬:“还?不进来吗?”   赵泽瑾进门后假作无?事咳了两?声,如?果忽略他捂住苓韫两?只耳朵的手?的话,还?是很有风度的。   吃着面,赵泽瑜就后悔自己这张嘴,没事问后面那句作甚。   实在?是太尴尬了,赵泽瑜便转向苓韫:“来,韫儿,让小叔抱抱。”   赵泽瑾瞪了他一眼,让他哥因为他的多嘴在?景曦的话中被阉了一回,赵泽瑜久违的良心暂时?动了动,觉得?他哥可能是看在?今日给他过生辰才饶他一命。   将苓韫抱在?怀中,赵泽瑜沉迷于和侄女玩耍,坚决不再多嘴多舌。   赵泽瑜用余光观察他哥和嫂子的动向,漫不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给苓韫玩,过一会儿想换手?指的时?候看了一眼小侄女惊讶地发?现他小侄女好像嘴角有一丝坏笑?   他愣了一下,再看时?就是苓韫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瞅着他,好像方才是他看错了似的。   赵泽瑜迷迷糊糊的,觉得?应当是自己看错了。   到底是给赵泽瑜过生辰,过了一会儿赵泽瑾便抛了一袋东西?给他,便应当是这次的礼物了。   赵泽瑜打开?一看,惊了。   他木着脸问道:“哥你知道我并不是个杀手?吗?”   这袋子里是个皮革卷,一打开?里面满满的长针小刀枪头药丸,粗粗一看应当都带着毒。   赵泽瑾道:“防身?。”   赵泽瑜:“……”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哥你不担心我拿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毒倒了吗?”   赵泽瑾瞥了他一眼:“你是笨蛋吗?”   嫌弃地“啧”了一声,赵泽瑾想了想道:“我安排跟着你的那六个人中,老三擅长用暗器,你回去后找他讨教一番。”   无?论是在?哪儿,用暗器用毒都为人所诟病,上不了台面,又有失君子之风。   赵泽瑜问:“哥,这是不是不太君子?”   赵泽瑾无?所谓:“勾心斗角也有失光明磊落,你看有几个不这般做的?你现在?权势愈重,比较危险,万一与?人对战,不必考虑正大光明,把?自己的小命保住就行。”   赵泽瑜汗颜,感觉和他哥比起?来自己实在?是没见过世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十六岁啦 第129章 苓韫哭了   眼见着一碗面?到了底, 赵泽瑾和景曦对了下眼色,互相?挤眉弄眼的,两个人脸上都?面?有难色。   赵泽瑜默默晃了两下手?:“那什么, 是我太亮了吗?要不我先出去??”   两个人各自低咳了一声, 景曦又瞪了赵泽瑾一眼, 赵泽瑾才?勉强端出来一副十分正式的神色。   “小瑜, 按照你?出生的日子,过?两日才?算是你?的生辰。”   赵泽瑜想说什么, 赵泽瑾一抬手?:“我知你?因着过?往苦难不愿将那个日子当做你?的生辰, 这才?自己选了立夏作?为生辰。”   “过?去?我们不知你?为何要另选生辰, 为你?过?的只?当平常,如今既已知晓,有些话便?也在今日一并说了,算是对过?去?十六年的补偿。”   赵泽瑜被这严肃的氛围带得也莫名正襟危坐了起来, 若是不知情者,还当这是行?加冠之礼。   “小瑜, 凡你?所历者,皆铸今日之你?。过?往苦难者,我知你?不忘,却想同你?说莫要沉溺, 伤你?害你?者皆已故去?。如今你?为安王, 纵然你?我兄弟戮力同心, 仍有重重危难, 我知你?意?在逍遥世间,也知当今局面?你?之担当必不肯就此退隐,一人逍遥。”   “既为兄长,我曾忧你?为众矢之的、毁谤加身、暗流涌动、伤及己身, 到如今亦是如此,但我仍选择放手?让你?闯荡,也让你?成?为我们谋划中必不可少的承重之柱,为你?之抱负,也为当今局势。”   “可在你?生辰之日,我仍想说我希望我的弟弟平安喜乐,一生无忧,十里繁华之中,你?可恣意?年少,无樊笼之困,自由逍遥。”   赵泽瑜怀中的苓韫仿佛也听懂了一样,小手?伸了出来,摸到赵泽瑜脸上,替他擦去?脸上的眼泪。   直到软软的小手?摸了上来,赵泽瑜才?发现自己不争气地已然泪流满面?,感动的情绪尚未处理?完便?被羞赧所覆,简直恨不得挖地三?尺,将自己埋起来。   赵泽瑾本来前世已有二子二女,为父之日甚久,对几个孩子的教导也只?多?不少,那时并未有任何脸红,却不想今日说这一番话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年轻的身体里心态也年轻了;或许终归是这前世记忆隔着一层真实感便?差了一些让他现在还不大?能胜任这种语重心长的活计;或许因为他是在以一个兄长的身份说着父母该说的话,终归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不过?看着小瑜这般比他大?得多?的反应,赵泽瑾自己那点不好意?思早就烟消云散,转为津津有味地观看自家弟弟真情流露的反应,甚至想拿什么记录下来。   赵泽瑜不知他哥存了什么心思,虽是羞赧不敢抬眼免得眼睛红肿丢人,却是将韫儿放在一旁的软垫上,而后郑重拜下:“兄长与嫂嫂明明同我并无干系,却待我如父如母,纵容我的任性、不安,授我诗书武艺,引我明了己身志向,又愿我平安顺遂,我……”   他脸更红了些,却坚定地说道:“小瑜此生能有兄嫂这般亲人,实乃三?生之幸。”或者说,他人生中所有的不幸都?只?是为了能有这般温馨的一个家。   赵泽瑾本来还带着些逗弄的笑意?,可赵泽瑜越说他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沉淀下去?,在景曦看不到的地方,在赵泽瑜因下拜而没能看到的地方赵泽瑾缓缓闭上了眼。   他们二人都?不知,可他却有着那前世的记忆。   遇到他当真是小瑜之幸吗?可两世,两世了,小瑜都?是因为他毁了自己。   赵泽瑜说的三?生虽是无心之语,可落在赵泽瑾心中却像是重重一锤,整个心都?一阵钝痛。   第一世小瑜为了复仇、为了对自己的诺言搭进了一生;第二世他又为了送自己干净成?熟地登上这至尊之位耗尽了心血,连尸骨都?化作?尘埃消失不见;而这已然是第三?世了,小瑜竟还将遇到他看成?毕生之幸。   赵泽瑾几乎想要将赵泽瑜拖起来,将所有一切完完全全地告诉他,让他知道这三?世以来有这样一个弟弟才?是他赵泽瑾的福分与幸运,告诉他他值得这世上所有璀璨的祝福与快乐,告诉他在赵泽瑾这里他可以尽情任性。   可最后他只?是将赵泽瑜拉了起来抱住他,克制住泪意?,温和地道:“是我之幸。”   他心中兀自一番山崩地裂,却控制得极好,没叫赵泽瑜和景曦发现半分,然而他却并未发现还有一双属于一岁幼女的眼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她胖乎乎的双手?不知何时攥出了几道红印,却确定了从出生以来就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仗着在孩子的体内终于能够肆无忌惮地乐了起来——真好啊,原来父皇知道了。   可笑着笑着她鼻子又蓦地酸了起来,更因为这幼小的身体根本控制不住,泪珠泄洪一般地往外掉。   可已然晚了一世了呀。   她当日想起所有记忆之时已然是十二岁了,彼时赵泽瑾同赵泽瑜之间已是水深火热之态,她生了一场大?病后脑海中平白多?出这样一番记忆来又恍惚了两日才?确认那是自己确然经历过?的事情。   她想起了那漫长岁月中满门被灭的恨意?滔天,想起了在危难之际明明自己的臂膀很脆弱却将她与弟弟都?庇护住的小叔后来的父亲,想起了那得知弟弟身陨时的撕心裂肺,也想起了……在父亲也去?了之后寒鸦凄切、江湖夜冷的往后余生。   她在江湖之上不创门派,却自创了几门招式,将对所有的亲人的思念都?化在自己的功力之中,就仿佛他们还在陪伴着她一样,她实在太寂寞了。   不是没有人慕她之名,愿与她春风一度或是余生相?伴的,她也曾想过?索性学着江湖儿女的姿态,今朝有酒今朝醉,放浪形骸,可惜却是枉然。   她的世界很小,那几个人走了后,便?再无人能填补她的空缺。   她莫名其妙地拾回了前世记忆,却茫然地发现自己的两个最重要的亲人势同水火,可这怎么可能呢?   用了好些手?段,偷听、装睡、撒娇等等一系列有的没的,她才?从爹娘这里拼凑出了一点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原因,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于是在一次皇家狩猎之中她故意?甩开侍从,躲到了离父王最远的地方,她在赌若是如她猜测的那般,有一个人一定会来找她。   后来她真的等到了那个人,纵然她等到了晚上,夜色昏暗,可她还是看清了赵泽瑜脸上眼中的担忧与见到她那一瞬的狂喜,只?是旋即便?变成?了漠然:“本王奉命来找你?,跟我回去?。”   望着他的背影,苓韫突然叫道:“父亲。”   赵泽瑜的背影停滞了片刻,“你?这是着凉发热了吗?都?说起了胡话。”   苓韫瞬间泪如雨下:“父亲,你?不要我了吗?”   半响,赵泽瑜终于转过?身来,拿出帕子来温柔地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无奈道:“什么时候有记忆的?”   她就知道,父亲最受不住的便?是她的眼泪。苓韫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中,像是要将上辈子的飘零一并哭完。   后来不知哭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父亲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他说步步凶险,若是她露出什么端倪来,很有可能会招来整个秦王府和安王府的杀身之祸;他说他有后路,还允诺等诸事了却,他会当一个纨绔王爷,和她一起去?江湖上闹个鸡飞狗跳,他还允诺私下里可以继续当她的父亲。   可她等到了什么?   她等到了四年后自己的弟弟也有了记忆,皇帝也病重,父王立为太子,姐弟两个欢天喜地地等着打退北原后就真的能够一家人在一起团圆了。   可传来的却是他的死讯。   她终于明白他给了她和弟弟一个完美的家,代价便?是将他自己永远地从他们的生命中带走。   他从始至终都?没给自己在他们的生活中留出一席之地。   她当时不是看不出父亲既然选择自己站出来作?为与父王对抗的那一派,日后父王登基秦王一派不会放过?他。可她想着有父王在,而且父亲无所不能、那般厉害,不过?是谋个退路罢了,有什么难的?   她所想也是旭儿所想,可事实证明她的父亲累了、倦了、不要他们了,他不肯为他们在这世间再多?停留一番。   这一世再次睁开眼的那一刻她便?拥有了记忆,她下定决心这一次绝对不会再相?信骗子父亲的话了。   可没想到这次又是同前两次截然不同,而且看起来父皇与父亲之间并没有误会?   知道方才?她确定了这一世这般美好的原因是她的父皇有了记忆可她的父亲却没有记忆,她终于放下了心。   因为她亲眼见过?父皇对父亲的逝去?如何不能释怀、她见到过?几十年后的父皇仍然习惯性地对着父亲的牌位说着话。   有父皇在,这一世是绝对不会让父亲有事的。   但当务之急,是怎么解释她突然哭了这事。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苓韫眼睛一闭,毅然地在视线死角对着案几腿踢了过?去?,真情实感地嚎了起来——脚趾是真他娘的疼啊。   苓韫骤然的哭声给了赵泽瑾和赵泽瑜躲避不好意?思的机会,三?个人急急忙忙地来看这位从出生几乎就没哭过?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小孩子的脚嫩,苓韫也是怕自己对身体控制能力不强,使足了劲,她白嫩的脚上登时浮现出一片红来。   这下子什么情绪都?没了,三?个人轮流抱着苓韫哄着直到这位小祖宗停止哭泣才?松了一口气,感觉当真比上朝还揪心。   作者有话要说:  注:第二三世韫儿叫泽瑾是父王和父皇,叫小瑜是父亲   泽瑾:我瞒过了两个大人却没料到自己一岁大的闺女是个小机灵鬼 第130章 江南查案   赵泽瑾看着自家闺女和方?才嚎啕大?哭那种迥然不同的极为乖巧的神情?, 揉了揉头:“你这丫头,还真是会挑时间。你自己的生辰过得风光无比、顺心遂意,就在你小叔的生辰上闹是不是?”   苓韫咬着自己的手指头, 表示自己什么也听不懂, 赵泽瑜却道?:“行了兄长, 韫儿都磕着脚了, 你还骂她。”   赵泽瑾:“……”   “你们就惯着她,早晚给惯得不知轻重。”   赵泽瑜撇了撇嘴:“说得好像哥你不惯着她似的。”   “闭嘴。”   赵泽瑜翻了个?白眼, 苦兮兮地道?:“哎呀, 我可真是命苦啊, 自己的生辰还不让说话。”   这回苓韫好像听懂了,拍着巴掌乐了起来,赵泽瑾再一次觉得这个?秦王府对他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赵泽瑜握握苓韫的小爪,表示叔侄之间的合作天衣无缝。   这一大?一小耍宝似的, 赵泽瑾摇了摇头,自己都无奈地笑了。   若是时光能一直停留在这种时候, 几人吹着清新的风,听外?面雨滴中阑珊的春意与初夏的韵律,那确然是人间极乐了。   “你的生辰宴,操办得如?何了?”   赵泽瑜都觉得自己快成仙了, 蓦然听到赵泽瑾这般问他, 简直像是上一瞬还九天翱翔的神鸟蓦地掉入一个?困阵一般, 不禁哀怨道?:“兄长, 你就不能不扫兴吗?”   “早说晚说都得说,你就算不认,生辰记录的时间也是四月十五,去年你就该好好办一场, 我们问起你便说准备好了,结果你这小子倒是欺上瞒下?的,糊弄了事,今岁可不能如?此了。”   赵泽瑜躺在地上打了个?滚,耍赖道?:“我不想办啊,听他们一顿阿谀奉承或是话中有话,我这命都得被烦得短个?一年半载。”   “闭嘴,说话没个?忌讳。”   又被骂了,赵泽瑜又翻了个?身翻回来:“哥你帮我应酬去我就办。”   赵泽瑾不说话,只?一双眼静静地看着他,赵泽瑜蔫了:“好吧好吧,是我胡说八道?了。”   他捏着苓韫的小爪:“还是你过得舒坦,看看前几日你办生辰,兄长大?包大?揽的,你就负责吃负责玩负责抓周,还捞了嫂嫂的漂亮簪子回去。哪里像我?唉,自己的生辰自己办,还要被一群褶子大?叔丑死,你说说,你小叔我是不是很惨?”   苓韫本?着对她这失而?复得的父亲的无限纵容,容忍了半响,现在实在是忍不了这爪子欠的家伙玩她的手指了,小腿一蹬,摇摇晃晃地便去找娘去也。   她不过一岁,已然可以在四肢爬动的过程中间或两腿行走了,窜回去的速度确实挺快。   赵泽瑜瞧了瞧:“我看韫儿身手敏捷,将来必能承我所学。”   景曦笑了起来:“承你的走为上计吗?”   赵泽瑜一点也不羞愧:“嫂嫂,我这轻功多实用啊。你看我现在碰到阿赫巴,就算逃不掉,他三日之内也别?想能抓住我,你上江湖上找一找与我同龄之人,看有几个?能做到的?”   景曦:“……”   这小子虽是诡辩,但居然说得还真有那么一点让人无法反驳的道?理?。   赵泽瑾无奈看他一眼:“你要不是我弟弟,而?是我麾下?兵士,我便先将你拉出去打四十军棍。功夫不好还这般洋洋得意,着实该打。”   赵泽瑜不说话了,并且用一个?后背生动地表达了自己此刻不想说话拒绝交流的意思。   赵泽瑾也不哄他,慢条斯理?道?:“你的生辰宴,我会着人将一份厚礼送来,我本?人便不来了。”   从后面,能瞧见某人的耳朵动了动。   景曦懒得看赵泽瑾那拿捏一切逗人的模样:“那你要干什么去?”   赵泽瑾道?:“安思那边说南方?有些动静,想来会牵扯到很大?一桩贪污舞弊案,我之前已经让武陵门?去查了,这几日估计便有消息回来。”   赵泽瑾这般一说,赵泽瑜便想起了那梦中牵连甚广的江南贪腐案,也顾不上玩闹了,转过来道?:“兄长是打算亲自去查吗?”   “对,陛下?之前已然在定北军一事上驳了我的面子了,这件事便当能放我去做。”   赵泽瑜从那梦境中大?概知晓江南那边俨然是众世家世族的盘亘之地,又兼之同京中重臣千丝万缕,一直以来很是嚣张,但那梦中真正爆发之由乃是收成之时众官宦世家等盘剥严重,他们的爪牙横行霸道?竟打死不愿额外?上缴粮食的数十人,致使民愤沸腾,终于?有人逃脱他们的封锁告到京城之中。   而?这一次,虽然还未爆发那等骚乱,可江南贪腐由来已久,有安思将她所收集到的消息呈报给皇帝,这案子倒也有充足的理?由来查。   赵泽瑜心道?:本?来想寻个?机会制造些事端让朝廷尽快关注到此时,没想到倒是安思那边先得到了消息,这样一来梦里那场秋收后的惨象应当不会再出现了,只?是恐怕要治他们的罪就难上许多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罢了,能早一点治理?,至少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流离失所了。   公主府,沈亦安拿着几封书信走进了屋子:“公主,那边来信了。”   安思正在窗前看雨,接过来看过后有些出神,沈亦安将蓑衣除去站在她旁边:“公主,雨天天凉,还是莫要站在窗前了。”   安思未动,沈亦安便也在她身后不动,半响,安思才静静道?:“我着凉与否又与你有何关系?你只?是一个?侍卫。”   沈亦安道?:“侍卫的职责是保护公主,当然也包括保护公主的身体安康。”   安思嗤笑一声:“那我依旧站在这里,也不见你来劝。”   沈亦安神色不动:“公主喜欢站在这里,公主开心,属下?便也不想劝。”   “你倒是会说话,”安思意兴阑珊,转头走向屋内,与沈亦安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头上微微晃动的华丽步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堂堂少庄主,来关心这些琐事,也未免太过屈才了。”   沈亦安跟着过去坐在了安思旁边为她斟酒:“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答应当您五年侍卫,如?今所做便是分内之事,没有什么屈才不屈才。”   安思仰头饮下?一杯酒,挑起了沈亦安的下?巴:“救命之恩?你不是早就知道?救你的并不算我,是秦王那边的人。而?我救你只?是听说他的话,让你做我五年的侍卫而?已,你若要报恩也是该找秦王;你若要报仇,更该找他。”   将那拆开的信扔到沈亦安怀中,安思收回目光:“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傀儡与棋子,徒有一个?公主的名分,什么也给不了你。”   沈亦安只?略一低头便看到上面写着:将其余信件送呈陛下?,便说是你在胡元照那里发现的。   他眸色略微深了些:“属下?知道?,但是救我的终究是公主,与我达成协议的也是公主,那么我效忠之人便只?有您。至于?其他的,只?需要公主您的身份就可以了。您相信吗,我不需要秦王的势力,只?凭着公主府侍卫的身份与我自己,无论?是报仇还是重建枫霞庄,我都无需假手他人。”   安思的眸光落在了沈亦安的身上,这个?男人英俊儒雅又冷静,他们将一切交换条件明码标价,在她的面前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意图。   她忽然笑了,抬起沈亦安的手与他击掌:“好,我信你,但你不要骗我。”她拿着酒杯又饮尽一杯:“如?果你骗了我,倾尽公主府之力我也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女子柔滑的手掌触觉在沈亦安的掌心一触即走,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又放了下?去。听到安思的话他也只?是笑笑:“得公主这般看重,我之荣幸。”   第二日皇帝案前便摆上了这几封信件,当天晚上几个?暗影出了京城。   过了三四日,还未等到暗影回来,京城中先来了一个?状告胡家强占民田的青年和一个?控告洛封县令操纵乡试的年轻书生。   皇帝震怒,早朝过后,秦王奉命前往江南彻查江南一带贪污舞弊之案,众世家面上不显,心中戚戚。   赵泽瑜将几个?高手派去各位大?人府上探听动向,只?见这几位当真聚到一处别?院商谈了许久,只?是周围亦有高手出没,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便也只?知他们商谈了两个?多时辰,却并未探听到他们就近密谋了什么。   另外?,还有一个?让赵泽瑜很在意的事情?:丞相陈肃并未参与此次诸位大?人的会面。   据他所知,江南虽并非陈肃的根基,可是他在那里也并非没有产业与势力,难道?他是家大?业大?,当真不在意还是说他行事谨慎、认为这次兄长便是查,他陈家也是天衣无缝?   陈肃这种老狐狸,越不动越是令人心惊。自从兄长入诏狱那一次后,兄长先后试探了他几次他都从未上过钩,耐性堪比千年王八,叫人想下?口?都找不到地方?。   连皇帝想找个?机会将他撤下?都没能成功。   这次兄长出京,赵泽瑜着重看着丞相府,可已然过了几日,他竟是纹丝不动,先来的却是他自己的生辰宴。   四月十五,安王府安王生辰宴,半朝文武皆来贺喜。秦王府以秦王出京查案为由,只?送来了贺礼,秦王妃及郡主并未前来。   而?破天荒地,并非整数之寿,皇帝竟也亲临,厚赏一番,朝中之人发现似乎他们对赵泽瑜的重视还不够,可以说现在安王已然有和秦王一争,夺得太子之位的本?事了。   从那日起,赵泽瑜发觉明里暗里投诚的官员开始多了起来。 第131章 皇帝不急那啥急   到底那些?世家聚在一起的行为让赵泽瑜很是在意, 他左想右想还?是往秦王府去?了一趟。   景曦看到他时并不惊讶:“瑾哥说了你定会来这一趟。”   只这一句话,赵泽瑜发现自己的心顿时静了下来,兄长这是有所预料。   “你有去?和任老商量过吗?”   赵泽瑜的神色又有些?落了下去?, 半响才?道:“我说了, 本来江南世家中也有任家, 我不该去?的, 可是我还?是想听听老师如?何说的。”   景曦看他的模样便?知任老的回应并不明确,让这个小少年很是纠结。   赵泽瑜闭着眼睛双手?支着额头:“老师问我若是前往江南的人是我, 我会怎么?办。”   “那你的回答是什么??”   赵泽瑜苦笑:“我当时没想出来, 就跑了, 昨日我悄悄给老师屋子?里扔了个纸团,到现在我都没敢再去?见老师。”   “所以你是打算秉公?处理了?”   赵泽瑜闭着眼睛,没发现景曦的笑意,点点头:“虽然我觉得这样做并不违背本心, 可是还?是感觉无法面对老师了。”   “那你日后就不打算见任老了?”   赵泽瑜想了想,丧气道:“舍不得。”   “那就去?见, ”景曦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温温吞吞的,优柔寡断。”   赵泽瑜觉得他嫂嫂绝对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都说要秉公?处理了,就是说我想抓任家的人,我还?去?找老师讨教学问?我这脸皮何时那么?厚了?”   景曦惊讶地?问:“你这脸皮薄过吗?”   赵泽瑜觉得他哥这是得多强的心脏才?能经得住他嫂嫂这张不饶人的嘴啊。   他这无语的神情实在是让景曦忍不住笑了:“行了, 你这小傻子?, 这事你不用担心, 任老和瑾哥早有协议的。”   赵泽瑜瞪圆了眼睛:“啊?”他哥和任老还?有事瞒着他?   景曦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任老出身任家, 但早年在任家过得也不算如?意,后来更是被家族逼着去?他不喜欢的官位上任,被逼着娶妻联姻。”   赵泽瑜道:“老师绝对不会屈服的。”   景曦点头:“是啊,所以当年任老借着先皇的力量从家族中逃脱出来, 也算得上和家族决裂了。”   “只是人的出身并不是说断便?能断的,纵使他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世家宗族,最后还?是承认自己是任家人,只不过家中事一概不管。”   “几十年间,任家在朝之人不堪大?用,任家渐渐没落,而任老的辈分也渐渐长了起来,看着小辈们?有时艰难,也会帮上一把。”   “只是可惜啊,任家的家主乃至大?半任家人,都没有沿袭到任老的学识风骨,也没有将任老的忠告听到耳中。”   “所以啊,你看任老自己搬到荒郊野外去?住,也是并不喜任家人来拜访。任老已?然退隐,本不打算再收徒,不过瑾哥承诺任老,若是他收你为徒,便?看着任家免得其犯下灭族大?罪。”   “而其他的,罚没一些?田产或是家财,任老却是不管的。”   赵泽瑜点头,有些?泄气:“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啊,我还?当老师……”   景曦瞧出他在想什么?,笑着逗他:“你还?当任老是一见你便?觉此子?骨骼清奇、惊艳绝伦、不世之才?是不是?”   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了的赵泽瑜不想说话。   “当初任老的原话是,倘若八皇子?不足以打动他,就算瑾哥保任家全族荣华富贵、权势滔天,他也不会收徒的。”   赵泽瑜猛地?抬头看过去?,景曦悠哉悠哉地?抱着冰镇瓜果?吃,舒服地?眯起了眼:“所以说你也勉勉强强算是不世之才?吧。”   果?然嫂嫂就是在戏弄他!嫂嫂怎么?越来越和他哥一个德行啊?   赵泽瑜气从丹田起,恶向胆边生:“好的,谢谢嫂嫂夸奖,我回去?便?给兄长写信让他回来时记得让江南快马加鞭带些?应季的瓜果?回来,最好是带冰的,嫂嫂喜欢。”   景曦:“……”小兔崽子?忒记仇。   “行了,你今天来是想问问瑾哥在江南的安危吧?”   “没事,不用管,现在走。”   十分之生动地?表示了景曦对于某人想要告密这件事十分之恼羞成怒的状态。鉴于景曦在兄弟二人面前的淫威,赵泽瑜赶紧道:“我就这么?一说,嫂嫂别生气啊,你看我平日多敬重您啊,怎么?会干这种事呢?再说我这有的时候还?得仰仗嫂嫂在兄长面前救我一条小命不是?”   景曦瞪了他一眼,脸色却也换下来了:“和你哥一个德行,花言巧语,不过,男人嘛,也大?多都是这个德行。”   赵泽瑜听着这涵盖了所有男人的一榔头,不敢怒,不敢言,并且毫无心理负担:“嫂嫂真知灼见。”   景曦心情舒畅,这才?道:“瑾哥说他下江南做足准备了,不会有什么?事,朝中这边估计各世家会给他找点什么?麻烦,不过你也不用管。”   赵泽瑜点头:“我知道,现在兄长还?没查出个什么?,各世家不会举动太大?,但兄长和你说了他预备掀起多大?的风浪吗?”   这半年来赵泽瑜按照脑子?里残留的印象,也派人出去?查了查名?单中设计的那些?人,这些?人所在的世家大?多扎根京城江南已?久,没些?大?罪根本不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   强龙难压地?头蛇,兄长若是只抓些?被推出来顶罪的小鱼小虾,世家们?自然不会妄动非要和一个皇子?杠上,但这般兄长去?江南便?没有意义了;   但兄长若是铁了心想要深挖到底动其根基,那么?众世家联合必将铁了心将兄长杀死?,这又是在他们?的主场之上,兄长无兵可用,如?何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景曦看出他的忧心,淡定道:“相信瑾哥。”   这根本不是相不相信的事啊,第一种梦中这一段虽然不甚明朗,但他依稀记得自己十分狼狈。第二种梦中赵泽瑜记得他是直接调了三万兵马镇压,这才?能够除恶务尽。   除非?兄长也有这一段的记忆?   可他走时又没有调兵符,纵使有武陵门帮忙,可到底是个江湖帮派,不能太参与到这种事中来,区区数人,怎么?能确保兄长的安全啊?   可看嫂嫂这种一点也不担心的模样,真是不知道兄长是怎么?忽悠的嫂嫂,当真是皇帝不急那啥急。   不对,啊呸,我才?不是那啥呢。   赵泽瑾在江南确然过得并不是那么?舒坦,他在七日前抵达了成州,即胡家在江南的老巢,成州刺史已?经风风光光地?将他迎了回去?,轰动得差不多整个江南一带都知道了。   看来这位刺史在此和诸位世家是相处甚欢。   赵泽瑾在那里好吃好喝地?被刺史伺候了三顿好的,又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除了景曦之外的女?人挨得格外近——这几个宴席间刺史派过来伺候的女?人可能是蛇变的,格外难缠,赵泽瑾拿酒时不慎被她们?的手?摸了一下,感觉头皮都炸起来了。   当然也不知是被这几个女?人柔弱无骨的手?下的还?是被脑子?里回想起的景曦那句“阉了他”吓得。   于是乎,赵泽瑾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为了谢谢刺史这厚礼相待,他索性派手?下秘密查访了刺史府上一应书房密室,将一应田契账本书信搜来。   当然,这动静搞得有些?大?了,刺史实在是对这份大?礼感恩戴德,打算送他天府一游,这也便?是赵泽瑾现在栖身一间破庙之中,狼狈无比,身上有许多伤处的原因。   赵泽瑾身边的人已?然只剩下了寥寥几人,其中一人半跪道:“殿下,您先吃些?东西,歇息一会儿,明日我们?再上路。”   赵泽瑾却摆摆手?,“等等,有贵客前来拜访。”   从庙宇后方转出来一人,身着黑色披风,赵泽瑾身边的侍卫刷地?拿起刀来戒备。   赵泽瑾却示意他们?将刀放下,来人也将披风兜帽摘下,赵泽瑾便?道:“符老爷子?,久仰。”   这位老爷子?看起来应当有花甲之龄了,身上无武力,却敢独身在此面对赵泽瑾,且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赵泽瑾笑道:“符家书香门第,从太宗时延绵至今,气韵根底,今日泽瑾一见方知百年世家之气度。”   符老爷子?说话却并不客气:“可秦王,我见你堂堂王爷,如?今如?丧家之犬,却是与传闻中扬名?四海的秦王贤王之名?名?不符实。”   赵泽瑾手?下的侍卫皆怒目而视,可他本人却是毫不在意,仿佛这人方才?所骂之人并非是他而已?。   “符公?又焉知此非我故意为之呢?况且若本王真的如?符公?所言这般一无是处,符公?又来见我作甚?”   符老爷子?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他半响,可赵泽瑾虽是落魄不已?,可仪态却无丝毫瑟缩疲惫之态,继续侃侃而谈:“符公?自有思量。符家自我朝开朝延绵至今而江南学子?皆以符家为文人圣地?,凭的不仅是代代出色文臣及诗书大?家,更有历任家主审时度势之眼力。”   “您应当清楚,如?今丞相大?权在握,令郎在中书当值,包括他在内的许多文臣都与丞相走得极近,俨然乃是触动皇权的庞然大?物。”   符老爷子?不为所动:“那又如?何,我儿行端坐直,并非与丞相党朋,圣上会明察秋毫。”   赵泽瑾一笑:“不瞒符公?,想来之前本王被污蔑入狱一事您也有所耳闻吧。”   见符老爷子?倾听,赵泽瑾接着道:“不过符公?大?概不知的是,丞相在英王不知情的情况下意图动乱四境军心,被父皇得知。”   符老爷子?眼神略微闪烁一下。   “我知晓令郎只是在一些?事上与丞相所见略同,并无党羽纠葛,可父皇会这般想吗?”   “符公?,抉择就在眼前,是否能将近来压在符家之上的陈家除去?,是否能成为顺应父皇意思的世家,就此继续长久繁衍,就看您是否愿意合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好气哦,就显得我很不淡定 第132章 四面楚歌   符老爷子走后, 赵泽瑾闭目歇息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成州此时和胡家追到哪儿?了?”   侍卫禀报道:“他们好像产生了些?分歧,正在争吵不休”   赵泽瑾:“……”这群废物, 他都放慢脚程了还追不过来, 他跑的就这么一?条道, 也没有布下陷阱, 也并未故作迷阵,这都能吵起来得?是?一?群什么样的德行。   不过想?想?, 他大概也知道这两拨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世?家和朝廷地?方官员之中, 谁更胜一?筹端看谁的靠山更大。   胡家有老侯爷当靠山, 这位刺史也是?背靠朝中一?位侯爷,彼此之间想?来虽是?勉强合作共存却也是?争斗不休。   他这番横插进来,这两拨人虽然都有着要致他于死地?的共同念头,并且也一?起前来追捕他了, 可两拨人心里也必定各留着一?手?防止被?对方出卖参一?个杀害皇子的诛九族大罪。   而这其中刺史的所有把柄现在都在赵泽瑾手?中,而被?告到京城的虽是?胡家, 可强占田地?赋税这种事解决起来也很容易,刺史又比胡家更着急解决赵泽瑾。   不过胡家同陈家联姻,早就和陈家勾结得?极深,从长远来看除掉英王的劲敌此事也是?有关家族延续的大事。   好不容易秦王离京, 都跑到了他的地?盘上, 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怎能不紧紧抓住?   双方各怀鬼胎, 又都将提防写在了明?面上, 分歧自然在所难免。   赵泽瑾思索半响:“他们各自牵制住对方大半人马,可也必定不会放过来追杀我,想?来此时他们会偷偷派出一?小波精锐,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我们走。”   五日后, 被?赵泽瑾溜了大半个成州的胡家与?成州刺史无功而返,在刺史府中阴沉地?坐着。   那刺史面色忧惧:“这秦王竟是?如此不好对付,明?明?他手?下死的死伤的伤,竟然让咱们抓了这么久还没抓到,莫非真如传言他乃是?天降麒麟,有仙运相护?”   胡家在此之人乃是?胡元照的庶弟胡元映,只因嫡庶之分不曾在京城谋职,却是?面带煞气,显然是?在军中待过的人,一?拍桌子直将刺史也吓了一?跳:“什么鬼神之言,刺史饱读诗书,竟然也信?”   说到这刺史饱读诗书之时,这本?该是?句好话,可说的人满是?讥讽,听得?人也是?阴晴不定、脸上怒意一?闪而逝。   胡元映嗤笑一?声:“若非刺史大人处处掣肘,当日听我之言,调动全?部兵力,我就不信数千人找不到一?个秦王。”   刺史虽是?忌惮胡家与?陈家姻亲关系,可胡元映这样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庶子竟对他这朝廷要员、一?方父母官这般说话,却也将他的怒火直接点燃起来。   “让我手?下所有兵力去?杀秦王?阁下怕不是?纸上谈兵,秦王画像广为流传,倒是?传到圣上耳中,这诛九族的大罪阁下不担分毫,让我成这替死鬼,倒是?好算盘。”   胡元映神色倨傲:“都已经决定要将秦王灭口了,刺史竟还顾虑重重,难怪耗尽黄金白银也只能做个刺史,还被?初来乍到的秦王将一?应证据拿走,也不知陛下看到你那些?罪证会不会诛杀你全?族呢?”   他收起了脸上的讥诮之意:“刺史大人还是?尽快想?想?罢,现在那些?作乱的贱民那般多,有什么都好对朝廷交代。等到这些?贱民都处理了之后,或是?让秦王循着空将消息传给京城,那可就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了。”   刺史咬了咬牙,冷汗流过他的额头滴到了地?面上:“好,我做。”   从一?个白丁到刺史他用了黄金万两,而从一?个刺史到犯灭九族大罪之人,不过区区几天而已。   赵泽瑾溜人溜得?毫无激情与?挑战,翻着手?中派往江南各地?探子们送来的证据与?消息。   符家已经派人送上了一?份胡家占田、滥杀百姓并掩埋、私藏甲械的铁证。   赵泽瑾满意地?点点头,旋即翻看起了另两家有仇怨的世?家在他精心设计下冤家路窄的争斗,感觉这边的进程让他十分满意。   “斗吧,斗得?越激烈我越能看清你们还藏着些?什么东西?、还有什么罪行。”   这时,有侍卫来报:“殿下,成州府兵已被?悉数派出寻找您的下落,那刺史推出了一?个和您长得?极为相似的人说那个冒牌货是?秦王,又说您是?敌国派来假扮秦王的奸细,抓住便格杀勿论。”   赵泽瑾饶有趣味:“先被?逼得?退步的竟然是?刺史,胡家这位庶子看来并非池中之物啊。”   “可惜了,胡家那些?暗中隐藏的妖魔鬼怪还得?本?王一?个个揪出来。”   那侍卫道:“殿下,如今有数千人全?力追杀您,属下怕护不得?您的周全?,您还是?撤到安全?的地?方吧。”   赵泽瑾拍拍手?:“无妨,在这儿?待久了,我们可以去?那位洛封县令那里看看。”   侍卫:“……”   他为自己的前途感到窒息,秦王这在诸位磨刀霍霍的大人眼皮子底下晃悠,要保其生命安全?可当真是?难上加难。   京中尚且不知秦王现在被?数千人追得?满城跑,可诸位消息灵敏的栋梁们一?早便从自己的领地?那里得?知了快漏成了筛子的成州城中境况。   看起来胡家是?不想?让秦王活着走出江南了,秦王若是?逃过此劫也必将把胡家和那成州刺史查个翻天覆地?。   其余世?家却也极为犹豫,有几家已然收到了秦王的传信,言及若是?他们此次若是?肯相助他此次查江南望族时便会对他们网开一?面,有些?事亦可视而不见。   可之前这位秦王殿下在朝上咄咄逼人、绝不容人之态还尚在眼前,焉知他喘过一?口气来会不会说话不算话。   可他们家大业大,平时勾连贪权倒也罢了,可这犯上作乱之事却是?万万不想?,一?旦对秦王出手?那么便再无退路。   思虑再三,他们终于商议一?番去?找了丞相。   丞相府中,陈肃在主位端坐,手?中攒着佛珠,一?脸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仿佛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一?样。   一?行人坐了半响,陈肃还没有说话的意思,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丞相大人,我们这些?人这些?年没少拥护您,如今这秦王都查到我们根上了,您倒是?也给个章程。”   又一?人道:“说起来秦王之所以下江南也是?因为您的姻亲胡家太不谨慎,惹来陛下关注,派秦王去?江南一?带细查,丞相便也不打算管了吗?”   陈肃不慌不忙,看了一?眼这诘问他之人,分明?无甚情绪却让这人瞬间毛骨悚然,骤然想?起了这人年轻时扫荡的一?片世?家,暗悔自己方才不该太得?意忘形,向后缩了缩。   “我知诸位心中焦急,不过本?相身为胡家姻亲都不曾慌乱,诸位何必自乱阵脚?”   又一?人道:“可我许家已然发觉这秦王似乎是?拿到了针对我族的种种证据,既然他能针对我许家,焉知其不会针对其他世?家?若是?让他回得?京城,岂不是?让我等好生头疼?”   “丞相,我听闻这胡家可是?已经大张旗鼓地?抓了秦王好多天了,可到现在都没抓到,是?您不想?抓不敢抓还是?什么意思呢?”   这人乃是?皇帝昔年母家之人,皇帝舅舅之子,也是?皇帝的大表哥。   只可惜今上生就一?副铁石心肝,坐稳了皇位后便将扶持他的母族也慢慢削弱,不过到底还是?给了许多尊荣。故而他并不十分畏惧陈肃,明?里暗里的意思便是?质问陈肃是?否胡家连带着陈家不想?沾染杀害皇子之事,便有意将秦王赶到其他家族地?界上借刀杀人。   陈肃不动声色,似乎丝毫没听出话外之音:“秦王在朝多年,无数名家大儒也曾说过秦王有太宗之能,成州毕竟也非胡家根基所在,所能调动人数不过些?许家仆。”   “据本?相所知,如今成州刺史乃是?郑国公您的妻弟,是?也不是??”   郑国公一?脸苦相,他并不愿意招惹这般大的大麻烦,当年也不过是?被?妻子软言撒娇,百般奉承,便飘飘然地?让他妻子的这位幼弟顶了一?个读书人的名字,得?了个功名,不招别人注意地?送到了江南当县令。   而后在五年的审查之时,他又买通了朝廷前往审查之人,给了他的考绩一?个上佳的评价,便升任成州刺史。   江南毗邻南祁,天高皇帝远,又很是?富庶,只要他不上赶着自己找死,这辈子荣华富贵、娇妻美妾是?不愁的了。   谁知突然在朝堂上爆出来这么一?件事?偏偏去?的又是?那个软硬不吃还十分有能耐的秦王?   这也就罢了,让郑国公眼前一?黑的是?他知道他妻弟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虽然贪但也应当并不敢沾些?更大的事,可他明?明?送信让他妻弟不要轻举妄动,可昨日传来的消息成州刺史居然公然追杀秦王。   他是?打了个幌子说是?有人假扮秦王,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无论皇帝对秦王是?否忌惮,秦王一?旦出事,皇帝必定详查,而成州刺史已然动过兵,他便逃不过谋害亲王之罪。   到时株连,郑国公也保不住自己的脑袋。   可若是?秦王逃回京城,参他们一?个谋害皇子,再将他妻弟这些?年干的好事尽数捅出来,他的脑袋也还是?保不住。   郑国公已然怒极,将自己的妻子关押起来,恨不能将这女人一?剑刺死。可事已至此,摆在他眼前的也唯有两条路。   他虽也是?世?家公卿,在朝中却并不像陈肃这般手?握实权,故而此时也看清了形势,将态度摆得?极低:“那厮性命不足挂齿,请丞相吩咐,我郑家自当效劳。”   陈肃微微笑道:“国公何至于此,其实本?相说一?句您便懂了,死人是?永远不会说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来来来,请诸位看我装个b 第133章 我也来搞事   先前这一群老狐狸也只是说一些含混不清的譬如说抓秦王的话来, 可?没有一个人敢像陈肃这般直接说要秦王变成死人的,方才?还出?谋划策的各位瞬间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俗话说,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各位大人在京中、在地方经营多年, 各个鞋子都有个几丈高, 位高权重、享乐安逸之时便轻易不会去想玉石俱焚这类的事来。   这些位不是国公?就是侯爷,岁数一个比一个大, 却?也是一个比一个的怕死, 让他们倚老卖老向皇帝要好处都能腆着一张老脸说自?己祖上为大启贡献了多少, 可?真要他们为国出?力时各个跑得飞快,能在朝上哭一早上的穷,哪怕他们门口?的石狮子都镶满了珠玉。   陈肃虽然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现在也自?认结党营私、坏事做尽, 可?早年大启风雨飘摇之时又何尝不是他辅助皇帝一手平定江山、安稳内政,让亏空的国库慢慢丰盈起来的?   倘若皇帝能够遵守诺言, 他还会像现在这样谋划吗?   不说皇帝,倘若赵泽恒能有赵泽瑾一半贤明仁慈,他还会走到这般地步吗?也不用赵泽瑾,哪怕现在的赵泽恒能有比他小?了五岁的赵泽瑜的本事, 他都有信心成就外甥的一番霸业。   他与洛振远曾惺惺相惜过, 到现在他也觉得见着洛振远比这些酒囊饭袋乌合之众舒坦, 哪怕针锋相对。   到现在他对赵泽瑾也仍然是欣赏的态度, 特别是在他发觉赵泽瑾在最近两年中的变化,这种变化或许是连洛振远都没有察觉到的,毕竟这位半生戎马的大帅还在为赵泽瑾故意算计他从定北军中退下而气恼。   有的时候除了你自?己最了解你的便是你的对手。   皇帝有着前两世记忆却?因着自?负狂妄从不曾察觉到赵泽瑾的异样,而陈肃却?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赵泽瑾的气质变了, 那是一种只有最敏锐的权臣能嗅出?的棋手与帝王气概。   这念头?只轻飘飘在陈肃脑子中划过,他与赵泽瑾一脉注定是仇敌,但?他十分期待他们的交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知江南这片舆图之上,赵泽瑾会显露什么?样的本事。   再看这些栋梁显贵们,陈肃面上不显,心中实在是有些意兴阑珊。   “历史?永远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如今皇帝已然对我等世家展露清算之态,枉顾我等二十年前辅佐其坐稳皇位之义。”   “岂不闻一朝天子一朝臣,纵使?今日诸位心有畏惧,不敢对秦王出?手,等来日他羽翼愈发丰满,乃至太子之位,最后问鼎……”   他话留半截,意味深长,等到这些人都细思极恐之时他才?一锤定音:“纵使?他现在愿意放过诸位,届时以他那种锱铢必较的性格,各位当真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吗?”   这些位大人自?以为隐蔽,可?惜老胳膊老腿,全被?人看在眼中。   他们这一聚直到暮色四?合才?纷纷离去,赵泽瑜得知此事时简直想自?己直奔江南,可?兄长不在京城,他必须得留下看着,不能擅动。   而且似乎兄长已然料到这种情形了。通过武陵门,赵泽瑾在江南的举动回忆最快的速度送往庆王府和安王府,自?然也包括他哥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作?死行为。   赵泽瑜:“……”   不说别的,他就想知道他哥回来敢不敢见嫂嫂,他觉得比起上一次朦朦胧胧的并未告诉景曦全部,这一次明目张胆的以身犯险应当足够他哥跪断一个搓衣板了,当然他会保证自?己一定在旁边煽风点火,才?不负他哥作?死的殷切希望的。   兀自?将头?上火冒三丈蹦出?来的青筋按下去,赵泽瑜想了想,叫乘风进?来。   乘风一直在金吾卫中历练,筋骨都壮实了不少。   这一年多正是两人飞速成长的时期,赵泽瑜不再是一看就弱不禁风的小?孩,站在赵泽瑾身边也不显得体型差、年龄差太过巨大;而乘风虽然比赵泽瑜还小?,却?也因为在金吾卫中当值浸染了不少凌厉与肃杀之气,是一般少年很难有的。   “你最近被?调去冯青身边,可?还适应?”   乘风点头?:“虽然在冯大人身边比较忙碌,但?能接触到的案子更多了些,也时常能听冯大人的思路,受益匪浅。”   赵泽瑜若有所思。   最近一年多赵泽瑜凭借着当初调查行晖帮的那点交集,一开?始是上门询问冯青对行晖帮的具体处置,后来又时常不请自?去问及水运航道的接手情况,将冯青叨扰得直请他去问户部尚书陆大人。   可?惜赵泽瑜脸皮厚。   就这样,凭借着差不多是三寸不烂之舌和见缝插针的自?行熟络,赵泽瑜总算和冯青有了些交情。   虽然冯青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冰冰、在人前几次赵泽瑜都被?他扫了面子,讪讪地不再自?找没趣,但?乘风时不时地便能不经意地听见某些消息。   这般告诉过赵泽瑜几次之后,赵泽瑜便知道冯青虽然未曾明说,已然对他有所倾向了,这点倾向虽没有明确地站在他们这边,对于他们来说便也够了。   而在明面上,虽然应当没人太过注意之前在赵泽瑜身边服侍的乘风,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乘风还是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宅子,和安王府的往来也越来越少。   当然,他的跳墙神功承自?赵泽瑜,从安王府后院来来回回跳了无数次连墙上的青苔都不曾碰过一下。   再加上赵泽瑜去秦王府时也时常跳墙,赵泽瑜都觉得干脆日后安王府改名为跳墙府好了。   “这样,你去打听一下上次陛下派去江南的暗探回来后,是否又派人去过。”   乘风虽然不明是何含义但?想来是同在江南的秦王殿下有关,必定十万火急,便也不顾夜色朦胧直奔着金吾卫府衙去了。   冯青是个严于律己的金吾卫统领,时常因公?务留宿金吾卫府衙,这一夜也不例外。   乘风进?金吾卫府衙不过半刻钟便出?来了,后面大门“哐”的一声。   乘风:“……”   他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干的这事是有点讨打。   见不过半个时辰,乘风便来回话,赵泽瑜也有点震惊,旋即便有些哭笑不得:“我哥这一回实在是有点太肆意妄为了,让他吃点教?训也好,省得日日老是训我,说我冲动莽撞,不懂得护持己身。这回我哥自?己以身犯险,回来定然没什么?好日子过了,我也算是扬眉吐气一回了,你实在不用这么?着急。”   乘风:“……”   您看您这话骗鬼去鬼信不信。   “你在想什么??”赵泽瑜看着乘风笑得温润和煦。   乘风打了个激灵,他跟着赵泽瑜长大,这位主上梁不正当然别指望下梁正——久而久之,乘风也是个面无表情胡说八道的货色了。   “没有,殿下,属下是觉得您说得都对。我们殿下才?智过人、聪敏机警,素来善于于千钧一发之际灵活闪避,才?不像秦王殿下那般让人操心。”   赵泽瑜消化了一会儿,总感?觉这小?子在阴阳怪气地说自?己,遂没好气地道:“你可?以圆润地离开?了。”   乘风答应得特别干脆:“诶,好嘞,属下这就滚,不过我怎么?记得好像谁方才?叫我干什么?去来着?”   他故意走得摇头?尾巴晃,赵泽瑜看了他那欠揍的背影一眼:“滚回来。”   乘风转过身来,欣赏了一眼他家主上这精彩的神情,并无视了其想要吃人的神情:“好嘞。”   赵泽瑜觉得再看他一眼自?己能气死,简短道:“说。”   “哦,陛下没再派人。”   赵泽瑜一听,先是一喜,随即又难免咬牙切齿:“陛下可?真是放心。”   赵泽瑾去江南查这么?桩大案,身边都没带几个人,皇帝可?真是不担心哪个起了歹心,大启的皇长子就在江南死于非命了。   乘风急忙捞起一旁的扇子给赵泽瑜扇了扇风,宽慰道:“殿下不是早就知道陛下那什么?吗?陛下若是真派人去,说不准派去的人是去监视秦王殿下的呢。还是现在好,没有陛下的人,您想在江南干什么?都可?以。”   赵泽瑜揉着额头?,乘风说得在理,可?真发生了还是有些难以自?抑的愤怒。   兴许是因为小?的时候皇帝明明可?以接他出?来,却?偏偏把一个刚出?生的他和那个女疯子一起幽禁在长新宫,他从未将皇帝当成自?己的父亲,甚至他恨皇帝。   可?他的兄长曾经是真心待这个父亲的,到现在却?也敌不过皇帝凉薄。   将这些冗杂思绪甩下,赵泽瑾道:“你说得对,既然兄长想分化江南世家再逐一击破,我也帮一帮兄长,传信给江南的人,兄弟们埋伏了一年也都够累的了,是时候来一出?翻云覆雨了。”   “在每个世家外围的探子们,装神弄鬼就行,打入世家比较深的,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尽量给那些家主传一些譬如其他世家向兄长投诚出?卖了他们的消息,只要能把水搅混即可?。”   乘风道:“装神弄鬼这种东西能行吗?很容易被?拆穿的。”   赵泽瑜冷冷地笑了下,仿佛已经看到了各大世家惨淡收场的局面了:“一家装神弄鬼,这流言很容易破除;可?若是所有江南世家同时闹了鬼呢?”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看这些位世家众人,亏心事加起来恐怕比大启的疆土还广袤呢。”   赵泽瑜面冷如雪,唇角却?是勾起来的,一时间竟像是雪山上下来吸食人元气的雪妖一样,既圣洁又妖冶危险:“你说他们怕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嘻嘻嘻,一起来搞事啊,搞死一个算一个 第134章 风水轮流转,我也得善后   乘风一面感慨他们家?殿下手段实在是太损了?点, 一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见臭味相投这四字是多么正确。   赵泽瑜又琢磨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了?, 最后还是放弃了?, 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殿下, 怎么了??”   赵泽瑜手里无意识地绕着?自己衣服上?的穗子, “我知道兄长?是想将那?些?世家?分化,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 让他们狗咬狗, 可是他的安危还是太难保证了?。而且无论如何?, 到最后还是要有足够的兵力才能收拾得了?这种乱象,以兄长?的身份借兵不难,向南境驻兵请求援助也不难。”   乘风跟随他多年,看他忧心忡忡, 便知这后面必有转折:“但?”   赵泽瑜点头:“没错,就是这个但, 陛下知道兄长?竟然能调动?南境驻兵的话,恐怕会夜不能寐吧。”   乘风宽慰他:“秦王殿下既然敢这么做那?么必定有所?依仗,殿下您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自从两年前?那?个雨夜,我就总觉得兄长?虽然还是那?个兄长?, 可好像有些?地方变了?。我方才所?说的也不都?是戏言, 别看兄长?每每说我不懂得瞻前?顾后、思虑不周, 可兄长?却更给我一种极度冷静又极度疯狂的感觉。”   “从前?兄长?万事都?留有余地, 可现在兄长?的所?有计划总让我不安。就像上?一次他入诏狱时,他的那?些?计划环环相扣,只要有一丝错位疏漏都?有可能导致前?功尽弃,一败涂地。”   乘风到现在关于那?件事也只是知道了?个结果, 对?于其中到底有什么暗流涌动?、层层铺垫也不大?知道,他也知道自己天资所?限,在金吾卫中跟着?冯青思考案子的来龙去脉便已然是极限了?,朝堂中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博弈根本不是他能想明白的。   而无疑,操盘整个计划、模拟每个抉择可能出现的结果、最后将所?有要达成的目的与所?有涉及到的敌方友方完美无瑕地安排在他们应有的位置,秦王的这种思谋简直是近乎妖孽让人恐惧的了?。   他看时或许只能赞叹秦王果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皇子,日后若能顺利继位必将能在史书上?留下壮丽的一笔;   可是赵泽瑜将所?有脉络理清,因为明白,所?以才能察觉出来这个计划中的自负自傲与疯狂。   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所?限,赵泽瑜做事时虽有少年意气与自信,却少有自负自傲,做事之前?也大?多想了?又想,如果不是兄长?肯定的,若是有风险,他宁可不做。   人性无比复杂,哪里有什么算无遗策,有些?生死攸关的时刻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更遑论别人了?。   江南这般多的世家?,纵使他哥再如何?厉害又怎能将每个人的心思都?摸清,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一次他哥不就玩脱了??   他哥再如何?也不至于在自己身边没有军队可傍身之时轻易和数千军队对?上?,照他哥的思路,应当是先把这个刺史吓住,拉拢忽悠一番,用这个刺史当幌子,对?各大?世家?动?手。   可谁曾想,这刺史实在是太过没用,又是被吓破了?胆,可能他都?不知道大?启律令中刺杀亲王是多大?的罪。   还没等赵泽瑾上?手,这位刺史就二话不说听了?胡元映的话,径直要杀掉赵泽瑾,逼迫他不得不出逃了?。   纵然赵泽瑾将计就计,顺势开始以自己为饵分化各世家?,期间也必定险象环生,可看这样子,兄长?恐怕要玩得更大?了?。   赵泽瑜疲惫地拍了?拍额头,放弃去想他哥究竟是什么个计划了?,左右总有变化,而他最需要做的便是稳住京中局势,顺带去保一保他这位艺高人胆大?的兄长?的命,以待回来后算账。   “我去一趟定国公府。”   至于说翻进去会不会挨揍的事,赵泽瑜吐了?口?气,给自己打了?个气。   洛振远一直就不待见赵泽瑜,而且他生兄长?的气都?生了?一年多了?,更别提对?赵泽瑜了?。   也不知兄长?有没有和他说有关他们兄弟二人做戏的事。要是不知道,这条小命估计都?得交代在定国公府里半条。   结果刚从定国公府后院的墙上?翻进去的时候,赵泽瑜便听到了?一声洪亮的“小兔崽子”,差点没给吓得脚一崴,行个落地大?礼。   幸亏他高超的轻功水平,赵泽瑜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他抬头一看,洛振远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在一棵树两端对?峙,这脱了?官服,赵泽瑜一愣才认出来这年轻男子就是洛振远的儿子洛子衡。   这两位现在的造型都?很独特,洛子衡衣衫和头发都?有些?散乱,脸上?还灰扑扑的,而洛振远手里举着?把扫帚,虎虎生风。   看这状态,不难想象到洛子衡这位吏部侍郎为何?是这番尊容了?,显然他来的时间有点巧,正好撞见了?定国公的训子时间。   赵泽瑜见没人说话,只好试探性地拱了?拱手,摆出一个不知尴不尴尬但很真?诚的笑容:“两位好啊?”   洛子衡反应特别机灵,当即整了?整衣衫:“见过安王,安王来此简直蓬荜生辉,请进正厅,下官带您去。”   说着?给了?他爹一个得意的神情:安王在这里我看爹你还怎么打我。   赵泽瑜:“……”   都?是撒过娇耍过赖的人,这位的眼神含义他简直能当场解读,但他比较怕的事定国公老当益壮起来连自己一起揍啊。   这位小友,你想找死并?不需要带着?本王一起。   所?幸赵泽瑾可能对?洛振远提过他们只是表面决裂这回事,洛振远哼了?一声扬长?而去,竟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洛子衡松了?口?气,他作为赵泽瑾一派的人,又是赵泽瑾的堂弟,自然也知道赵泽瑜与赵泽瑾实乃一派的事,因而十分轻松:“幸亏安王殿下您来了?,不然明日怕是殿下就看不见活的我了?。”   赵泽瑜觉得这话要是让已经离开的洛帅听见,估摸着?再动?手拿的就不是扫帚了?。   洛子衡带着?赵泽瑜去了?正厅坐下,便在一旁问道:“家?父应当是换身整洁的衣物?去了?,不过殿下怎么过来了??”   赵泽瑜刚想回答,洛振远便从一旁的门?中进来了?:“还能因为什么,估计是你表哥那?个祸害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他虽然叫赵泽瑾祸害,语气中却有一种亲昵和一种示威之感,明明白白地表示赵泽瑾是他们家?的人。   赵泽瑜并?非两年前?那?个不涉朝政的小孩了?。自然也并?不打算容忍这位大?帅的无理取闹——赵泽瑾是洛子衡的表哥,可他还是自己亲哥呢。   他浅淡一笑:“定国公果真?是眼光高明,我此次前?来的确是为了?我哥的事。事关重大?,不好遣下人前?来,为掩人耳目,不得不自后院造访,失礼了?。”   洛子衡感觉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不禁看了?眼他爹,凭着?他对?他爹的了?解,他觉得这位安王应该是把他爹的怒火烧得很是旺盛。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往赵泽瑜那?边靠了?靠,并?且主动?接了?暖场的活:“那?安王殿下具体说说?”   赵泽瑜点点头:“我哥在江南十分危险。”   洛振远哼了?一声:“他堂堂一个秦王,而且奉的是陛下的命令,有何?危险的?”   “断人财路如同断人生路,更何?况兄长?本就是要拔起江南世家?根基,纵使他是陛下派去的,可他手里无兵,如何?不危险?”   洛振远方才漫不经心的神色骤然变得有些?凝重:“这小子太过急于求成了?。”   赵泽瑜笑道:“斩草除根,兄长?做得也不算冒进。江南世家?盘亘已久,有些?由丞相一手扶持立稳,有些?乃是百年望族倚老卖老,已然隐隐有失控之态,早就被陛下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若不下一剂猛药,如何?能够连根拔起?”   “如今趁陛下之势清创除痈,总比日后兄长?……被他们掣肘要好不是?”   洛振远沉思片刻:“如今那?些?世家?也未必能察觉出他的想法,估计也不敢直接对?他下手,到也算不得太过危险,只消机警一些?,以他的本事,不会有太大?问题。”   赵泽瑜却道:“已经下手了?。”   洛振远和洛子衡同时一惊,赵泽瑜道:“江南消息传来,成州刺史受胡家?煽动?,已然派遣全部府兵在成州城中截杀兄长?。”   看他们很是担心,赵泽瑜添了?一句:“兄长?现在无事。”   洛振远这才放下心来,径直道:“你来找我,想让我做什么?”   赵泽瑜道:“兄长?如今临时更改计划,我也不知兄长?究竟下一步如何?做,但无论如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兄长?要处决所?有世家?贪官必定要有兵力支撑方才可以。南境驻军兄长?的身份能够调,但是一旦沾上?军权,陛下必定会无端生出许多猜疑。所?以……”   赵泽瑜见洛振远听进去了?他说的话,定了?下心:“我想请您去宫中找陛下谈谈天,说一下武懿皇后给您托梦请您救一救兄长?,您实在是心中惊慌,请陛下允许您带些?人手去江南保护兄长?。”   洛振远摇头:“陛下向来看重京城的守卫,从京城带兵陛下不可能允许。”   “所?以就需要您和陛下要一份能够在紧急情况下从江南某个州郡调兵的保证,不需要多,只需要几千便足够对?付各地刺史和世家?那?些?虾兵蟹将了?。”   “陛下喜欢别人求他,对?他服软,洛帅您从前?统领十多万定北军,如今却只有一个定国公的虚职,连调动?区区几千兵马都?要经过他的同意,他会很高兴,会允许的。”   洛振远有些?复杂地看着?赵泽瑜,半响才道:“若你并?非一心助泽瑾,无论如何?我都?必定先为泽瑾除掉你。”   赵泽瑜笑了?:“大?帅对?我评价如此之高,我自当高兴,幸好我们有着?同一个目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乱世巨星》的bgm都给我唱起来(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135章 我就是这么厉害   第二日早朝, 弹劾秦王一脉的奏折简直要把皇帝淹了。   这其中?包括现在?和秦王走得近的大臣、曾经被秦王夸赞过的大臣、曾经和秦王上下级的大臣,更离谱的竟然还有秦王在?吏部时监察外放官员考绩评优的十多位后来?升任的官员。   皇帝在?大殿之上时那脸色便?已然是风雨如晦波涛如怒了,呈上奏折的不敢说话, 那些素来?以“耿直”“清廉”为己?任的清流们?竟也没有不长眼出来?建言的——看来?脑袋之于这些清流们?来?说还是值几个钱的。   整个早朝不过一刻钟便?退了朝, 堪称十年?间最快的一次早朝。   皇帝打开看了几份奏折, 越看越怒火攻心, 径直将折子一扔,去?御花园散心去?了。   张忠跟在?皇帝身后, 连忙倒腾步伐, 这才能够跟得上皇帝。   “哎呦陛下, 您等等老奴,老奴这老胳膊老腿实?在?是跑不动了。”   皇帝看他一眼,嗤笑一声:“你这家?伙,也不比朕大上几岁, 怎生如此没用?”   张忠有些喘,回?道:“陛下龙气护体、身体康健, 老奴自然是比不得陛下这等矫健了,求陛下看在?老奴尽心伺候的份上,便?迁就下老奴这不中?用的腿。”   皇帝被这一记马屁拍得顺了心,心头郁气便?清出去?了几分。   张忠这才敢试着问道:“陛下因何故如此气恼?”   皇帝想起那一堆恨不得将弹劾之人祖坟扒开的奏折, 便?冷笑道:“你说呢?若真按那些折子处理, 这京城中?怕是要杀得血流成?河了, 这些世家?如此嚣张, 也实?在?是太?过妄为了。”   张忠道:“这老奴怎么没听?懂,这些折子和世家?又有何关系?”   皇帝瞪了他一眼,才一脸朽木不可雕地道:“这些被弹劾的人,无一例外是和泽瑾有过交情或是关系之人, 如今他离京半月,便?有这般多的人这般肆意地针对泽瑾,想要逼迫他,逼迫朕停止查他们?那些腌臜龌龊的事。”   “朕初登基之时,对这些世家?仍是有所宽仁,才让他们?愈发狂妄不知天?高地厚,到现在?竟然还联合起来?逼迫朕放过他们?的胡作非为,简直是罪不容诛!”   张忠连忙道:“哎呦,陛下,您消消气,为这事生气不值当。”   皇帝摸着石栏,并未再说话,眼中?却杀机毕现:赵泽瑾是奉他的命南下,代表的便?是他这个皇帝的态度,这还未查到最后,这些世家?就这般狗急跳墙,将国法、将他这个皇帝全然不放在?眼中?。   上一世赵泽瑜好像是带着一些兵马在?江南大开杀戒,以致朝野震动,大多数人都未曾料到他竟然先斩后奏,杀了那么多世家?勋贵之人。   当时参赵泽瑜的折子几乎是漫天?飞舞,说他滥杀嗜杀,有违祖宗教导有违仁德治国,他也难免为这个儿子的狠戾而心惊。而当日赵泽瑜也只对皇帝说了一句:“父皇,这江山不是那些世家?门阀的江山。”   事已至此,本就是皇帝派赵泽瑜南下,也是他拨给赵泽瑜调兵虎符,这便?授予了赵泽瑜事急从权的权力,皇帝不可能为了世家?门阀处置代表他颜面与意思的赵泽瑜,这事便?也尘埃落定。   如今看来?,上一世的赵泽瑜虽然做事狠辣,如今看来?却是应当应分,那些世家?蛀空国库、阳奉阴违,如今更是意图把控朝政,要挟帝王,简直是死有余辜。   张忠在?一旁看得分明,也不由得心惊,再不敢像方才那般,便?在?一旁候着,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这时,一个小太?监来?报,“陛下,定国公求见。”   一个手握十万铁骑的统帅皇帝十分忌惮,但是一个只有闲职的定国公皇帝倒是十分有忆往昔的感慨,每每回?忆起都十分觉得自己?仁慈又重情。   而正巧他此时对那些世家?动了杀意,在?江南的赵泽瑾便?在?他心中?暂时地十分让人安心,连带着定国公也对他心思了。   皇帝走进勤政殿时,洛振远已然在?那里等着了,往常不情不愿的脸上朝都不愿意来?,这一次却显得有些急迫。   皇帝心中?一动,觉得这种神态的洛振远十分新鲜,毕竟这位铁血元帅从前可是基本没给过他这个皇帝什么面子,这次却像是有求于他。   “振远可是久不来?宫中?,连早朝也不来?,朕还当是朕有何地方得罪了振远,教振远对朕生出恼怒怨愤了呢。”   努力在?心中?想着泽瑾重要,洛振远才勉强忍住,没转身就走,而是道:“陛下说笑了,臣不过是一介武人,对文臣那套也没什么见解,去?早朝上也不过是傻站着,自然是蒙陛下恩典,在?府偷懒比较舒坦。”   纵然知道这也都是说辞,皇帝还是忍不住十分舒坦得意,再如何桀骜的臣子又如何,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还不是都要屈从于他这个皇帝?   舒坦了,他便?也不介意对洛振远和颜悦色:“振远此来?宫中?,想来?也不是为了找朕谈天?的吧。”   洛振远踟蹰了一下,神色有些惆怅怀念,旋即又化为担忧:“不瞒陛下,臣确然有事,臣昨日,梦见了武懿皇后。”   皇后由于病逝得太?早,很难得皇帝对她还是偏于怀念多些的:“朕也有好些时候不曾梦见她了,琼雪她都说了什么?”   这番惺惺作态,洛振远只觉作呕,明明早已忘却逝去?之人何必在?此故作深情?而他却仍是有些失神道:“琼雪说她本是已该轮回?之人,只因挂念几人方才在?此滞留,她本想求助于陛下,却无奈陛下身负龙气,她不能近身,这才托梦于臣想请陛下救一救泽瑾。”   皇帝抬眼:“救泽瑾?他不是替朕去?江南办案去?了,好好的在?那里,这话从何说起?”   洛振远有些焦急:“臣也不知,琼雪她似乎受到什么限制,只是说泽瑾有危险,却说不出什么。臣左思右想,也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没办法静下心来?,只好来?此,请陛下允许臣前去?援助泽瑾。”   皇帝早朝上方才被世家?们?气得不行,如今洛振远这般一说,皇帝难免想:在?京中?他们?尚且敢如此嚣张,那么在?江南,他们?亦不是变本加厉?这般的话,他们?可能当真会?对泽瑾动手。   而且皇帝并非全然不信鬼神之说,否则如今宫中?奉养的那个道士也不会?如此如日中?天?了。   洛振远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皇帝也难免有些在?意起来?,无论这些皇子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也都该是由他来?决定,哪里轮得到这些世家?欺辱到皇室头上?   思及此,皇帝道:“好,振远,朕便?允你去?江南找到泽瑾,若是当真有危险,真给你临时征调附近府兵的权力。到时等泽瑾办完案子,你们?便?一同回?来?罢。”   虽是赵泽瑜在?教他这套话术之时便?说过皇帝的心理,可是这般容易还是让洛振远心中?感慨:赵泽瑜这样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竟然将皇帝的心思摸得这般准?   当时赵泽瑜便?意味深长地笑道:“自然是兄长教得好,所以洛帅,当年?兄长之意将您从定北军中?撤下,您现在?可知兄长的苦心?”   洛振远能够成?为大启定国的元帅并守住边境二十年?,虽然自负有时也有些执拗,但绝不是个固执己?见、裹足不前的人。   他肯承认别人的优点,自然在?有过一段时间的不甘后也能接受自己?的缺点。   拿着圣旨出宫后,他回?首望着这座巍峨的宫城,想起开始时国家?风雨飘摇他一去?边关不知能否再回?;及至他一鼓作气驱逐北蛮回?来?庆功时志得意满;再到他后来?感觉这座宫城愈发的冷漠与危险。   而现在?他卸下了他一生的荣耀也是沉甸甸的名?声,难得抱有平常心来?看这座宫城,却也发现它褪去?了所有的光环也不过是个庭院幽深一入不得出的晦气之地,暮气沉沉,冷漠无比。   他想:他们?这些老家?伙在?这里挣扎过,有过荣耀,有过不甘,而今大概也是时候将敌方让给这些年?轻人了,或许在?他们?的努力下这宫城能变一个模样也未可知。或许这便?是天?理伦常,光阴无穷,百代过客。   赵泽瑜等到洛振远即将秘密前往江南的消息并不意外,若不能顺利达成?岂不是辜负了他早朝造的这一番势所费的心力?   不过他仍然有些在?意丞相那边,照理说,这些世家?昨日去?丞相府,若是陈肃给他们?指点一二,今日必会?有一些让赵泽瑜感觉十分棘手的事情。   可是今日他发现甚至不怎么需要他造势,这些世家?便?依然对兄长一脉群起而攻之,倒是让他惊疑不定了。   这种手段太?粗糙了,完全不像是丞相的手笔,所以说丞相是真的打算放弃这些世家?了?可这对陈肃又有什么好处?   陈肃同他们?打了这一年?多的太?极,滑不留手,本以为他沉寂许久是为了一击即中?,赵泽瑾将事情闹得这般大也未尝不是想激陈肃在?这般的好时机出手。   可看如今这般,江南胡家?已然出手却失利,众世家?齐聚丞相府却也不见他有什么不知,而因为盯着赵泽恒比盯着铁桶一般的丞相府轻松得多了,故而赵泽恒也是赵泽瑜严密监视的对象。   可惜这位愈发阴沉,跟着他的人除了每日向赵泽瑜汇报赵泽恒又在?背后扎了他哥和他的小人、打骂了英王妃、又责罚了多少下人、又和哪个女人……打住,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这倒像是他因为日日想将赵泽瑾赵泽瑜拉下马,已然成?了心魔,故而赵泽瑾和赵泽瑜越被重用,他便?越是走火入魔。   赵泽瑜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给陈肃做个套的想法,这种难啃的骨头还是等他哥回?来?留给他哥吧。   虽然还是有点不甘心,赵泽瑜现在?是不得不承认,梦里的那个赵泽瑜足以和陈肃抗衡,而他现在?嘛,算计对方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唉,比不过梦里的自己?,这算什么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我厉害吧 第136章 阿若那让我心态崩了   赵泽瑜作为混吃等死派的宗师, 实在是难得起了争胜之心与羞耻之心,只可惜这?世上?有个?词叫撂爪就?忘,说的便是这?位“志存高远”的人?物。   他只想了一小会儿便将这?位丞相扔给他哥处理去了, 闻着?香味儿就?顺利地逮住了跳墙进来的乘风, 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手中的虾。   赵泽瑜此人?颇有些毛病, 厨娘日日琢磨新花样堪比宫中, 整日羹汤热菜饭食点心应有尽有,他吃得倒也十分欢畅, 可就?是寻摸着?非得吃外?面那些摊贩卖的东西, 一周不吃就?浑身不舒坦。   乘风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后深沉地道:“兴许这?便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吧。岂不闻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乘风听了简直为他家殿下这?个?回答倾倒。   直到有一次也不知是不是赵泽瑜这?个?胃太过娇贵,那天他吃完外?面的羊炙没?过多久便肚子疼得厉害,直接惊动了秦王。   在秦王的追问?下, 顶着?他家殿下要杀人?一般威胁的目光,乘风还是说了这?羊炙的事, 从此赵泽瑾便禁了赵泽瑜在外?随便乱吃的行为。   赵泽瑜没?少试图含混过关,最终几乎都被?那六个?跟在他身边的奸细截获,日日怨气冲天。   乘风也觉得秦王殿下做得对,无奈这?混蛋殿下天天磨人?, 他也只得借自己吃总是藏在衣襟中给赵泽瑜带一份回来。   带完了后又时时后悔, 感觉自己就?像是朝中那些日日阿谀奉承、对皇帝玩物丧志予以赞美的奸佞之辈。   这?般自我谴责一番后, 无奈下一次他还是受不了他们殿下的磨人?大法, 只得继续奸佞下去,实在是内心酸楚。   赵泽瑜宫宴时仪态自然?极佳,只可惜私下里被?赵泽瑾骄纵太过,丝毫不讲风度仪态。   乘风看?着?他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不由得惊奇道:“殿下啊,平时府中是饿着?您了不成,您这?修容端方的仪态堪比饿死鬼投胎啊。”   赵泽瑜一脚踢了过去,用尔等凡人?的眼光鄙视地看?了眼他:“你懂什么?食色性也,人?是要享受食物,它才能有最大的价值,这?时候还注意什么仪态?随心而动、不以外?物而动摇本心,我这?叫有魏晋遗风。”   乘风头一次听说过有把不注意仪态叫做不以外?物动摇本心的,实在是惊讶于他家殿下脸皮的厚度,感觉自己此生?难以企及。   “对了殿下,我记得冯大人?曾经和我说过,魏晋那些名士很多都坦胸露乳、有些更是放浪形骸到有伤风化?的。”   赵泽瑜勉强从虾中挑起一只眉毛:“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冯大人?说魏晋遗风并不算什么好词,放到现在实乃光天化?日之下的大流氓,您要不换个?词来自夸一下?”   赵泽瑜勉强腾出一只手冲他竖了个?中指:“本王说的是风骨,风骨懂不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流氓者见流氓,你个?犯上?作乱的小兔崽子!什么叫自夸?老子那是陈述事实!”   乘风瞧了他家殿下这?双手是油、大嚼特嚼的形象,感觉“风骨”这?两字要是能出声?的话,现在应当哭出了一条河。   赵泽瑜总算吃饱喝足,乘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北方来信,说是北燕最近好像要有什么异动。”   “具体的有说吗?”赵泽瑜微微顿了一下,有些在意:“这?信息太少了些,异动是何种异动?”   “我们打入北燕的人?现在在北燕最高官职的也就?是一个?参事,和我们这?边的侍郎差不多,有什么重要之事阿若那也不会告诉他啊。”   “这?一次的传信还是他感觉比较敏锐,每日观察那些和女君走得比较近得她信任的臣子,才发现他们最近面容比较紧张,还有最近北燕粮食布帛的调动有些异常,这?才将消息传回来。”   赵泽瑜思索了一下:“粮草,布帛,都是命脉啊,那马匹和武器呢?”   乘风摇头:“北燕的军队中插进去的人?资质不行,做不到将军,而校尉以下又探听不到什么消息;在武器方面,这?位女君防得比军队还重,据说北燕的工匠是由阿赫巴亲自带着?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过程中还会把工匠的眼睛蒙上?耳朵堵住,知道那鬼地方的人?估计也就?是女君自己和阿赫巴,根本无从得知他们造出了什么,那些武器又会运到哪里。”   “这?还说什么啊?”赵泽瑜心态有点崩:“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在人?家做什么我们两眼一抹黑,一问?三不知,就?是个?神?仙都没?办法推算吧。”   乘风安静如鸡,因为他自己也实在是觉得北燕实在是块硌牙的大铁疙瘩,无从下嘴。   “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怎么比陛下那老头子戒心还重?”   乘风犹豫半响,还是冒着?被?揍的风险道:“那什么,您不觉得您自己和她比也不遑多让吗?”   说完他浑身的肌肉便收紧了,生?怕他家殿下恼羞成怒来一个?无影脚。   可没?想到赵泽瑜却若有所思,嘴里反复念叨着?“不遑多让”四个?字。   乘风正?纳闷他家殿下犯了什么邪,忽然?听到他家殿下道:“这?般看?来,阿若那从前过得想必也是十分不容易。”   乘风怀疑不是他家殿下疯了就?是他自己聋了幻听了。   看?他张大嘴那个?傻样,赵泽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惊讶的?在北原那样一个?野蛮暴虐的环境中,阿若那本就?是前狼王不知第多少任侍妾生?的孩子,偏偏又是个?女孩,在力量上?天生?弱于男子,在那种弱肉强食的地方,过的是什么日子自不用想。”   “而她竟能隐忍蛰伏那般之久,而后披荆斩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掉老狼王,建立北燕,以雷霆手段迅速处理老狼王旧部,清扫不臣服她的势力。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竟也肯将中原文化?引入北燕,如此胸襟,大启绝大多数自诩清高的读书人?王公贵族都是及不上?的。”   “若非有我兄长这?样的人?存在,我简直都觉得这?人?是在地狱中磨砺百年方才出世的杀伐之星,生?来便是要将北燕、大启以及南祁带入战火的。”   他的眉头仍未舒展,越来越多的事情?表明这?位女君极有可能也像他的兄长一样拥有一些不属于现在的记忆,虽然?从未见过阿若那,他却总是时时有一种熟悉感,既来源于兄长,也来源于他自己。   她的身上?有和兄长一样的气质,而冥冥之中他总觉得她与自己间也有一段渊源,而这?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给他一种不可逃避的感觉。   对陈肃,他可以随随便便认定此人?可以给兄长解决,他只是一个?不善权谋的躺平皇子而已,然?而对阿若那,似乎他们之间必定有所交集。   而阿若那现在越强大、越神?秘,他便越有一种被?压制得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在压迫感这?一方面,哪怕是之前对他有杀意的皇帝都不曾让他颤栗到这?个?地步。   他揉了揉眉心,吩咐下去:“继续探听,尽全力,派人?去北燕接应,哪怕暴露身份也要继续查明北燕异动,不惜任何代价。”   乘风蓦然?一惊,听出了这?话中的言外?之意。   当初选择去北燕的暗探时,赵泽瑜选的便是一些走投无路被?判死刑却情?有可原的人?。他们有的是遭受不公反抗当地官员,有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依照律令都会被?判死刑。   赵泽瑜选择他们时双方便说得十分明白,去北燕作暗探本身便是死士的一种,随时有暴露的危险和为了某些目的牺牲他们的可能,但如若他们死在北燕但并未出卖大启,那么他们将会以殉职官员的身份计入吏部,而非是罪犯。   之前赵泽瑜一直没?有额外?的指示,但恐怕这?一次要有几人?折在北燕了。   赵泽瑜感觉到了乘风有些动荡的心情?,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觉得我太过残忍吗?”   他没?有抬头,本以为乘风会犹豫,不想他立刻声?音洪亮地道:“不觉得。”   赵泽瑜被?他吓了一跳,心却松了下:“正?常说话。”   乘风“哦”了一声?:“当初挑选他们之时,属下也参与了,认识一场,难免唏嘘。但属下明白,他们的命本就?是殿下救的,当初也讲条件讲明,不曾欺瞒。为了交战的胜利与之后的安宁,怎可能没?有牺牲,若不舍他们几个?,边境会死成千上?万的人?,又怎能说您残忍?”   他说得头头是道,赵泽瑜都被?他说得虎躯一震,喃喃道:“怎么被?你一说,我感觉自己都快肉身成圣了?”   乘风的正?义凛然?瞬间破功,赵泽瑜也难免笑了,才灵光一现道:“对了,我尚且未问?,打入北燕王庭的有没?有成为阿若那面首的?”   乘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因为他觉得他家殿下不只是为了大局,更有些像是市井八婆寻寻摸摸地琢磨别?人?家府中那点事的兴奋。   赵泽瑜捞出一把瓜子来:“说说,我记得也送进去了几个?姿色颇为不错的,有孔武有力的,有明艳动人?的,有温文尔雅的,阿若那看?上?哪个?了吗?”   北燕不像是中原这?边皇帝不放心,才有了太监这?类人?,在北燕王庭伺候的男人?是不必净身的。   赵泽瑜觉着?怎么着?这?女君都得有个?差不多能收入后宫的啊。   乘风默了半响,才有些神?色复杂地告诉他家殿下:“女君说男人?大多污浊,会影响她治国,所以我们派去的那几个?至今还在干洒扫的活计。”   赵泽瑜:“……”   笑容逐渐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你们不懂,垃圾食品是永远吃不够的   女君:男人只会影响老娘拔剑的速度,搞事业才是yyds   小瑜:军队和武器都藏得严严实实的,连瓜都不给吃一个,无趣 第137章 我梦见我身处边关了   “报!连元城一日前骤然被袭, 攻城的北原军队足有两万之众,请元帅速速支援。”   这报信的斥候身上插着?数支箭,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显然是经过一番苦战才突出重围, 一路快马加鞭来此报信, 将求助信传到帅帐之中这便没了气。   坐在主位的人虽不过双十年?华, 却面容冷峻,一身杀伐之气活像是从修罗血海、地狱冥界走出来的煞神一样, 足以让人忽略他的岁数与可?称为小白脸的姣好面容。   “赵泽瑜”神色凝重, 对旁边点了点头, 军医走上摸了下他的颈脉心脉才摇了摇头,此人气息断绝,已是无力回天了。   在边关,死生之事?已是常事?, 对此也自有一套流程,埋葬、记册、抚恤, 更别?提有些将士连尸骨都找寻不到了。   这里的残忍不比京城暗流涌动,尔虞我诈,却是直接得惨烈。   这斥候尚且如此,连元城并非边城, 守城之军也并非经验最足、身体最健壮的那一批, 一千对两万, 可?想而知?是什么后果。   “赵泽瑜”拆开了已然沾上点点血迹内容却没被糊上任何液体的求救信, 这信笔迹凌乱,可?却条理清晰,是在此地自愿留下的一个文人县令,以他的风骨, 只怕现在亦是殉国了。   “召集所有将军,向连元城方向派出斥候,尽量查清默苏城境况,向连元城周边四镇查探异动。”   在各个将军到来之前的这段空隙中,又?一次在睡梦中无端地卷入梦境的赵泽瑜才收拾好了心情。   他毕竟还不算真正地作过战,之前那一次梦到在战场之上也不过是一场战役的局部而已,更何况,那一次醒来后,他的大多心思还是放在了旭儿的身上。   可?是这一次那个斥候倒在他面前时,他察觉到心脏处传来的两种不同的情绪,一个应当是他自己的不忍与紧张,另一个应当就是“赵泽瑜”的习以为常,只是这习以为常中却似乎夹杂着?一丝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哀伤。   他这一次竟是几乎有两个脑子和心脏在拉扯一样,一份是他自己的意志,另一份则是这位“赵泽瑜”,赵泽瑜几乎不由得生出一个让自己有些恐惧的想法?:如若继续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日醒来的便是“赵泽瑜”,而非他自己了?   虽然这个“赵泽瑜”比他成熟稳重、聪敏机智、手段果决,可?他也舍不得这个世间?、想要活下去啊,他不想被别?人取代,即使那个人是另一个自己。   他心中乱乱的,却也暂时压下去了:罢了,既然有这一梦,还是注意一番北方的战事?吧,既然阿若那已然有所异动,在此多学一番经验也是好的。   只是他定下心来看着?那封求救信,总觉得有些地方有些奇怪。   从守城人数来看,这连元城应当并非是最靠边境之城,也并非什么大城,那么北原的两万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边境防线来袭击连元城的呢?   而默苏城他知?道,乃是北部边境定北军管辖防线上的一座中等大小的城池,不算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到底也是防线上的重城,一旦被破也是会对之后的作战造成极为严重的劣势。“赵泽瑜”提到了默苏城,连元城和默苏城又?是怎样的一个位置关系?   正想着?,那些将军都到了,赵泽瑜借着?“赵泽瑜”的眼?看了下这些将军,惊讶地发?现这些将军已然有一多半都对赵泽瑜很是信服,另一少半对“赵泽瑜”也并没有什么抵触。   赵泽瑜:“……”   他真的没有酸,他对这个自己真的没有羡慕嫉妒恨。   一般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军中和官场有些微的相似,却也有很多的不同。   军中是一个凭借实力说话的地方,尤以军纪严明、作战丰富的军队最为突出。   对于定北军这样一个常年?和北蛮子打交道的军队,其中的将领自然也大都是成名老将,再就是有天资的小将。   若是主帅没能耐不能服众,被他们架空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帝对定北军特别?忌惮,其中也有这一批人听调不听宣的缘故。皇帝曾经派了个类似监军的人到这里,洛振远倒是好生招待着?,这些将军也没做什么太大不了的,只是拿这人说话当耍猴放屁似的。   这人本也是兵部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忠皇党,兵书背得特别?纯属,来这里一早就打好了要指挥一场名扬天下的主意,让这群兵痞子也常怀对朝廷的敬畏之心。   可?没想到,这些老将军拿他当空气,还有个小将军年?轻沉不住气,逮着?他说的战术中不严谨的一条一条声音洪亮地不依不饶。   不知?出于什么考量,那些老将军竟也没一个制止这年?轻的小崽子的,都等他说得差不多了才假模假样地道:“显摆什么?不过是一点微末,放在实战中溃不成军,便由得你这般卖弄?”   这些老东西夹枪带棒、指桑骂槐,这位尊贵的大人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还是洛振远制止了下他们,不然这位大人的祖宗八代都能让这些兵油子拎出来溜溜。   赵泽瑜记得他哥跟他说了一回这事?,虽然是笑?着?说的,却也告诫他当由自己力所不能及之处时,当暂且隐忍,不要随着?性子来。   这个大人,他们当初也不是不能够把人唬得开开心心地回去,只是这些将军骨头都硬得很,哪儿能忍受这种不学无术的东西在军中胡作非为,皇帝派来的人不好拉出去军法?处置便只能在嘴皮子上过一过瘾。   若按赵泽瑜来看,他觉着?他自己碰着?这么个恶心事?也是这么干,赵泽瑾却一眼?看出这种少年?人在想什么,淡淡道:“后来此人回朝后参了定北军五桩罪行,陛下以此为由削减军费、对各位将军进行了一番敲打。”   赵泽瑜说不出话了。   但说是这般说,定北军之后的风格改了吗?赵泽瑜觉得不大可?能。况且他哥当年?有洛帅的关系,尚且都是在参加过两次作战后才让这些将军接纳,所以“赵泽瑜”之所以能让这些人信服必定是他当真有这个战绩。   都是二?十来岁的人,赵泽瑜想想现在自己的水平,彻底蔫了。   “赵泽瑜”可?没这些暗戳戳的小心思,见人齐了便将那份求救信给他们传看,一边道:“如今尚有一些疑点,为何北原两万大军会径直出现在连元城前?北境的防线由秦王带领诸位一同搭建,本帅也曾前往查看,便是北原人会飞天遁地之术,也不可?能在不惊动默苏城的情况下潜入大启境内。”   将军们看过,神情都很严肃,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严厉沧桑的将军道:“正是如此,所以默苏城必定已被攻破,可?为何到现在我军都不曾接到过默苏城的军报?另外?,元帅,我们现在应当立刻调兵守住临近城池,不能再让北原军向前一步了。”   “赵泽瑜”颔首,“秦将军说得在理,默苏城是谁值守诸位都清楚,我本以为有两位副将辅助足矣,没想到竟酿成这般后果,是我之过,此役过后我自当领受军法?处置。”   这些将军都想说什么,却被“赵泽瑜”打了个手势制止,“不过现在以战事?为重,我们只有连元城这一封求救信,根本不知?前线情况。因而我已经派斥候前去连元城与默苏城查探,也已然向连元周边查探。只是兵力这般分散,必定挡不住两万兵马,又?不知?北原下一步动向,所以请诸位共同推演一番。”   说着?他打开了舆图,赵泽瑜也趁着?这时候飞速地开始记下这图。   从上回他在梦里痛苦地背江南贪腐案的案宗后,这一段时间?他便吃一堑长一智,急忙锻炼了一番自己的速背能力,虽然距离过目不忘还差得远,但好歹比原来好上许多。   从舆图上看,边境防线上一共有九城连绵,看起来倒像是延绵的一条长蛇,而默苏城处在一个离它?周边两城都很近,十分方便驰援的位置。   连元城便是从默苏城向大启内部挺进时会遇到的第一个城池。   而连元城周边有四座小镇,代表着?不同的路线。   几个将军一致认为其中两条不大可?能,那两个方向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很少有粮食耕种,又?并非直入腹地之处。而余下的将军则在另外?两条争执不休。   “赵泽瑜”道:“几位将军说得都有理,厢还镇向右乃是我军粮道,向北可?截断我军四处重镇与中枢联络;而风息镇则是通向京城的必经之城,若是北原带兵由此处南下,直扑京城,以战养战,兵行险招,也并非不可?能。”   诸位将军都沉默了,边境这几年?虽然有秦王重建,后面安王接手后也是厉兵秣马,可?是现状便是现状,兵力不足,一旦顾此便易失彼。   赵泽瑜虽然也不了解现在具体军力,可?一看这些位将军的为难,便也明白得差不多了。   定北军现在少的不是元帅,不是将军,而是兵,甚至可?能还有粮草补给。若是军力充足,大可?以在两方派兵拦截,可?现在为难之处大抵便在于兵分两路的话,那么必定两路都抵挡不住,可?这两路都是至关重要。   这种情况下,终于有年?轻的小将军骂了出来:“这该死的陈忠执,若非他玩忽职守,我们何至于如此被动?”   作为重城,默苏城守兵有八千之多,凭借城墙之利,想要抵挡两万兵马并非难事?,最不济派人送信再到主帅发?兵支援的时间?还是有的。   可?都没有,“赵泽瑜”神情严肃,眉眼?间?带着?凌厉与杀意:“此人,我必依军方公开斩之以安两城将士百姓亡灵。”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这该死的少年胜负欲,我真的不酸   作者菌:着啥急,反正之后都是你 第138章 “赵泽瑜”好生疯狂   陈忠执?这个人?的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赵泽瑜翻来覆去地想着朝中陈姓的显贵, 蓦地灵光一现,原来是他!   说来也?巧,现皇后?一族家族姓氏为?陈;而皇帝的亲姐姐, 当年曾冒死为?皇帝挡过一箭, 后?来自然被皇帝无比尊重恩宠, 封为?忠德长?公主, 皇帝为?她?千挑万选,又由她?亲自选定的驸马竟然也?姓陈。   虽然二者都姓陈, 但彼此家族谱系并无半分交集, 而这二陈竟都位列皇亲国戚, 倒也?都是当时美谈。   这位长?公主虽然在?京城恃宠而骄、飞扬跋扈,但她?最聪明的几点便?是不招惹其他显贵,也?坚决地对皇帝忠心耿耿。   只要不招惹京城显贵,闹到皇帝跟前又谈何飞扬跋扈?毕竟这位公主可是对皇帝有救命之恩, 只消她?不谋权篡位,将京中重臣招惹殆尽, 那么这辈子?她?的荣华富贵都没人?能动摇得了。   而这陈忠执便?是她?与驸马独子?,想来应当是走不了科举扬名的路,毕竟皇室中人?若是真有才华他不会到现在?都没什么名声传出来。   这一回应当便?是公主托皇帝送到军中来,而皇帝不知为?何同意, 可能是监视也?可能是什么别?的, 总之给了陈忠执一个将军的衔职, 甚至可能还有什么别?的, 以至于赵泽瑜无法闲置他。   本已有所布置,没想到还是酿成大祸了。   赵泽瑜终于明白“赵泽瑜”为?何说此役过后?自己也?要领受军法了,一来身为?主帅明知此人?不妥仍抱有侥幸心理确实应当责罚;二来也?是要给公主一个交代,斩了她?的独子?, 纵然陈忠执千刀万剐不足以赎其罪,可他毕竟还是皇亲国戚。   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话听听就算了,这种话生效的时候都是在?皇帝有意除去太过胆大妄为?、干涉朝政的“王子?”时。   如?果“赵泽瑜”斩了陈忠执后?什么都不做,回朝后?皇帝也?会逼着他做什么的,倒不如?他自己成全了皇帝善待亲姐重情重义的名声。   如?若赵泽瑜没猜错,“赵泽瑜”会把执行军法放在?回京之后?,而且凭自己睚眦必报的特性?,这位长?公主还有皇帝,自己都可能想好怎么报复他们?了。   别?问赵泽瑜为?什么会知道,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再如?何想将陈忠执千刀万剐,可大祸已然酿成,情势这般危急,诸位将军也?值得将心思拉回来恨不得自己长?个千里眼顺风耳将第一线军报弄回来。   “赵泽瑜”沉吟片刻,赵泽瑜感觉到他心中正在?飞速地推演,而后?才道:“据我猜测,此战带两万人?前来一战的乃是敌方主帅,阿若那。”   诸位将军面面相觑:“何以见得?”   “据我在?北原安插的探子?,北原老狼王日薄西山,底下三子?夺位激烈,但他们?无论是谁都曾对阿若那与其母百般欺辱,故而这三子?视近年的阿若那为?大敌,尤其在?她?由主将升任主帅之后?。”   虽然说的是阿若那,这个敌方悍勇、让他们?无比头疼的主帅,可他们?在?一开始的喜意之后?仍然不由得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那阿若那,无论如?何都为?北原固守着边境,更在?一开始几乎要打穿北境防线,攻入大启,就算到后?来被秦王和他们?慢慢推回防线,打得也?是有来有往。   赵泽瑜接替赵泽瑾后?,与她?打得也?是有胜有败,双方僵持不下,若非阿若那,秦王与安王一早便?能率领大军挺入北原。   虽然属于敌对,但对阿若那的欣赏,各个将军却?是都有的。况且想想当初定北军屡屡被打压、洛大帅无故被撤去元帅一职,到底也?是有些感同身受。   有多少次憋屈的时候他们?都恨不得脱了这身盔甲撂挑子?不干了,可到底破口大骂多少次也?只是说说。   “赵泽瑜”体贴地给诸位将军留了些感同身受的时间,然后?才开口道:“阿若那性?子?倔强,丝毫不对那几个王子?有半分臣服之意,反而处处敌意。老狼王病重的这两个月,北原王帐已然断了对北原军的补给了。”   说到这儿,许是为?了缓解营帐中格外紧张肃然的气?氛,“赵泽瑜”摊手?有些无奈道:“看来是我这个主帅实在?是太过小白脸,让这几位王子?都觉得定北军是即使断了北原军的粮,都能被轻易拿下的孬货了,连累诸位将士陪我一同被几位王子?鄙视看轻了,实在?是我的过错,各位将军多多担待。”   将军们?果真有些便?豪爽地笑了,“赵泽瑜”看气?氛并不像方才那般严肃,便?继续道:“故而我猜测阿若那此番虽然看似来势汹汹,实则是因为?供给不足,只能冒险突入大启,以战养战。”   一位将军道:“可无论如?何,阿若那还是突破了我们?的防线,我们?还是面临着危机,即使她?是临时决策,并不严谨,可丢失的城池越多,我们?便?越被动。”   “赵泽瑜”道:“非也?,她?是早有谋划。”他盯着舆图,“我与她?同为?一军主帅,我们?了解彼此大半战术,就像我时时刻刻在?谋划以北原何处作为?突破口,攻进去后?要如?何规划行军路线,她?定然也?是如?此。”   “我能在?北原安插探子?,她?也?能在?我这里安插探子?,送上来陈忠执这样一个好用的突破口,若不加以利用阿若那已非辜负了北原女?战□□号?”   有将军琢磨了一下,有些惊讶地问道:“所以陈忠执是大帅你的……”   “赵泽瑜”脸上的笑容布满杀气?,“是啊,他是我的诱饵,想要引阿若那上钩。届时只要两个副将立刻将他关押起来接管城中兵务,向我送信,坚持个两日,将城中百姓尽数撤出,等到我们?大军到来,便?假作不敌,开城门放她?与北原军入内再关上城门,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自嘲笑笑:“孰料是我太过低估陈忠执的能力,不仅让默苏城直接被破,还能让两个副将连一封信都送不出来,以至于让阿若那长?驱直入,自作聪明。”   他对北方默苏城的位置行了一个悼念之礼,又转过身来对将军们?行了个军中礼数:“是我之过,连累这般多的将士百姓送命,我愿一力承担。”   这些将军皆有动容,连忙将“赵泽瑜”扶起,一时间众人?皆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个计划已然足够缜密,只可惜天意如?此,并非主帅您的过错,待到将陈忠执捉拿,审他一番便?知来龙去脉为?何。”   “赵泽瑜”眼圈都红了,面上无比自责,赵泽瑜却?有些难受。他现在?几乎能感知“赵泽瑜”的所有情绪,便?知“赵泽瑜”所说为?真,亦是为?此事有些许悲悯,可那些自责与无奈什么的都是做出来的样子?。   胜败乃兵家常事,便?是“赵泽瑜”再如?何料事如?神也?不可能事事如?他所愿,他自问计划缜密,那么这其中必定有他不曾掌控的信息,此乃人?力所不能及,非他之罪,此番只为?拉拢人?心。   或许别?人?可以为?这番做作找些理由,譬如?说此番可以凝聚将心,可赵泽瑜却?不能欺骗自己,他必须面对这样手?段无数、心机无数的自己,即使他内心抗拒无比。   或许是因为?少年心性?,或许是因为?本身性?格如?此并有兄长?言传身教,赵泽瑜可以接受一个光明正大卑鄙的自己,却?对这样一个虚情假意伪善的自己无比厌恶。   他的复杂心绪无法影响到赵泽瑜半点,“赵泽瑜”偏过头去稳定了自己的心绪继续道:“所以,阿若那必定早有想法,而且我认为?她?会选择厢还镇,从内部?一举击溃我军。”   赵泽瑜想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是要趁着地方还未反应过来大一个措手?不及,将硬骨头啃了。   定北军一旦覆灭,大启再无可抵挡阿若那者,她?可以此为?凭,在?中原称王,再反过去吃下她?那几个兄长?纸糊一样的军队,自此一同北原中原。   他从来不会忽视阿若那的雄心。   诸位将军也?自然明白过来了,他们?若是突破北原防线,第一件事也?鄙视要将阿若那这一支队伍彻底地铲除,余下的北原军便?再无能阻挡他们?脚步的。   对于阿若那来说自然也?一样,若是她?选择直入中原,即使她?攻占了京城又能如?何,安王必定能迅速反应过来,整饬防线,南下勤王。到时区区两万人?,阿若那不会自大到以为?只有两万人?便?能让中原改换旗帜,也?不会以为?腹背受敌的自己能逃得了。   只是,那毕竟是京城,从古至今,即使有时情势明白地显示敌方攻打京城的可能性?不足万一,但就算是名帅名将也?基本还是要将兵力布置在?入京城必经之路上,即使浪费兵力。   否则的话,京城有失,皇帝怪罪下来谁都担不了这个责任。   到最后?,还是最为?年长?的秦将军开口替各将军说了出来:“大帅,不能弃风息镇不顾,从风息镇向南一马平川,直通京城。”   “赵泽瑜”却?突然打断了他,“赵泽瑜”素来十分敬重这些老将,平日也?不摆主帅与皇子?的架子?,可这次却?道:“秦将军,您叫我什么?”   “大帅。”   “那么这决策听谁的?”   秦老将军和“赵泽瑜”对视片刻,看到了他眼中的笃定与坚决,明白他是对的,只是这个决定太过疯狂,一旦有失,即使他是皇子?亲王也?保不住命。   可最后?秦老将军还是闭了眼睛:“听大帅的。”   “赵泽瑜”终于笑了,真心对秦老将军抱拳道:“谢将军懂我,我会派出将士提前带风息镇乃至南方三个城池的百姓撤到其他城池去,余下一万六千人?尽数随我前往厢还镇。”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唉,又是不想接受梦中自己的一天   大瑜:你就是看我现在比你帅嫉妒我   小瑜:呸,伪君子   大瑜:你骂自己骂得倒是非常真情实感,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傻 第139章 大逆不道   几位将军本来?指望着秦老将军能?够劝动“赵泽瑜”, 却不想他这般轻易妥协,竟然第一个响应“赵泽瑜”。   这几年来?他们已然由一开始安王接替秦王的警惕不信任转为?对?这个后生晚辈的信任、佩服以及一点慈爱,因此便更是不能?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   京中多少皇亲国戚、豪门望族, 京城那个半吊子禁卫军拿阿若那的精兵强将、神鬼莫测毫无办法, 金吾卫人员精简, 以查案巡逻为?主, 同作?战不是一套训练。   到时,一旦京城有失, 可定北军却将北境守得?严密合缝基本无人员伤亡, 到时等各地勤王之后皇帝问责, 他还需要定北军镇守北疆,不会对?定北军做什么,但安王身为?主帅必定令皇帝大发雷霆。   这些将军戎马一生,虽然不怎么涉政场, 可对?人心却是有一种久经沙场野兽般敏锐的直觉:皇帝不爱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   因此本来?这便是很重的罪, 皇帝再有意施加惩罚,那么等着安王的是什么?夺职贬为?庶人都是轻的,最怕的是酷刑加身,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再斩首示众。   退一步讲, 就算皇帝有那么一点慈父之心, 肯留下?他一条命, 可京城多少王公贵族, 一旦他们家那些纨绔子弟有任何伤亡、财产有任何损失,如何不会对?安王生出?报复之心。   定北军虽然有洛帅执掌数十年,对?于这几个皇子自然也是偏向秦王的,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与他有一争之力的安王坠入绝境而不管不问。   凡是为?边境安定呕心沥血者皆该得?到他们的尊重与护持。   赵泽瑜想一想便也知道这些将军的好意, 同时他察觉得?到属于“赵泽瑜”的心中也有一股暖流流过,可不知为?何旋即便像是被一只大手强行抹去一样。   对?着这些将军无声制止的目光,“赵泽瑜”选择不看?不听。   老将军们大多明白了这个决定代?表着什么,可年轻的小将却基本都是面面相觑,忠君爱国的思想一直是根深蒂固的,其中一个便不由得?问道:“那元帅,万一阿若那真?的选择了从风息镇一路南下?,这一马平川的,直攻京城,那……那毕竟是天子所在啊,真?的让阿若那攻了进去,我们岂不是罪人了?”   “赵泽瑜”方才眼睑的红早就褪了下?去,决策之时他面上总是含有肃杀之意,他那玉雕一样的面容便倒是显得?有些诡异的危险性,就仿佛志异中那等分外美艳却处处杀机噬人精魄的妖怪一样。   总之那小将问过他后看?他面容便不敢再看?第二眼了,只听“赵泽瑜”格外冷漠道:“若是阿若那真?的选择这一条不明智之路,那些我分拨的将士会将沿途城池中百姓及时撤出?。禁卫军总共五万之数,难不成挡不住阿若那区区两万兵马吗?”   那小将明显是被糊弄过去了,不过在场的老将却都心知肚明:那可当真?挡不住。   正如景曦所言,定北军将皇帝惯得?太无知太肆意妄为?了,而这自从先皇时便已然留下?这等风气?了。   算起来?,先皇搞内斗便是有一手,唯一参与过的一次战斗便是夺位,因其夺位时多仰仗各世家侯爵,本身性情也算不得?坚韧刚强,故而在位期间被世家多有挟持,其夺位手段不正也算得?上是一段心魔,故而疑心甚重。   这便是当时诸位皇子年岁渐长可他却迟迟不立太子的原因,他自己谋权篡位,看?自己儿?子也时时觉得?他们要谋权篡位,最终才造成诸位皇子在朝中各自拉拢世家显贵的乱象。   皇帝当年在这些个皇子中也算得?上是出?色俊秀品性端庄的一个人物了,自身因为?冷眼旁观深知先帝在位时众世家之猖獗,极为?厌恶被他们挟制把持朝纲的混乱,故而选择结交的多为?年轻俊秀人物。   若非如此,武懿皇后也不可能?嫁给他,当初两人也不可能?情意甚笃,而赵泽瑾也不至于在最初那一世一直那般信赖他的父亲,以致落得?那般下?场,可见人身处高位、渐渐志得?意满时,数年便足以让一人忘却所有情义,只追名逐利。   这般来?看?,世上绝大多数男人都不过是一个人心善变罢了,而难得?的倒是这皇室之中竟出?了赵泽瑾和?赵泽瑜两个异类,情义深重,绵延百年,矢志不渝,可堪称千年难见的人物了。   皇帝继位后一开始尚且对?北方战事无比重视,哪怕当时朝中被世家多有阻碍也同陈肃一起尽力将军饷凑出?,可惜在此之后,边境之危一解,再无当初内忧外患之窘迫,皇帝便也忘了国境之重,反而对?自成一派的定北军时时戒备无比。   这份短视倒也不愧是先皇的儿?子,又何尝不是先皇对?每个儿?子都务必防备,疏于教导的结果呢?   自然而然,不曾见识过狼烟的人又怎能?指望他真?的能?练出?一支精兵强将的军队呢?   京城禁卫军共五万,不过听兄长说皇帝在京郊皇陵还有一支三万人的军队,几乎从来?不曾现?于人前,不过赵泽瑜用脚趾头想也能?推算出?这三万加上禁卫军的五万少爷兵也就够阿若那的铁骑和?定北军塞个牙缝的。   按说,将这几个小将糊弄过去,赵泽瑜不应当再继续说下?去了,毕竟人多口杂,有些事众人意会是意会,只要不曾说出?口便留有余地,何况是有关京城安慰这种十分容易掉脑袋的事。   可孰料“赵泽瑜”却不肯罢休,继续道:“我且问你,一旦阿若那进攻厢还镇,而我因将一般兵士分与风息镇,导致厢还镇被攻破,届时如何?”   那几个小将看?着舆图,霎时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赵泽瑜”与诸位老将思路过快,他们还尚未看?清,此刻看?着舆图细细思索方才看?清那严重后果。   若是让阿若那打下?厢还镇,那么这就像一柄匕首径直插入一样,将定北军截断,届时阿若那南下?对?付他们这中军中枢,再里应外合令北原军同时进攻几大重城,那么定北军将分崩离析,届时北境将全部沦陷,一路向南,再无任何可阻挡北原军,大启被阿若那彻底攻占也不过是年余光景的事。   “赵泽瑜”面上厉色更甚:“定北军全军覆没、百姓惨遭铁蹄践踏、大启国亡,难不成这便是尔等认为?的并非罪人?”   几位老将见到,也是微微叹息一声,再不去管。   当年他们年轻时也是一腔忠君爱国的热血,坚决不会拿京城冒半分险,直到在边疆见识过何为?生离死?别、狼烟滚滚、马革裹尸、血流成河,方才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何在此。   不为?皇帝,不为?王公贵族,只为?不令异族踏入山河半步,只为?以最小的代?价防止生灵涂炭之灾降临在千万手无寸铁之人手上,只为?自己那一点不肯屈服不肯碌碌无为?的心。   如今安王在此时便要给这些小将当头棒喝,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坏事。   几个小将本能?地摇头,心中的本能?让他们觉得?安王所说极为?正确,可这思想仍是同二十来?年所一直信奉的相悖,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赵泽瑜”脸上讥诮之色越发明显,语气?轻飘飘的除了蓦然还带上了一丝残忍:“不让父皇和?王公贵族、世家显贵们看?看?兵临城下?、杀声震天、血肉横飞的景象,他们怎么知道边境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秦老将军先前还坐着参禅似的,此刻却猛然开口:“殿下?慎言。”   好久没用过“殿下?”身份的“赵泽瑜”却不忙不慌,连语速都没变上半分,继续把剩下?的话都说了:“当然,即使?他们见识了也不会对?军民?百姓有任何悲悯,那也怨不得?让他们亲自感受一下?了。”   他可惜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笑了起来?:“可惜啊,阿若那不会自寻死?路,否则我还真?的想看?看?这种场景是不是滑稽得?很。”   若说前面那些还只是利弊下?的抉择,后面这些便是纯粹的大逆不道。   几位老将军没想到这位小殿下?年纪轻轻不过二十来?岁,平常瞧着也是个俊秀无比、前途似锦、果敢勇毅的龙子凤孙,这竟是憋着一股疯劲,毕竟这些话通常只有两种人敢说,一种是即将被处以死?刑无所顾忌的人,一种则是各王朝末年的起义军。   这若是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秦老将军当即道:“尔等帐中之人,现?在向天立下?毒誓,若是今日安王所说有半句话自口中流传出?去,便万箭穿心、死?无全尸。”   “赵泽瑜”一怔,刚想阻止,秦老将军却是第一个立誓,而后几位老将连着这些小将也立了誓。   赵泽瑜有些不争气?地眼眶微酸,却是自心口有两种一模一样的暖意流出?——这是“赵泽瑜”也终归按捺不住的暖意。   原来?此人竟还是有心的。   “赵泽瑜”既然说了这话便也不怕有人传出?去,甚至赵泽瑜猜测他现?在可能?已然有些大逆不道的具体成算了,暗自决定要向这个自己学?习一番经验。   大敌当前,容不得?再多磨蹭,而后众人又再度一起商议具体行军路线以及对?阿若那的几种可能?的布阵的应对?方式,还有几名将军分别负责的地方,便鱼贯而出?,各去调兵准备。   直到所有人都走净,秦老将军才道:“殿下?,你心中戾气?过剩,偏又压制许久,而在战场之上更增戾气?,长此以往,终将伤己。”   说完,他便也离开,只留“赵泽瑜”在此,心中几乎无风无浪,看?不出?神色,连赵泽瑜尽力感受也只能?感受到一片平和?,只微微愣神便也自去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卧槽,这个大逆不道的我还蛮带感的   大瑜:来,小崽子,我给你翻译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早就想大逆不道了   小瑜:没毛病 第140章 棋逢对手   “赵泽瑜”并未料错, 在他们?向厢还镇行军时,早先派出的探子来报,在前方发?现北原军的踪影, 为首者正是阿若那?。   “赵泽瑜”细思一番, 便由自己率中军五千前往正面与阿若那?对?峙, 而左右两翼各四千分别由秦将军和另一位杜将军率领自两侧包抄阿若那?, 另有三?千则由一位身法最灵活的将军率领,截断阿若那?的退路。   阿若那?率领军队抵达厢还镇时, “赵泽瑜”已然列队在小镇入口等候了。   纵然是第一次看见阿若那?, 赵泽瑜却没有丝毫的陌生感。   她?已经三?十多?了, 可是除了手上?的伤疤与脸上?稍显粗糙的皮肤,却半分颓色都不曾有,更显露出一种精悍,震慑住手下那?一群虎背熊腰的北蛮子。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北原人大都生得高大强壮,便是阿若那?, 个头应当不及“赵泽瑜”,但同她?比起?来,“赵泽瑜”的身形就像个小白脸呆书生。   赵泽瑜只郁闷了一下,便十分具有自我排解精神地安慰自己:中原人士当以儒雅之风为正道, 他乃是个钟灵毓秀的人物, 实在不应当去和北蛮比什么粗犷的气质。   阿若那?见得“赵泽瑜”, 便也停下马来, 看着他眼?中甚至有一些惋惜:“赵泽瑜,你居然当真如此迂腐,螳臂当车,也想阻我?”   她?的中原话虽然不难听懂, 但也带着些草原上?的人特有的生疏,却不想她?说话竟还算得上?文质彬彬,同那?些粗鲁乱吠的北蛮子倒是很不一样。   赵泽瑜唏嘘,他虽然还不算正式地同阿若那?打?过交道,然而对?她?当真是神往已久了,当然是很痛苦地神往着,因为上?面压着不知有多?少?的策论。   老师经常跟他聊着聊着,不小心发?散聊到?阿若那?了或者是阿若那?又在北燕推行什么新政了,就会?让他来一篇策论写着聊表心意。   当然现在赵泽瑜看见阿若那?第一反应就是数不清的“女君新政利弊”在脑子里晃悠,第二反应便是头疼,第三?便是手疼,连那?等对?她?也是有特殊记忆的恐惧都没了,只希望这位能少?来点想法。   虽然“赵泽瑜”格外像一个小白脸,可是也是个眉目么含煞的小白脸,倒也没再气势上?落了下乘:“多?日不见,阁下偷袭我大启,也是有人骨头格外软些,让诸位见笑了。现在我大启男儿列阵在此,纵然是人数较阁下少?了些,山河在后,也不敢自认螳臂当车,总也要叫阁下看一看我大启并非都是那?等无能孬种,总有无数愿誓死守卫疆土之人。”   阿若那?摇了摇头,似是有些失望:“我本以为你同那?些愚忠之人有所?不同,现在看来便也算得我看错了人,你不配当我的对?手。”   赵泽瑜:“……”   谢谢,姐姐,你没看错人,本人不折不扣一个时常想要谋权篡位的皇子,若是有谁说我算是愚忠之人的话,那?么这天下便没有不愚忠之人了。   难怪都说最了解你的人便是敌人,这位女君倒也算是和他惺惺相?惜的一个对?手了。   言毕,双方便交起?手来,“赵泽瑜”便也是直取阿若那?,两人中反而是身为女子的阿若那?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数,“赵泽瑜”的枪每每遇到?阿若那?也有些吃不上?力,只能以迅疾枪法掩过。   赵泽瑜心知这是“赵泽瑜”主修刀法的缘故,但战场之上?通常还是长/枪居多?,毕竟一寸长一寸强,不过“赵泽瑜”似乎还留有余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阿若那?自然也发?现了这人并未使?出全力,便又加了一分力上?去,迫使?“赵泽瑜”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接下她?的招数,不得再分神。   他二人武功本就在伯仲间,纵然阿若那?有些小小的优势,可高手过招又岂容片刻分神?他们?气劲溢出,双方兵士都自觉避开了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区域,故而她?也未曾看见自双方突然夹击过来的两股兵力。   纵然现在阿若那?所?率领北原军仍比大启军队要多?上?一半多?,但可惜阿若那?被“赵泽瑜”牵制,她?破城而入又不能将手下将领尽数带来,可“赵泽瑜”却带了足足有六位将领,现在便是几位将军指挥着大启士兵摆出时常操练的阵法,不求多?多?杀敌,只要自身莫要减员太多?。   北蛮大多?只会?蛮干、性格暴躁,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将他们?困在阵中久久出不得便足以让他们?心中烦躁,暴露弱点了。   等到?阿若那?从那?等酣畅淋漓的境界中反应过来之时,那?阵已然成型,北原军屡屡想要自一处突围而出却尽数被重盾挡住,不过一时之间大启士兵想要将他们?尽数拿下也有些许困难。   阿若那?当即横枪一击将“赵泽瑜”打?退便奔着这大启包围圈外部的弱点去了,孰料后心忽而有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杀意风劲,几乎要破开她?的护体真气将她?心脉震碎一样。   无奈,她?只得回身迎战,“赵泽瑜”不知何时已将长/枪换去,手中一柄刀正是赵泽瑜曾经看到?的与冷弦交手时所?持之刀。   赵泽瑜忽而想到?了什么,推算了起?来,这个自己看起?来现在也就是弱冠,至多?再大上?两三?岁,可功力竟已然比得上?那?个和冷弦交手的三?十多?岁的自己。   所?以说现在的梦应该是承接他上?一次梦到?苓韫两周岁宴的那?一个时间线,这个自己似乎将那?六道心法的一些不完满之处补上?了些许,他现在的体内那?等时时暴烈的力量已然弱了许多?。   他正恍神间,“赵泽瑜”和阿若那?已然短兵相?接,刀与长/枪间划出一条火花来,二人的兵器竟都没有丝毫损伤。   看来不止“赵泽瑜”的刀有来历,阿若那?的枪也是时间罕有的宝枪。   只是他二人能经受得住,阿若那?骑着的宝马却是经受不住这金铁之气,哀鸣一声便倒了下去。   阿若那?心中一沉,自知是并未完全抵挡得住“赵泽瑜”的刀气才会?这般。   赵泽瑜却感觉多?少?有点没脸,毕竟这个自己是老黄瓜刷绿漆仗着自己有点记忆来欺负人家一个女人嘛。   然而很快他这点没脸的心思戛然而止,等等。那?这回阿若那?老黄瓜刷绿漆欺负自己来了啊!   明明是这个赵泽瑜造的孽,怎么风水轮流转报复到?可怜又无辜的自己身上?来了?一想到?自己醒来后可能要以芳龄二八的废柴身体一具面对?这个有记忆的老妖婆,赵泽瑜有点绝望,头一次觉得自己醒来后要是由这个赵泽瑜接管意识也挺好的。   二人从马上?打?到?马下,“赵泽瑜”刀气比之对?付冷弦之时更为圆融,阿若那?虽是枪法精妙但却仍然步步后退。   正待“赵泽瑜”瞄准一个破绽之时,赵泽瑜忽而头皮发?麻,有什么东西破风向“赵泽瑜”背后袭来。   “赵泽瑜”咬牙,左手一掌推出,挡住阿若那?忽而挟着雷霆之势向他腰肋间抽来的一枪,右手将刀向后一斩。   虽是那?袭来之物被斩成了两段抽了出去,可“赵泽瑜”左手上?袭来一股雄浑的真气,将“赵泽瑜”整个人击飞了出去,一口血吐了出来,飞了四五丈才落地,又接连向后退了十来步才稳住身形。   赵泽瑜仗着在这里没人听到?嚎得跟杀猪似的,左手那?里一阵剧痛,估摸着手骨绝对?是断了。   见这边情形,大启的几个将军皆是面露担忧惊慌,还有人骤然望向那?偷袭“赵泽瑜”的方向。   阿若那?便呼哨一声,趁此时机向那?阵法袭去,随着她?的呼哨,从另一方密林之中更是突然冒出了上?千个北原士兵,可能不算多?,但要冲破大启的阵法却是轻而易举。   眼?见大好形势便要被破坏,“赵泽瑜”却抹去了唇边那?丝血线,骤然露出一个笑来,朗声道:“踏雪骑何在!”   赵泽瑜:“……”   亏他方才心脏跳得快蹦出来了,现在脑瓜子还嗡嗡的,这两个老妖怪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狡猾,狡兔八百窟。   他到?现在还疼得一阵心悸,真不知道这个赵泽瑜是不是妖怪变得,方才那?一声呼和还用上?了内力,都不疼的吗?   他正腹诽,“赵泽瑜”却仿佛能听见他的话似的,将刀收回刀鞘,右手一个寸劲便将左手手骨接了回去。   又是一阵剧痛,赵泽瑜方才看见他动作便知不妙,再怎么做准备到?底没忍住一声气息奄奄的“狗娘养的”。   这短短时间内,大启的将军早就收起?了脸上?故作的惊慌神色,变换了阵型,改守为攻,双方混战成一团。   而这时地面隆隆作响,呼啸着传来一阵马蹄声,震在每个人的心口。   纵使?这股疼劲还没消化得了,赵泽瑜仍是一瞬间转移了注意力:踏雪骑乃是定北军中最为神秘强大的一支骑兵,只受定北主帅调配,每每出手必定战无不胜,令敌人愁云惨淡,赵泽瑜头一次见,自然无比好奇。   只不过几瞬,踏雪骑便露出了真容,一身白甲如雪,手上?长刀寒凉,雪光一闪,便是人头落地。他们?如一柄尖刀插入了战局,灵活得简直如脚踏飞云一般,而此时,方才还十分散乱的大启士兵在几位将军的指引下又是渐渐地向外圈靠拢。   三?名将军缠住了阿若那?,她?自顾不暇,这些士兵便极为容易地又是将北原军包了饺子。   踏雪骑传闻便令人闻风丧胆,这般杀了个七进七出,北原军几乎已经被他们?吓破了胆,斗志已散。   阿若那?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回头望了一眼?站在战圈外微笑注视着她?的“赵泽瑜”,浑身猛地爆发?出一层气浪,震退三?个将军,带着残兵败将杀出了大启包围圈。   纵然离得不近,赵泽瑜仍是看清了阿若那?的唇语:“你我择日再战。”   作者有话要说:  踏雪骑第六十三章提过   大瑜:套娃   阿若那:接着套   大瑜:再接着套   小瑜:合着你们两个狡猾的老狐狸,都玩我呢是吧 第141章 前世的我说杀就杀   见他们溃逃, 几名将?军都看着“赵泽瑜”,“赵泽瑜”对踏雪骑道:“去和你?们的同伴汇合,捉拿暗中?潜藏之人, 若是其手下士兵胆敢反抗, 格杀勿论。”   有一小将?性子比较急:“元帅, 我们不追吗?”   “赵泽瑜”道:“跟在他们后面, 同预留的三千伏兵前?后夹击,但不要恋战更不要死战, 跟着他们将?他们驱逐出大启便?可。”   那小将?有些失望:“元帅, 我们好不容易才有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当真?要放虎归山吗?”   秦老将?军看了?那个小将?一样,那小将?顿时紧张了?起来。“赵泽瑜”毕竟年轻,来此数年间着重于在融入军中?、培养威望,在严厉上自然不及秦老将?军。   “赵泽瑜”虽然时常犯想找事的病, 但基本上只对着朝中?犯,对这些稍微有点缺心眼的年轻人还是很宽容, 便?示意他们看地?上的尸首:“你?看这一次作战敌方尸首几何?”   这小将?站在地?面上,并非站在城门?上查看,敌我双方的尸首又交错纵横,他分辨了?半响才道:“大概四千之数?”   “赵泽瑜”摇头:“不过约三千之数, 阿若那带军两万, 我方才看重伤之数不过两千, 余下皆为轻伤乃至不伤者, 你?以为我们的兵力现在占优吗?”   “我方才被偷袭,经脉被震伤,再度对上阿若那的话必定无法占据上风。要想将?他们一网打尽,谈何容易?”   那小将?恍然大悟, 又疑惑道:“那元帅,我们为何不再调来一些兵马,将?他们消灭殆尽呢?”   “赵泽瑜”微笑?道:“若是你?能以一人之力将?北原外?面那十万兵马都拦在边境,那本帅会很高兴将?兵马都调回来,困死阿若那的。”   小将?被“赵泽瑜”笑?得后背发毛,活像是被老虎追着似的行了?个礼就飞速地?领兵追北原残兵去了?。   几名将?军对视一眼,不必“赵泽瑜”安排,便?由三个擅长追击的将?领领兵去驱逐北原军了?,秦老将?军等便?留了?下来。   他们急速行军作战,军医自然是要落后一些再来的,“赵泽瑜”伤得不轻,也不敢让这小镇里?的医者瞧,秦老将?军问道:“还能撑得住吗?”   离得近才能瞧见“赵泽瑜”脸上的冷汗,而他本来肤色就白,纵然可以遮掩脸色还是煞白得跟诈尸了?似的,唇色都有些惨淡。   方才偷袭“赵泽瑜”的乃是一支弩/箭,这东西可不像平常的羽箭,“赵泽瑜”当时若是被它?击中?,这条命就别想要了?。   弩/箭极重,“赵泽瑜”临时应对,本就真?气逆行,用了?五分内力才将?这弩/箭击成两段,又遭受阿若那全力一枪。   脱臼之伤倒在其次,阿若那霸道蛮横的力量侵入到“赵泽瑜”的经脉之中?,正在大肆破坏才是主?要的伤。   这个时候,“赵泽瑜”体内的力量本来就十分混乱,谁也不敢辅助“赵泽瑜”逼出阿若那的那股力量。   赵泽瑜生?无可恋,觉着大可不必每次都这么真?实,他现实中?好好的,打从八岁起就没受过什?么大罪,在梦里?却是几乎能伤到的地?方都伤了?个遍,平白无故地?遭这个罪,想骂人都不知道骂谁。   胸腔之中?六道心法的内力严密地?将?那种力量抵挡在心脉之外?,好事是好事,就是冲撞得赵泽瑜觉得喘口气都跟被锯子划过似的。   阿若那,别让我再遇着你?,不然小爷我必须得报这个仇。   赵泽瑜兀自记了?个跨越梦境现实的仇,“赵泽瑜”却没那么多空歇着,语速放慢道:“我之前?已然命人带领三千兵马暂时往默苏城去了?,若是探出默苏城并未被北原军彻底拿下,便?定要将?默苏城的控制权夺回;若是不幸默苏城已破便?将?连元城尽力夺回,以它?作为新的防线,召集工匠加固城墙,修建工事,沿途重新布置岗哨。”   秦老将?军点头:“你?做得对,连元城同默苏城环境差别并不算太大,确实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另一个将?军叹息道:“若是当真?走到这一步,只怕默苏城中?的百姓……”   “赵泽瑜”眼睫微垂:“百姓们倒是未必会有多少伤亡,阿若那一向对我大启文化有好感,也并非嗜杀之人,不会大肆屠杀。再者,她当时急着长驱直入,也没空闲对百姓做出什?么来,只是守城士兵恐怕死伤惨重。”   秦老将?军道:“我们还是也尽快与大军一同前?往,城中?情况不明,探子也未必能查探出来,不能硬来,我们损失不起将?士了?。”   “赵泽瑜”也知道是这个理:“只是毕竟默苏城仍然要比连元城更加适合作为守城之处,且连元城到相邻两城的防御工事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建成,户部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但防御工事这么庞大的银两也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赵泽瑜发觉他们是根本就没想过让皇帝拨款,不由得盘算着估摸着若是大启与北燕开战,皇帝还是不怎么大方,不能指望。可是这位现任户部陆尚书是个闻名朝野的铁算盘,谁的面子也不给,属于陛下眼中?格外?可信的忠臣,可以旁敲侧击一下,但不能冒太大风险。   秦老将?军沉吟片刻,“元帅若是觉得默苏城一定要夺回,还是要审问陈忠执,问他如?何通敌,默苏城内我大启士兵死伤多少,被俘多少还有北原军数目有多少。”   他又皱紧了?眉:“可短时间内,我们有可能找寻不到陈忠执的踪影。”   “赵泽瑜”便?笑?了?:“怎么找不到?他自己已经送上来了?。”   几名将?军正诧异,便?有一名踏雪骑飞奔过来禀报:“禀元帅,叛将?陈忠执已经捉拿,其手下兵士三千,尽数捉拿。”   秦老将?军忽然明白过来:“方才在元帅背后射出弩/箭的是陈忠执,而非北原人?”   还有将?军问道:“他手下兵士三千,我定北军中?不可能出现三千叛徒!”   “赵泽瑜”一挥手,一个士兵便?将?那两根断裂的弩/箭吃力地?捧起奉上,赵泽瑜道:“我在朝中?时曾和工部尚书共事过,在工部的库房看见过所有从开朝到现在使用过的弩车。”   “八年前?父皇终于同意给四境更换旧的器械,一些更换下来的就会送到厢还镇这样并不如?何遭受战火侵袭的小镇。即使他们做了?伪装,这弩/箭所配置的弩车我也有印象,不是北原的,是大启的弩车,更何况弩车那般笨重不可能从北原运来,那只能是从这厢还镇中?调出来的。有这个身份还想置本帅于死地?的,不也就是这位能耐的盛昌将?军了?吗?”   几位将?军只管调兵遣将?,倒是没注意到这弩/箭是被伪装过的,亦是没认出来,没想到只来到这里?数年的“赵泽瑜”竟然如?此了?解,一时之间不由得大为敬佩。   “赵泽瑜”笑?而不语,问那名踏雪骑道:“那三千人应当并非定北军中?人,而是陈忠执自己带来的吧。”   踏雪骑道:“尚未审理,但能确定他们并不属于定北军。”   几名将?军面面相觑,有人不禁说出声来:“那这三千人……是陛下……”   他话尚未说完便?被“赵泽瑜”打断:“莫将?军慎言,陈忠执乃是叛国逆贼,其手下之人必为他所囤私兵,方才又意图刺杀亲王,谋害定北军主?帅,罪不容诛。父皇若是知道这等行径,必定大发雷霆,我既为父皇亲子,必要为父皇分忧,便?按照军法将?这些人处斩挑几个陪着陈忠执一起挂在城楼上示众吧。”   他因为受伤说话有些费力,站起来都由小兵搀扶,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可轻飘飘的一句话连杀机都不带,便?轻易决定了?三千人的头颅落地?,且是先斩后奏。   当将?军的人谁没点脑子,只一想便?知陈忠执是陛下派来的,那么这三千人应当也是陛下派来的,只不过陈忠执不知抽了?什?么风要干这等投敌叛国的事。   这陈忠执“赵泽瑜”斩了?也就算了?,毕竟他也是真?的叛国了?,皇帝知道后在自己的江山和长公主?姐姐之间选的自然是江山,只是其实最稳妥的还是将?陈忠执押解回朝,届时再如?何赵泽瑜也占着理。   可是这三千士兵很可能便?是禁卫军中?之人,而且情况尚未分明,这三千人陈忠执也未必能指挥得了?,默苏城也不可能让这三千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所以很大概率这些人并未参与叛国之事。   可安王却审都不审便?要斩杀,说是要这不是明晃晃地?在打陛下的脸吗?再有,禁卫军中?的人,说不准哪个便?是京中?哪一家的人,安王这一时杀得爽了?,回京可会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   赵泽瑜倒没在意这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事,反正这个“赵泽瑜”稳如?老狗。他纳闷的是,这人好好的一个公主?之子,被皇帝送过来这个自己也不能无视他将?军的职衔,不得不把他安排到默苏城去,他有什?么理由非要弄这么一出?   “去把他押过来吧,当着诸位将?军的面,本帅审一审他。”   秦老将?军看起来想说什?么,但看了?看“赵泽瑜”的神情,又看了?看他身上的伤,还是没说什?么。   他久经沙场,又离“赵泽瑜”这般近,自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之盛。   作为一个长辈也是过来人,他应当提醒“赵泽瑜”一句莫要争一时意气。他一开始猜测“赵泽瑜”是因为皇帝偷偷派来了?这三千人不信任他,而且这三千人当真?害了?他而心中?有气,气头上想要斩杀这些人向陛下表示自己生?气了?。   可是后来提到皇帝时“赵泽瑜”的语气再联系这两日他毫不掩饰的态度,恐怕他对皇帝是一点感情也没有,既如?此也自然不存在生?气一说。   他是在清醒地?树敌,而作为一个只和他有数年交集不涉朝政的将?军,秦老将?军没有立场劝告一个能负担得起后果的亲王。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我勒个去,三千人呐,你咋这么敢嘞?   大瑜:他们都敢朝我背后放冷箭,怎么就不能杀了?   小瑜:那这也太嚣张了点吧   大瑜:反正我又没有顾虑,就一个“爽”就完了,你就说爽不爽吧,别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睚眦必报的   小瑜:还真他大爷的爽   我是真的服了,弩/箭有什么好屏的 第142章 一路走好   陈忠执被押过?来时, “赵泽瑜”远远地?便听?到了这畜生?放的一系列厥词:“我乃是长公主之子,盛昌将军,你们怎敢如此?折辱我?待我回朝后定要让尔等知?道深浅。”   “赵泽瑜”虽然?现在颇有西子捧心的神韵, 但想了想觉得这人既然?都这么说了, 那么不招呼一下他实在是有些对不起这位的深浅。   是以?待到两?名踏雪骑将他带到“赵泽瑜”面前, 一脚将他踢得跪下时, “赵泽瑜”顺道给他加了个菜——将此?人的脑袋踩在地?上让他知?道一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陈忠执便杀猪一样地?叫了起来:“赵泽瑜,你敢这般对我?你不过?是一个宫女?生?下的卑贱东西, 皇帝舅舅都厌弃你戒备你。你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屠夫, 冷心冷血的怪物, 你敢动我,我娘和皇帝舅舅不会放过?你的!”   在场之人恨不得自己少带了一双耳朵,一来不愿掺和进皇家之事,二来这言语也实在恶毒, 听?了没的叫人几欲作呕。   赵泽瑜:“……”   说实话他对这货的脑子有些预料,但没想到这人脑子突出得这么离谱。不过?也是, 自古以?来投敌叛国者有之,但能投得这么没有水准的可能也就这么独一份了。   “赵泽瑜”低低地?笑了一声?,将脚从陈忠执的脑袋上拿了下来,陈忠执以?为他怕了, 正一脸得意地?打算继续口下无德, 便感觉到脖颈一凉。   “赵泽瑜”随手抽了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慢条斯理地?道:“你前面说的都对, 我是出身卑贱,父皇是视我不过?如一把妖刀,可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别忘了,再如何, 我也是这大启的皇子,亲王,是父皇的儿子。你信不信,我便是回去提刀直接杀了你的母亲,父皇也不会当真对我如何?”   他手下轻轻一动,那刀便在陈忠执的脖子上开了条浅浅的口子,血液慢慢地?流了下来,陈忠执感受着那黏糊糊的感觉不禁抖了一下,却?紧紧地?闭嘴不说话。   “很好,我就喜欢这样有骨气的,像那种几刀就受不住的玩着也不尽兴,盛昌将军这般的人物,应当能多坚持一会儿,让我尽兴一番吧。”   眼见刀锋逼近,陈忠执终于忍不住:“你要做什么?”   “赵泽瑜”饶有兴味:“盛昌将军应当听?说过?‘凌迟’,本帅对此?十分感兴趣,只是有些手生?,上一个不过?划了五百刀那人就死了,不知?这一回若是用盛昌将军练手,这样的皇亲国戚,生?来就凌驾于无数人的性命之上的好材料,应当能让我技艺大进吧。”   赵泽瑜嘴角抽了下,感觉自己审讯的方式当真是几百年如一日,不过?好用就行。   陈忠执显然?不想死在这儿,慌张无比:“你想要什么?”   “自然?是交代?你如何投敌叛国同北原里应外?合的。”   “你这是污蔑,我没有背叛大启!”   “赵泽瑜”牙关紧咬,拧着陈忠执的头让他看这满地?尸首:“你没有背叛大启?那么为何阿若那能带领两?万北原人在连元城从天而降,而默苏城到现在都未有讯音?你看看这满地?将士,你怎敢踏着这几千白?骨说你没有背叛大启?默苏城中八千定北军生?死不明,你也敢说你没有背叛?”   陈忠执毫不服气道:“我那是用计将阿若那他们骗入城中,介时只要关闭城门,她就是瓮中之鳖。我还要问问你呢,那八千人根本不听?我这个主将调派,不然?我何至于出此?下策?我可看见了,你方才就是故意放走阿若那的,该做出一个解释的是你吧。”   “赵泽瑜”眼中似有鬼火:“你将那八千士兵都杀了?”   陈忠执大惊:“你不要胡说,我不过?是下了些蒙汗药罢了,可没杀他们,你不要栽赃我。”   “与虎谋皮的蠢货。”“赵泽瑜”手下刀柄一转,陈忠执的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暴突,根本不能相信自己就这么死在了他的刀下。   可惜,他不知?道,“赵泽瑜”和暗影办事之时,刀下从来不留活人。   秦老将军示意手下的兵将陈忠执的尸体收敛了,毕竟是长公主的儿子,还是要给送回去的,随后他道:“陈忠执所说应当是真的。”   “赵泽瑜”颔首:“他没那个胆子撒谎,他放阿若那入境,想趁我们应对不足同她激战落入下风时带领那三千人杀出来抢功,届时将阿若那杀死又歼灭两?万人,他足可以?凭着这个向父皇邀功,分走我手上的兵权。”   “那元帅你觉得默苏城八千人还能幸存吗?”   “赵泽瑜”长舒了一口气:“幸亏这蠢货还没有杀人的胆子,如若只是蒙汗药,城门又闭锁了的话,我留的那两?个副将应当能够很快化解。但无人守城,北原军又集中兵力攻城的话,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正在他们打算前往默苏城之时,有一小兵带着一个浑身鲜血的斥候:“元帅,默苏城来报。”   默苏城的士兵毕竟身体强健,有两?千左右的人不曾被药倒,被副将带领着先行去保护那些人事不知?的同袍还有控制城门守卫。   当时阿若那入城后着急赶路,便也没有特意去兵营招惹他们,只留下了五千人解决他们,自己则带着剩下两?万人直奔连元城、厢还镇。   而她没想到的是,没有主将指挥的定北军依旧悍勇,两?千人打得不剩五百,北原军也没能夺得默苏城的控制权,这时剩下六千的人却?要醒了,他们也只得向外?突围。   “元帅,现在城门已破,六千人正在死守,请元帅速速派兵支援。”   后面的事赵泽瑜看得便不是那么清楚了,好像有力量要将他拖出一样,他只记得漫天的血肉横飞,这一场仗最后的决战处在默苏,双方死伤都很惨烈,但还是没能留得下阿若那来。   他头重脚轻地?被扔了出来,这回却?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一睁开眼便被面前的大脸吓到了。   他急忙退,啊不,往后飘了一步,沉默了。   这张大脸,怎么说呢,长得还挺好看的,是他自己,看起来差不多三十来岁的自己。   这位“赵泽瑜”手中刀刃向前一送,赵泽瑜连忙向一边闪去,刀穿过?了他的身体一点感觉也没有,却?听?到了一声?刀枪入肉的声?响。   他转过?头去,愣在了当场,他对面的竟然?是阿若那。   很快他也知?道为何他这一次没有进入到“赵泽瑜”的身体中了,他只看了一眼就又被一股极强的吸力转了出去,只隐约看见了“赵泽瑜”的口型,说得应当是:“你我本该惺惺相惜,奈何各有立场,一路走好。”   阿若那走没走好赵泽瑜不知?道,反正他是像被一阵狂风吹过?似的,猛地?一个激灵脑袋撞到墙壁,醒了。   他心脏砰砰乱跳,眼冒金星,大口喘气,眼前一片黑雾半天才缓过?劲来。   这梦做得是越来越投入了,赵泽瑜身上被汗浸湿了,湿哒哒的难受极了,手缺哆哆嗦嗦的半天才把被子掀开,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都快赶上梦里受伤的时候了。   勉强把自己挪到地?上,灌了几口凉水心跳才慢慢平复,赵泽瑜长舒了一口气,感觉似乎没有上一次那么难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次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太大的事抑或是他开始适应了。   可这次梦到的内容实在是让他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简直是惨绝人寰的地?步。   他说为何那位北燕高手为何天天盯着他比盯自己老婆还上心呢,看来要不是他哥给他安排那六个高手,他这小命早就不知?道丢了多少次了。   这可是生?死大仇啊,要他是阿若那,也得琢磨着把赵泽瑜这人先弄死。   也难怪他哥当时那么大反应,估摸着他哥那么聪明,早就看出什么来了。   一想起当时的豪言壮语,赵泽瑜尴尬得想一头撞死。还什么打入北燕虚与委蛇,赵泽瑜觉得倘若有那个把阿若那弄到大启的机会,是定然?要先下手为强的。   无关什么个人憎恶,只关乎立场。   毕竟只有同类才能嗅到同类的诡谲与莫测,他们都出身高贵又卑贱,遭受过?最无情的虐待,也早就磨灭了心中一些多余的东西。   不同的是他拥有兄长,所以?他愿意为此?收敛自己的指爪,只为了等着有一日兄长能够擎起这片天。到那时他将卸下一切负担,逍遥自在,再不必受过?往所有苦厄侵扰。   可是阿若那没有,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赵泽瑜才更欣赏也更忌惮她。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和梦里的那个自己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除了一点:她在奋力求生?,可是那个自己求的是一死。   对于他们而言,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做太多事了,所以?赵泽瑜选择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当然?,赵泽瑜觉得按照现在的情形,更有可能的是对方不会给自己一丝机会,不由得唏嘘起来:看看,梦里还能势均力敌,这现在人家都当上女?君叱咤风云正试图南下一统呢,自己还在这儿玩过?家家。人比人,真比不了啊。   乘风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家殿下一脸惆怅地?坐在那儿参禅,那失魂落魄的活像个被仙女?抛弃的凡夫俗子,不由得伸手晃了晃:“殿下,您没事吧。”   赵泽瑜幽幽地?道:“我发现一个事情,十万火急。”   乘风立刻紧张了起来,心中迅速盘算着是皇帝又找殿下麻烦了还是秦王那边出什么事了。   就听?赵泽瑜假哭道:“我真的好废啊。”   乘风一颗心落回胸腔差点跑岔道,顺嘴道:“您不一直这样吗?”   到很久以?后众人仍不知?道那初夏的某一天中安王府的惨叫声?是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作者,你出来,我咋觉得你给阿若那安排的才是大女主剧本,说好的我是大男主呢?   作者菌:emmmm,不冲突啊,其实我觉得你现在还挺萌的,等后面你想萌都没机会了,还是好好珍惜这几章吧   小瑜:你不要转移话题,我要威风凛凛,可爱和妖孽想比不值一提你懂吗?   作者菌:妖孽不是已经给大瑜了吗,你俩不是一样吗?或者说我可以临时给你加一个妖娆的属性?就差一个字也差不多   小瑜:哥!有混蛋欺负我! 第143章 时不我待   再怎么样赵泽瑜也没办法一夜之间把自己吃成个胖子——他有的那?点记忆毕竟只是零零散散, 他能学?来几分形,神却得有积年的底子,急不?来。   他这时候是真恨不?得有那?话本?中腾云吐雾的神仙妖魔的醍醐灌顶之法, 把那?些他无法尽读的书都灌到?脑子里。   人也很奇怪, 无知的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 十分无畏、坐井观天, 真当自己是盘菜;可一旦见识到?了天高海阔,又会生出一种天地浩渺而自己不?过芥子微末、随波逐流已是艰难又何谈兴风作浪之感。   这两年来跟着赵泽瑾, 虽有波折, 但二?人谋划之事基本?按部就班, 纵然他再如何清醒,也难免生出一点自得之心,仿佛他心中那?一天手到?擒来一样。   然而这一场梦却及时地将他这一点侥幸与自大之心活生生抽醒了。   从梦中知道得越多,这些行事有违常理之人的所作所为几乎是愈发明朗。   回首望去, 赵泽瑜几乎被这一路上无数不?曾浮出水面的刀光剑影与暗中交锋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简直是无知无觉地从刀尖上走?过一遭, 又穿过尽是毒蛇的毒蛇谷,浑然不?觉还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算无遗策,在当世中必定算一个人物。   皇帝两年前那?一夜骤然来访想来便是第?一道鬼门关,那?一道掩盖不?住的杀意?起码证明了皇帝那?时候应当是刚刚想起了什?么。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皇帝想起来的必然不?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场景, 但估摸着应当也没有什?么拔刀相见的场景, 不?然他的脑袋现在就不?能好端端地待在脖子上了。   现在想来, 皇帝对他一直有诸多试探, 发现他是真的什?么都没印象才没要了他的小?命。   还有阿若那?对他几次势在必得的下手。   若是没有兄长一直以来或明或暗的保驾护航,赵泽瑜觉得自己就像是掉入狼群中的小?绵羊,早被群狼分食了。   之前的时候尚且只有一点隐隐约约的感觉,现在他心中的紧迫感则让他无比渴望力量。   和梦中的时间对比能看出来, 他哥在一些方面已经在加快布置了。   可大启纵然分出了一个南祁,不?像祖上那?般北及冰原、南及大理,可到?底也是有着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实在是太过庞大。   就算是朝廷清明的时候也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是像现在这样表面上歌舞升平,实际上千疮百孔,将发臭的脓液掩盖在皮囊之下。   想到?北方那?颇有一番动乱之象的预兆,赵泽瑜眼皮子跳了起来。   在梦中看过那?个自己和阿若那?交战,便知她是一个无比聪敏又胆大之人,而且她无牵无挂,虽崇尚中原文化却从不?被其束缚,现在的自己与其对上简直就是不?远万里去给人送上一点塞牙缝的肉。   赵泽瑜翻来覆去,也不?过是满脑子的时不?我待。   京郊,任老放下锄头,去地里摘了个凉瓜,对着走?过来的赵泽瑜道:“看你那?火气,年轻人,吃个瓜静静心。你小?子,还不?过来搭把手,指望着我老头子自己切瓜吗?”   赵泽瑜接过刀一刀下去莫名感觉这瓜可能就是碰见阿若那?自己脑袋的写?照,更?是看着这绿油油的瓜皮更?加烦躁了起来。   可他又不?能说这种这么惊世骇俗的事,连被问到?为何烦躁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一个人在心里轰轰烈烈地烦躁。   他不?说,任老也不?问,看着赵泽瑜几次险而又险地把刀从自己指甲旁划过去也不?吱声,只是神情生动专注,似乎生怕在西瓜里吃到?自己徒弟的指甲片似的。   所幸,虽然魂不?守舍,赵泽瑜好歹也是个习武中人,倒是也干不?出那?等自切指头的事来。   他切完后又坐在那?儿忧郁,任老自己拿起一块瓜道:“你功夫似乎又有进境。”   这话倒不?错,那?个六道心法赵泽瑜虽然只是在梦里死?记硬背地记下来了其运行脉络,可是真正尝试的时候他一点点试着,竟然也顺了下来,而且似乎并不?是像第?一种梦里那?般横冲直撞、动荡又平衡,反而像是昨日梦中的那?般平和许多。   六道心法果真是不?凡,只这一年,他便感觉自己内力的进境敌得过从前三年了,只是还差得远。按照梦里的阿若那?水准来说,他怎么着也得再练个五六年才能勉强拖住她。   真的,倘若他事先知道自己同阿若那?有这样的渊源,他从前练功绝对不?会偷懒。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老师,若是有一个人或一件事,您不?得不?面对,但想要打败这个人或是做成这件事难如登天,那?该怎么办?”   任老沉吟了片刻,没有问这个人这件事是什?么,而是反问道:“你能够逃避吗?”   赵泽瑜摇头,他和阿若那?这般相似,却是冥冥中的宿敌,逃不?掉的。   “那?你如若畏缩不?前能躲得过去吗?”   赵泽瑜又是摇头,却有些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那?你这般烦躁,自己便能一夜之间强大到?他人无可匹敌的地步吗?”   赵泽瑜摇头,却站了起来,虽然还是无法做到?毫无挂碍,但周身那?种颓败又烦乱的感觉却是褪下了不?少?。   任老拍拍他的肩膀:“你是龙子凤孙,又有能着眼四方、力挽山河的智慧才华,”看着赵泽瑜瞪圆了的眼睛,任老笑着摸摸他的头,“虽然老头子我没和你说过,但你也应该知道,我一生傲气无比,所收之徒自然也要天下无双。”   “去吧,这天下终究要交到?你们这一代人手中,这翻山倒海、风云变幻之事自然也事事都离不?开你们。那?些悬崖峭壁,或许等你爬上去了才知道自己也是能够做到?的,武力永远代替不?了智慧,而智慧却也并非多读书便能得到?。”   不?得不?说,任老这一番话当真是一扫赵泽瑜心中的郁气软弱,让他虽不?至于兴高采烈,却也是行走?如风,想来是要回去做什?么准备。   直到?赵泽瑜走?了,任老那?些笃定从容才淡了下来化为一丝丝的担忧。   赵泽瑾曾对他说过,将来南祁他自有把握。如今赵泽瑾在江南将要掀起一场大动乱,但既然小?瑜已经成功地把洛振远弄了过去,那?么江南动乱便不?足以为惧了。   剩下的那?也就只有北燕了。   年轻人既需要鞭策也需要鼓励,方才赵泽瑜来时简直是要颓丧得就此没落的模样,他便也只能说些话让赵泽瑜重拾信心。   一场仗,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打胜,总想着我不?行,我比地方差得太多了,那?么本?就劣势的局面又怎能反败为胜呢?   可的确太难了,阿若那?比赵泽瑜大了十多岁,这便是压在赵泽瑜头上让他喘不?过来气之处,但凡能多给一些时间让他成长起来,都不?至于这般狼狈。   都是不?世之才,十年之差便已然致命了,否则怎会有生不?逢时一说呢?   可毫无疑问,阿若那?这样的霸道之人,又如何能容忍得了大启准备好一切的时候?   举凡成大事者,必不?得瞻前顾后,而这成事者中自然也分稳妥和孤注一掷的。很显然,阿若那?便是那?个孤注一掷的,大抵也与她的成长有关。   倘若她事事都等到?万事俱备才肯动手,那?么她的坟头草想必得有三米高了。她时时于绝境之中劈开一条路,如今自也不?会犹豫,哪怕北燕应当也未曾作好和大启一战的准备。   但战火,想必是要燃起来了。   倘若赵泽瑜是个善良却不?聪敏的孩子,任老可以心安理得地不?让他参与到?这些纷争之中,甚至提前布置好退路;   倘若赵泽瑜是个寻常大臣或是布衣家的才子,那?么及时入朝为官,这洪流的中心处也尚可退避三舍;   可偏偏他是皇子,现在已封郡王,已然在朝中扎根,已然被北燕所注意?到?,便再也抽身不?得,唯有一战,而去路茫茫。   任老一生桀骜,偏偏到?晚年收了这么个对心思也孝顺的小?徒弟,竟也生出了些许退缩之心,想安安稳稳地护持他起码到?他真正成人羽翼丰满,可生来的星宿又有谁能掩盖他的光辉呢?   他虽是未曾想到?自己的小?徒弟会去边关作战,只是在想若是开战,赵泽瑜必会从中调动补给,经世济民,自然也是阿若那?的眼中钉,也说不?准会因主战让皇帝也恼怒无比,招来祸患。   而今他便也只能希望自己的小?徒弟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罢。   赵泽瑜回府冷静了一番,也知道老师是因为怕他丧失斗志没了心气才那?般对自己说的,可有些话说得也未尝不?对。   他因着知道现在的自己和梦中的自己差距有多大,便也知道和梦中的自己势均力敌的阿若那?能甩自己甩八条街,故而生出了无限惶恐,反而没有了之前的勇气。   可梦中的自己也是自己,他将来能达到?的水准现在努力便也不?至于完全触碰不?到?,一个人无论再如何生变总有一些本?质的东西是长存的。   这样想着,他浑身的气质又平和了下来,逼着自己耐心地一点点充实,而非望洋兴叹囫囵吞枣,磨了十多日简直将整个人都磨出了一身淡雅出尘、不?问俗事的佛性,披上袈裟仿佛就能立刻出去讲经一样。   终于,江南那?边传信回来称一切都安顿好了,秦王和定国公即日返回,赵泽瑜也算的是放下心来,终于绽开了这些天来唯一一个笑容,破了他身上的禅意?。   可既然有句话叫做乐极生悲,便是有它的意?义在的,赵泽瑜不?知怎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不?自觉地抬眼望了下天空,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北方边境,忽地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了望兵站在楼上眺望,地平线处,黑压压的一片。片刻后,守兵声嘶力竭地喊着“敌袭”,急忙将城门关上,擂起了战鼓。   阴云密布,仿佛在昭示着什?么变故的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老师你不爱我了,表面上说人家是不世之才,私下里就觉得阿若那比我出息多了是不是   任老:照现在你们的年龄差,的确是这样滴   小瑜:连哄都不哄我了   任老:老师我说的是实话呀 第144章 皇帝头一次按我心思来的   秦王的折子?先人一?步, 快马加鞭送回来呈给皇帝,皇帝尚未来得及高兴,边关八百里加急便?已经呈递到了皇帝面前?。   按照军报上所言时间, 五日前?, 阿若那带领十?万兵马直压欣潼关, 守城将军率领众将士抵抗, 但阿若那以投石机、火油以及北燕军队的尸体?开路,破关而入, 八千北原军尽数殉国却也只坚持了不到半天。   但所幸因为有这半天, 欣潼关向其他几大重城以及中军传信已到, 秦老将军与郑将军紧急抽调精兵三万,往欣潼关去。   朝野震动?,人心惶惶,赵泽瑜入宫时第二道军报已至。   仅仅一?天北方接连被北原攻下四城, 欣潼关军备已然是较为精良的了,向内的小城守城士兵多不过两千, 对于阿若那来说自然像是砍瓜切菜一?样。   而第五城没有被人攻下还是因为秦老将军与郑将军率军及时赶到,最终在永平城死守苦撑,如?今战况未知。   皇帝可能是因为有前?世北境防线被大破过的经历,所以竟然不十?分慌张, 在这种满朝文武生怕北原军一?路打到京城里砍了他们脑袋的慌乱之中, 竟然显示出一?种格外?的镇静, 显得倒还真像是一?个处乱不惊的皇上了。   赵泽瑜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眼睛, 不然他怕掩饰不住眼中的大不敬之意。   比起悲哀来,他更感觉出一?种怒意与不甘来。将士们在边关风吹日晒、天寒地冻、家人离散、马革裹尸为的也不是这个皇帝,道不同不相为谋,皇帝体?会不到也没什?么好悲哀的。   可赵泽瑜刚刚在梦里经历过一?场战役, 小镇外?堆满了尸体?,而生者来不及缅怀便?要奔赴下一?个地方驱逐敌人,亦有可能是在向死亡奔赴。   陛下呀,你何德何能,坐在这个位子?上,自己?做不到收拢军心便?裁剪定?北军,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漠然地等待着他们用一?个个血肉之躯填上你在京中安枕无忧、猜忌成性、意图不老不死的欲念?   凭什?么?   这世间月亏则盈月满则溢,而王朝更迭都自有因果报应,更何况是个人的区区皇位?说到底不过是成王败寇,有能者居之罢了。   既然皇帝自诩为天子?,顺应天时,那么有一?日,待他们夺了所谓天时,想来自然也是正统,顺应天道,不也是这个理?   那份军报是连夜送抵京城的,虽然说皇帝早在前?两世都经历过两次了,反正最后都会有赵泽瑾和赵泽瑜打回去,不必着急,但他都被吵醒了,也算是个急事,索性诸位爱卿便?陪他一?起,也算是他们为大启疆土尽一?份力了。   就?这般大臣们不到三更一?个个都被金吾卫登门喊了起来,顺道一?路送到了皇宫大殿,听着八百里加急才骤然被惊得彻底醒了。   而赵泽瑜则是由乘风来找,在屋中又?忙活了些许时候才不慌不忙地换上了衣袍过来的。   赵泽瑜一?眼扫过去,不经意地和少部分人对上了视线,这些人虽然看起来一?样惊慌,但那惊慌不达眼底,微微对赵泽瑜点了下头。   显然他们也和赵泽瑜一?样,提前?了一?些接到了军中来信,而这些人也是赵泽瑾和赵泽瑜的班底中少有的知道这明面上关系愈发紧张的兄弟二人真正关系的心腹——赵泽瑾离京,那么这些人便?尽数听赵泽瑜之令。   皇帝看见赵泽瑜过来了,连那第二封军报所说的大启被连下四城都挡不住皇帝心中的轻松——第一?世赵泽瑜在外?征战十?年,虽然最后大逆不道地带着南祁攻入京城,可在那之前?朝廷没有因为北原犯过愁;而第二世那般危急,整个北疆防线几乎被打穿,可到底赵泽瑾和赵泽瑜也轻松地将防线推了回去。   可见这一?次着实不怎么危急,不过四城而已,实在无需大惊小怪,失了帝王气度。   赵泽瑜对皇帝行了个礼便?站到一?旁去了,一?方面是贴合一?下为国担忧的神色,另一?方面也是在考虑用什?么样的理由让皇帝毫无怀疑地把?自己?派到北疆去。   他这梦做得东一?块西一?块,自己?都没捋明白自己?在梦里是怎么去的边疆,又?都干了点什?么,反正按照他对自己?的理解和上下推断,堪称逆贼的事情是必定?没少干,谁知道皇帝知道什?么又?记得什?么,少说少错。   但说真的,他有点怀疑就?自己?在梦里那找死的模样,真的没给皇帝留下点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象吗?   他正在盘算着怎么样能试探一?下还不踩中皇帝的尾巴,省得招来杀身之祸,皇帝便?道:“泽瑜,定?北军中无帅,你便?收拾一?番,去为大启将四座城池夺回罢。”   这一?刻,赵泽瑜头一?次和朝中众臣共同达成了一?个极为相似的神情,叫做不可思议。   安王赵泽瑜,为宫女所生,至今陛下不曾有所追加封号。他自幼声?名不显,在一?众皇子?中课业亦是垫底。后来似乎被皇长子?秦王带回教养,只是似乎所教不多,行踪更是成谜,几乎消失在皇宫大内之中,亦不见其有何作为。年十?四,封安王,于圣朝节任主礼官,初露锋芒,而后修建和宁街,于民间声?望见长。而后在朝中多得陛下称赞,参与数桩大事决策,同秦王陌路,羽翼渐丰。   总之,这位在皇子?中算是比较新的秀,他虽然锋芒四射,非是池中之物,但,但他怎么着也和元帅这种事搭不上边吧?   这可并非将皇子?封个将军扔入军中让大帅老将看着混点军功就?可以的事,当初因为定?北军元帅这个事吵了多长时间,连洛振远洛元帅都说自己?没有合适的继任人选,这位仅仅年十?六的皇子?是去定?北军中指挥定?北军排好阵列往北燕的刀枪上撞吗?   还未等一?脸痴呆的赵泽瑜先例行公事地推拒一?番,谏议大夫们便?此起彼伏层出不穷地出了列,齐呼“不可,陛下三思啊”。   赵泽瑜:“……”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刨了这些清官们的坟了呢,赵泽瑜环视一?周发现其他大臣多少面上都有点尴尬之色。   他也正想意思一?下也来点尴尬的神情,但看这些位忠臣清官们痛心疾首、正义凛然地没完没了地劝谏诸如?“陛下,不可以将边疆军务当作儿戏啊”,“陛下,安王不堪为帅,请陛下收回成命”,他觉得现在意思一?下实在是太不给这些人面子?了。   而且,他正愁怎样在推拒之后还能毫无疑问地拿到元帅的位置,还得多谢这些位名声?全靠参倒了多少显贵的清流大人们这般爱戴他,这不机会就?来了吗?   皇帝本?身就?不是个广开言路、虚心求教的性子?,这些年还留着这些谏官在朝上蹦跶碍他的眼,都是为了名声?,实际上早就?恨不得把?这些天天之乎者也掉书袋大惊小怪连皇帝都敢参真碰到事屁用没有的酸儒们连成串拖出去斩了。   这会儿他懒得看这些人哭天抢地,便?将目光挪到了赵泽瑜身上。   赵泽瑜一?开始是茫然不可置信的样子?,正迷茫着没料到这些位噼里啪啦地就?开始说他不合适说他不堪大用。   皇帝满意地看着赵泽瑜脸色越来越差,怒火上涌。再如?何赵泽瑜也是皇室的人,何时轮得到这些臣子?非议妄议了?   皇帝在意自己?的名声?,也知道赵泽瑜现在是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新兵蛋子?,除了他没人知道这小子?的带兵才能,也便?没办法?让这些质疑他质疑的老匹夫们闭嘴。   不过他为了名声?反驳不了,赵泽瑜却可以。少年心性,纵然他没带过兵,被这群人一?顶又?一?顶的帽子?扣上,估计也忍不了。   果然便?见到赵泽瑜的脸上若有似无地挂上了一?丝冷笑?,拍了两下手:“诸位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啊。”   “本?王见诸位说得这般开心,不知诸位对我军如?何退敌有何良策吗?”   那些谏官当即道:“在其位谋其事,这退敌乃是军中之人所谋之事,我等不便?参与,只能费心助圣上选出合适元帅方能将北燕驱逐。”   赵泽瑜点点头:“好一?个退敌只是军中之人所谋之事,可保卫大启乃是每一?个大启子?民应当应分之事,诸位既不承认自己?是大启子?民的话,本?王倒可助你们一?把?,去北境时将你们送出大启境外?可好?”   一?个白胡子?谏官哆嗦着道:“你怎可如?此强词夺理,安王殿下,你确然乃陛下皇子?,可说话竟不积几分德吗?我等忠心耿耿,绝无针对殿下之意,只为替陛下选出合适的元帅,怎由得你这般诋毁?”   看来这些位谏官今天是一?定?非要在这儿扬名立万了,赵泽瑜笑?道:“本?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规矩,一?群兵书都不曾读过的文官竟然对战事指手画脚,父皇的理由都尚且未曾说明尔等便?这般咄咄逼人。诸位难不成是觉得自己?竟然比父皇更加洞察战事吗?”   皇帝也知道赵泽瑜这是面子?被折了拿他做靠山,不过也并不介意,皇室的尊严也确然为一?体?,赵泽瑜愿意出战也免得自己?操心了。   赵泽瑜懒得和这群谏官再纠缠下去,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自知资质浅薄,难以服众,但为大启之心却丝毫不敢差。儿臣请命出战,愿立下军令状,三个月内必定?夺回四城,请父皇允准。”   皇帝一?挑眉:“好,你既有此志气,朕便?答应你,只是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你要想好朝堂上说的话,耍不得赖。”   赵泽瑜下颌微抬,凛然有傲气,“儿臣虽不才却也是堂堂男儿,自然不会食言。只是,儿臣既已表明决心甚至立下军令状,那么诸位大人,是否也该做出个表态来?”   那些谏官面面相觑,而后便?道:“安王想要我等做出何等表态来?”   赵泽瑜爽朗一?笑?:“好说,各位既然对军防一?窍不通,又?不懂得不要在不属于自己?的职权范围与才能储备的事情上越俎代庖,我便?免不得要稳住为要个彩头了,否则本?王这军令状岂不是也太不值当些了?”   “我要诸位的半数家产,作为我大启定?北军的补给。”   当即诸位谏官群情激奋,实在是一?致认为这位安王太过飞扬跋扈。赵泽瑜凛然不惧:“我大启边关将士为守卫疆土抛头颅洒热血、毁家纾难尚且无所畏惧,诸位既在这京城之中享受安宁和平,荣华富贵,怎么,值此国难之际也不肯稍稍为大启尽一?份心力吗?”   反正此话一?出,这大殿中的人是都无差别地被带了一?下,觉得膝盖有些疼,可赵泽瑜也并未拖他们下水,单单针对谏官,倒也让他们这些平常总被参的官员心中有些舒坦。   皇帝听了倒觉得实在是不错,管它有多少,也能省下些国库银两,当即肯定?道:“这个主意好,各位爱卿,朕相信你们对大启的心,想来为定?北军出些力也是你们的心愿,朕便?满足你们这个心愿。”   谏官们:“……”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愿了? 第145章 我走了   赵泽瑜坑了?那?些大人一笔军费, 认为自己也是?实在?帮这些谏都谏不到正地方除了?一张令人心生怒火的?嘴什么用都没有的?大人们积了?德。   别看这些老东西动不动就死?谏死?谏的?,哪怕谏的?内容乃是?一盆不知沤了?多少年?月掺和了?多少狗屁不通的?废弃物?的?脏水,也难免要让人赞上一句其心可彰, 忠肝义胆。   实际上他们才是?朝中将分寸拿捏得最好的?老狐狸。   自古文臣武将要么被裹挟在?不同党派之间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做了?上面的?替罪羊, 要么不择手段登上那?高不可攀之处把持朝政, 将自己变成一株将根脉渗透在?皇天后土之中的?参天大树。   前者终日战战兢兢, 诚惶诚恐,只能做随波逐流朝不保夕的?蝼蚁, 除非攀上某个高枝将自己身家性命一并奉上得到庇护;后者位高权重, 风必摧之, 终日受风吹雨打、雷霆暴虐,受皇帝深重忌惮,掌控万千性命之时自己也一直不能行差踏错。   唯有谏官,每朝皇帝为了?展现自己乃是?一位广开言路明辨是?非虚心纳谏的?明君, 哪怕恨得咬牙切齿也得设若干谏官。   通常来说,谏官只要不是?生于帝王暴虐昏庸的?时候, 是?没什么太大的?生命危险的?。   他们不掌实权,不拉帮结派,不参与党争,唯一的?爱好就是?参人, 今日参这位大人用度奢华, 明日参那?位大人行为不雅, 通常都不是?什么大事;或者说今日跟着风向把这一脉的?大人参倒, 明日再顺应时势将另一脉的?大人参倒,只要参得均匀些,不去招惹那?等招惹不起?的?人便也不会有人真的?跟他们计较。   本朝的?许多谏官则是?非常聪慧,昔年?秦王被诬陷入诏狱之时见秦王一脉大事不妙, 便各个牙关死?咬,誓不言一字一句;后来皇帝封洛振远为定国?公却夺了?他元帅之衔,他们瞧出皇帝铁了?心地要收回兵权,明知如此一来边关会危险很多仍是?装聋作哑不置一词。   如今皇帝要派赵泽瑜前往边关接任元帅一职,他们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文武百官都不可能同意?的?事情,因而安王是?必定当不成这个元帅的?,那?么便不如让他们拿来做个功绩,日后史书上亦可记上一笔谏官某某于北燕侵犯边境时死?谏陛下,终令元帅一职得以保下,避免了?定北军因纸上谈兵的?安王而大败。   赵泽瑜拎着圣旨挑了?挑眉,心道:等以后就让兄长把这些明哲保身又唯恐天下不乱的?老东西撤了?,换点?能办实事的?人来。   也幸好有他们横插一杠,否则真让那?些文臣武将有理有据地来上一遭,他接任统帅便困难了?。   他如今并不像梦中那?样积威深重,若是?只以皇子和将军的?身份入定北军,难免他们不听调派,怀疑一起?,徒劳内耗。   但有了?元帅之位,军令如山,届时即使他们不服,也必得要按照他的?指令行事,这便好办了?。   在?军中,能建立威望的?最好方式便是?一场胜利的?战役。   他常舒了?一口气,感觉这湿气深重的?空气中似乎已然染上了?北方那?常年?冷冽又带着血气的?味道。   他分明还未上过战场,却有一种?激动与熟稔之感流遍了?骨血。   他心中默念道:“是?你吗?”那?个时常出现在?我梦中的?……另一个我?你就是?我吗?是?你将那?种?超过常人的?敏锐与直觉给我的?吗?   赵泽瑜心中一直有一个隐忧,他有些惧怕于变成梦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心中常怀愤懑暴虐,故而虽承认梦中的?自己强大,却始终不肯正视,不敢有分毫相近,直到现在?。   他感觉自己像是?要见到老朋友了?一般,甚至北疆的?布防与北燕的?地形在?他脑海中化为了?棋盘,而那?泾渭分明的?两方便像是?楚河汉界分开按照自己心意?与规则对峙的?两方。   而今,北燕的?卒子已然跨过了?楚河汉界,为首的?是?他们的?帅,北燕的?女君。   而兄长将是?这大启的?帅,于京城之中周旋调度,自己将成为牵制住帅的?相、士、马、炮、车中的?任何一个,端看是?自己能将军还是?阿若那?能够蚕食大启。   他人虽在?京中,这两年?北境的?布坊和在?北燕的?暗探却经手不知凡几,以至于赵泽瑜说不清他的?这份熟稔和水到渠成到底是?因为这两年?的?努力还是?来自于梦中的?那?个自己,抑或是?,这份指点?江山的?才能根扎于赵泽瑜的?魂魄中,不论是?哪一个。   属于一个从军之人才有的?战意?从他的?心中燃起?,赵泽瑜有一种?预感,此一去,经年?困惑经年?担忧便俱将迎来终局。   边关战事拖不得,此去北上赵泽瑜没打算带步兵,却是?打算挑上一些骑兵。   毕竟欣潼关八千将士牺牲,阿若那?重兵压境,秦老将军他们就算死?守必定伤亡也不小。就算是?并不是?那?么优质的?兵力,北境也是?需要的?。   他没有时间一个个挑选小兵,却打算挑上几个信得过的?小将,由他们替自己管束这些在?京城中不知是?否磨灭了?志气与体魄的?兵。   但在?这之前,他默了?下,先是?悄无声息地去了?秦王府。   赵泽瑾不在?府中,景曦得知消息自然是?慢了?许多,见他过来便有些焦急地问道:“一夜之间连失四城,朝廷可商议出了?何等应对方法?”   赵泽瑜微微避开了?景曦的?目光:“嫂嫂,你先别急,”他有些迟疑,最终还是?道:“是?我,陛下命我为定北军元帅,夺回大启疆土。”   屋中一时十?分安静,良久,赵泽瑜都忍不住想要去看她的?神情时,景曦道:“你可有计划?”   赵泽瑜一愣,抬起?头来,景曦的?眼中有些许担忧、羡慕,还有许多期盼,他喉咙滚了?两下:“北燕人强马壮,自从阿若那?上位后,对军队管控更是?十?分严厉,他们除了?老弱妇孺,几乎全?都能够参军,从人数上定北军没法比。但我相信秦老将军和郑将军必定能撑住这几日。”   大启北疆、西北、东海、南方皆有一大军,供给起?来已是?不易,还有各地驻军等,哪一个都不是?能够轻易调动的?。   “我打算向陛下请示在?禁卫军中调五千人随我前往北方,但不能更多了?。在?正面作战之时没有别的?战术,只能硬顶,拼勇气、拼毅力、拼装备。起?码要先顶住正面,永平城并非是?一座孤城,北燕军他们的?粮草也未必够,拖时间,拖到他们疲惫不堪之时。”   赵泽瑜用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简单的?永平周边地形图:“我去之后,第一战必得要胜,有了?士气才能扫空战败的?颓靡,激发?定北军的?悍勇。这里我知道有一条十?分隐秘的?山路,到那?里之后,看实际情况,或是?从此路走前后夹击或是?劫了?他们的?辎重。”   他眉目之间自有一种?自信:“第一战是?最困难的?,只要第一战能胜,我便必定能拦住阿若那?。”   随着他的?讲述,景曦的?眉头渐渐舒展,只说了?一句:“好。”   代表着她作为曾经的?定北军中人对赵泽瑜的?认可。   战事紧急,赵泽瑜便起?身要走,景曦没有说什么等赵泽瑾回来再走的?话,他们都知道战场瞬息万变,容不下儿女情长。   走到门口,赵泽瑜才听到景曦说道:“注意?安全?,你获胜归来之日,记得来这里,我们给你接风洗尘。”   想必在?家中等待战场上亲人的?人,心中所?念不是?如何建功立业,而只是?简单的?“平安归来”四字吧。   任老听他讲过后亦是?无甚多言,毕生经验已然传授给赵泽瑜不少,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弟终归是?要出去闯一番的?,所?有嘱托到最后其实也不过是?一句:“战场凶险,千万小心。”   如此,赵泽瑜到午间过后才去了?募兵处。之前他已将募兵事宜交给了?一定要跟着他的?乘风,对外?只说其想要参军赚取功名,因着其乃是?金吾卫,便给了?几分面子,叫他不必从小兵做起?。   至于信不信,那?便随旁人怎么想了?。   但令赵泽瑜意?外?的?是?,想要自荐为他麾下小将的?竟还有一个熟人。   该熟人一见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赵泽瑜几乎觉得自己能看到他的?尾巴似乎疯狂地摇晃了?起?来,不禁有些头疼.   正是?当时赵泽瑜任主礼官时的?少礼官之一,薛子言。而他对此人印象格外?深刻的?便是?他这张乌鸦嘴,赵泽瑜曾一度认为他应当叫薛不言。   赵泽瑜看了?他一眼,随后道:“今日考校有三,一为武艺,二为兵法,三为军纪,需得全?部过关才可成为副将。”他停了?一下,随后道:“若是?为家中独子者,慎重考虑。”   他意?有所?指,指的?便是?薛子言,他是?家中独子,从小千娇百宠地长大,于他而言,不需要走这么一条危险的?路。   薛子言这傻蛋却完全?没领会到他的?意?思?,“考虑过了?,家父已经同意?了?。”   赵泽瑜便也没继续说什么,这禁卫军中虽然不乏尸位素餐者,到底也有凭本事上来的?,眼见如今北方形势这般严峻,那?些官宦子弟绝大多数自是?不肯做这等几乎是?送命的?差事的?,来的?也大多都是?平民出身的?。   这些人在?禁卫军中要想脱颖而出,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赵泽瑜虽还未看,便已估摸着薛子言大抵是?无法通过那?三项考核了?。   然而事实证明,赵泽瑜确然估计有所?偏差,最终他选出了?三个副将,其中之一便是?薛子言,可见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们是?连夜离开京城北上的?,走之前,赵泽瑜回头望了?眼,这里是?他十?多年?间被困住的?地方亦是?他赖以生存的?地方,这般一走,怕是?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可惜没能在?走前见到兄长一面。   第二日,城门刚刚开启之时,有一人骑着马风驰电掣地向着城门处飞奔过来,到了?近前才猛然一勒缰绳,向守城士兵亮出了?一块腰牌。   守城士兵吓得一下子将略带散漫的?身姿调整了?一下,急忙半跪道:“参见秦王殿下。”   赵泽瑾匆匆说了?句“起?来”便向着城内飞驰而去,只可惜,终归是?晚了?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坏银,干什么不让我和我哥见一面   作者菌:人生嘛就是这么猝不及防,遗憾多多,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感谢在2022-04-04 11:51:08~2022-04-04 20:3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点水、潮游 20瓶;叶乔生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北上   人的一生中大概有许多这样的时候, 当时可能只?道是寻常,待多年后再?度想?起,却恍如隔世, 却也仍历历在?目。   对于此去北疆之人大抵也是如此, 回首望京城的一眼于他们而言有的是人生中最后一次, 有的则是他们见证过一个时代的开端, 只?是现在?的他们心中也只?有那一点忐忑、一点血性与一点憧憬。   京城的禁卫军大多没怎么见过血,愿意并且敢于从禁卫军中脱出选择跟一个名不?见经传却空降定北军大帅的人起码是厌倦了这种日子?, 想?要去建功立业, 去闯荡一番。   他们未必对赵泽瑜有什么信心与希望, 但起码在?这段时间会听?赵泽瑜的话。   定北军磨合多年,他们初来乍到,又不?如定北军骁勇善战,自然是会被排挤的, 然而他们已从禁卫军中脱出,便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只?能希望这个主帅有些本事,自己也尽快适应北境,才能融入再?赚取功名。   而赵泽瑜并无任何根基,他带来的这五千人在?一段时间内也是他的依仗。   因此除非赵泽瑜太过不?堪, 这些人还是会听?从他的。   这一路快马加鞭但还是保证了基本的休息, 赵泽瑜不?知前方战事如何, 但他要保证自己带去的不?是伤疲之兵, 而是有一定作战能力,甚至能助永平城脱困的奇兵。   休息时,乘风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包包好的点心。   赵泽瑜打开一看, 倒是笑了,这是街边小?贩常常叫卖的一种糖,虽然显得过为?甜腻,但在?赵泽瑜十来岁口味偏甜的时候没少吃。   后来他能吃到的点心越来越酥软可口,这种显得十分劣质的糖块便渐渐淡出了他的视线。   赵泽瑜挑了一块放在?嘴里?,有些粘牙,他含糊不?清地?问:“怎么想?起来买它了?”   乘风在?一旁坐了下来:“我觉得您还记得它。”   赵泽瑜笑了起来,这小?子?倒是心细。   他们现在?同?吃同?住,如若乘风心疼他给他开小?灶拿的是肉食或者安王府上精心烹制的糕点,那么其他人看到了,难免心中有些不?舒服。   可这种糖块是寻常百姓也经常买的那种,让同?行?之人能感觉到亲近也免得赵泽瑜一下子?从锦衣玉食变成吃糠咽菜,难以适应。这种幼时喜爱的东西,即使时过境迁粗糙无比,也总是带着些旧日的怀念,让味蕾更能接受它一些。   赵泽瑜努力嚼了两下,将粘在?牙上的糖块弄了下来含着道:“你?跟着我出来,前几年在?金吾卫的资历都?白白没了,而且说不?准北境是什么情况,也说不?准我这个主帅什么水准,你?……”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也差不?多明了了,你?为?什么要选择跟着我去那样一个人间血狱之中去?   乘风也笑了,“我以为?您一直知道,我最初去金吾卫也是因为?您想?要收服冯青,也不?是我真?的想?得个功名什么的。”   赵泽瑜愣了一下,旋即笑骂他:“冯大人实际上没少教你?,还拿你?当半个学生来着,你?说这话也不?怕他揍你?。”   乘风狡谐地?笑了下:“跟冯大人我说的是等到我成了个什么将军,到时候他去外面一说某某将军都?给我当过下属,多有面子?。”   赵泽瑜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正经地?道:“我觉得冯大人没抽你?已经是仁慈了。”   “您可真?是料事如神,”乘风十分佩服,“不?仅如此,冯大人还中气十足地?让我滚,大概整个金吾卫的兄弟都?听?到了。”   赵泽瑜扶额,实在?是不?知道乘风这小?子?从哪儿学来的,脸皮这般厚。   他们在?这边席地?而坐,薛子?言瞄了好几眼,最终还是眼巴巴地?跑过来也坐在?他们面前了。   之前赵泽瑜做主礼官时,他们几个来见赵泽瑜,也见过几次乘风。   乘风拱手道:“薛公子?。”   薛子?言垮了脸:“你?可别这么叫我,都?出京城在?一个军中了,”他看了一眼四周,委屈道:“本来就有好多人说我是少爷了。”   赵泽瑜也知道怎么回事,人总是抱团的,这支队伍中平民?出身之人占了大多数,平日在?禁卫军之中估摸着也没少受气,对少爷公子?出身的自然中有不?满。   而薛子?言甚至之前都?不?在?禁卫军中谋事,被选进来当了副将也只?有当时前去进行?副将考校的人知道他的水平,普通的小?兵瞧着他细皮嫩肉的,自然也是心生蔑视,都?是人之常情。   乘风心道:这竟还像个孩子?,将来怎么帮着殿下建立威望?   虽说如此,但面上却未曾显露出来。   赵泽瑜倒是对他十分宽容:“怎么,委屈了?”   薛子?言想?了想?:“倒也不?是,可是我是通过您的考核被选进来的呀,凭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认定我是草包一个,全靠家中关系当上这个副将的啊?”   “那就让他们知道你?的能力,”赵泽瑜道,“用实力告诉他们他们的偏见是错误的,证明你?有这个当副将的能力。”   眼见这人欢欢喜喜地?走了,乘风嘴角没忍住抽了一下:“您倒是真?哄他。”   赵泽瑜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怎么,你?也想?被我哄?”   乘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别,我怕折寿。我是说您怎么想?的让这么个小?孩来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到时候是他帮您还是您照顾他?”   赵泽瑜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还说别人是小?孩,你?在?干什么?告状吗?”   “我说的是事实,您看他那娇滴滴的模样,不?就是被嚼了几下舌吗?到时候上了战场真?杀了人得吓成什么样?”   赵泽瑜饶有兴味:“我怎么听?出来好大的一股酸味?”   “殿下!”乘风也有些恼火,自己明明在?跟他说正事,这人一副吊儿郎当不?当回事的模样,还总打岔。   赵泽瑜有些无奈,还是道:“好了,我是按照实力来选的,当时所有来考校的人中,他排前三,就这么简单。”   “可您自己分明不?也是觉得他还是待在?京城中安安分分地?当他的大少爷好吗?”   “可我不?是他,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有去实现自己心愿的权利,而我不?应该因为?自己觉得为?他好就剥夺他的选择权。”   说完,他便站了起来,休息的时间已经到了。   乘风骑在?马上的时候一直在?想?这句话,却不?知为?何有一股酸楚在?心中蔓延。   边境,永平城。   永平城在?边关之中已然算得上地?处内陆了,人们都?是耕地?种田来维持生计,也将多余的粮食卖得便宜一些给定北军。   可这一日,先是许多向?南一路逃难的人在?定北军护送下进入永平城,他们身上都?带着战火与死亡的气息。   正人心惶惶之时,竟然又涌进来了许多难民?,都?是沿途那些城中之人,不?只?是永平城,其他城池大概也会有不?少难民?投奔。   而他们,已经算是幸运的能逃出来的人了,有更多人,恐怕已经埋葬在?炮火中了。   待到离永平城十分近的霍宁城也有人逃难而来时,许多人已经收拾好了细软准备万一北燕打到这里?便立刻逃难。   而这时,定北军终于有大军前来。   他们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一下子?就定住了永平城的心。永平城规模太小?,房屋不?够,新涌入的人便自动一起加急建造。   都?是生活在?边关的人,也没那么娇气,房子?能住就行?,速度便也很?快。   到这个时候了,百姓们也都?知道一旦定北军抵挡不?住,被北燕攻入,他们会有什么凄惨的后果,平日里?无论有多少小?心思和斤斤计较这会儿也都?收起来了。   又为?了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众人将自己的钱财粮食都?拿了出来,供定北军调配,而其他城池中,也在?源源不?断地?调来物资,完全是死守的姿态。   不?能再?退了。   这几日里?,阿若那接连发动了几次攻势,她就像是一点也不?心疼那些死去的北燕军一样,一批死了就换另一批,前赴后继地?冲上去,就是打算速战速决将永平城也拿下一样。   定北军固然是守城有城墙为?凭,战死的人数比起北燕军要少上不?少,可是城中的定北军不?过三万,又怎么耗得过北燕军呢?   城主府中的书房已经改成了作战商议处,现在?这里?却不?见秦老将军,只?见郑永晟郑将军。   当初赵泽瑾并未看错人,郑永晟来此后已然融入到了定北军中,并未出现那等皇帝希望看到的事情。   只?是现在?整个书房的气氛都?无比凝重。   “现在?秦老将军重伤,定北军伤亡已达将近一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老莫,你?冷静些,军报已经送往朝廷,会有支援的。”   那个叫老莫的将军“呸”了一声:“你?还指望着朝廷?他们不?来添堵就不?错了,都?多少年了,朝廷何尝对我们有过半分优待?再?有,就算他们来,老子?还不?稀罕呢,就京城里?那些少爷,来了也只?会吓得尿裤子?拖后腿吧。”   郑永晟凌厉地?扫了老莫一眼,“莫将军慎言。”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但我们的确要做好没有援军的准备,其他城池面前也有虎视眈眈的北燕军,不?能抽调免得出现另一个突破口,北燕军的消耗比我们大得多,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撑下去,撑到他们撑不?下去为?止。”   “再?有,我希望各位记住,大敌当前,倘若朝廷当真?派人来,只?要派的是帮手,我们便欢迎。不?要在?此时让我发现有哪位将军罔顾大局,将矛头?对向?内部。”   众人虽有些讪讪,但还是应是。   正此时,传令兵飞速地?跑了进来:“郑将军,北燕军又攻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唉,咱就是说,太受欢迎了,没办法,就是有人为我争风吃醋   乘风:黑脸.jpg 第147章 破局   如今定北军中?伤亡者多, 疲惫者亦是甚多。   这已经是他们撑过的?不知?第几轮进攻了,北燕的?军队尚可?轮流作战,可?定北军没?有?选择, 每一次都要全部顶上, 到现在全军已经是六七天都没?睡过一个稍稍安稳的?觉了。   人的?身体固然是一个越不过去?的?坎, 最可?怕的?是意志的?磨灭。   这些?定北军乃是最精锐的?一批, 也就代表着他们固然是最骁勇善战、意志最顽强的?那一批但同时他们也知?道没?有?援军、没?有?希望,这种情况下每一分体力的?消耗都是对意志的?消耗。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会生?出一种感觉:他们大概真的?会在这永平城中?全军覆没?, 他们死后, 北燕若是长驱直入, 当真还有?能抵挡得住他们的?人吗?   若是迟早要灭国,他们在这里苦苦支撑又有?何用?朝廷既用我等为兵,何以迟迟不肯援助?   他们在边关经年?风霜,本是保家卫国, 可?何以军粮供给、俸禄饷银如此吝啬?妻儿尚不知?能否温饱,人便要陨于此地, 孤儿寡母又当如何?   情绪是一种极为神奇的?东西,它具有?极强的?传染性。   当第一个因为思念担忧亲人的?士兵哭出声后,便已经注定了整个军营都将陷入这样一种情绪当中?。   他们不信任朝廷能够派兵襄助他们,自然更不相信朝廷能够抚慰好他们的?家人, 生?死之间?若有?鼓舞之力支撑, 那么人常常能够绝处逢生?;可?若是怨愤之力, 倘若不是对敌方的?怨愤, 那想来便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郑将军等人对他们的?怨愤自然也是有?所了解,可?又能如何,他们自己都心有?怨愤。他们身为定北军中?人的?职责让所有?人还能在这里支撑死守,可?他们身为一个普通人希望被别人理解, 最起码得到一份正常待遇的?心情却是无法抑制的?。   这一番又是从白日打到下午,天色已然有?些?暗沉,守城士兵已经是本能地向下推落滚石燃起火油,用枪将爬上来的?敌人捅下去?。   可?还是有?无数的?北燕军在前赴后继地爬上城墙,枪卷了,手抖了,定北军的?死伤人数在不断增长。   尸体堆积成山,到处都像是人间?炼狱一样,血气冲天,所有?人都像是困兽一样,徒劳挣扎于自己的?宿命之中?。   暮色四合,郑将军命各个将军分散于城楼各处免得天色暗淡之后普通士兵有?所疏漏。   忽的?,了望兵惊喜地喊道:“将军,敌军中?后方和帐中?有?火光,我们的?援军到了!”   郑将军拿起一支长筒的?了望镜,果然看见远处有?火光闪现,而且那火光越来越密集,几乎连成了一条长龙。   虽然说是不指望朝廷援军,可?当真来了郑永晟心中?的?大石骤然落下了,几乎是声嘶力竭地道:“援军来了,定北军的?将士们,我们没?有?被放弃,撑住了,永平城之围便能解了!”   他毕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秦老将军重伤的?这几日,他居中?调度,还要给其他将军支撑的?信念,自己却不能表现出任何焦躁,已然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如今绝处逢生?,也难免激动失态。   将士们几乎是凭空又生?出了神力一样,人在绝境之中?,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求生?的?意志便会如被长在峭壁中?的?种子一样,无论遭受何等压力都能破土而出。   这般又过了一刻钟,忽地北燕军前军中?生?出骚乱,有?许多北燕军竟然转头向着后军而去?,郑永晟捕捉到北燕军中?有?几个将官传令的?声音,急忙拉过身边会北燕话的?偏将。   那偏将听了片刻,十?分惊讶,有?些?不确定地对郑永晟道:“他们说的?是吉尔察部落、莫云河部落、图鲁部落的?勇士们,部落中?的?恶魔已被天神诛灭,随我同去?诛灭恶魔?”   郑永晟听得一头雾水,但不论如何,能从了望镜中?看到,北燕军似乎前军后军已然陷入了一场混乱,这一次永平城又撑了过来。   正常来说这种时候是应该趁他病要他命的?,可?是一来这天色实在是暗了,万一是地方的?陷阱便麻烦了;二来定北军连续作战多日,方才固然是有?一种神勇支撑着将士们,但当心中?大石落下后,这种提前透支也会造成将士们的?疲惫。   如若不出他意料,明日能爬起来的?士兵都没?多少了。   只?是也不知?是谁带领的?援军,也不知?这京城带来的?兵在扰乱敌方后能不能全身而退。   受伤的?将士们都送去?军医处安置了,眼看着时间?过去?,那边还迟迟没?有?人过来,郑永晟感觉自己真的?是操心的?命。   他正担忧着,城楼下便有?了动静,有?数千人向着这边过来,而且马蹄上似乎都裹着东西,声音很小。   他身边的?偏将立刻拉起了弓,底下领头的?人却逼音成线,精准地找到了郑永晟:“郑将军,安王赵泽瑜奉旨接任定北军元帅一职,率领五千兵马来援,请郑将军开城门。”   郑永晟觉得自己可?能是出现了幻听,不然他为什么会听到接任定北军元帅的?是一个小崽……哦不,一个刚刚十?六岁的?小皇子?   是皇帝疯了还是他疯了?   而且他说只?带了五千兵马,是皇帝终于看他们定北军太不顺眼,并且这个小皇子又是哪儿碍着了皇帝的?眼,于是直接把他们扔在这儿自生?自灭吗?   他惊疑不定,赵泽瑜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回个信,便又传音道:“那什么,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来验明正身,我带的?兵千里驰援,刚有?打了场硬仗,快点儿接他们进去?歇会儿行吧。”   郑永晟这才回神,反应了过来:难不成方才北燕军中?骚乱是他们办成的??   他心中?一凛,终于收起了胡思乱想的?心思,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让人家进城。   只?是这查验身份还是要做的?,希望这位安王殿下不要觉得冒犯,到时耍一些?性子。   郑永晟所忧倒也是正常,他虽长大后一直在军中?任职,幼时却是在京城长大,见过无数的?达官贵人,这些?位是个什么性子他可?太知?道了。   尤其是这位安王殿下年?岁这么小,难免更加的?“天真率直”。   因此他下城楼索要圣旨和安王印鉴腰牌查看时已然做好了要被叱骂的?准备了,不想他刚一说便有?几样东西向他飞过来,便见这位小殿下道:“都在这儿,赶紧的?吧,看完让兄弟们进去?,一个个的?又累又饿的?。”   郑永晟本能地接住飞过来的?东西,险些?给这位小殿下吓跪了,那圣旨揉得跟尿布似的?,这么多年?哪个拿着圣旨不是纸包纸裹恨不得供起来的?,倘若这位不是一位皇子的?话,这恐怕都有?个罪名?叫做不敬圣上了吧?   见他诚惶诚恐的?,赵泽瑜“啧”了一声,想了一下,给了个解释:“这一路快马加鞭地过来,又去?偷袭了一次北燕军,不小心弄乱了,郑将军将就看吧。”   郑永晟:“……”   行吧,他信了。不过赵泽瑜敢乱扔,他可?不敢,把圣旨捋顺了才还给赵泽瑜,同时奉还其腰牌印绶,拱手道:“末将参见殿下,请殿下入内,末将这便着人为您安排食宿,您先?休息。不过,”他有?些?迟疑,还是道:“这些?兄弟们我们也还是要按军纪查验一番身份,免得……”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不过想想便也明白了。毕竟他们是从城外进入的?,若是不留神叫什么北燕探子混入便糟了。但这些?兵士刚刚浴血奋战回来,这些?话有?伤人心之嫌。   赵泽瑜点头:“应当的?,”他转头对着后面道:“乘风宿英,你们跟我进去?;子言白恕,你们在这里协助登记造册,一会儿带着他们用些?饭便休息去?罢。”   说罢,他向着二人伸手,乘风立刻明白他是何意思,将自己的?凭证递给他,宿英看着也忙照做。   郑永晟完全是被动地接过来看了眼凭证,只?说了一句“两位的?身份无误”赵泽瑜便走在了前面示意他跟上,边向城中?走边道:“请郑将军召集各位将军共同前来议事。”   竟是一副主人姿态,现在便发号施令了。   郑永晟微微皱起眉头来,这位皇子虽然已然算是定北军的?元帅了,可?这般迫不及待地便想要揽权施威,未免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他只?是没?有?立即回话,走在前面的?赵泽瑜却停了下来,转头对着他似笑非笑:“郑将军,北燕纵然一时退兵,焉知?何时还会卷土重来,如今城中?军防空虚,你确定现在要和我耍一些?小心思吗?”   郑永晟也是腥风血雨过来的?人,却不曾想到这个看起来奶味还没?消的?小皇子皮笑肉不笑的?眼神一犀利起来的?样子,竟然人无端想到暗夜中?的?狼王。   赵泽瑜唇边挂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另外,诸位难道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让北燕退兵的?吗?”   双方彼此打量对峙着,郑永晟想到他来此时,作为太过年?轻的?将军,又是一来就和秦老将军平起平坐,自然初来乍到之时很是受了一番排挤,初时他并不反驳,只?慢慢凭借着实打实的?战绩在这里站住脚。   只?是看来这位殿下却并不打算采用这样的?方式,而是甫一来此便要以绝对强硬的?态度掌握定北军。   在北燕军压境的?状况下,定北军权重归一统并非是什么坏事,只?是端看这位安王是龙是虫了。   郑永晟行礼,也自有?一番淡然的?气度:“末将这便去?召集诸位将军,对殿下的?奇谋,我等也确然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就问你们我帅不帅,不比大瑜差吧 第148章 奇袭   已是?深夜, 城主府的书房中灯火通明,除了重伤的秦老将军其?他将军都来了,每个都对这位空降的稚童元帅抱有各种或探究或不善或轻蔑的目光。   赵泽瑜正举着烛台, 目光在舆图上流连, 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这些将军久经沙场, 那目光咄咄逼人, 成压迫之?态。   乘风和宿英笔直地?站在赵泽瑜身后,宿英毕竟是?从来没见过这些大人物, 难免有些瑟缩, 乘风却是?金吾卫出身, 又传承了他家殿下?一身油盐不进的毛病,对这些上来就想给下?马威的将军自是?怡然不惧,冷冷地?瞪了回去?。   赵泽瑜虽将大半心?神用于将在京中所思对策与眼前实图整合之?上,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一直在, 自然也感觉出了他们这点“眉来眼去?”,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下?。   乘风这小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两年前中秋宴上他便为了自己对其?他不怀好意的皇子?毫不掩饰敌意,如?今到?了这儿还是?这样的不肯让自己被欺负半分。   这两年实在是?比他前面的十几年都要波澜壮阔,现在想起来竟好似走过了十年光景一样。行过千山万水,总有人跟在他身后无比忠诚, 不肯离去?, 这感觉着实不赖。   赵泽瑜不慌不忙, 待到?这些位将军们都有些骚动之?时, 他才道?:“如?今城中将士伤亡人数可有结果?”   一时之?间并无人说话,赵泽瑜道?:“如?若没有,何时能呈报?”   又是?一阵寂静,将军们忍不住有的看了下?郑永晟, 毕竟之?前这军中大小事宜都是?经他之?手?的。   赵泽瑜便也将目光投向了郑永晟:“我在京城之?时常听闻定北军乃是?大启第一神勇之?军,怎么?,便是?如?此治军的?”   “圣旨已下?,我知各位心?中不服,又觉得本帅只会纸上谈兵,不堪大用。无妨,只是?如?今北燕军数万仍在城外虎视眈眈,不知何时卷土重来,城内守军空虚,若是?有谁在此种关头不分轻重,意图抗命,为大局着想,本帅也必定严明军纪。”   “我再问一遍,此事平日由哪位将军负责,何时能呈报伤亡人数?”   过了几息,终于有将军出列:“回殿下?,在今日午时前,永平城中定北军死亡人数五千余,重伤人数四千余,余下?几乎人人带伤。如?今正在清扫战场,想来一个时辰后可以呈报。”   赵泽瑜点头,看着舆图在思索什么?,而后道?:“我知道?诸位十分想知道?方才北燕军中为何骚动,我便同诸位简单说说以拟定下?一步计划。”   纵使这些人不服,但此刻也十分想听,倒是?也都静静听着。   “我等到?来之?时,正是?未时末,申时初,北燕军正竭力攻城……”   数个时辰前,在靠近永平城前赵泽瑜便令手?下?将士都用布包在马蹄之?上,毕竟他们这五千人并不想去?给北燕十万大军送菜。   乘风跟着冯青倒也练出了不错的隐匿功夫,前去?探了探情?况,对赵泽瑜道?:“元帅,永平城抵挡十分艰难,北燕如?今尚未完全参与攻城。”   赵泽瑜拿了了望镜来看,在北燕军中似乎是?在仔细搜寻着什么?,最后定在了一个位置。那个位置其?貌不扬,位处中后方,并非一个锐气?难当?的霸主所喜爱的地?方,可赵泽瑜就是?有一种直觉,阿若那就在那里。   他选择相信自己。   赵泽瑜迅速分配好了任务,由自己和四个副将分别带上一千人,前两队负责在天色昏暗后去?到?敌军营帐点火,第三队到?北燕军中制造混乱,一击即退,第四队负责接应第一二队,而最后一队负责虚张声势,为第三队营造一种万人突袭的错觉,并接应第三队。   情?急之?下?,这也便算是?最严密能够给北燕造成最大骚乱的方案了。   只是?在分配人员时,赵泽瑜遭到?了乘风和薛子?言的疯狂反对。无疑接应的第四队第五队最为安全,而在前三队中又以要深入敌军的第三队最为凶险。   乘风先前眼皮子?就在跳,结果意料之?中的某个绝对爱出幺蛾子?的点下?就一脸平淡,像是?喝水似的道?:“我带第三队去?北燕军中溜达一圈。”   乘风觉得平常秦王殿下?还是?太惯着点他们安王殿下?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有一个薛子?言也不错,毕竟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薛子?言这张嘴可是?十分能叭叭,这么?一会儿已经完成了跪下?抱大腿哭天喊地?地?喊殿下?的全过程。   赵泽瑜:“……”   “我是?去?偷袭,又不是?去?送死,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给我滚起来。”   孰料薛子?言继续抱着不撒手?:“殿下?啊,我都跟家里说了,我要是?做不到?大将军回去?是?要挨家法?娶姑娘的,您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赵泽瑜:“……”我真是?谢谢你咒我了。   他手?下?用了点内力便把薛子?言拎了起来,和善地?道?:“来,看着那边,以后有这乌鸦嘴的功力对着北燕用,别伤着自己人。”   薛子?言莫名地?不敢说话了,乘风正准备顶上,便被赵泽瑜扫了一眼:“劝阻的话就不必说了,军情?紧急,富贵险中求,除了我你们谁又能和阿若那对上保证自己不乱了阵脚?没这个本事就都把嘴闭上,服从指令。”   于是?他们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开始按照计划行事。   便由乘风和白恕去?火烧敌军营帐,薛子?言负责接应赵泽瑜而宿英负责接应乘风和白恕。   这便是?当?时北燕军中后方以及营帐被毁的原因了。   郑永晟便问道?:“那敢问殿下?北燕军前军为何临时撤军呢?”   赵泽瑜将舆图向前退了一下?,手?指在北燕部分的地?方划过:“这位将军可知此次北燕犯我大启的十万兵都是?什么?出身?”   郑永晟猛地?想起那时候北燕前军撤退时他们的传令官的话,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赵泽瑜。   赵泽瑜便也不故弄玄虚:“诸位将军紧急来此抵抗北燕,想必这几天一直无暇分心?他顾。我此前在朝中闲来无事便向北燕王庭以及北燕各部落都安插了些探子?,多少能提供些消息。”   闲来无事,安插些探子?。这是?个十六岁的皇子?吗?   这些个将军也顾不上什么?抗拒其?成为大帅的事了,一双双眼睛求知若渴似的,赵泽瑜没感受到?这火热目光似的,谦虚道?:“不过一点微末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让诸位见笑了。”   各将军:“……”微末手?段?   “北燕的十万大军中有七万都来自于吉尔察部落、莫云河部落、图鲁部落,而这几个部落也是?北燕中最凶悍、对女君也最为不服的部落。”   “往北燕王庭的探子?很少能传来消息,但各部落的首领并没有女君那般强的戒心?,因此他们这几个部落首领最为信任的近侍中,便也都有我的人。”   “这三个部落之?所以参战是?因为他们的孩子?和内眷被女君关押,以此要挟他,们出兵。我接到?任命后,便传信叫他们准备好,一旦发现后方军帐着火以及军中骚乱时便去?向各部落统军传达人质已被救出、“部落首领”要求他们反过来攻打女君以报被其?羞辱拿捏之?仇的意思。”   “因此诸位将军才会发现是?后军先乱然后前军才撤转回去?内讧。”   赵泽瑜面上现出几分可惜:“只是?比较遗憾的是?这一招也只能用上一次罢了。”   他想起方才他率五千人突如?其?来地?插入北燕军后方,虽是?特意避开了他直觉是?阿若那的地?方,可不过短短半刻钟,北燕军便做出了反应。   他尽量在敌军之?中带着这五千人左冲右撞,聚集在一起,以保证一会儿突围之?时能尽量减少损失人数。   因着光线昏暗,北燕军提前并无防备,就算他们反应了过来,也还是?应对得略显慌乱。   这般又坚持了半刻钟,眼见北燕军前方传来骚乱,赵泽瑜心?知是?时候撤退了,便带着手?下?的人向外冲去?,顺便在路上给他们带来一些火光。   正在这时,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后心?处传来的几乎让他呼吸停滞的巨大威胁,几乎压迫得他连浑身的内力都运不起来。   这感觉比之?当?时在梦中的那支从背后偷袭的弩/箭也不差什么?了。   赵泽瑜回忆起那时的应对,疯狂运转着六道?心?法?,将所有力量集中在手?臂上,旋即向后扫出一剑,顿时听到?有什么?东西断成两截,去?势不减,扎在他的前方——竟只是?一支普通的羽箭。   赵泽瑜骑着马向后看去?,在后方火光的映照下?,阿若那一袭战袍,威风凛凛,刚刚放下?手?中的弓。   那一刻,他和阿若那互相隔着两方兵士对视了一眼,赵泽瑜笃定因为前方骚乱阿若那再抽不出身来对付他,可和她对视的那一眼还是?让他几乎浑身寒凉,还是?他快速运转心?法?才将这一股寒意驱逐出心?底。   在梦中的自己那个壳子?中还没什么?感觉,可真到?直面阿若那时,才发现她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不过,幸好,她自信到?自负,否则今日怎能被他抓到?这样一个空子?,他也就别想能脱身了。   这之?后,她必定越来越谨慎,赵泽瑜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它们到?现在都还在震颤不休,也不知是?因为方才挡那一箭脱力还是?因为热血上涌的激动。   他在期盼着和阿若那的再次交手?,这是?相逢敌手?的愉悦与激动。   不过他也只是?略想了下?便把思路挪了回来:“诸位将军还有什么?问题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若那:没料到这小子能这么快过来,失算了   小瑜:唉呀妈呀,好爽好爽 第149章 截粮   赵泽瑜说得轻巧, 可这些将军却从这轻飘飘的?话中感受到了些只有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人才能感受出的?战场杀气。   明明赵泽瑜身上所沾染的?血迹也不多,脸庞也仍然有少年的?那种稚嫩,却让人必须得把他?当做一个危险的?人来看?。   对诸位将军的?视线转变, 赵泽瑜心知肚明, 战绩才是在?军营中立住脚最好的?方法, 现在?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不过?还不够,他?需要在?带领定北军作战之?时?做到最小牺牲的?赢。   “诸位将军中有同这位女君交过?战的?吗?”   郑永晟便不必问了, 他?一年多前才被调过?来, 那时?候阿若那都当上女君了。   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有一位中年年岁的?将军站出来道:“我只是跟着洛大帅时?和?她有过?一次作战。”   赵泽瑜嗯了一声:“胜了败了?”   这位将军道:“胜了,但……”他?吞吞吐吐的?也不知该不该说,赵泽瑜道:“无妨,你?只说便是。”   “洛大帅说我们这一仗胜得并不漂亮, 而且也有些蹊跷的?地方。”   他?为人老实,有些害怕这位新任的?元帅对他?提起洛大帅有什么不满, 但赵泽瑜却细思了一会儿道:“洛帅常年征战,他?的?感觉无论何?时?都不会是平白无故,无中生有的?。”   郑永晟冷眼旁观,感觉这位不愧是从京城出来的?, 推拉的?手段极为娴熟。   他?来此先是救永平城于?水火, 让他?们这些人先在?脸上就不能完全拉下来;又反客为主?先声夺人, 镇住这些不好惹的?将军;再将自己的?料事于?先、一马当先在?别人先问的?情况下娓娓道来;最后再提及洛帅, 这些跟着洛帅出生入死的?将军们听?到他?对洛帅不偏不倚、不卑不亢的?推崇心中定然会接受两分。   现在?来看?,这些位将军从一开始心里的?反感已经转化成了会顾忌他?、肯听?他?分析安排,且并非是完全出于?不得不服从元帅命令的?心理。   赵泽瑜尚且不知这位郑永晟将军心中给?他?了一个京城人精的?定位,让各位将军向前围在?舆图旁。   “这位女君参与过?的?打我们大启的?作战只有方才提到过?的?与洛帅交手的?那几场, 而且她并未如何?出手,我们无疑是不熟悉她的?。”   “但我曾经仔细分析过?这位女君在?扫平北燕内部障碍登上王座前后的?几乎所有战役,她有一种极其敏锐的?作战嗅觉,而且足够狠辣果决,不好对付。”   有一人道:“可是方才殿下您不是说哪三大部落反戈一击,他?们总共七万兵马,女君才不过?三万人,或许他?们内部一乱便能将北燕耗死呢?”   赵泽瑜摇摇头?:“我只是趁乱让那几个内应去哄骗那些部落的?统军,可冷静下来后,他?们必会觉出不妥。女君敢只带区区三万自己的?兵马,手里必定有能牵制住这三大部落兵马的?方法,乱不了多久。而且,一个部落之?人都尚有分歧,更?何?况是三个部落?”   此时?,负责查点的?兵士呈上人数伤亡的?军报,这一战之?后,三万定北军的?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七千,重伤约五千,而且余下的?也是大多脱力得厉害。   看?完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差,有个将军道:“不然就从边城每一城都抽调些人吧,不然只有这些人我们实在?是难以为继啊。”   另一个将军道:“可现在?每个城调上一千也才不过?八千人,况且这么一点人万一路上被埋伏了不是落下个全军覆没的?后果?可别忘了,防线外还有十万北燕军呢。”   赵泽瑜忽而道:“暂时?不用调军,把从永平城到欣潼关所有详细的?道路给?我指出。”   郑永晟方才一直没说话,这回想了下,惊讶道:“你?这是准备要劫下他?们的?粮草?”   赵泽瑜点头?:“我们方才把他?们的?粮草烧了,即使剩下一些也挺不过?一两日。无论如何?,人都是要吃饭的?,她若是想继续打下去必须要再运一批粮草过?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可我们能想得到,她也必定想得到,这粮草必定押送得隐秘并且重军保护。”郑永晟不得不提出疑问,毕竟他?们一丝一毫的?兵力都消耗不起了。   赵泽瑜思索再三,有人以为他?是被打击到了,正打算提些建议,便听?赵泽瑜道:“给?我两千定北军,我从我带来的?人中挑三千人,凑成五千之?数,我带着去截断他?们的?粮草。”   郑永晟皱起了眉,看?了看?其他?将军,只是所有人都在?犹豫,而且赵泽瑜身为主?帅要用两千人实在?不为过?,有身份说的?便也就只有郑永晟一个。   “殿下,北燕必定会设伏。而且就算他?们不设伏,只要他?们抽出一万人来押送运粮队,我们就毫无胜算,这样做也太冒险了。”   赵泽瑜点头?:“我知道,”他?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郑永晟:“可我们还有别的?机会吗?”   “城外听?起来已经平复了,若是让这粮草平平安安地送到城外,就现在?永平城这一城的?伤残,还能撑过?下一次进攻吗?”   “郑将军,我们没有退路,不是在?讨论应不应该,而是只能如此。”   赵泽瑜走回舆图前:“而且便是要让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我们的?身上,我带人去伏击运粮队时?,让防线上的?八城各抽调出一千人,悄悄过?来永平城。我们需要再多些兵把北燕赶出去,这人必须调。”   “可……”郑永晟仍然顾虑重重,这毕竟是个皇子,方才的?突袭更?多靠的?是突如其来和?料敌于?先,打的?是一触即走的?骚扰战。   可这一次不一样,双方都心知肚明,端看?谁用兵更?胜一筹,打起来也是真刀真枪的?作战。万一这皇子真是死在?这儿,不仅朝中没法交代,这刚刚有些希望的?喜悦又会被蒙上一层失败的?阴影。   “殿下,您毕竟不熟悉这边的?地形,不如还是让我们去吧?”   赵泽瑜冷淡的?目光从郑永晟脸上扫过?,郑永晟只觉得仿佛被看?透了所有心思一样。   “不熟悉可以现在?熟悉,这位女君若是伏击,主?要目的?是我,你?们中有谁觉得能够代替我成为牵制住她的?人?”   郑永晟还想再说什么,赵泽瑜的?脸色终于?落了下来:“郑将军,你?是在?这里发号施令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忘了军纪中的?服从二字吗?”   他?如此说,郑永晟自然只得单膝跪下:“末将不敢。”   赵泽瑜并未叫他?起来,而是这般道:“郑将军留下为我描画所有道路,其他?将军可以各自回去休息了,我不在?城中的?日子里,仍由郑将军处置一切事由。”   郑永晟:“……”这位殿下可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当天晚上,趁着夜色,五千人从永平城后方鱼贯而出,借由周边林木的?遮挡悄悄沿着山路向北方行去。   同时?,北燕军也派出一队人快马加鞭地向着北方策马而去。   这一路本就是大启的?地方,定北军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赵泽瑜问了他?们这几条山路的?利弊,便选了其中一条。   乘风打马走到赵泽瑜旁边,果不其然没得到赵泽瑜一个眼神,只得按下脾气叫道:“大帅,大帅?”   他?就跟骚扰良家妇女的?地痞流氓似的?,赵泽瑜耳朵差点让他?给?念叨耳鸣了,这才斜着眼睛扫了乘风一眼,阴阳怪气地道:“这不是乘风将军吗?”   乘风:“……”娘的?,看?在?这是我跟了十来年的?主?上的?份上,我忍。   赵泽瑜却不肯见?好就收:“我现在?可是管不了某些人了,连军令都不听?,当真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乘风道:“那还不是跟某个不听?劝告非要以身犯险的?大帅学的?。跟谁学谁,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赵泽瑜认为此人定是皮痒了。   过?了不久,他?们走到一处比之?前还茂密的?山林之?处,赵泽瑜点了一百人出来,里面有七十多个人是定北军,只有二十多人是从他?带来的?人中挑出的?。   乘风顿时?心生不详之?感,“大帅你?做什么?”   赵泽瑜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来都来了,我觉得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必定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不是?”   过?了不到一刻钟,这五千人便又从那茂密得看?都看?不清的?林子中出来了,看?起来毫无不同。   等?到一个灵活的?身影蹿了出去之?后约一刻钟,才有一个小队悄无声息地从林子中出来,却并未和?那五千人走同一个方向,而是脚下生风,一百多人如同归鸟一样又没入山林不见?了。   大启防线北方,北燕军帐之?中,一个女子单手支额,在?主?座上闭目养神。   这时?有人急急进来,单膝跪下:“报,有一队五千人左右的?大启军队沿着连云山行进。”   她下手有一个将军道:“五千人?五千人是来送死的?吗?”   那女子看?似慵懒,一说话却是带着无比的?冷意:“也差不多,他?们的?定北军几乎被我打残了,现在?挑挑拣拣能用的?人多不过?一万,还要守城,分出五千人也是极限。”   那将军冷哼道:“这群娘们唧唧的?中原人,看?我将他?们去都杀了。”   他?话音未落,便有一道鞭影闪过?,旋即他?脖颈一疼,整个人被勒住脖子向前飞去,径直砸到了女子脚下。   她一脚踏在?这将军的?胸口:“怎么,你?对女人很有意见?吗?”   那将军被勒得面色涨红,双目暴突,却还是费力地摇头?,他?知道,如果承认的?话,这女人是真的?会杀了他?。   待到他?几乎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之?时?,女子才将鞭子一松,在?他?涕泗横流的?咳嗽声中道:“怎么弱成这样?滚吧。”   那探子也要给?吓瘫了,深刻体会到传说中这位女君的?残忍暴戾,跪都快鬼不稳了。   阿若那却并未再说什么,只让探子继续查探,待到只剩下一个人时?才喃喃道:“赵泽瑜,你?来了,你?会这么中规中矩地只去截粮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来呗,上北燕那儿走一趟,就是玩   乘风:大爷的,这人是猴子变的吗?窜来窜去的   阿若那: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第150章 生死,离别   赵泽瑜正提着真气领头穿梭在林木之中, 忽而后心一凉,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踉跄了?一下。   他身后的兵见?状急忙扶了?下他:“元帅, 您怎么了??”   赵泽瑜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 拿出了望镜向?着远方望去。   那里是北燕的军营, 十万人的营帐密密麻麻, 显得格外有压迫之感,气势无比雄浑。   阿若那怀疑得没错, 仅仅一趟运粮队的粮草并?不能满足赵泽瑜的胃口, 他竟是胆大包天, 把主意打到了?北燕在大启边关九城外驻扎的这十万大军的粮草上。   北燕的生活稳定程度相当脆弱,这一年若是天气不好,收成大减,那么整个北燕都要饿着肚子过冬了?。   就?算收成好, 可北燕养着这么多的大军,耗费的粮食也是极其可怕的数字, 两?年前北燕那时战败又收成欠佳,阿若那这才要在和谈时向?大启求粮,否则两?年前阿若那就?算再如何也不会同意割地。   不像是大启这边有完整的运粮体系与流程,北燕那边运粮一次又费人又费时, 赵泽瑜笃定他们大营这里会有一批足可以支撑几个月的粮食。   一旦这些粮食被他们毁掉, 那么北燕再也拿不出多少能够支撑军队的粮食, 不攻自破。   不过既是这般重要, 想来必定重兵把守,赵泽瑜在地上展开一张北燕布防图。指着一处道,“据我们的探子所探,这里便是粮草所在之处, 也是整个北燕大营中防卫相当森严之处,我们要想得手便要趁机制造些骚乱出来。”   北燕营帐之中,方才那个将军并?不在,可能是怕自己的脖子再次遭到什么致命打击,这个将军道:“王君,粮草已经装车完毕,您打算何时启程?”   阿若那转着手中那根狼毫笔道:“再等?等?。”   这位将军便也不多言,站到一旁。   不多时,那摊子又来回报:“禀王君,那大启军队已经在连云山的一处峡谷之处设下埋伏。”   阿若那问道:“可见?着了?领头之人?”   那探子道:“那领头人身着一身银色轻甲,看起来地位似乎十分?尊贵。”   阿若那从书中抽出一张画像:“你看看可是这人?”   那探子分?辨了?一下:“就?是他。”   这探子退下后,阿若那道:“准备一下,我要启程回去了?。”   赵泽瑜抱着树枝拿着了望镜向?远处张望,高?大的树木遮住了?他的身形,但在地下还是能看清他猴子一样?的姿势。   为了?不显得冒犯,大家?都不怎么敢抬头看他。   眼见?运粮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军营,为首的人正是阿若那,赵泽瑜放下心来,除了?阿若那别人他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他跳下树来,吩咐道:“等?一会儿听到峡谷那边传来动静我们便行动,双方互相牵制,到时我带十人去中军大帐,擒贼先擒王,至少不会让他有发号施令的机会;你们便换上北燕军的衣服,将火药丢向?营中四方。趁着浓烟滚滚,遮掩视线之时,便捂住口鼻直奔粮草之处,能烧多少算多少。”   看这些人一脸担忧,他笑道:“诸位都是我大启的精兵,轻功也都十分?了?得,这种事我相信即使第一次上手也可以做到十分?熟练。”   他又严肃道:“虽然必定会有伤亡,但我身为你们的大帅,大启的皇子,还是想说,诸位都是我大启的荣耀与骄傲,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归来。”   赵泽瑜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心跳。虽然那种危险让人有些头皮发麻,但同样?对他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他忽而能够明白武林中那些高?手为何有许多按捺不住刀口舔血了?,枭雄一词本就?是生于鲜血之中的。   那峡谷距离北燕大营不远,赵泽瑜曾特意叮嘱过乘风不要吝惜火药,尽量搞得声势浩大一些。   果?真,不过两?刻钟,便有一声巨响从峡谷那边传来,赵泽瑜远远地看到中军帐中的三个将军都出来了?,而整个北燕军营的士兵也都被那声巨响吸引了?注意力,便手下一挥。   赵泽瑜眼力不错,挑出的这一百人轻功都很不错。   他们从不同方位迅速靠近,躲过北燕士兵射来的箭,将包好的火药抛出点燃。   趁着浓烟滚滚,爆炸四起之时迅速解决掉相邻的北燕士兵,这一百人换上他们的衣服,其中九十人在四方“敌袭”的喊叫声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向?着装着粮草的地方行进?,而有十人便跟着赵泽瑜来到了?中军帐前。   可让赵泽瑜心中一沉的是那三个将领看到他竟毫无意外的神色,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有什么地方算错了?。   可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境地,赵泽瑜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动手,帐中便传出来一个声音:“安王殿下,人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吗?”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赵泽瑜便闭上了?眼,在北燕军营三个主将都出来时还能在帐中安坐的女人还能有谁?   赵泽瑜勉强让自己狂跳的心安静下来,沉沉地说道:“北燕女君,阿若那。”   阿若那一掀营帐走了?出来,果?真和赵泽瑜看到的那个押送粮草回去的“阿若那”服饰一模一样?,如何不知道是被她骗了?过去。   阿若那道:“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知我说的可对?”   赵泽瑜苦笑道:“是我棋差一着,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如何知道那个不是我的?”   阿若那负手而立:“我了?解你的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譬如说我知道你现在想的并?非是我是如何知道那个在连云山的不是你,而是在这里尽量拖住我们,来制止我抽调人手去保护粮草,对吗?”   赵泽瑜瞳孔紧缩,阿若那笑得霸道而肆意:“可惜,你的算盘,要落空了?,你以为我在明知道你们要来此的情况下会把粮草继续放在这里吗?”   “那便无需多言,来战便是。”   赵泽瑜身后的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三人上前分?别对上那三个将军,一个人和赵泽瑜共同与阿若那交起了?手。   这几人便是也跟着赵泽瑜一同来的那六个一流高?手中的老大到老四,如今跟在赵泽瑜身边算是亲兵。   他们在这边抽不了?身,赵泽瑜屡屡想要脱身都被阿若那死死缠住,若非旁边有一个高?手共同作战,怕是早成了?阿若那的枪下亡魂了?。   有一个人道:“大帅,烟雾快散尽了?,我们该怎么办?”   赵泽瑜牙根紧咬,他旁边的老大正一剑劈向?阿若那,被她架住,赵泽瑜便也劈过去一剑,一拉旁边的人:“走!”   可他脚腕突然被什么拉住,身体一轻被甩了?出去,眼见?要撞到一旁的杆子,只来得及把身体蜷缩起来护住头部后背便被铁棍抽了?一下那般疼痛,旋即他又被甩到地上,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感觉五脏都移了?位。   他只来得及想了?一下:幸好没破相。捂住闷窒的胸口咳嗽了?两?下,他眼前的一片黑雾才散去,听得有人道:“休伤吾主。”   他感觉已到脸旁的凌厉鞭风被什么截断了?,缓缓睁眼才看到老大又持剑和阿若那斗了?起来。   赵泽瑜撑着剑慢慢让自己站起来,阿若那方才那一鞭子将他的内力都要摔散了?,不过幸亏他之前在梦中感受过一些重伤,如今这样?的伤势竟也感觉算不得什么,六道心法在体内运转,将经脉中的真气重新连接在一起。   抹去唇边的血迹,赵泽瑜重新加入了?战局,一时之间倒也是难分?胜负。   只是谁都知道,现在虽然由于他们这边真气四溢,没有北燕士兵上前加入混战,但随着他们力竭,北燕兵一拥而上,便是他们的死期。   正在此时,忽的风中传来焦糊的味道,几个北燕兵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全是黑烟:“禀报王君,粮草……被,被烧了?。”   “废物!”   趁阿若那怒意勃发之际,赵泽瑜顺腰间取出一枚其貌不扬的布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向?阿若那及那三个将军处打出四枚暗器,大喊一声:“撤!”   只是此时烟雾已然散尽,早有许多弓箭手对准他们,箭雨铺天盖地地射来,赵泽瑜忽地感觉到后背一股柔和却又强劲的推力,径直将他送出了?箭雨覆盖范围。   他浑浑噩噩地被人带着远遁,向?后看了?过去,老大的身上覆满了?箭,缓缓地朝着他离去的方向?跪了?下来。   赵泽瑜依稀看见?他的口型,说的是:“殿下,快走。”   他们如游鱼一样?散在山间,普通士兵追不上他们的踪迹。而在连云山伏击的五千人也是一触即退,化整为零,每百人一组散入林间各自回城。   定北军在边境日?久,这沿途的一草一木都熟记于心,这便是他们能够逃过北燕军队搜捕、安全回城的最大底气。   乘风到城门?前将脸上的□□揭下,感觉总算不辱使命,一转头便看到了?从远方掠回的赵泽瑜。   他面无表情,可跟了?他十年的乘风却一眼能看出他神色间的不对劲,转头去看和赵泽瑜一同回来神色悲恸的老二:“怎么了??”   这两?年他们也算是同僚,之前乘风给馋得不行的赵泽瑜带小点心时这六个便也当做没看见?,现在他这样?让乘风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二轻声道:“老大……没了?。”   最后清点人数时,赵泽瑜带走的一百人中,活下的不过十数。阿若那在粮草附近布置的兵力确然十分?到位,只是若有数十人视死如归,前赴后继,只是放一把火,却也算不得什么太难的事。   北燕人的掠夺嗜杀慕强是刻在骨子中的,但他们所缺少的永远是那一小撮中原人骨子中流淌的信念与忠诚。   赵泽瑜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乘风看着他的背影骤然感觉他的肩上似乎骤然压上了?许多沉甸甸的东西,可背脊却挺得愈发直了?,却直得看起来无比萧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该说啥,就摸摸小瑜吧 第151章 常驻   虽然于赵泽瑜而言, 此一战蒙上的是血色,是让他直面?战场残忍的第一课,可是于整个定北军而言, 此一战算得上是大?获全胜。   从北疆爆发?战事到现在, 终于有能让颓靡的士气重新振奋起来的好?事。纵然外面?的北燕军暂时还没有退却, 可众人知道这一次之后北燕军必得减少人数才能负担得起军粮。   毕竟北燕军营的这一场大?火烧了有将近一半的粮草。   而从其他各城调来的总共八千人在加上城中原本轻伤的两万人和赵泽瑜带来的五千人, 依托城池之利对付减少的北燕军也不在话下。   北燕这一次用十万兵马打穿北境防线本来依靠的便是速战速决、以战养战,可惜他们一开始便被欣潼关的守兵拖了半日。   在欣潼关向各城传信之时着重提到的便是若是逃难必得要?先将所有带不走的储备的粮食烧掉, 以免被北燕拿来以战养战。   若是永平城没有抵挡得住, 那么北燕将一直深入腹地, 届时将以大?启之粮供给北燕之兵,大?启国内再无能抵挡北燕之兵。   细思?起来,赵泽瑜便是以区区五千人扭转了整个北方?倾颓的局势,而这两次作?战便也代表着他在定北军中威望的奠定。   阿若那并非蛮干之人, 她左右衡量后便会发?现现在北燕已经失去了能够一鼓作?气长?驱直入的机会,必定会退守以保存国力, 稳定已经打开的缺口。   而大?启自然也不能给阿若那这个机会。   又与众位将军一起商议了一下午,赵泽瑜走出书房,见天边残阳如血,又有一种瑰丽而悲壮之感, 是囿于京城时从来不曾见过的。   远远看去, 平原与大?漠泾渭分明而到最后却又交织在一起, 看不分明。在这样浩远的平原与沙漠之中, 想来个人的生死岂非如浮游一样渺小?   一时之间竟又有中说不出的悲意?涌上心头,世人常以星子?比作?某一功成名就之人,可这周天星子?,星垂平野, 又岂是一人可以比拟?   而如今他们所苦苦守护的,百代千秋之后,定然也是要?掩盖在这层层黄沙或是广阔原野之上的。   纵观历朝历代,又有哪一个朝代能逃脱兴衰这二字呢?   大?启已然历经过开朝至太宗时的鼎盛,明宗时的中兴却也仍是与南祁并立,而他的继任者乃是守成之君,无法延续他的父亲刻下的那一道辉煌的印记。   就似乎是皇室之中每每要?出现一个惊才绝艳的皇子?便要?牺牲掉前后几代的英气一样,可如今这局面?,倒让他觉出一种诡异来。   他的兄长?、阿若那、周征,这样三个惊才绝艳之人单独在任何一个时代出现都是必定要?掀起狂风骤雨的,而如今三人竟然同时代出现,还有,或许也能算得上其中之一的日后能与阿若那分庭抗礼的自己。   似乎这样的几人生为同代便注定了要?有惊天动?地之事,或是惊天动?地地生,或是惊天动?地地灭,而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也隐隐有所感觉,距离最后的石破天惊或许并不远了。   乘风时时记得赵泽瑜当时的那种神情,但碍于他们商议军情,他不好?在一旁随侍,便在外面?等候。   而他便也跟随赵泽瑜来到了城楼之上。   在这两年赵泽瑜已然在以一种揠苗助长?的速度成长?,作?为旁观者,乘风时时看得都心惊肉跳,生怕不知何时他家殿下便会被拉伸到极限,中途崩断。   可他终归没有,而他时时透露出的一种少年的耍赖撒娇倒也让乘风松下一口气,到最后也觉得大?抵是自家殿下天赋异禀。   而现在仅仅来到边关两日,乘风发?现那些?在赵泽瑜身上的漂浮与时时让人觉得脆弱易折之感竟也都奇异地消失不见。   亲近之人的鲜血仿佛是一把钢刀,一刀一刀地刮下赵泽瑜身上那些?不谨慎的跳脱与空中楼阁一样的天马行空,只剩下一把桀骜坚韧的骨架,再填上因他的计划而丧命之人的血肉,叫他背负肩担着这些?人命向前走去。   赵泽瑜不由得想到那在梦中梦到的自己面?色不改地将那三千剑指定北军的禁卫军判了死刑,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是因为在边关日久而将一颗血肉做的心炼化成铁吗?还是为了震慑住皇帝,叫他莫要?再向边关伸手阻碍定北军作?战?抑或是因为背负得太多而不再介意?再多这么三千向他索命的厉鬼?   只有来到这里赵泽瑜才知道纵然恨意?无穷无尽,但无论何时的他永远不可能嗜杀。这是在边关牺牲的每一个人用生命告诉他的,要?懂得敬畏。而他,憎恶那流不尽的鲜血,他想要?一个止戈的时代。   赵泽瑜在心中喃喃道:“既然并未是嗜杀,那你为何要?那般做呢?你便……真?的在求死,对这个世间毫无留恋吗?”   “是因为你不信兄长?会相信你,会保全你吗?”   而终归他并非梦中之人,梦中的他作?何想法赵泽瑜也是无法确定的,毕竟只凭那零零散散的片段他也不能确定梦中的他经历过了什么。   乘风在后边等了赵泽瑜一刻钟,见他还没有回来的意?思?,便上前将披风披在他肩上。   赵泽瑜察觉,笑他道:“你这么笨的侍卫,也就我?肯要?你了,你见过谁在甲胄外面?穿一身毛披风的?碍手碍脚。”   乘风毫不客气:“反正?现在也不用您出去动?手动?脚的,晚上冷,穿着吧。”   赵泽瑜嘟囔着“小兔崽子?越来越以下犯上”倒也并未把披风除下。   乘风看他半响,还是道:“我?看您有心事。”   “唔,我?能有什么心事?若说起来,便也是这两次便能将北燕打退已是意?外之喜,为此动?用了潜伏数年的探子?,但能解围倒也是人尽其用,也是幸好?阿若那对我?的到来并无预料,而之后又是太过自信。这以后的仗会越来越难的。”   乘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带人去劫那粮草,却发?现领头那人并非是女君本人,武艺尚且不如我?,所以女君……是留在了北燕大?营中吗?”   他问完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赵泽瑜道:“其实?我?有预料她会留在北燕大?营。”   他知道以那个梦中自己同阿若那的交锋,阿若那绝对会针对自己,并且她也了解自己。   而赵泽瑜唯一的机会就在于阿若那并不知道自己也同样了解她。   她从无边战火中厮杀出来,自信到自负,并且也只相信自己。粮草这般重要?的事她必定是要?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才能安心的。   只是赵泽瑜也同样自信过了头,才会天真?到以为只凭着区区火药烟雾,由他自己牵制住阿若那就能让这一百人中的大?多数全身而退。   而现实?告诉他武功并非是万能的,就算是宗师,只论蛮力在万人大?军面?前也只能是饮恨收场的。   因为他的自大?,老大?死了,这一百人中的大?多数死了,而在行动?之前,他竟还信誓旦旦大?言不惭地说希望他们能够尽数安全回来。   在金吾卫久了,乘风的推断能力十分不错,几乎是立刻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道:“殿下,不是你的错。”   赵泽瑜道:“你看那边,他们的尸身永远留在了北燕军营中,死后都没法留在故土,连马革裹尸的机会都没有。”   “可便是葬在故土,又能如何呢?也不过是让生者有所留念罢了。殿下,我?们既然选择来到这里,便已然接受了自己随时有可能葬身沙场的可能。”   乘风面?对赵泽瑜单膝跪下:“殿下,大?帅,无论是您的侍卫乘风,还是定北军的乘风,都以能剑指北燕为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而我?相信每一个士兵都是这般想的,能将这北燕从大?启赶出,也不枉此生了。”   一双手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将乘风扶起来,赵泽瑜轻轻道:“谢谢你,乘风。”   此后,赵泽瑜发?信往西北驻军与晋原驻军请求调兵,与北燕几度拉扯,最激烈之时,一城几乎能在一天之内被反复争夺数次。   朝中众人本以为赵泽瑾回朝,清洗过一众世家,将皇室权力稳固了许多的他发?现本来属于洛氏的定北军却被赵泽瑜染指后会心中不虞,只是事态的发?展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赵泽瑾虽一开始表示安王资历不够,贸然同北燕对上恐怕会吃亏,恳请让定国公奔赴北疆,可在第一封捷报传来之后他便不再多言。   朝中人有人称此举十分聪明,若是在捷报传来后他仍然想让定国公重新掌兵,那么难免会招来皇帝的不悦与猜忌。   两个多月已过,在西北军与晋原的帮助下,大?启向北艰难地又向北挺进了三城,只剩下门户欣潼关仍在北燕手中。   但当初欣潼关修筑的防御工事乃是十分坚固的,当初北燕以十万对八千乃是靠着人数碾压才夺下此城的,而现在大?启也不过堪堪与北燕驻守兵力差不多,这欣潼关的防御工事反过来便成了阻碍大?启夺回它的阻碍。   而距离当初赵泽瑜提出的三月之期不过十日,朝中不免有人提起这军令状的事,却是直接被赵泽瑾当朝训斥了一番,称其乃是叛国之贼,竟因与安王的私怨便期望大?启战败,提前诅咒大?启夺不回欣潼关,并将其惩戒一番。   皇帝并未生疑,因为在上一世时,赵泽瑾与赵泽瑜的关系比现在还要?紧张,可涉及到朝中大?事之时,赵泽瑾也往往仍是以国事为重。   而在三月之期将至之时,前方?传来捷报,欣潼关被收复,但定北军损失惨重,安王请求留于边关重整定北军,皇帝准奏。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梦里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伤脑壳。 第152章 三年   冬去春来, 春去秋来,谁也没想到赵泽瑜这一在边关便是三年之久。   景曦走到陪着苓韫玩九连环的赵泽瑾旁边,看他?虽是手下动作极快, 但神思明显有些不?属, 便知他?有心事?, 大致想想, 便也知道了。   由于气息太过熟悉,赵泽瑾在景曦走近时才起身扶着她缓缓坐下, 嗔怪道:“你这九个月的身孕了, 怎么还是这般不?注意??”   景曦轻轻抚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满怀爱意?,嘴上却仍是不?耐烦道:“好了,你日日说,念叨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又不?是没生过, 大惊小怪的,再不?起来走走我都要将精气神躺废了。”   赵泽瑾拿自?家?王妃没办法, 又见自?家?闺女在一旁咬着葡萄噗嗤笑?了出来,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丫头,懂得什?么,就?知道笑?。”   话音没落, 便挨了景曦拍在他?胳膊上的一巴掌:“我们韫儿笑?笑?怎么了, 便值得你那么凶她?”   赵泽瑾:“……”   “你小心些, 打得轻些, 莫要抻到了。”唉,人生啊,就?是这么变幻莫测,当年赵泽瑾何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沦落到这种挨揍还要担心上手的人别把手打疼了、别抻得差了气的境况呢?   偏偏这时候苓韫丝毫不?顾及她受伤的父王, 拍着巴掌笑?了起来:“娘亲怀弟弟,爹爹怕娘亲。”   赵泽瑾:“……”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怎生他?家?这个漏了好大的一圈风呢?   不?过……赵泽瑾把苓韫抱到了腿上,严肃地问:“韫儿,你怎么知道是弟弟的,是不?是有谁和你说什?么了?”   也怪不?得赵泽瑾如此问,自?从赵泽瑜北上,朝中?他?本来已然组织起的一点人手很快便分崩离析,各投他?人。   一部分反过来入了赵泽瑾麾下,而这些人基本上是赵泽瑜反复确认过心思纯正之人,因而示意?他?们投入赵泽瑾麾下。   而另一部分要么四六不?着两边不?挨要么便悄无?声息地投入了赵泽恒麾下。   这三年中?皇帝曾感觉赵泽瑾仍是在朝堂之上太过呼风唤雨,扶了赵泽恒一把,复了他?的亲王位,可没过多久他?竟又是被牵扯进了一桩舞弊案,皇帝不?得不?又将他?贬回郡王。   这样一来赵泽恒几乎觉得自?己成了满朝文武乃至天下人眼中?的笑?话了,神色愈发瘆人,有时站在那儿都给人一种带着地府阴气的感觉。   但也有人觉得皇帝始终惦念着英王,最终立谁为太子不?还得要皇帝决定,而且浅浅看来,皇城中?的世家?竟有十之六七都隐隐支持英王,故而局势偏向赵泽瑾却也算不?得太明朗。   这个时候,谁能有第一个儿子便显得格外重要了,其实上一次景曦怀孕生下的却是女儿时有些跟随赵泽瑾的人便有些失望,赵泽瑾虽热面上没说什?么但也有意?地稍稍疏远了这些人,但四年过去了,难免心焦的人会更多。   毕竟这世道仍是以男子为尊,纵然赵泽瑾自?己不?喜欢那些人看轻苓韫,可毕竟都在他?麾下忠心耿耿,也是一心为他?,人之常情,赵泽瑾也不?能太过苛责。   而且赵泽瑾也无?法扭转所有人数千年的思想,苓韫长大了还是要面对这些的,但他?不?能容忍有些人现在就?在不?过四岁的韫儿面前说这些话脏她的耳朵。   苓韫毕竟也不?是真的四岁孩子,一想便明白了她爹为何这般严肃,倒是为自?己方才还捉弄她爹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景曦唇角含笑?,却是劝这个过于紧张的为人父者?:“你我日日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在韫儿身边,哪里会让她听到什?么乱嚼舌头的?你也太过紧张了,究竟是谁要生孩子,怎么你比我还要敏感?”   赵泽瑾却还是不?放心:“那便也说不?定,韫儿睡觉时又不?在你我身旁,若是有哪个侍女收了别人的好处,动了歪心思呢?”   景曦:“……”她实在不?太想理这个神经?兮兮的夫君了。   苓韫实在是看她爹念念叨叨的,便道:“弟弟,韫儿玩他?;妹妹,不?能玩。”   赵泽瑾:“……”说实话,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把闺女教偏了,等旭儿出生后是不?是该把旭儿看好了免得这小魔女一个兴起真的来玩弟弟了呢?   景曦却也道:“我倒是也希望是一个男孩。”不?等赵泽瑾说什?么,景曦便道:“如今小瑜人在北方,你需要稳定自?己的身份,免得万一何时北疆需要你,你不?敢离京。更何况,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毕竟只?有名正言顺地拿到权位,才能让他?们平平安安地长大。”   “陛下的丹药吃的时间太长了,迟则生变,瑾哥,你需要再进一步了,为了韫儿、小瑜、还有我肚子里这个,我也不?想再等了。”   赵泽瑾长叹了一声,摸了摸景曦的头发:“委屈你了,连累你在孕中?还思虑这般之多。”   景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本来就?不?能动,脑子再不?动,真的要无?聊死了。说起来,小瑜不?能回来,你传信要他?给起个名字,他?可回了?”   赵泽瑾点头,将一个纸条递给了景曦,她接过一看:“旭?”   “这倒是个好名字,只?是没有女孩的名字吗?”   赵泽瑾道:“小瑜说若是女孩的话闺名由他?来起不?妥,还是由你我来。”   “那倒是不?急了,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考虑,不?过小瑜当真无?法回来吗?”   赵泽瑾眉眼也有些暗淡下来:“我们当日都不?曾料到北燕竟有国力同大启纠缠这般之久,现在边境几乎月月都要爆发一场中?等规模以上的战事?,小瑜他?们依托城池也只?能将将打个平手,实在是走不?开。”   景曦道:“这位女君未免也太过强悍,敢于远离国都三年之久,难道就?不?怕国内生变吗?”   “她是当真不?怕,两年半前,被她强行征兵的三大部落中?叛了两个,她暂时回去便将这两个部落首领及全族男丁尽数杀掉,挂在了王庭外示众三日,而那些女眷便充入王室和其他?部落为奴,牧马放羊。”   “自?此之后,到现在也无?人敢再行计划叛她。”   “那他?们是怎么凑出这般多的军备与粮草的?你在朝中?极力周旋,也才让工部给换了一批军备,好歹粮草将将能够,这还是在陛下并不?如何苛待定北军的情况下。便是这样,朝中?现在也有许多人主?和,称这样打下去要将大启拖垮了。”   赵泽瑾道:“之前我和小瑜便知道她一直在操练军队,并且秘密进行器械打造。这粮草便大概是种出来和省下来的罢,现在北燕连女人和孩子都在种地。”   “阿若那的最大优势便是她可以调用?全北燕的兵力人力,但陛下现在也只?能说是不?那般苛待定北军,平日里自?己吃穿用?度无?一不?奢靡也不?肯稍稍省下一些多给北境一点,生怕小瑜在那边自?行招兵买马。阿若那那边连王庭都无?比简朴,恐怕是举全国之力在支撑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了。”   她愈是如此,景曦战意?愈是高?昂:“只?可惜我不?在边疆,否则我定要去会一会这位奇女子。”   赵泽瑾知她在京城手痒,顺着她道:“倘若你能赢了她,将北燕的地盘尽数抢过来效仿她当女君,在下定然将大启也拱手相送,做女君背后的男人,岂不?悠哉美哉?”   景曦听他?胡说八道,瞪他?一眼:“呸,白给我都不?要,你们这些玩弄权术的人,心都脏,我才不?要沾这些东西呢。”   赵泽瑾:“……”   行吧,表忠心表错方向了。   两人这般玩闹倒也驱散了一些小瑜看不?到孩子出生的郁闷,景曦道:“那依你看,阿若那这样竭泽而渔,能撑多长时间?”   赵泽瑾道:“这不?好说,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样北燕撑不?了多久,但三年五年也是有可能的,到那时大启跟她也耗不?起了。”   “你说她都已然是北燕国君了,为何还要这样不?管不?顾地发动战争?她就?不?怕将整个北燕拖垮,到最后成了亡国之君吗?”   赵泽瑾毕竟做过皇帝,对阿若那的心思倒也能猜到几分:“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不?怕失败,不?怕消亡,只?不?肯活得瞻前顾后,便是拼死也要在这个时代划出惊心动魄的一笔。可能于她而言,南下一统,成为千秋万代的不?世之君是她哪怕头破血流也想要去做的罢。”   “若是这般,她倒也是值得敬佩,让人心生赞叹的啊,只?可惜这样的女子不?是生在大启,注定是敌人。”   景曦无?奈道:“只?是她拖得越久,小瑜也便要拖得越久。如今小瑜也该有十九岁了,若是加冠之礼都不?能回来的话,那岂不?是也太过遗憾了?”   赵泽瑾叹道:“到时若是他?当真无?法回来,我也只?好去北燕走一趟了。总不?能真的错过他?的加冠。”   景曦眼珠一转:“那瑾哥你不?如带上我一块去吧,我都好久没有出京城看看了。”   “你要是也跟着我去,两个小家?伙怎么办?”   景曦不?假思索:“带着一起去啊,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要从小就?培养。”   苓韫:“……”   她听了半响实在是对自?家?娘亲的跳脱感到无?奈了,但,她都有好久没见到父亲了啊,她也想去!   于是赵泽瑾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边又挂上了个小团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声音软软的:“爹爹,韫儿要去。”   赵泽瑾:“……”这小丫头也来捣什?么乱?   “不?行,你得帮我看着京城。”   景曦听出这话不?是敷衍:“你是说……”   赵泽瑾点头:“你说我和小瑜都不?在京城,这么好的机会总有人不?肯浪费的吧,曦儿,到时京中?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我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呸,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大雪纷飞,你俩在京城的艳阳里大秀恩爱。我好酸   泽瑾:那你找一个啊   小瑜:谢谢,再见 第153章 命运弄人   被赵泽瑾和景曦惦记的赵泽瑜在嘉禾城刚刚从?外面回来, 灰头土脸的,正在由军医包扎伤口。   郑永晟掀开帘子进来,看到他胳膊与肋骨间的伤口, 皱眉道:“大帅, 日?后还是要多注意些, 您是天潢贵胄, 又是定北军的定心石,实在不可轻易冒险。”   赵泽瑜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了下眉心, 一脸不耐烦, “好了, 郑老太太,您老是没?别的事情做了吗?”   郑永晟:“……”这好心当成?驴肝肺的王爷。   当年赵泽瑜刚来时,对赵泽瑜最是警惕的人是他,不过三年下来之后, 作为一个年方?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郑永晟时常感觉自己像是老妈子似的, 天天跟着这十九岁的小崽子屁股后面操心。   或许是因为拿下欣潼关那时赵泽瑜身?先士卒,在一条已经?废弃的地下秘密通道中挨住那又臭又脏的环境两个时辰一动?不动?,而后沉着冷静,在恰当的时机下手利落, 顺利地摸到城楼之上宰掉守城的北燕兵, 打开城门。   或许是因为他们俩在一次被阿若那逼到绝境之时郑永晟想要独自出去引开北燕军却被赵泽瑜拉住, 两个人疯狂地选择了死战到底, 绝地求生?。   多次性命相?托加之年岁相?仿,自然郑永晟对这个天分极高?又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主帅有所敬佩。   而此时由于北燕开始选择多线偷袭,赵泽瑜将?众将?军派向各城,一直照顾她的乘风也被他有意派往其他城池历练, 以待日?后能独当一面。   这不知不觉的郑永晟便在自己都没?注意的情况下干了点?乘风往日?的活计,成?为了赵泽瑜身?边新晋的郑大管家、郑老妈子,还要被此人一天八百次地嫌弃,简直不知道自己堂堂军侯之后,朝廷封赏的三品将?军,怎么就沦落到了这等境地。   只是也不知道这赵泽瑜和北燕女君有什么陈年旧怨,两人排兵布阵时十次能碰上八次,就像是注定的宿敌一样。   要不是赵泽瑜不拘小节,兵行诡道,能躲就躲,加之身?边有高?手保护,不知道他都得?让这位女君打死多少次了。   郑永晟越想越纳闷,所幸这一次又扛过去了,也算是暂时能松一口气,不由得?开起了玩笑:“大帅,你说这位女君是不是喜欢你,想掳你回去当王妃啊。”   话音未落,就被正喝水的赵泽瑜喷了一脸。   郑永晟一脸痛苦嫌弃地把某人的口水擦干净就听见赵泽瑜放肆的大笑声:“你说你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郑永晟:“……”   要不是这人是个王爷,要不是这人还受着伤,他非得?把这个欠揍的货揍得?满地找牙。   赵泽瑜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并且现?在处于受伤的保护状态下,十分不讲道德,瞧着郑永晟道:“你说说你,一天天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思想?难不成?是你看那北燕女君英姿飒爽,自己想送上去当王妃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郑永晟蓦地站起来,对军医道:“麻烦了,剩下的我来就好。”   军医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只剩下裹纱布了,这事基本将?军们干得?都很熟练了,便十分听话,将?纱布留下,提着药箱去军营给士兵们处理伤口去了。   赵泽瑜这时才觉得?大事不妙,当即道:“我觉得?在这时候,你作为将?军,主帅受伤,军心不稳,你应该去安抚一下将?士们,这点?小事我可以自己来的。”   郑永晟拧出一个狞笑来:“大帅,此次我们挫败了敌人的计划,士气大振,并且您是直着回来的,军心稳得?不能再稳了。为了您这金枝玉叶的身?体,还是末将?来吧。”   据当时守帅帐的兵回忆,军帐中大帅的叫声中气十足,足足有十来声,更让他们确定了大帅的活蹦乱跳,十分心安。   被郑永晟裹成?个粽子,赵泽瑜宛如?被蹂/躏了一样,神色凄然,幽幽道:“我不干净了。”   郑永晟懒得?理这个戏院头牌,继续道:“说真的,那位女君怎么就这么喜欢追着你揍,莫不是你长得?实在是太欠揍了?”   赵泽瑜一脚踹过去,可惜身?子不便,被郑永晟躲了过去。   作为一个有威严的大帅,赵泽瑜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我们那就做事英雄相?惜、独孤求败、旗鼓相?当,你们这群人也不知道感谢本帅,她要是追着你们揍,你们那条小命早就归西了。”   郑永晟点?头:“不过我怎么听说好像有个王爷,十分得?北燕王女青睐,是不是某个王爷玩弄了人家的感情,却又不负责任,导致王女因爱生?恨,而北燕女君为替妹妹报仇,故而定要打死这个负心汉呢?”   他抑扬顿挫,宛如?酒楼里的评书先生?,躲过某人恼羞成?怒接连扔过来的东西。   幸亏军营里一般不放易碎的东西,不然这败家玩意儿不知要扔碎多少东西。   “滚!等我回去,一定先把你嫁出去。”   “能不能回去还不好说呢,我看就北燕现?在这个劲头,还有的磨呢,我看啊,没?个三五年都消停不了。”   正事救了郑永晟一命,念在还得?用此人打仗,赵泽瑜按捺住了自己想仇人的的手,叹气道:“那个雪狼骑也当真是打得?我们有些措手不及,连踏雪骑也折进去不少了。”   郑永晟苦笑:“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位女君是当真同我们打起擂台了。”   “不管打不打擂台,现?在的事实就是这雪狼骑被阿若那训练了不知多久,身?着重?甲,可配上长刀和暗器,近战远战皆可,几乎毫无弱点?。”赵泽瑜眉心紧皱,“还是要一起商量下有没?有什么能克制的,再就是派个人回京城找工部尚书,让他看看能不能把踏雪骑的甲胄和武器也改进一番,不然我们太吃亏了。”   这雪狼骑便是在一年前北燕突然出现?的兵种,仿造的应当是大启的踏雪骑,只不过由于北燕人天生?魁梧,他们的甲胄采用重?甲,无比坚实。   以敏捷锋锐著称的踏雪骑甫一对上他们便吃了亏,他们的斩月弯刀在力道不足的情况下很难开那些重?甲,但?雪狼骑他们的机动?性却由那暗器补足了。   这暗器便是当年赵泽瑾发现?的那种即使一个人毫无武功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有极大杀伤力的那种。   这种暗器的机括打造绝不容易,在江湖上也必得?是经?验丰富的锻造大师才能造得?出来,没?想到阿若那藏得?极深没?被任何人发现?在干什么的工匠竟然是打造这种暗器并且量产的。   踏雪骑并不像许多北燕人那样身?材魁梧,为着来往的迅疾身?上所著皆是轻甲,防护性极差,因此被雪狼骑打得?十分憋屈。   赵泽瑜急忙将?他们撤回来,大启也上了战车,利用远程武器打击一番,再由士兵上前厮杀,这才勉强抑制住他们的气势,只不过大启也是损失不小。   个人的武艺在大军之中也只比渺小只强了一点?,便是赵泽瑜现?在自信自己已然在二流高?手中稳站前列,但?若是他陷入上百个雪狼骑的包围之中时,也只有饮恨归西一个下场。   郑永晟也点?头:“若是大规模行军,必定躲不过我们的岗哨,但?是这些雪狼骑常常是不过五百上千地潜入防线内村落杀人劫掠,实在是防不胜防。”   “还是尽量避战,等到我们想明白该如?何应对雪狼骑再说,把沿线的百姓再向内迁五十里吧。”   将?郑永晟送走,赵泽瑜想起前几日?兄长来信便难免心中百味杂陈。梦中的事和现?实中的重?合之处越多,就代表着那梦中的事很有可能变成?现?实。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天地之间难以解释的事情太多,这样怪诞的事倒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了许多种解释,到现?在最靠谱的应当便是不知为何,他们这几个人莫名有了一些零碎的记忆,开始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其中最大刀阔斧的想来应当是阿若那,但?想想又觉得?这命运又好似在和所有人开玩笑一样。   命运给了阿若那登上王座的机会,同样也给了兄长和他窥见记忆的机会,叫阿若那被阻于大启国门之外,不得?霸主之位;   命运给了兄长和自己早早清醒准备的机会,却也给了陛下那些记忆,叫他们举步维艰,到现?在也是步步惊心;   那么周征呢?他又和兄长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他虽然生?来不羁,心中时时怀有郁愤,丝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将?这错乱的南祁覆灭的心,可若是他有一日?又想登临人君之位呢?届时他们若是开战,自己又该如?何?   而若是自己还会再想起什么呢?到时自己究竟是谁,又是否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现?在的生?活?   他不禁苦笑一声,命运还真是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暴君,既予他兄长疼爱之温暖、驰骋沙场之能力,又为何要让他忆起梦中之事徒增惶恐?   而于阿若那而言,命运既予她以饱受欺凌压迫之身?登上至尊之位,又何苦予她世代之仇敌?想来若是陛下与他并未有梦中记忆,陛下不会任他为定北军元帅,他也不会请命来镇守边关,早在永平城北燕大军便会挥军南下。   届时这天下也未必不会拥有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稳定。   如?今嫂嫂腹中这个基本上应当便是旭儿,以现?在朝中的局势,他的出生?会带来许多变动?。   只是可惜,他现?在抽不开身?,也不能回去看一眼?他这个侄子也是他梦中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命运啊!   大瑜:果然没什么阅历的小崽儿天天就是爱伤春悲秋的   小瑜:说得好像你没感慨过似的 第154章 太子   赵旭出?生的那一天是正是七夕节, 生出?来竟然和他的姐姐一样,也是不哭不闹的。   孩子刚生出?来通常不那么好看,可他却不怎么难看, 可见应当不到满月就能看出?日后是个俊俏的男子了。   这样一来, 他出?生便是祥瑞的象征。   消息传得很快, 是个男孩的消息一传出?来, 皇帝便移了尊臀,亲自来到了秦王府, 足可以看出?这一代第一个龙孙受到的重视。   据说那一天, 英王府的下人们集体被罚得血肉模糊的, 不过几日,英王府中换下的器物多得能装满一个院子。   流水的赏赐被抬入了秦王府,朝中人也从皇帝的举动中琢磨出?了些?大事发生的气息。   而在满月宴之?后,皇帝便下旨封赵泽瑾为太子。   消息送抵北疆时?, 赵泽瑜刚刚率军打?退过一轮雪狼骑,正在擦刀上的血。这已经?是他这一战换的第七把刀了。   无奈, 那些?北燕兵的重甲护得全身严丝合缝的,他们又各个人高马大的,单论体型都能装下两个赵泽瑜,论蛮力, 赵泽瑜是绝对?不及他们的。   赵泽瑜便也只能够凭借着自己?的灵活时?不时?灌注功力往北燕兵的重甲防护脆弱之?处抽一道冷子。   反正是杀得十分?艰难, 也特别?废刀。好一点?的刀只是刀刃卷得不行?, 质量差一点?的赵泽瑜一刀下去就分?崩离析, 只给赵泽瑜剩下个刀柄了。   最后实在是碎得赵泽瑜火气上涌,便只好拔出?景曦送他他一直舍不得用的这柄刀了。   这柄刀一拿到手,赵泽瑜便知道它为何可称为名刀了。对?于赵泽瑜而言,这柄刀无比契合如臂指使, 其?刀刃上的一线寒光像是高山上悬崖边的冰在日光下划过的那一丝冷厉,带着幽冥夺命的气息。   而饱饮了鲜血的刀,也带着一种凛然不可犯的气势,就像是它有灵魂一样。   可它的刀铭竟是叫做安瑜,这样一个温和的名字。   便也好似是这边关征战之?人的写?照一样,以雷霆鲜血换无数安宁。   这封信走的不是两兄弟间的秘密联络方式,毕竟赵泽瑜这一次从城中出?来巡边已经?半个月了,根本找不到人。   这是军中和朝中的信使送来的,而在赵泽瑜看到之?前,已经?有许多将军都看到了。   郑永晟将信给了赵泽瑜,有些?犹豫。   之?前赵泽瑜来到边关他毕竟不放心,秘密传信给家里问了下这位安王,自然也知道在赵泽瑜当年在京城也是有希望坐上那个位子的。   如今他在边关九死一生,百般挣扎,可赵泽瑾却登上了太子之?位,也不知赵泽瑜心中是作何感想。   郑家军侯几代,自然也是和洛氏有交情的,而他本人同赵泽瑾也有交情。无论是按照家族还是按照私交来看,郑永晟应当是高兴的。   赵泽瑾的贤德才华满朝皆知,至少他是一个能懂得边境重要?的皇子,不会像他的皇爷爷与父皇那样,对?定北军无比防备。那么他们军中人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至少像是当初那样的心寒也能少些?。   可是与赵泽瑜相处这几年,这个年轻的小殿下也是他的生死之?交,他也不能不在意赵泽瑜的心情。   赵泽瑜接过信来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不让自己?十分?奇怪地喜上眉头。   兄长成为太子于他而言的感觉就像是时?刻悬在脖颈上方的那把刀终于被一道坚实的屏障挡住了,他这时?才发现这之?前他浑身一直是无比紧绷着的。   而现在,他感觉浑身懒洋洋的,充满着不想干活的气息,只想把自己?扔进热水里好好沐个浴,再睡上个三天三夜。   毕竟他们在外巡视这半个月也是风餐露宿的,这偏北的地方已经?入秋了,休息的时?候凉风也确实往骨子里钻。   年纪大了,还是比年轻的时?候不抗冻了一些?。   赵泽瑜忽视了是他自己?嘚瑟,非要?穿着一身单衣穿着铠甲便出?来,一时?之?间觉得突然自己?又冷又累。   他往正担忧的郑永晟身上一歪,吓了正在疯狂脑补的郑永晟一跳,以为他是心中太过难过才倒下的。   可这皇子们争夺储位的事,又哪里是他能安慰得了的?   结果就听这没心没肺的货色道:“巡得也差不多了,马上就中秋了,我?们也启程回军营吧,也免得万一招来北燕大军,不好收拾。”   “小郑郑,本帅又累又困,你背我?回去吧。”   说罢,还真就两眼一闭,睡得特别?香。   郑永晟:“……”   我?他娘的!出?来巡视了半个月,我?不累吗?在一众士兵的众目睽睽之?下,郑永晟总不能真把某个混蛋扔在这儿,只得捏着鼻子上马,把这睡得死狗一样的元帅放在身后靠着自己?。   同时?感觉自己?快要?被某只猪压死了。   也幸亏他们这一路回去没遇到什么意外。   赵泽瑜一觉醒来,回城的路途已经?走了三分?之?一,但脸稍稍有些?疼,也不知压到什么硬的要?死的东西上了,脸都压出?印了。   前面便传来一个似乎有种隐隐要?喷发带着浓浓怨念的声音:“大帅啊,您睡得可好啊。”   从来北方赵泽瑜感觉自己?从来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这会儿脑子没法应过来,连自己?都快不知道是谁了,听着问题本能地道:“特别?好。”   赵泽瑜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被这杀气一激,赵泽瑜的记忆瞬时?回笼,想起来自己?靠的这人是谁,干笑了两下:“就是吧,你这身铠甲有点?硬。”   郑永晟:“……”   怎么能有人这么欠揍到让人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想揍他啊?   赵泽瑜毫无畏惧,反正郑永晟又没他职位高又打?不过他。   “所?以,大帅,您能从我?的马上下去了吗?”   眼看着郑永晟要?□□了,赵泽瑜嘟嘟囔囔,回了自己?的马上。   都是有武功底子的人,郑永晟清晰地听见某人道:“这下属不能要?了,后背那么硬,硌死我?了,还那么凶。”   他觉得自己?的拳头已经?硬起来了。   幸亏还要?赶路,赵泽瑜才没成为在定北军中一个被属下殴打?的大帅。   回到军营,赵泽瑜立刻又发了一封请求工部赶制新?型甲胄武器的信,指明送往东宫。   这一回赵泽瑾成为太子,是有直接命令工部的权力的,而这件事也是让赵泽瑾巩固太子之?位的好时?机。   发信之?时?,众位将军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欲语还休的意思,赵泽瑜在青楼都没有过这个待遇,现在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之?中感受到了,才发觉自己?当真是年少不知美人好。   虽然美人身上的脂粉气熏得人想要?流泪咳嗽,但也总比这种大汉的“千娇百媚”来得让人容易接受一些?。   只见这些?人看着那信被送出?去后,顿时?一个个无比感动,一个个接连走出?营帐,一个个都行?了个军礼:“大帅,无论什么时?候,您都是我?们的大帅。”   赵泽瑜:“……”   等所?有人都走出?去了,他十分?迷惑地问郑永晟:“看他们这模样,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军营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是明天就要?死了吗?”   郑永晟盯着他看,心中亦是有许多疑问。   他们虽然是生死之?交,可郑永晟一直也没有忘记的是赵泽瑜的第一身份永远是一个皇子,而且是一个生母为宫女且为皇帝厌恶毫无母家势力就能与赵泽瑾争辉如今又在北境大放光彩掌有军权的皇子。   所?以在得知赵泽瑾成为太子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写?信去向这位新?晋太子求助,这便很耐人寻味了。   究竟是他当真对?此?毫无芥蒂还是藏在心中及时?向太子示弱还是他心中有怨却是韬光养晦呢?   如果是前两者,他有想过他如今兵权在握,又是军功赫赫,会是将来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如果是后者,他兵符在手,若有朝一日……定北军真的要?将屠刀举向国中的太子吗?   赵泽瑜毕竟是在朝中摸爬滚打?见识过千般面具的人,这些?武将的心思对?他而言简直像是纸糊的。   那些?武将觉得他肯不在意储位,一心为大启为定北军向太子求援,实在是高风亮节,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大帅;而他现在身边这个心思稍微复杂了些?,但因为从京城出?来得早,心思也很好猜。   赵泽瑜也没打?算让自己?的将军提心吊胆的,反正郑永晟与郑家都算是盟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但此?人竟然并不十分?信他,赵泽瑜觉得自己?可以惩罚他一下,意味深长地在郑永晟面前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啊,被你看出?来了呀。”   郑永晟心中一个咯噔,常年在战场上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就应该走,可赵泽瑜的手钳子一样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连内劲都聚不起来,只见赵泽瑜危险地笑道:“我?想起来了,郑家与我?那太子哥哥有交情啊。唉,可惜啊,本来我?不舍得动你的。”   郑永晟惊疑不定,心脏狂跳,可身上的穴位却被点?住无法动弹,神情也定格在震惊难以置信那里。   赵泽瑜欣赏够了,旋即狂笑起来,他身上那些?阴戾与危险瞬间退得一干二净,和平常又一般无二了:“哎呦我?天,你可太有意思了。”   郑永晟:“……”   纵然他的身体没办法动弹,他现在还是十分?崩溃且发蒙的。   赵泽瑜忽而凑到他耳边说道:“小白眼狼,你能调到定北军中来还是我?和我?哥一场大戏达成的,你还怀疑我?,我?可是伤心死了。”   郑永晟已经?彻底懵了,瞳孔骤缩。他这句话的意思是……   赵泽瑜嫌弃道:“要?不是你,来这边来了一年多还能让北燕打?进来,当不了大帅,我?至于千里迢迢从京城跑过来吃沙子吗?也不知道我?哥什么眼光,当初还说你没准能当定北军的元帅。”   赵泽瑜又嫌弃地瞧了一眼郑永晟:“本王可是饿死了,不陪你玩了,这穴道半个时?辰后就解开了,你好好想想开开窍,赶紧勤学苦练,早日接任我?这位置,我?好回京城享福去,知道了吗?”   郑永晟兀自凌乱了一刻钟才彻底想明白这前前后后,心中一番惊涛骇浪。   这两个皇子竟是在皇帝眼皮子下,文武百官面前上演了好大的一出?兄弟离心戏码,结果所?有人都信了,他二人竟是始终都是一条线上的。   可赵泽瑜封王时?是十四,不久后便与赵泽瑾势同水火,十六岁便来了定北军中,这般小的岁数……   他们这些?皇子都是妖怪吗?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不太想知道这种密辛啊!所?以说赵泽瑜现在把这些?告诉他,是因为安王觉得自己?可信,而且这局势已然稳操胜券了吗?   他们因为陛下的忌惮,所?以选择演这样一出?大戏,现在秦王成为太子,但陛下现在看起来身体还康健啊。   那么,若是有什么变数,就代表着他刚才怀疑的定北军剑指太子会变成剑指陛下?   郑永晟觉得更?窒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我哥逗我,我逗别人,很公平 第155章 大浪将至   册立太子的典礼排场还?是十分声势浩大?的, 毕竟皇帝一直让储位空悬好不容易才定下来,也算得是一件极大?的喜事了。   赵泽瑾一直在礼数方面做得一丝不苟,这一次自然也是, 只不过有?一个环节引人瞩目了些。   该到中?宫拜见皇后之时?太子却是直接改道去了皇家陵园, 在武懿皇后陵墓前跪拜, 拒不前往凤仪宫。   若按礼制来说, 太子此举倒也没有?什么毛病,可?却也好像是扇在皇后脸上的一个大?耳刮子一样, 总之十分微妙。   而陪同太子的人脸上都没有?意外的神色, 想来陛下也是首肯的, 如此来看,果真是女人如衣服,一个皇后又?怎么比得上太子呢?   不过比起对皇后的关注,更多人还?是在关注陈丞相, 毕竟大?家都知道,太子上位后第一个收拾的必然是陈家。   可?陈肃倒是波澜不惊, 一直还?是那副随和的模样,深不见底,让窥视的人都铩羽而归。   至于说为何没有?去窥探英王的?英王直接称病缺席了册立太子的典礼,想也知道这会儿估计又?在府中?发疯呢。   本来这其中?有?许多流程应当是太子妃陪伴太子共同完成的, 但赵泽瑾知道景曦不喜欢这种死气沉沉又?繁复冗杂的条条框框, 便也请求只让景曦跟着?他一起去武懿皇后陵墓前跪拜, 而后便送她回东宫歇息。   找的理由也很是正当:最近旭儿时?常哭闹, 没有?母亲在身旁恐会引起惊悸。   皇帝对这个太子妃本来也没什么关注,自然也准了。   景曦虽然不大?喜欢这种冗杂的排场,但主场之人是赵泽瑾,她还?是十分想要在旁边陪伴的。   但赵泽瑾身为曾经登基之人, 这太子册立之礼还?真不如何看重,并不愿意景曦在这典礼上跟着?他又?跪又?拜的,便俯身在她耳边道:“曦儿不必遗憾,待到我登临绝顶之处,必将迎你与我同看这万里河山。”   赵泽瑾都出门了,那狂傲又?霸道的话却仍在景曦耳边回荡,叫她也不由得生出一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气来,一时?又?难免耳朵发烧,脸颊也泛上些许红意来。   偏这时?候,某个小丫头还?道:“爹爹,娘亲,咬耳朵,羞羞。”   景曦:“……”这小丫头干脆扔了吧。   当上太子的好处便是在收到赵泽瑜来信时?他终于能直接去工部寻吴尚书将他思索了好久才画出的盔甲武器雏形图样与其交流一番,并进行完善,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打?造了数百套出来运往北境。   被压制了许久的踏雪骑终于重新露出獠牙,他们忍耐了许久,将过往不再适用于现在的体系一一剪除,习惯一一改变。   他们过往是定北军中?来去如风的煞神,是在敌军中?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却因为雪狼骑针对他们而他们也确然迟迟无法研究出有?效的应对方法不得不退避三舍。   于他们而言,这也确然是一种耻辱,如今便是雪耻之时?。   这一批由赵泽瑾设计并改进的甲胄在重量上只比从前重了两成左右,可?防御能力却是强了一倍有?余,看得出应当是废了大?价钱真功夫。   而这武器确实也出乎他们意料,竟然不是刀枪剑这一类尖锐之物,而是鞭锏这样从前并不经常应用于军中?的武器。   不过一开?始他们虽然怀疑却仍是进行操练,发现这鞭锏虽不像刀枪一样锋锐,可?以适当的角度论起时?带起的击打?力道极为沉重,若是敌方穿着?重甲,鞭锏挥舞过去带着?重甲能将重甲内的敌军打?成严重的内伤。   于是便也不得不称赞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当真是无比聪慧。   沉寂了半年的踏雪骑再次亮相,仅仅数百人便歼灭了敌方一千多嚣张残暴的雪狼骑。他们本就是定北军中?最出色的一批将士,如今武器上有?了便利又?如何敌不过敏捷程度比之他们差得不可?以道理计的雪狼骑?   纵使雪狼骑有?那种精心打?造出的暗器,可?是死物便是死物,它?们永远没有?人的智慧与敏捷。   只消看清敌人抬手时?的动作,踏雪骑久经训练的直觉会让他们的脑海中?自动感应出这暗器的轨迹。   那么只是躲避着?前进,对他们又?有?何难?   在大?启与北燕拉扯数年之时?这一场胜利虽然并不大?,但给大?启的军心带来的是无可?比拟的振奋。   全军上下都因为能够遏制住雪狼骑而欢欣鼓舞,只有?郑永晟一直悄悄地瞄着?赵泽瑜。   就算是再高超的人也不能够凭借潦草的几句描述短时?间造出克敌之物。   按赵泽瑜当天所说,那么他便是早早地给在朝中?的太子秘密详述了敌方重甲的特点?以及压制我方之处,太子必得苦思数月并且秘密实验方能有?这样的成果。   若是这其中?太子有?过一点?点?对这位掌军权的弟弟的忌惮的话,那么只需做一点?小小的手脚,踏雪骑这一回便会吃一个败仗,这败仗并不足以动摇北疆局势,却会让向?朝中?求助、派他们出战的赵泽瑜遭到一点?小小的质疑。   而若是赵泽瑜再打?上几场小的败仗,这分质疑便会越滚越大?。而不过三年,赵泽瑜虽说已?经让大?家认同他为主帅,却始终不像是那些征战十多年的大?帅建立的威望深重。   这越来越重的质疑便足够了。   郑永晟被自己想的东西?弄出了一身冷汗。倒并非是他想得太多了,而是历朝历代,政权与军权若不在一人手中?,永远是暗潮汹涌的。   更何况这两人都是皇子,是能够名?正言顺登上那个位子的人。   郑永晟觉得自己这种担心才是正常的,像是这俩兄弟这种才太不正常了,怎么可?能会有?这般互相信任的皇子兄弟呢?   况且即便是现在互相信任,那么以后呢?   郑永晟不敢相信这些王公贵族的心,但身为和这两个人交情都不浅的一个将军,他却是从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忍不住的期望:可?如果他们真的能做到几十年如一地信任不疑呢?   这两个人,一个雄才伟略、仁爱贤德,一个天纵奇才、少年英才,那么是否在他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启恢复到太宗时?期的盛况呢?   而后这几个月中?,大?启与北燕交战之时?,胜多败少,士气高昂。似乎北燕那种全民皆兵,丝毫不顾及民生的弊病也在慢慢显露,   北燕的粮草军备可?能快要撑不住了。   而大?启京城之中?,赵泽瑾凭借着?他设计的那一套甲胄与武器,甫一登上太子之位就让大?启在北疆扬眉吐气了一番,在朝中?颇得赞誉,也顺势坐稳了太子的位子。   同时?他还?提出了对民间农商的管理与落实优惠增加其积极性促使国力提升的几条建议。   皇帝看过后觉得别的倒还?中?规中?矩,其中?隐隐透露的整治世家大?户侵占农田、凭“皇商”和“官家”的名?头欺压民商之意却是正正说到皇帝的心坎之中?了。   故而当即不管朝中?许多人的反对,着?户部大?理寺即刻去办这件事了。   次日,严令各刺史、县令上报整治辖地中?有?关侵吞地产、欺压商户的通知便发向?了大?启各地。   而朝中?的气氛便也更微妙了。   正是年关,赵泽瑜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他哥给他写的专谈正事的信,一封是他哥说家事用的信。   虽然十分想先拆家信,赵泽瑜还?是抑制住自己先去拆了第一封信,看过之后也不由得有?些担心。   “看来兄长已?经在着?手激发矛盾了,端看这一次世家大?族还?能不能忍了。既是如此,我这边也应当加快速度了,总不能太让兄长分心。”   他又?在心中?思考了一番眼下的战局才拆开?第二封信。   这上面一共有?三种笔迹,其中?两种他都很熟悉。兄长的是让他不必着?急,以自身安全为重,戒骄戒躁,行百里者半九十,切莫在最后关头松懈。   赵泽瑜看着?简直都能想象出他哥语重心长的模样,不禁心道:我哥果真还?是好生啰嗦,倒像是个教?书的小老头。   然后便是嫂嫂的,她便是具体了很多,衣食住行几乎都让她操心了个遍,顺带让他早些回来,说她做长寿面的手艺又?好了很多,可?惜没人欣赏。   赵泽瑜这才盘算着?日子,蓦地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下一个生辰他便要到弱冠之龄了。那一直压制着?的思念之意竟是不由得冲破心中?防线蔓延了出来,他想回家了。   真的经历了一番,才知道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滋味,尤其是这等年关时?节,纵然军营中?也往往会热闹一番,可?他现在独坐于帐中?,却实在是归心似箭,眼中?酸涩。   孤独的夜色中?,情绪似乎格外容易泛滥,赵泽瑜好不容易才将一泻千里的思绪收拾好,接着?往下看。   这却是十分稚嫩却已?然有?几分风骨的字迹了,若单论字迹,定然看不出这只是一个四岁小女孩的字迹。   也是个必定有?大?造化的孩子。不过估计他回去时?这孩子都不记得他了吧?这番写信应当也是兄长和嫂嫂让她写的。   不得不说,纵然知道苓韫定然是不记得他了,可?看到上面的“望叔安,韫儿念”的认真的笔迹还?是从心中?有?一股暖流升腾。   待到他再仔细看时?,竟然发现还?有?一只小小的掌印,下面是他哥的字迹:旭儿太过年幼,实不能用笔,只得以掌印代之。   赵泽瑜:“……”   他想了一下自己的小侄儿一手墨的场景,实在是不能不感慨于他哥的恶趣味并对旭儿抱有?一丝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旭儿:但凡我再大一岁都能抓住笔划拉两个字,丢死人了   泽瑾:没把你脚印印上就不错了   小瑜:终于被我哥祸害的不止我一个了 第156章 虚实相生   这是赵泽瑾任太子的第一个新年, 人情?往来比之往年更加繁复,所幸他应付起?来也得心应手,宫宴之上皇后称病, 倒也是淑妃和玉昭容伴驾, 瞧着倒顺心不少。   可惜边关便没这么闲适了。   赵泽瑜自然知?道这种节日军中思?乡之情?是最浓重的, 人的心中也是最脆弱的, 故而虽然让将?士们热闹一番,防守却也是丝毫不曾松懈的。   而北燕却也的确十分讨人嫌地来了, 他们似乎不为突袭, 只为骚扰和恶心人。   北燕不过?新年, 但他们知?道什么时候中原人心中最脆弱,最思?乡,最容易懈怠。   他们也似乎从大?启的战术中学到了一些虚虚实实,以及敏捷飘逸的感觉。   双方几?乎以边境线为屏障在玩捉迷藏一样, 赵泽瑜都感觉军营中的将?士们被北燕溜得火气直线上升。   “这一个月以来北燕和我们有过?八次遭遇战,但每每都是一触即走, 对于北燕的意图诸位将?军有什么看法?”   这是军中惯常的复盘,赵泽瑜每每都会尽量把诸位将?军召集起?来,听一听他们各自的看法。   乘风和薛子言一开始都是作为副将?被赵泽瑜派往其他城池历练,这三年也积累战功当上了将?军, 这一回便是正好轮值回来, 也参与了这复盘。   薛子言历练了三年, 可跳脱的性格还在, 率先道:“我看北燕恐怕是国内难以为继了吧,据说他们那边寻常牧民家中都快吃不上饭了。”   “是啊,我们大?启这般地大?物博,打了这三年的仗临近的粮仓已然要无法供应了, 还要从琅轩郡等地调来,更何况是北燕了?”   乘风相对想得会多一些:“可北燕挑起?战事,又同我们僵持了这么久,当真会甘心这般放弃吗?恐怕这是故意要让我们放松警惕,以暗度陈仓,不可不防。”   各将?军将?思?路都说了一遍,相互补充,赵泽瑜也不多加干涉,只不过?是以不变应万变,只叫诸位将?军多注意提点麾下将?士莫要放松警惕、轻视北燕,谨防其骤然变脸。   不过?赵泽瑜倒是多了两个跟屁虫——乘风和薛子言坚决跟在他后面,声称自己历练得已经够了,只想在他身边聆听教诲。   到底许久不见,赵泽瑜倒也有些想念他们,况且如若不出他的预料,以阿若那的性格不会甘心半途而废,只是不知?她到底还酝酿这什么样的一战。   他似乎已然嗅到了狼烟的气息,跟在他身边,这二人想必也能?见到这世上最激烈的一战。   这般几?乎相安无事的小打小闹了两个月,一个晦暗无月的夜里,警报响彻三城,炮火将?北境的夜色撕开,北燕竟是三路大?军同时向南挺入。   三城急报,不到凌晨,中军处,赵泽瑜等人浑身带着肃杀之意,翻看呈上的军报。   阿若那倾全国之力,每路五万,共十五万大?军,三城守兵正据城死守。   赵泽瑜这几?年收缩兵线,将?九城化为五城,每城驻兵增加,沿线巡逻人数增加,人数对比倒也并非那么悬殊了。   只是三年前那一次欣潼关失守时全城守兵殉国的记忆还记忆犹新,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赵泽瑜,请他下令是死守还是万不得已时可以撤退。   赵泽瑜却紧盯着舆图,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预感在心中似乎提醒着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他忽然问道:“阿若那可有随军?”   有一斥候道:“禀元帅,那北燕女?君是在临晖城外率军攻打。”   这临晖城便是赵泽瑜重整北境防线时居中的一城,也是防守最严密的一城,它连通着其他四城,距离赵泽瑜现?在所在中军亦是不过?两城之地,确实为兵家必争之地,也确实值得阿若那亲自帅军攻打。   可难不成阿若那酝酿了这么久的行动便是这般简单直接吗?   “你走时北燕的攻势如何?”   斥候道:“他们攻势极其猛烈,并且他们不知?从何处弄来了火药与分量极重的投石车,恐怕临晖城会守不住啊。”   赵泽瑜猛地看了过?去:“火药?”   那斥候点头:“并且分量不小,若非临晖城城门极为牢固,恐怕要给当场炸飞,便是现?在北燕在用?冲车撞门,恐怕临晖城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这话?一说完,所有人心中都明明白白地出现?了两个字:“逆贼。”   火药在朝中一向把控得很严,民间?每家的烟火制造使用?都是要记册的,而真正的火药只有朝廷的人才知?道如何制作,造价昂贵且严禁流出,连定北军所有的份额都不多。   而现?在这火药竟然被北燕堂而皇之地拿出使用?,若不是出现?了逆贼勾连北燕,难不成还是北燕的人潜入京城偷出来的不成?   若是城门不破,以临晖城近两万的兵力与北燕五万兵马对峙还能?挺得住,可若是城门破了,以少对多,打巷战的话?还是能?拖延一段时间?。   有人道:“末将?愿领兵前往支援。”   无疑,这种双方僵持的战役,大?启的将?军任谁都不甘心就?这般弃城而逃。   赵泽瑜脑海中将?所有阿若那可能?掩盖的意图过?了一遍,便是她再?如何悍勇也不可能?凭着一己之力与数万军队作战,只要临晖城顶住,她便无计可施。   阿若那擅长在草原驰骋,可她擅长巷战吗?可是临晖城的守兵是必然对城中的一草一木熟记在心的,单凭五万人想要吃下临晖城,也确实太小瞧他们了。   最终赵泽瑜点头:“好,你去,带上一万人支援临晖城,记住,不要硬抗,兄弟们的命也很重要,若是北燕藏了手段实在敌不过?,就?且战且退。我们要的是最后的胜利,而一些为保全实力的暂避锋芒也是必要的。”   他领命后,一名将?领有些奇怪:“元帅,等到他们会合,也有近三万人,我们的兵懂得不蛮干,又有地势上的优势,您何至于这么担心?”   赵泽瑜道:“我在想他们这一次打得实在是太粗糙了,这之前几?年我们同被燕交战是何感觉?”   一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乘风才道:“他们如附骨之疽。”   赵泽瑜点头:“不错,难缠,细致。可是这一次她直接正面不讲任何谋略地攻打,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对。”   有人道:“可北燕从前便是这种风格,现?在说不准也是想要一鼓作气。”   那么她又为何要兵分三路?是为了虚虚实实,扰乱他的视线,让他摸不准哪一个才是她的目标吗?   赵泽瑜骤然心惊,急忙将?另两城的军报拿来仔细查看:“永晟,你和乘风立刻带一万人马去支援秦老?将?军所在的清嘉关。”   二人对视一眼,赵泽瑜脸色难看:“当日我出去巡视,叮嘱过?新一批的军备送到清嘉关,京城那边查得极严,想要悄无声息地运出这么多火药给北燕实在太难了,但如若是运到清嘉关,再?送到北燕的呢?”   这个猜测让一军帐的人都变了脸色:“您是说清嘉关军中人有北燕的内应?”   “可这只是您的猜测,不一定就?是这样吧。”   “就?是,大?帅,依我看,没准是朝……”   他没说下去,但是这位将?军的说法代表的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比起?怀疑自己人,他们更怀疑的是朝廷。   赵泽瑜摇头:“京城与北疆的军备这条线是太子与我各查了三遍确定无误的,北燕的奸细出现?在清嘉关这是最有可能?的。”   郑永晟和乘风不再?磨蹭,当即道:“末将?领命。”   赵泽瑜手指出了一把细密的汗来,这三年秦老?将?军也倾囊相授,让他原本?有些兵行诡道的风格渐渐也有大?开大?阖之风,能?够真正以一军之帅的位置统筹全局。   而在确定他能?做到之后,秦老?将?军便基本?不再?对他的决议有过?多影响,反而自己要求去了清嘉关。   赵泽瑜知?道论起?资历来,秦老?将?军是这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将?军选择去收官也是为了自己一军统帅的威严确立。   而且他记得梦中时对那个剑走偏锋的自己,秦老?将?军仍是隐隐在回护的。   在京中他的亲人唯有兄长一家,而在边关对他好的人,他也不是不在意的。   赵泽瑜的手指有些不安定地抠起?了桌子,心中不安之下,一个没用?好力,桌角便被他掰了下来。   他被断木茬刺了一下,这才醒过?神来,告诫自己不能?失了分寸。   他是定北军的大?脑,不能?感情?用?事。   他仍是盯着舆图,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若是郑永晟和乘风到时已经晚了,从清嘉关南下虽说有些绕远,可全速行军也只要多上不到两个时辰,便能?和临晖城的行军路程持平。   若是如此,他便也得上前方去阻击北燕了。   希望还来得及。   然而等到日落时,却有一名斥候浑身是血,报上了军情?。   “禀元帅,清嘉关失守,秦老?将?军重伤,被郑将?军与乘风将?军接应,正且战且退!”   赵泽瑜猛地撑住桌子,脑中一阵眩晕。   耳边是几?个将?军一连串担忧的“大?帅”,赵泽瑜摆了摆手:“向西域守兵求援。”   可这时赵泽瑜心中不知?为何有一种挤压与落空之感,仿佛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一般,让他有一种极强的不详预感。   有一哨兵惊慌来报:“大?帅,前方岗哨来报,西方不知?从何处杀出来一支北燕兵,约莫有四万之数,距离我们已经不过?四十里!”   几?位将?军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中军大?帐离边城并不算远,但也不算近,从西边绕路过?来的话?,为什么无人来报?   而赵泽瑜在一片震惊之中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从始至终阿若那的目标都是自己。 第157章 交手   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几个瞬间, 是你感觉自己回望过了一生而现实中却?只过了几瞬。   所有人还等着赵泽瑜安排,而赵泽瑜似乎已然嗅到了阴曹地府的气息。   他想,终归是他棋差一着, 这一回他恐怕当真要死在?这儿?了。   他还没有看到兄长登上皇位, 还没有能仅仅以赵泽瑜的身份抛下所有负担自在?地活过一日。   不过, 若是能以一个将军的身份死于?沙场, 似乎也并不是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结局,只是尚有遗憾罢了。   他听见自己不带一丝颤音的声音:“给我留下五千人马, 剩下的五千人马由诸位将军带去与秦老将军与郑将军回合, 调来?欣潼关与连元城的人, 务必将清嘉关夺回。我会拖住这一支北燕兵,拿我令牌调踏雪骑来?尽量骚扰,务必拖到大军到来?。”   他这吩咐太过不详,就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将军们都不由得道:“大帅……”   赵泽瑜抬手制止,接着道:“传我令, 若本帅死讯传来?,定北军交由郑将军代为统领,直至朝廷再派来?新任元帅。”   薛子?言当即道:“不行,大帅, 你和将军们走, 我留下拖住这支北燕兵。”   赵泽瑜笑了笑:“你拖不住的, 她的目的就是我。”   他的耳朵动了下:“她离得越来?越近了。”   军令如山, 其他将军纵使眼含热泪也要按照他的指令去做。只有薛子?言一下子?抱住赵泽瑜的腰死活不放手,带着些哭腔:“大帅,你让我留下来?吧,我不走, 打死我都不走……”   话还没说完他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赵泽瑜一个手刀切在?他的后颈上,把他交到两个还未出帐的将军手中,那两个将军神色复杂:“大帅,我们其实都可以留下来?拖住这北燕兵的,一万对四万,也不算是十分?悬殊,我们有赢的机会的。”   赵泽瑜摇了摇头:“这一支北燕兵必是由阿若那带领的北燕最精锐的兵,从一开始她就在?故布疑阵,声东击西,只为了让我抽空兵力支援临晖城、清嘉关。是我没有看出她的意图,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借道西域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   “除了我,别?人拖不住她的。北疆大局为重,我的安排是保全北境的最佳安排,你们无需这般儿?女情长,我与她之?间这些年的宿怨纠缠也到该了结的时候了。”   他戴好自己的头盔,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话让人捉摸不透:“这是宿命。”   其他人已经?按照吩咐各行各事,赵泽瑜听着地面几万马匹踏过愈发近的隆隆声,看着面前?五千张年岁各异的面庞。   恐怕今日,他们这些人很少有能够再见到明?天?太阳的人了。   “诸位都是我大启的英雄,或许今日我们将战死在?这片土地上,但若是能撑到援军到来?,北疆将重归安宁,北燕军必定元气大伤。”   “从成为一名战士起,我们就已经?经?生死置之?度外。今日你我皆可能马革裹尸,但定北军魂尚在?一日,我们便不算真正逝去,青史之?上,我们必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在?,我想请诸位同袍与本帅一同迎战,不求杀敌,但求拖延,只为求生。如今,众人听我号令!”   中军之?处虽不像是边城那般城墙巍峨,工事极坚,但到底也有些许荫庇。   赵泽瑜命一千人留于?城中临时布下陷阱,五百人立刻出城往沿途十里处布下滚石火油,另有五百弓箭手埋伏在?沿途两边林木茂盛处,而三?千人藏于?城楼两侧待北燕兵入城后机动偷袭。   大地隆隆作响,赵泽瑜站在?城楼之?上,遥望远方。   毕竟人数太少,路上的埋伏只不过让北燕前?锋损失了很少的兵力,而阿若那在?前?方,鞭子?一甩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半点不曾因为落下的滚石火箭而止步。   当路上所有的埋伏都耗尽,北燕兵的损失也不过两千左右罢了。   及至城门之?下,阿若那方才停下,仰头看着城楼上的赵泽瑜。   这模样倒像是空城计,可惜赵泽瑜并非诸葛孔明?,阿若那也并非是司马懿。   “若你不是非要与我为敌,我其实并不想杀你。”阿若那与赵泽瑜对视几息,忽而这般道。   赵泽瑜能感觉得到她这话并非虚言,或许是因为她太过寂寞吧,哪怕是前?世的仇人也多少算作是熟悉的人。   赵泽瑜笑了笑:“女君这话一说,我还当您是要招揽我。”   阿若那却?是认真道:“又?有何不可?若你归于?我麾下,你可看这万里河山如何尽数归于?一统,你若为我带军,我必然为你供给所有便利。”   说不震动是不可能的,阿若那能够礼贤下士、下的士还是自己这个“仇人”,这是多少统治者都没有的胸襟。   只是,赵泽瑜笑道:“便是我现在?当真归降于?你,你便能信我?北燕女君,我虽年岁尚轻,却?并非是那等好骗的稚子?,随随便便就被你哄骗了去。”   阿若那皱了下眉:“为何不能信?我知晓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说我并不知你们中原人为何会有那般多出尔反尔之?人,但我们北燕人立下的誓言是无比神圣的,若你不信我可信你,我自可立誓。”   赵泽瑜用兵这数年,兵不厌诈四字自是刻在?心头,他知道现在?他可以装作思?虑一番,假意投降,待之?后里应外合,除掉阿若那,这般自是不必将命丢在?这里。   可是……   连他们平素看不起的北燕蛮人都如此重誓,他虽并不算是正人君子?,可若是做出这等事来?,又?如何立于?天?地之?间。   或许这叫不知变通,可赵泽瑜却?选择这不知变通一回,哪怕会死在?这沙场之?上。   阿若那仍在?等着赵泽瑜的回答,赵泽瑜却?道:“怕是要让女君失望了,我生于?大启,长于?大启,如今为大启而死,也算得死得其所,女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说罢他身形一退,隐没在?城墙后,看不见身影。   阿若那略显遗憾,手上动作却?是不慢,当即下令攻城。   那用在?临晖城的火药果?真不过是个障眼法,只听一声巨响,城门已然被炸得摇摇欲坠,北燕兵再度用上火药,不过半刻钟,城门便破了。   赵泽瑜此刻藏身在?距城门较近的一处阁楼之?上,手上持一张弓,正是之?前?生辰景曦为他打造的那一把。   当年他的功力拉此弓尚且勉强,如今却?是轻松便能拉满,一支头部带着金属寒光的箭稳稳地搭在?上面,便指着冲进城中纵马在?最前?面的红甲女子?。   下一瞬,那女子?似有所觉,转头看了过来?,便有一支箭白虹贯日一般地冲着她的眉心疾速而来?。   在?这般的压迫之?下,她的眼珠竟还转了转,同阁楼中那一双年轻而冷静的眼对视着,右手却?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分?毫不差地斩上那箭。   金铁相击,那箭与刀竟双双折断。阿若那当即弃了刀,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把大弓,拉弓搭弦,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对了一下方位,离弦之?箭便已冲着那阁楼而去,在?途中和另一支从阁楼中射出的箭尖对上,双双落了下去。   两人接连对了三?箭,不分?胜负,而赵泽瑜在?射出最后一箭时对着阿若那弯起了嘴角,而后又?隐没不见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继续向前?的北燕前?锋已然折了不少。   这城没有名字,乃是专为中军所造。赵泽瑜有那一次的梦,建造此城时也未尝没有想过若是有一日不慎被人侵入奔着中军而来?该怎么办,故而修建时便有不少机关,此时正可启动拖住北燕一时半刻。   不过这些机关终究只是死物,而且又?并非江湖上那等专研机关的门派所造,诡秘莫测者甚至能让这世间至强高手饮恨。   这城中的机关便也只能将普通士兵、乃至三?流高手阻上一阻,对于?阿若那来?说也不过是随手便能破解。   只是这阡陌交错,地形多变的,阿若那到底也是被迫放慢了脚步。   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与角度,总是会时不时有一支箭或者各种奇怪的暗器冲她飞来?,而每次阿若那指挥北燕兵去抓捕赵泽瑜时,他又?如一缕清风般消失不见,让人根本抓不到。   阿若那上一世便领教过某人鬼神莫测的轻功,知道这人是在?故意拖慢她的进程,故而便让周围的人竖起重盾来?围绕成一个半圈,这般一来?除非赵泽瑜有遁地只能,他再想偷袭便也只能从前?方或是高处,基本便是一个靶子?,纵然他轻功再高也要掂量掂量。   她刚刚这般想,身下的战马便忽地哀鸣向前?倾倒。同时她旁边所有骑兵的马匹都嘶叫起来?,他们自己也失去了平衡。   而一柄银色的小刀飞旋在?马腿处,便是罪魁祸首。   阿若那一按自己的马,轻巧地在?空中转过一个角度,稳稳地落地同时拿起一柄枪来?冲着有人影一闪而逝的地方重击。   赵泽瑜胸口一滞,阿若那竟是隔山打牛,震得他几欲吐血,俨然已是受了些内伤,只不过他现在?顾不得这些,一推这地道中旁边的墙壁,人也顺着那洞口进去,那墙壁便也恢复原样。   阿若那思?索了一下,并未去将那地道口打开,毕竟她不通阵法,找路之?时赵泽瑜早就跑了。   左右她知道赵泽瑜是必定要阻碍她前?进的,只消她不断推进,便不信赵泽瑜不现身。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我还挺抢手的 第158章 刀意   当人数与实力差距达到极致时, 这?是任何机关谋略都扭转不了的。   城中的建筑几乎被拆了个乱七八糟,像被地?龙翻身犁了一遍地?一样?。而城两?边埋伏着的在北燕军入城后骚扰的三千人,阿若那示意后边分出六千人对付, 主力军丝毫没有受过影响。   眼见?北燕大?军已经要径直穿过这?座城, 赵泽瑜心下一沉。倘若让北燕大?军这?般轻易地?出去, 届时与清嘉关处突入的北燕军回合来个前后夹击, 秦老将军、郑永晟和乘风还有方才前往回合的人马必将遭受重创。   相比于北燕,大?启四邻众多, 总兵力虽比北燕多, 但也分散于四境。赵泽瑜这?些时日虽也在着手扩充定北军, 只是还是扩充不多,与北燕这?二十?万左右的军队人数相比实在是太过吃亏,就算他已经从那两?城调兵仍是人数差距悬殊。   更何况,西域也不知出了何事, 否则阿若那怎能这?般轻轻松松地?从西而来。   目前唯一能寄予希望的便是晋原的援军了,他们?必须得撑到那时候。   赵泽瑜咬了咬牙, 从一处隐蔽的角落中电射而出,直奔阿若那而来,二人片刻间便已然过了数招。   仿佛是一声号令一般,从城中不同的位置也纷纷有定北军冒出, 游走于北燕军中, 十?分难缠。   这?城中道路修建得本就狭窄崎岖, 启动机关后更是一塌糊涂, 倒是让北燕军只能排成一条长龙那般前进,无形之中给定北军的偷袭提供了绝佳的场所。   赵泽瑜毕竟年岁太轻,功力尚浅,他谨慎无比尚且处处惊险, 阿若那却游刃有余,并?且还是不曾放弃招揽他的心思:“你为何这?般固执?你们?中原人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你为何不肯归顺?”   赵泽瑜险险地?避开阿若那离他腕脉只有一厘的刀,足尖点地?浮萍一样?向后漂去,顺脚把旁边一个北燕兵一脚挑到前方迎上阿若那追击过来的刀锋。   阿若那眼也不眨,去势不减。赵泽瑜到底接着这?个机会喘了口气?,笑道:“女君便这?般确定自己是明主?你为北燕之人,侵我疆土、犯我河山、杀我袍泽,纵使?我欣赏你,可此等深仇大?恨,我生为大?启之人,如何能认贼为主?”   听了他这?番言论,阿若那脸色也冷了下来:“你们?国中皇帝不堪,用人不淑,德行有亏,我有何不如他之处?更何况你在边关与我苦心周旋,九死一生,你们?的朝廷一早便将你忘记,急急忙忙地?封了太子,你如何可以没有半分不甘?”   赵泽瑜第?一反应竟是为阿若那不知他兄弟二人真正的关系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他做的那个梦里,阿若那死的时候他在边关,而且似乎与兄长决裂,分庭抗礼,而现实中他亦是早早地?和兄长来了出“兄弟离心”,阿若那误会他在争太子之位也是很?正常。   赵泽瑜决定将这?个美丽的错误延续下去,他脸上显示有一丝痛楚掠过,而后才恢复了神?色,只是也不大?好看?:“这?便不劳女君费心了,再说,不论到哪里,不也都是为人臣子吗?既如此,又有何不同?”   阿若那持刀下劈,赵泽瑜的长刀纵然架住她却也是略显颓势,他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整个人几乎都笼罩在阿若那的压迫气?势之下。   二人僵持,赵泽瑜额上滴下一滴汗水,双手也喂喂你颤抖着,阿若那却无比轻松的模样?,接着道:“你若归降,这?北燕二十?万大?军我可允你带上十?万,向南征战,让你亲自将这?对你不闻不问十?多年又猜忌你、当日甚至想将你送来我北燕换取草场的皇帝杀死。”   赵泽瑜的眉眼顿时凌厉了起?来,像是被谁骤然揭开了面具一样?:“你调查我?”   对于阿若那来说,她的语气?甚至接近于温柔:“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你既然为我劲敌,我查一查你也不为过。关键是我说的你是否在意。”   “你我的经历何等相似,我们?才是同类,我们?的骨子里留着的便是征战杀伐、反抗复仇的血。我从小被父亲辱骂,被所谓的兄弟欺凌长大?;你从小被你的父皇弃于不顾,被宫中所有的人践踏欺负。”   她敏锐地?看?见?赵泽瑜的瞳孔骤缩,呼吸也急促了些许,似乎想起?了幼时的事情而瑟缩,可神?情上却也流露出了一丝恨意。   阿若那满意地?笑了,她见?过比现在大?一些的赵泽瑜,那个人形如鬼魅,却让她感受到一种所谓知己的酣畅。   那个赵泽瑜眼中仇恨刻骨,心中常怀郁结愤懑,胸中燃烧着与她如出一辙的不甘与怒火,可以将这?浩浩天下尽数点燃。   他们?才是同路中人。   “可你看?,我建立了自己的势力,我杀了我的父亲,成为这?北燕的王,让过往那些所有瞧不起?我、瞧不起?女人的莽夫在我的脚下匍匐颤抖。”   “你呢?我可以做到,你为什么不能?你难道不想让那些负你憎你害你伤你之人尽数付出应有的代价吗?”   “你本是这?世间枭雄,何必画地?为牢,这?般自苦?”   赵泽瑜一个走神?,手上的力道便松了些,真气?也没顺过来,捂着胸口向后退了几步,却是避开了阿若那的眼睛。   而阿若那并?未趁机出手,却是步步紧逼:“你可知当日圣朝节马球赛之时,我朝阿赫巴确实暗中对你出过手,可这?马却是你那个哥哥英王赵泽恒安排的?”   赵泽瑜道:“那又如何?我们?自小势同水火,若换了我也定要抓住此次机会陷他于死地?,他害我也非这?一次二次,我害他也并?非一次二次,不过是大?启内之事,不劳女君关心吧。更何况女君你们?不是也对我先行出手,又何必在此对我这?般假情假意?”   阿若那看?到了赵泽瑜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笑意更深:“那你可知晓他同我们?联手时所告诉我们?的便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皇帝所授意的。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何肯同他这?样?光明正大?地?在大?启京城联手,为何你们?的圣朝节这?样?严密的监管之下还能让一匹有问题的马混进去?”   “你们?的皇帝从始至终都想要你的命,你难道还要为他卖命?”   赵泽瑜向后退了两?步,偏过头?去,似乎在因为她的话而难过伤心,可阿若那却看?到了他眼中的挣扎,仿佛是一只猛虎的指爪在撕扯最后束缚它的荆棘,那样?的暗色与恨色让阿若那都有一些心惊肉跳之感。   这?样?的人才是她要寻找的助她一统天下的人。   “这?世上没有人保护我们?,人人都想要践踏我们?,你现在在这?里舍生忘死日后又有谁能记得你半分半毫?跟随我,去毁灭那些丑恶,去征服那些软弱的羔羊,杀入京城,届时踏过这?天下的每一步路上都有你的踪迹,只要你帮我,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同我一起?登临至高之处的人。”   赵泽瑜眼中的挣扎之色终于消失,只剩下了被尽数释放的滚滚恨意与桀骜,阿若那毫不意外,满意道:“好了,让你的人停下来吧。”   赵泽瑜似乎是默认,可在那一瞬阿若那的警觉让她瞬间向后退去,可只是差了一丝,她腹部有一线银丝没入,阿若那即刻封住自己周围的穴道。   赵泽瑜并?未再使?用暗器,而是从腰侧拔出了刀,这?一刀将他梦中看?到的赵泽瑜的刀法神?韵学?了来,带着无比坚决的信念与不容忽视的凌厉,而他心思通明,用出这?一刀时便感觉到困扰自己久矣的枷锁瞬间轰开。   这?长刀仿佛成了他思绪和身体的延伸,嗡鸣着和他、和这?北疆的一草一木感应着。   赵泽瑜在看?到梦中自己的刀法时,由于境界未到,只记得住刀法,可那刀意却是往往只能如管中窥豹一样?,领悟不到其中精髓。   他对自己的武功高低并?不执念,而唯一焦虑的时候便是那时梦到自己杀了阿若那后的惶恐,可后来便也想明白了焦虑没有用,在战场之上脑子比武力要重要得多。   自他指挥作?战后,他将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战术部署、复盘推演之上,在战场之上也将过往所学?武功几乎尽数抛却。   在战场上形成的武学?体系和江湖路数是完全不同的,他的一招一式开始越来越精简,可刀尖上带着的煞气?与威严却是越来越重,那时他才反应过来梦中的那个自己为何能以一流高手的功力几乎杀了冷弦。   那个自己已然将自己的江湖招式与战场杀招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以细密疾速为皮、凌厉精炼为骨、杀人止戈为魂,出手时带着的是北疆的风,是以杀止杀的另一种守护。   可惜,领悟到这?一层却是现在这?个必死的境地?。这?个想法一闪而逝,赵泽瑜一心一意地?感受这?种感觉,刀随心动。   他的刀上带着葬在北疆的每个将士的魂、带着曾经被守护过的百姓的意志、带着北疆一草一木独有的悲壮与美丽,几乎是自由又流畅地?向着阿若那接连皮站了过去。   阿若那变了神?色,赵泽瑜的内力分明没有任何变化,可他的刀分明粗糙却变得无比危险。   情急之下,她顾不得先前暗器的毒,运起?全身内力,用出了自己的破灭刀。这?是她在杀了父亲成为北燕王君后所悟,杀性无比浓重。   以他二人为中心,一旁的乱石被层层气?浪掀了开来,附近陷入混战的北燕兵和定北军都不得不闪避,而后从中重重地?抛出两?道人影。   阿若那被北燕兵扶起?,立刻在自己周身大?穴连点数下,坐着调息起?来,只是留下了一句话:“捉拿赵泽瑜,杀了他。”   可等北燕兵再看?那方才赵泽瑜被抛出的地?方,除了一滩血迹,又哪里有半个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阿若那:balabala   小瑜:反诈app,您值得拥有 第159章 于公于私   赵泽瑜感觉胸腹间?有一块巨石, 沉甸甸地压着他,一时间?又感觉像是有一团火焰烧灼一样,烧得他五内俱焚。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在战场上难免时常有些意外, 只要是凡人?, 都逃不过生死一线。   而他现在虽说?五感封闭, 全然感受不到外界的?声响,却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的?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北燕人?不若中?原人?那般喜读书、善谋略, 阿若那培养多年也不过区区几个将军可堪一用。   阿赫巴被她留在了王庭以免她征战时草原生乱, 而攻打三?城则各有一个将军带领, 如今借道西域的?这一支北燕军统领只有阿若那一个。   这也是他方才人?刀合一明知?极度危险也要重伤阿若那的?原因。   那么现在呢?周遭都是北燕军,可能自己已经被他们?俘虏了?说?不定一醒来?就能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押在囚车中?,抑或是他现在感觉不到外界,难不成?自己已经被乱刀砍死, 现在只不过是死后飘在这世上的?孤魂野鬼?   那可是有点?难看?了。   其实现在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他虽然没看?到, 但他接住自己顿悟的?刀意之势虽不能杀了阿若那,但到底重伤了她,短时间?内她也别想好过。   北燕大?军中?,他忌惮的?也不过这一个人?, 而定北军中?, 将军层出不穷, 无论是秦老将军还是郑永晟指挥几场作战都没问?题。   他也算是不负使命了。   可他还是不想死, 是因为怕死吗?只是他想一想除夕夜的?那封信还是会有些难过,他觉得他想回家应当?不是一个特别过分的?要求,可为什么这么难呢?   他不想在北方的?这个中?军城中?被乱刀分尸,他还想回去让他哥亲自给他加冠, 他想吃一碗嫂嫂准备的?寿面,想朝他们?要生辰礼物,还想看?一看?在梦中?叫过自己父亲虽然现在应当?是不认识自己的?两个孩子。   人?一旦有了牵挂似乎格外怕死一些,赵泽瑜听民间?有些传说?,如果在濒死的?时候有人?惦念着他而他也惦念着那个人?,那么黑白无常就拉不动这个魂魄,他还能够还魂。   赵泽瑜将所有他惦记的?人?与事在心中?反复念叨,撑着一线执念不肯向那一股汹涌的?睡意屈服——他害怕这一睡真的?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渐渐地,仿佛他真的?感觉到有什么越来?越粗的?丝线在拽着他,而他身上那种如火焚心之感也愈发地强烈了。   可他却是一喜,想来?这普天?之下也唯此一个了。   疼痛越明显,不就是代表了他的?神志正慢慢回归掌控?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赵泽瑜隐隐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呜咽地乱喊一气:“大?帅,殿下,您不能死啊。”   赵泽瑜活生生让他叫魂给叫醒了。   醒来?的?那一刻,人?的?感觉其实是尚未恢复的?,赵泽瑜先思考了一下方才那声,感觉应当?是自己不幸中?的?万幸被定北军的?人?捡了回来?,没落到北燕军手中?。   他松了一口气——若是被抓到了,上刑还算是好点?,他觉得自己应当?还是受不了太过的?侮辱的?。   然而随着他松的?这口气,全身的?知?觉便也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真他娘的?疼。   他浑身的?经脉就像是被寸寸炸断一样,胸口每呼吸一次都如同趟过刀山火海一样,他试着调用内力,却是直接被尖锐的?疼痛逼得立刻散了气劲。   他脑子中?嗡然作响,骤然而生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心脏。   赵泽瑜自己不曾意识到,但这几年在北境纵然不算乾坤独断,可也到底是位高权重,掌控大?局,也难以免俗地生出了一种毛病。   他会下意识地巩固自己作为元帅的?根本,不愿意在任何时候让别人?看?出自己有任何弱点?。   而作为立身之本的?一是他的?指挥之能,二是他的?一身内力。   他知?道武功在打仗之中?并不十分重要,但并不代表他不以此作为个人?的?依仗。   可他方才所感受到的?是他根本无法凝聚内劲的?经脉,他就像骤然被敲碎了壳子的?蜗牛一样,心里不由得无比恐惧了起来?。   “大?帅?”   赵泽瑜心绪不稳,冷厉的?目光几乎是立刻投了过去,胳膊就算是提不起力道也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薛子言被他的?目光吓得往后退了一下,旋即道:“殿下,没事,他们?暂时不会找到我们?的?。”   看?到熟悉的?面容,赵泽瑜这才收起了过于锐利的?目光,下一瞬就皱起了眉:“我不是说?让你?去和秦老将军他们?会合,你?怎么回来?了?你?这是违抗军令。”   薛子言才不怕他,小心地脱开他被血凝住的?盔甲,冷哼一声:“行,等回去您爱怎么治我的?罪就怎么治,不过您可别忘了,要不是我中?途偷偷溜回来?,您这小命方才可就丢了。”   赵泽瑜:“……”某人?可真是胆大?包天?了。   看?出他还要讲话,薛子言拿出个药瓶将他左肩一处刀伤一敷,赵泽瑜登时给疼得将话咽了回去。   薛子言道:“行了您就省省力气吧,没听说?过什么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吗?”   赵泽瑜挺过这一阵疼才瞥了他一眼:“我倒是不知?你?竟还有当?鸡的?癖好。”   薛子言毫不介意:“鸡又怎么了,您现在不还是攥在我手里吗?”   外伤上过药后,薛子言轻轻碰了下他肋骨的?地方,面色有些凝重。赵泽瑜却仿佛知?道他想什么似的?:“无妨,你?尽管上手,左下第二三?根肋骨,应当?是断了。”   他面色近乎惨白,连出声也只能用气音,薛子言实在是怕自己这种半吊子手法给他弄得更严重了,迟迟不敢下手。   “你?来?试试,除非你?想让我死在这儿。”   薛子言呸了好几下才仿佛把晦气呸走似的?,摸了半响,才一屏息手上一使劲。   赵泽瑜缓过那一阵疼痛,又有气无力地道:“如若不是我现在还活着,我真以为你?是想要谋杀主帅。”   薛子言摸了下脑门上的?汗,撕下了自己披风上的?布,给赵泽瑜紧紧在肋骨处系上:“您知?道就好,小心我哪一次被您气疯了,真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半响,赵泽瑜道:“也不知?如今情形如何了。”   “您还有心思想这些事?”薛子言看?他皱着眉头,实在是没招了:“阿若那看?起来?伤得不轻,原地调养了。他们?似乎分出了一些兵马想要出城,但群龙无首,应当?还被城中?的?机关拦着;另一部分一直在找您,我已经带您换了好几个地方了,您还是操心一下自己吧。”   “伤亡情况呢?”   薛子言顿了一下:“我到之时,城外您埋伏的?三?千人?连带着弓箭手等共四?千人?已然尽数进?城了,如今正在同北燕兵厮杀。”想必凶多吉少。   赵泽瑜的?目光有些暗淡,薛子言怕他多思伤精神,连忙打断他:“您就别想这些了,反正您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等北燕兵出城,我就带您去找大?夫。”   “不行。”   “什么不行?”   “不能让他们?出城。”   薛子言不可思议地道:“您都这副模样了还想做什么?”   赵泽瑜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薛子言也被他气笑了:“行啊,我看?看?您现在还能做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这城中?靠近中?心的?地方有一处地方下面有我存下的?一些火药,分量不多,你?带我去那里。”   薛子言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你?要做什么?”   赵泽瑜道:“总不能白费了这些火药,给他们?尝尝滋味也不错。”   “你?让我带你?去那里,那取来?火药后你?要怎么做?”薛子言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又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去引那女君踏入陷阱?”   薛子言到现在也没怎么沾染上边境的?冷冽与血煞,有时看?起来?竟然感觉比小他四?岁的?赵泽瑜看?起来?还细皮嫩肉的?,现在却沾了一脸的?灰和血,也有些说?一不二的?气势:“您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去送死。”   赵泽瑜忽而道:“你?可知?道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薛子言的?一腔怒意瞬间?在这干涩而平静的?声音下尽数褪去,他看?到的?是赵泽瑜洞悉一切的?神情。   “你?不必哄我,我方才便感知?到自己全身功力已废,经脉已毁,纵使养好了也不过是一介废人?,你?要我如何立足?”   薛子言掩住眼中?的?酸涩:“殿下,这天?下之大?,未必没有方法恢复。”   “既然如此,那你?可曾听闻江湖上有谁经脉尽毁后还能恢复功力的??”   薛子言无言以对。   赵泽瑜道:“阿若那此人?必除,我能用这半残之躯,换一个同归于尽,边境太平,与我而言已是最有尊严的?方式。你?明白吗?我不能忍受亲人?看?着我痛惜而同情的?神情,我也不能忍受仇敌看?着我快意的?模样。”   “那这些在意你?的?人?,您难道当?真一点?都不会去想他们?如何悲恸吗?”   赵泽瑜轻轻道:“可这世上谁人?无亲人??谁的?命又比他人?的?高贵多少?现在外面仍在与北燕鏖战的?士兵们?他们?没有家吗?他们?可以牺牲,我这条命又有什么金贵的??”   他这番话若是放在外面说?足够惊世骇俗,因为这世上人?人?皆知?,人?就是会分出三?六九等的?,因为权势、地位等等一系列将人?区分之物。   而皇家作为集中?这天?下权势之处,哪里会有人?真心觉得自己的?命同普通士兵的?命是应该放在一起称量的??   看?着薛子言诧异的?神情,赵泽瑜心道:想必是自己自诞生起便爹不疼娘不爱,活得比这皇宫中?的?下人?都下贱,他是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比旁人?高贵的?。   若是高贵,又哪里来?的?幼时那些噩梦呢?若是高贵,又哪里会遭受到那般多的?算计与杀意?   倘若他死了,也不过是兄长或嫂嫂会悲伤一段时日,可韫儿和旭儿在他们?身边,想来?这悲伤也不会困住他们?太长时间?。   老师历经风风雨雨,门下受教之人?数不胜数,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乘风如今也在这定北军中?当?了将军,虽是缅怀自己,日后成?家,也会渐渐回归平常生活。   除掉阿若那后,这北疆想必很快能恢复宁静,统帅之人?想来?也并不着急,可以细细挑选。   既如此,以身殉了这万里锦绣河山,从此常伴清风明月,星垂平野,残败之身再不能束缚他,又如何能说?这不是一种极佳的?归宿呢?   “我身为大?启定北军的?元帅,守卫北疆便是我的?职责,于公于私,这大?概都是我的?宿命。我曾想过,如若生命像是一朵花,那么我宁愿在最灿烂之时最绚烂地坠落,总好过看?着自己枯萎垂垂老矣。”   “如今,这岂非是是正适合的?安排?既是如此,青史之上当?有我一席之地。” 第160章 昔我往矣   赵泽瑜说完, 看?不大分明薛子言的神情,只当他是小孩子脾气:“罢了?,我说了?这么多, 现在我感觉自己?已然是越来越难受了?, 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晕死过去, 我希望自己?是清醒着走的, 这一点夙愿,看?在你我相识相交多年的情分上, 便全了?我吧。”   薛子言转过身?来, 眼圈已然红了?:“为何?您觉得?没有人会在意?您的生死?”   果真还是个小孩, 赵泽瑜不打算同?他掰扯太多,只道:“你不懂,我并非指无人在意?我,而是指无人会沉湎于我的过世?。我不曾有婚约, 其他亲近之人俱有归宿,而我知他们会念得?我, 这便够了?,而我也希望他们能够一世?安乐。”   薛子言忽而转过身?道:“您从来没问过我为何?来参军。”   “子言……”   “当日您为主礼官,我为少礼官之时,一开始我觉得?让您这样一个小孩子来担任主礼官简直是胡闹。但后来在圣朝节之上我发现了?您的锋芒, 而同?时您虽然比我小四岁, 却让我有时觉得?您是需要被呵护之人, 有时又觉得?您的行事竟比我要稳重许多。”   “我便是这般好奇, 而后才关注您的一举一动,渐渐地我发现您看?似事事在同?秦王殿下争,可有许多事都是在您的促成下才能有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赵泽瑜心中?略有惊讶,第一次这般认真地审视这个他一直认为是被当做金枝玉叶养大的小少爷。   薛子言捕捉到他眼中?的这一点惊讶, 坐在他身?边,眼睛竟是显得?极为澄澈:“您不必这般惊讶,我虽是满腹空空,不学无术,总还有一双眼睛,大致看?得?清那些朝堂的争辩之后最?后的受益之人或是达成的目的是什么。”   赵泽瑜不由得?想,他伪装了?这些年,连皇帝、陈肃都被他瞒了?过去,却不想最?后竟是叫一个几乎不涉朝政只担闲职的小公子给看?破了?。   可见,人有时想太多反而是身?在此山中?了?。   “你很通透,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等我发现自己?对您的崇拜之时,已经晚了?,我希望去追随您,所以在您挺身?而出之时我立刻跟了?来。”   “我只想告诉您,我不会让您出事的。”   赵泽瑜心中?有些不详之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薛子言略带留恋地把腰上挂着的一柄斩月弯刀放在赵泽瑜手边,脸上的烟灰被眼泪划下了?一道痕迹:“请您回去后对我爹娘说一声子言不孝。”   赵泽瑜试图撑起自己?去抓住薛子言,急得?咳嗽了?两声才道:“你既然知道自己?不孝就给我服从军令,令尊令慈就只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想过他们吗?你方才也听到阿若那的话了?,陛下视我为仇敌,我娘从生下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恨我。我无父无母,如今又成了?个废人,你凭什么要我继续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受尽苦楚?你这是要违抗军令吗?”   赵泽瑜尽力?挪动,竟也让他撑出了?一点力?气抓住了?薛子言的胳膊,却被他妥帖地放回原处,又调整了?一下他脑袋下临时用稻草垫起的枕头。   “殿下,您为大启做得?已经够多了?,我知道为了?北境的安宁您的计划是必须要实行的。阿若那的心中?只有仇恨与践踏,她不能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但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执行,那个人不该是您。”   “我也是大启定北军中?人,一直以来锦衣玉食,却毫无建树,想想也是颇为惭愧。您身?为定北军主帅,已然功在千秋,名载史册,这样的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便请您让给我吧。”   赵泽瑜从来不曾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在他咬牙蹦出“混蛋”二字时,薛子言已经戴着他的头盔穿着他的披风从这栖身?之处消失不见了?。   “殿下,这里应当还算安全,我希望如果有可能,以后每年的今日,您能给我带一支柳枝就好了?。”   这竟是诀别之语。   不知何?时,赵泽瑜已然泪流满面,他手指指甲陷入地面,似乎想以此撑起自己?,却终究除了?折断了?几个指甲毫无用处。   不知过了?多久,从远方传来一声沉闷的炸响,赵泽瑜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叫他呼吸困难,脑中?昏沉,就这般失去了?意?识。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四处飘荡一样,可悲伤却不管不顾地缠上了?他,将他的灵魂向?深渊拉扯,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落到了?实处。   可那又如何?呢?赵泽瑜漠然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这样无休止的失去有些厌倦。他生性冷漠却也终究是血肉之躯,五千人的性命再加上一个薛子言足以让他感到无比疲倦,让他不愿醒来。   只是一声“小瑜”终归让他不得?不提起神志。   他正坐在一辆马车之中?,车上坐着的除了?嫂嫂还有芳素?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这个女子了?,毕竟在现实中?也算是他单方面地见过并做一个告别了?,他也很少再去想起这个女子。   他后知后觉地从厌弃的情绪中?走出,不得?不理会这个梦境,他捋了?一下时间,所以这是那第一个梦中?兄长?去世?之后吗?   景曦身?着普通女子的衣物,脸色颇为苍白?,眼圈泛着青黑之色,显然是有许多时日不曾休息好了?。   “小瑜,到江南以后便给我一间你院中?后面的偏房,平日我会尽量待在房中?,就算出来也会戴着幂离,除了?乘风不要再让别人靠近我的房间。”   “赵泽瑜”道:“是,嫂嫂我知道的,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脸。”   景曦道:“我从前听瑾哥说过,江南世?家?望族横行久矣,你毫无根基,这几个月要小心。”   “赵泽瑜”点头:“兄长?……后,朝中?皇子势力?尽归赵泽恒,陛下怎能放心?因此还是给了?我一些便利的,嫂嫂便只好好养胎,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即可。”   景曦又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那给孩子问诊……”   她本是觉得?自己?也有内力?,孩子自然康健,不需要医者时常把脉。   可她忽略了?自己?现在的状况,秦王府一朝覆灭,赵泽瑾被冤屈至死,她实在是遭受太大打击了?,以至于已然隐隐有了?滑胎之相,不找医者看?一看?是不行的。   “赵泽瑜”道:“嫂嫂不必担心,我在南祁有个朋友,已经托他帮着找了?个医师,他办事稳妥,不会多嘴。”   “还有……韫儿,”景曦不由得?向?前面那个轿子中?看?去,就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小女孩一样,可终究还是将一切慈爱掩在了?眼睫下,“我便彻底将她交给你了?,不要让她知道我在这儿,不安全。”   景曦的不舍“赵泽瑜”看?得?一清二楚,母女分离,就算是在一个院子中?也不能相见,何?等心酸,可终归是无能为力?。   就这般,他们在江南住下,而赵泽瑜发现此时的自己?确实毫无根基,在江南查案时几乎是寸步难行,等到渐有眉目时已经是数月过去了?。   周征送来的医师艺术还不错,景曦的身?子没在出现什么大的毛病,只是纵使为了?孩子景曦已经尽量不去陷入伤痛,可夜深人静之时,被衾孤冷,又如何?能抑制得?住心中?无尽的思念与悲伤?   因而她虽用内力?试着护住孩子,脸色却始终不怎么健康。   “赵泽瑜”与她同?为失去亲人之人,又如何?能不感同?身?受,便也只能让芳素多去陪她说说话。   “赵泽瑜”这毕竟是头一回办案,做事难免有几分漏洞与稚嫩。   就在他终于整理好贪腐一案江南各世?家?犯案证据的那一晚,他自己?被人支开,却有数人摸到了?他的院子之中?。   等到他发觉不对匆匆回来时,面容惊惶的芳素将手里紧紧攥着的证据交给他又急忙拉着他进了?屋子。   景曦动了?胎气,已是要生了?。   芳素虽也是吓得?脸色发白?,但定了?定神后条理也颇为清晰。   虽说皇帝派了?金吾卫来协助赵泽瑜办案,但人数并不多,况且赵泽瑜为了?掩盖景曦的身?份让他们都在前院保护芳素,剩余的则跟着他办案。   他们毕竟不敌江湖人士,不多时他们便闯入了?主屋,要拿下芳素作为人质,并在屋中?四处翻找意?图销毁证据。   而这时景曦却现了?身?和他们缠斗,芳素趁机将那证据护住。   而后那名医师赶来,她竟也是会些功夫的,终于将这些人杀退,可景曦已然动了?胎气。   芳素心中?亦是难安,她心知景曦肚子里的孩子才是自己?能够和赵泽瑜达成协议的原因,可如今景曦却是为了?救她而陷入险境。   “赵泽瑜”倒是并未有心思说什么,只是勉强定了?定心,在外面等着。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先?出来的是抱着孩子面色有些疲倦的医师,她小心将门关严:“幸不辱命,母子平安。她看?过孩子已经睡下了?,你来照顾这孩子。”   说罢便将孩子往手忙脚乱快成了?一个人形木头的“赵泽瑜”怀中?一放,便飘回客房补觉去也。   芳素本来是心有愧疚忐忑,不大敢上前说话,只是看?此人大有要这么和孩子大眼瞪小眼僵着到天荒地老的模样,只得?上前接过孩子:“殿下,孩子不是像你那般抱的。”   她虽也是第一次,可仿佛是女子自带的温柔与母性,方才哭起来的孩子慢慢地停止了?哭声。   “赵泽瑜”这才如梦初醒,学着她的模样将孩子接了?过来:“你肚子里的月份也大了?,也当注意?。”   芳素愣了?下,这才终于由衷地笑了?起来:“多谢殿□□谅。”   她的心思“赵泽瑜”自然看?得?出来:“这一次是我疏忽,又如何?能怪到你的头上?”   他只是庆幸因为苓韫白?日有些闷,他方才索性就抱着韫儿一起出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门外忽然传来一点响声,赵泽瑜骤然转头,厉声道:“谁?”   只听见有一个怯生生的幼童的声音在外面道:“父王,韫儿怕。”   “赵泽瑜”一惊,他方才匆匆回来却也没忘了?先?将苓韫哄睡才来的这边,再说他从未将苓韫带到这边来过,她是怎么摸过来的?还有乘风这混账东西跑到哪儿去了?,不是让他看?着苓韫吗?   “赵泽瑜”顾不得?那么多,只得?重新将孩子给芳素抱着,一闪身?出去,蹲下摸了?摸眼睛红彤彤的小姑娘的羊角辫:“韫儿不是睡了?吗?还有乘风叔叔在你身?边,韫儿不怕啊。”   小姑娘一头扎进“赵泽瑜”的怀中?,闷闷道:“韫儿也不知,可是韫儿就是害怕,好难受。”   又废了?不少工夫才把她哄睡,回到主屋,芳素已经回来了?,不由得?道:“这是母女连心啊,殿下,他们母女二人真的不再见上一面吗?”   “赵泽瑜”眼中?也有些许挣扎,最?终道:“明日你带孩子看?嫂嫂的时候,让嫂嫂决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唉,其实之前就已经定下了子言的结局,但写到这儿的时候有点不忍心了。   他是追着自己崇拜的人定下了自己理想的孩子,也是个殉道者。   小瑜这就是最后一次全都想起来的回忆了,也是把前两世的时间线捋一下。 第161章 第一世(一)   景曦终归还是没有?和苓韫见面, 只是“赵泽瑜”会经常将?苓韫带到院子中玩耍。   虽然赵泽瑜半死不活地进来了这个梦境,可到现在?还是感觉到了一些不同。   之前?那些梦境虽然也能影响他的情绪,只是始终给他一种漂浮感, 就仿佛他只是一个和梦中人有?些许因果的过客, 甚至他还会担心如若这梦境对他影响太大, 会不会将?他自己本身?的存在?抹杀掉。   而?这一次他发现自己从心中油然而?生?地知道这便是自己, 他有?着自己的思维,却?也知道这个“赵泽瑜”的每一个想法和每一个举动, 就像是一体?双魂一样。   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这一次应当便是最后一次了, 而?这一次醒来,他将?解开经年疑惑。   他现在?也自然知道每每他带苓韫出来玩时,都会有?一双慈爱又悲伤的眼?睛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韫儿,那是一个母亲的不舍与保护。   但他记得之前?的梦境中景曦所说她会回到皇宫自投罗网, 只为让皇帝的怒火有?地方发泄,不要牵连他们。   他不知该不该着急要让芳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若是两个孩子出生?的日期相差太多, 孩子体?型差距太大,容易走漏风声;可芳素腹中的孩子出生?也就代表着景曦生?命的即将?终止。   不过只过了半个月,他便不必纠结了,芳素生?下了一个女儿, “赵泽瑜”只说自己要照顾孩子便将?所有?事情一推, 遣金吾卫去各地跑腿, 留下的都是他自己的人。   “赵泽瑜”又在?江南磨了一个多月才回朝, 旭儿是头一个皇孙,一回京便有?无数目光,各方隐晦不清的注意让“赵泽瑜”应付得无比疲惫,而?皇帝更是火上浇油, 三天两头地便赏赐东西。   “赵泽瑜”知道他是在?敲打赵泽恒,却?来拿旭儿做筏子,却?也不制止,这些都将?是日后旭儿的助力。   可这个“赵泽瑜”尚在?冷眼?旁观,赵泽瑜却?早早地知道了后面的结局,悲从中来,嫂嫂搭上一条命要保的孩子,到头来却?是为了自己而?死。   细算下来,他竟还真是个祸害,生?他的那个女人将?他视作?自己对情郎不贞的污点、仇敌的贱种;皇帝屡屡对他动了杀意;而?待他好之人却?总是不得好报,梦中旭儿为他而?死,现实中老?大和子言为保他相继赴死。   倘若他从来就不曾出生?过便好了。   两个月后,景曦在?京城中启元街皇宫门前?的高楼处现身?,字字泣血,言及秦王一心为国,从无反叛之心,定北军也是保家?卫国之人,绝不肯犯上作?乱,而?奸佞宵小谗言惑主,致使秦王与定北军主帅洛振远含冤而?死。   如今她在?此处以秦王妃之血诉秦王之冤,恳请陛下重新审理秦王之案,而?后便自刎于宫门之前?。   皇帝自是不会因为一个区区逆贼的喊冤重新审理,可这事在?京城之中飞速地传了开来。   皇帝的忌惮十分?有?道理,赵泽瑾的声望在?百姓之中太盛,秦王府遭逢大变本就疑点重重,这般一来更是沸反盈天。   只是皇帝忘了——当初是他带着赵泽瑾一步步登高的,而?当年他每每为自己这个儿子感到自豪而?支持他放手去做时,他在?百姓心中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明?君。   不过从前?秦王一脉的官员被领头之人敲打过,不会在?这个时候用民声触怒皇帝——秦王一脉尚有?后人,总要保住这小小遗孤。   而?赵泽恒这一脉作?为罪魁祸首自然要将?这件事变成陈年铁案,自不会旧事重提,免得节外生?枝。   拍皇帝马屁的也自然不会拿这种事让皇帝烦心。   故而?民众心中的这一点小小火种皇帝却?是始终不知。   如此过了数年,在?皇帝隐约的支持下,“赵泽瑜”已然同开始截然不同,隐隐能同赵泽恒成角逐之势。   相比于赵泽恒,秦王一脉自然愿意投向救下了苓韫并且由赵泽瑾教养过的赵泽瑜,并且由于秦王的教训,他们无比谨慎,并未让皇帝看?出太多暗中支持赵泽瑜的迹象。   皇帝对旭儿还算重视,只是每次进宫赵泽瑜都要让芳素给旭儿略略用水粉胭脂不着痕迹地略微改一下面容。   所幸旭儿和他面庞也有?五六分?相似,一时也不至于让皇帝想到什么。   直到有?人不经意说了句旭儿的面容竟是完全不像他的母亲。   “赵泽瑜”当即仔细端详了一番旭儿的容貌,他尚且年幼并未长成,又因为和赵泽瑜的相似,旁人第一眼?看?也只会注意到他们的相似。   可是作?为知情人仔细去看?,旭儿和景曦相似的地方便十分?明?显了。   这孩子可以不像芳素,但若是叫人看?出和景曦相似……   “赵泽瑜”深知皇帝的疑心有?多么恐怖,而?随着旭儿长大,他的轮廓更加分?明?后,和景曦的相似之处便会更加明?显。   于是“赵泽瑜”顺势带着旭儿一同去了边疆,十年间从未叫他回过京城。   在?边疆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他有?意给旭儿培养了一些书卷气,故而?军营中汉子们闹得比较厉害的也往往不大敢去闹旭儿,倒也没人发现尘土下的这张脸有?什么玄机。   他带旭儿走之前?,已经告诉了韫儿和旭儿他们的身?世,而?令“赵泽瑜”没想到的是,他有?时回京中述职,发现安王府同朝臣们的往来竟是由韫儿在?做。   而?且都说女子要早熟一些,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言谈举止之中竟有?了举重若轻之感,想必那些之前?同秦王府交好的朝臣看?到韫儿时心中都要感慨一句“有?乃父之风”吧。   而?有?一次他回京时韫儿带着许多她整理的京城人脉详述给他看?时忽而?道:“父王,有?人和我?说过旭儿是您的儿子,若是您争得了那个位子,将?来传位也是传给旭儿,劝我?不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赵泽瑜”早料到有?此类人的存在?,他们曾经认准秦王,纵然之后愿意支持自己,心中总会拿兄长和自己比较,对自己百般不满意。   这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对韫儿这般说的人也是够蠢的,将?来不可用。   “哦,那韫儿是怎么处理的?”   “我?寻了他犯过的一件事挑了出来,陛下将?他外放了。”   “赵泽瑜”点头:“这人做事十分?毛躁,且看?他在?外面能否磨一磨性子,若是好转的话你和旭儿将?来可以用他,若是还是这般不堪大用的话就别用了。”   他说完半天不见苓韫回他,便转过头去看?她,只见她抱着手臂下巴高高扬起,嘴也微微撅着,竟是生?气了。   “赵泽瑜”一头雾水,作?为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明?白这位小祖宗是生?的哪门子气,想了想道:“父王这次给你带了些礼物,名刀名剑,钗环珠翠,你想要什么都行,我?去给你拿。”   苓韫看?起来更生?气了。   “赵泽瑜”想了想,去拿了两坛子酒过来,那酒清香四溢,既醇厚又不刺鼻。   苓韫鼻子不争气地动了下,但还是觉得她这位父王着实是个人才。   眼?见“赵泽瑜”估计也是想不出来了,苓韫才泄气嘟囔道:“他这么挑拨我?们的关系,父王您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吗?”   “赵泽瑜”这才明?白小丫头的心思,难免失笑?:“你我?会被他挑拨吗?”   “那怎么可能?”   “赵泽瑜”在?苓韫水汪汪眼?巴巴的目光中浅浅地给她倒了半碗:“所以有?何可气的?”   苓韫现在?不气了,改成哀怨了,“赵泽瑜”轻轻拍掉她摸摸索索去拿酒坛子的手:“姑娘家?家?的,半碗足矣。”   苓韫只得不甘心地咂了下嘴:“姑娘家?怎么了,父王你看?不起姑娘吗?”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赵泽瑜”笑?道:“我?哪儿敢呐?这安王府上下不全靠这么厉害的小姑娘操持?”   “您知道就好。”苓韫满意了才接着方才的话道:“当年我?爹爹娘亲罹难之时,只有?父王冒死相求,才留下我?一命,又把我?们姐弟当亲生?孩子,不惜冒着欺君之罪的危险,他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曾为我?和弟弟做过,凭什么能这么大言不惭地算计您挑拨我?们?”   难怪都说女孩子是父母的小棉袄,“赵泽瑜”虽然自认在?朝堂多年心如铁石,却?还是难免因此话而?无比熨帖。   “韫儿,你要知道这世上用人之道本就不是非要他人所思如你所思。你我?心思澄明?,他人何等想法不过一笑?置之罢了。他们将?来会是你们的下属而?非知己,你要做的是明?了他的心思去拿捏利用而?非要他承认什么。”   “人心本就千般变幻,连最亲近的人都必得要各留余地,何况是他人呢?”   苓韫听得似懂非懂:“可您说过当年追随我?爹爹之人大多都是同他志同道合之人呐。”   “这志同道合,我?指的是他们或许都有?想要大启昌明?繁荣之志之心,但个人所坚持实现的道路不一。”   “就像是当年有?人选择坚持为兄长讨要公道,被牵连流放;有?人选择暂留实力,避免无谓之牺牲,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所坚持的不同罢了。”   “同样,投奔我?的兄长旧部一部分?是认为我?能同赵泽恒抗衡,乃是皇子中最适合做到那个位置的人;有?人是因为我?救下了你,认准你是兄长血脉传承之人,因此想让你的孩子坐上这个位子。这朝中几乎每人有?每人的心思,我?还得看?顾北疆,我?不在?朝中之时,你自己需得多多小心。”   苓韫一听就垮了脸:“还要多长时间啊?我?天天看?这些东西,头都大了。”   “赵泽瑜”乐了,“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些,你也做得很好。”   苓韫喝了酒,脸上微微有?些红晕,慵懒地趴在?自己手上:“我?才不要,整日猜来猜去,还有?那一个个看?不起女子的嘴脸,哪有?闯荡江湖来得爽快?我?可是要做侠女的人。”   难怪这小丫头酒量没多少?,还整日要酒喝,感情是看?江湖话本看?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刀了,应该来说之前就透露过第一世的结局,大家应该还比较容易接受吧 第162章 第一世(二)   虽说“赵泽瑜”觉着小丫头从话本里看的?江湖有点扯, 但也?不妨碍他好好思量一番。   这其实?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因为苓韫已经?到了定下婚约的?年纪了。   苓韫是他拉扯大的?宝贝,又这般才华横溢, 明艳活泼。可她虽是在自己名下, 可谁都知道她是前秦王的?女儿, 在皇帝那儿十分微妙。   按照“赵泽瑜”如今在朝中的?权势和地位, 若苓韫是他的?亲生女儿,求亲的?人想必早就挤破大门?了。   只是现?在苓韫名义上是亲王之女, 若要择婿必得?在王公贵族朝廷显贵之中挑选, 可这些家也?并非没?有其他选择, 何必要冒着惹怒陛下的?风险?   秦王旧部倒是有想要求娶的?,可本来?他们就在陛下那儿有个秦王旧部的?疙瘩,再娶了苓韫,那不是做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再说“赵泽瑜”看遍这些适龄公子, 却是觉得?没?有一个能配得?上苓韫的?。   皇帝估摸着也?想过这事,既不肯将苓韫嫁给手握实?权的?显贵, 在颜面上又没?法将她嫁给凡夫俗子,可能恨不得?苓韫直接去寺中削发为尼吧。   “赵泽瑜”实?在是不敢高估皇帝的?人品,而一旦嫁人,女子所?受束缚将无?比巨大。   他怎么舍得?让这样灵动的?韫儿遭受那般束缚?韫儿是他一手带大的?, 他自然知道于韫儿而言, 自由、尊严甚至在生命之上。   纵然皇帝现?在找不到他认为适合苓韫的?人, 可她的?岁数毕竟在这里, 拖不得?多长时间了。   三个月后?,“赵泽瑜”上书向皇帝请罪,称自己教女无?方,竟让女儿从府中溜出去了, 遍寻不得?踪迹。   这般一来?,倒是正中皇帝下怀。   皇帝从未将江湖人看在眼中,于他而言,苓韫如若自己想找个江湖中人,倒是既不让皇家丢了颜面也?让他放心了。   在皇帝的?有意疏漏下,苓韫在皇帝“急忙”派出寻找她的?侍卫的?搜寻下一直杳无?音讯了下去。   而“赵泽瑜”便也?开始将重心放在了朝中,渐渐地压过了赵泽恒的?风头。   赵泽瑜留意了一下,这个梦中竟然并未有阿若那的?存在,就似乎是北原从未有这样一个人一般。   一想到阿若那,薛子言和这些年葬身在北境的?所?有人刺得?他心头骤然疼了下。   便是他从前对阿若那欣赏钦佩,可如今却也?只剩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了。两国遗恨,果真?是不得?解脱。   北原内部因为王储之争并不安宁,并无?太多闲暇分给边境,“赵泽瑜”这才能时不时将旭儿留在北方,自己回朝中显露一番存在感。   赵泽瑜知道自己本来?是打算让旭儿在军中扎稳根基的?,这样待有一日他夺权成功,无?论旭儿选不选择公开自己的?身份都能够毫无?争议地成为储君。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怨恨起来?,他分明只是一个二?十岁的?人,难不成就因为生在皇家之中所?以便罪不可恕吗?   他分明已经?只是个废人了,又为何要让他在知道结果的?前提下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注定要死?去的?旭儿、看着自己为他筹谋的?一切付诸东流?   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干干净净地离开?   可他也?只能继续看着,看着自己和陈肃屡屡交锋,胜负掺半,看着皇帝虽然看似仍是偏向于赵泽恒实?际上却越来?越倾向于自己,看着自己虽仍是日日不苟言笑,心中却越来?越轻松一般,就仿佛要心愿得?偿一样。   直到西南靠近南祁的?明光郡遭受洪灾,赵泽瑜感觉这事有几分熟悉。   朝廷即刻拨付了赈灾银粮,可过了三月有人拼死?前来?京城,揭发当地官员贪墨朝廷赈灾银两,如今郡中已是饿殍千里。   若是只为赈灾,派一个御使去监察督促倒也?足够了,可偏偏又牵扯到贪腐之案。   朝廷贪腐之风屡禁不止,皇帝一怒之下派遣“赵泽瑜”前往明光郡,查案连同赈灾之事一同处理。   原来?是这件事。   赵泽瑜想起来?了那一次碰到梵音门?门?主冷弦那个变态似乎就因为自己发现?了他与贪官勾结,又染指盐铁,一路追杀他门?下之人。   果不其然,皇帝派了他来?,却仍是派了个石青雍,可能是觉得?最近自己风头太盛了,也?需要敲打一番。   他到了郡中后?,先?斩了明光郡刺史,直接抄家,顺着其私藏的?账本信件查下去,不过三日连斩郡县中十多个官员,又发现?了他们同梵音门?的?私相授受,故而一路追杀过来?。   可身边有一个奸细,他的?位置被出卖给冷弦,倘若周征并未及时赶到,他恐怕就得?交代在冷弦和那个师太手上了。   一提起周征,自然而然地赵泽瑜便有了他们在这梦中是如何相识的?记忆。   那是他十二?岁在江湖上逛后?花园之时,虽然有武陵门?保驾护航,夹不住他自己作死?。   那一日他本是顺手让两个诋毁赵泽瑾的?人狗咬狗,津津有味地在旁边和围观众人一起嗑上了瓜子,却不料那两个菜鸡竟然有随行的?打手。   那两个打手看出是他捣的?鬼,偏偏他之前为了捣鬼把武陵门?保护他的?人支开了,可见走多了夜路是会失足的?。   “赵泽瑜”这被俩人撵得?撒丫子跑了一路,从小镇跑到深山,感觉自己这半天跑得?比之前那些年加起来?都多。   不过倒也?幸亏那俩打手武功不高,脑子又笨,被“赵泽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在这密林中用他在武陵门?随便看到过的?一个困阵把他俩困了一时半刻。   “赵泽瑜”趁此机会溜之大吉,等确定自己安全了这才找了个山洞进去歇息,真?是一点体力?都没?了。   因而也?没?注意到这洞中还有一个微弱的?呼吸声。   等到他注意到时脖子上已经?架上了一柄吹毛断发的?利刃。   可当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赵泽瑜”能感受到那匕首横在他脖子上的?那位无?比杂乱的?脉象和无?比澎湃的?内力?,觉着自己得?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才能在这样一个深山老林里这样精准地碰到一个藏着一个走火入魔的?高手的?山洞。   这得?是上辈子刨了多少人的?祖坟呐?   “赵泽瑜”是半点不敢动,可架不住他身后?这位情况十分不稳定的?这位兄弟手抖,他晃一下,“赵泽瑜”脖子上就添了道细细的?小口子。   还得?感谢这位兄弟手算是比较稳的?,不然哆嗦一下能划开他半个脖子。   “那什么,这位仁兄,在下只是一个过路人,您看要不这样,您先?把我放了,我去镇上给您找个郎中?”   仁兄似乎是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不抖了,可“赵泽瑜”却汗毛直竖,因为他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正流连在他身上,似乎在考虑是清蒸还是油炸一样。   那位仁兄手一动,“赵泽瑜”被迫用颈脉感受了一下这位的?腕脉,怀疑这人现?在能不能认出他是个人不是动物都两说。   总不能把命寄托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手起刀落的?疯子手里,“赵泽瑜”运气刚刚恢复的?一点内力?,闭上眼睛感受了这人拿刀架着他的?这胳膊的?麻筋在哪儿,在脑海中调整了一下出手的?方位,确认自己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个出手倒把刀撞到自己脖子上。   可惜此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赵泽瑜”有所?异动,方要出手之时便被这人擒住右手,只听?嘎嘣一声,“赵泽瑜”疼得?险些将舌头咬下来?,他竟是被此人生生将右手扭得?脱了臼。   这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疯子。   不过这般一挣扎,那刀子却是掉在了地上,“赵泽瑜”被那人翻了个面,终于借着那从洞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到了此人样貌。   他不但不蓬头垢面,还十分风流英俊,纵使现?在因为发疯而显得?面部有些痛苦、眼中略带红煞也?掩盖不住他本身的?气质。   此人必定非富即贵。   不过“赵泽瑜”很快就没?工夫想这些了,因为那魔头一般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似乎确认了这是个人不是个动物,下一刻“赵泽瑜”便感觉从这人抵住他肩头的?手上传进他体内一股横冲直撞的?霸道真?气。   “赵泽瑜”自己练的?那点内力?在这股真?气面前根本就是蚍蜉撼树,很快便被碾压得?一点不剩,而他自己浑身也?像是被一座山来?回碾压一般无?处不痛。   而他在这种境地还能感觉到另一种痛,那是在他经?脉内部穿行像是随时要撑破他经?脉的?无?比胀痛。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内里充满了气体的?薄薄一层皮一样,似乎下一瞬就会爆体而亡。   “赵泽瑜”自从八岁后?就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几乎感觉自己像是被仍在十八层地狱里被各种刑罚犁了一遍。   但他毕竟幼时遭遇过那般的?苦楚,那时他都没?有死?,现?在他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被一个不知何名何姓的?疯子强行传了功,却激发了他心中那一点藏得?很严的?逆反本质。   他愿意为了得?到兄长的?疼爱而收敛爪牙,自然也?能在这种危急时刻重新将那一点桀骜释放出来?。   不过是被传功而已,此人走火入魔,他又为何不能将这白?来?的?真?气化为己用?   他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忍着那经?脉内脏仿佛是被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刮过的?痛楚,强行将那横冲直撞的?真?气收拢让它们循着正常的?路线运转。   到后?来?,他已经?疼得?几乎眼神涣散,只有细看才能从他眼睛的?瞳孔处看到一丝不肯妥协的?坚持。   这时候这个走火入魔的?混蛋脉搏的?散乱才渐渐平息,眼睛中似乎也?多了些常人的?意识,却是猛地向一旁呕了一口血,才松开了“赵泽瑜”。   “赵泽瑜”好不容易熬到头,十分想扇此人一个巴掌,可惜太过疲累,只是手指动了下就昏睡了过去。   当然后?来?他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却是同这人算是不打不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征:遇到我是你小子的福气,还敢嫌弃   小瑜: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注:冷弦这个变态出没在第九十章 第163章 第一世(三)   周征醒来时便警惕地发?现一?个人倒在自己旁边, 自己体?内那?些躁动的真气少了些许却是平复了下来。   走火入魔时断断续续的片段在脑海中浮现,周征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   “赵泽瑜”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奄奄一?息, 周征心道:“莫不是被自己传入他体?内的功力弄死了吧?”   纵然周征成人后十分?不是个东西, 现在毕竟还算是青春年?少, 尚且不算太疯。   故而他立刻到了“赵泽瑜”身边, 想给他把把脉,若是还有气, 便尽力救上一?救。   不料他刚刚靠近蹲下, 躺尸的这位就猛地腾身而起, 照着他脑袋就要抽下来。   只是“赵泽瑜”就像是空有这世上最锋利宝剑却连剑都?提不起来的小?孩,那?在他体?内流转的内力他根本无法掌控,周征只用了半分?力轻轻一?挡,“赵泽瑜”的胳膊便被挡到一?边, 顺便把地面方圆一?尺以内炸了个泥土纷飞,险些自己吃了一?嘴土, 还反倒抻着自己了。   周征:“……”   这小?孩好像是有点傻。   好歹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周征捏着鼻子扛着嫌弃,把六道心法也传给了“赵泽瑜”,当然“赵泽瑜”无时无刻不想报一?下被周征强行传功之仇又被他坑回来两人“相友相杀”的事那?就是后话?了。   周征当初欠了“赵泽瑜”一?份救命的因果, 后来却也没少帮“赵泽瑜”, 虽然时常发?疯, 可赵泽瑜自认也不是什么?好人, 同样是这人世间的妄人一?个,倒也算得上是臭味相投。   都?是寂寞之人罢了,周征无数次说“赵泽瑜”有趣,说想看他的笑话?, 可到这梦境现在“赵泽瑜”一?身沧桑霜雪,能不必伪饰称一?声知己也不过?一?个周征而已。   而周征虚虚实实,却也对他从不掩饰对那?南祁皇宫的作呕恨意。   那?六道心法本就是残缺之物,于动荡之中平衡,十分?霸道,“赵泽瑜”尚且能凭着隐忍之力压制驯服它,可对周征而言,他的内力越精深,他心境中的恨意却越会成为体?内内力作乱的养料。   而在这世间,能为周征在他快要走火入魔时疏通内力的也只有与他心法同源的“赵泽瑜”,每一?次他又何尝不是将完全不设防的后背交给了“赵泽瑜”?   也不知在这梦境之中,后来周征如何了?   不过?想来很快就能知道。   这梦境虽然是按照时间顺序依次出现在赵泽瑜脑海中的,可很神奇的是,赵泽瑜感觉自己像是来到另一?个空间一?样,明明时间跨越得这般漫长,他却仿佛能感觉到现实中或许不过?只过?了一?刻钟而已。   而他也倏然想起,那?个奸细石青雍,上一?次做梦还未得知他究竟是朝中谁派来想置他于死地的。   不过?应当怎么?着也和赵泽恒脱不了关系,否则冷弦区区一?个江湖门派,还并非是一?流的门派,怎么?敢对他这个亲王下手?   梦境在此刻接上了,那?石青雍跪在地上,自己将周征送走,喝完酒从屋顶翻身而下之时石青雍便叫住了他。   “殿下,我此刻说出,还望您守诺,不要牵连其家人。”   “赵泽瑜”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让他直感觉自己浑身被冻住了一?样,半响,“赵泽瑜”才道:“他让你?来送死,你?倒是还惦念着他的家人。”   石青雍低头道:“旁人无辜。”   “赵泽瑜”嗤笑了一?声:“不必对本王做出这副重?情重?义?、忠肝义?胆的模样。说这话?之前先想想你?自己配不配。本王乃定北军之帅,一?旦出事,定北军定将元气大?伤,你?谋害本王,可敢对着边境的军民说一?声无辜?”   石青雍脸上顿时烧得无比羞愧。   读书人在做了什么?亏心事之时总好给自己找些圣贤的道理,就仿佛他们全然是被迫无辜一?样,俨然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如今被“赵泽瑜”两句话?将那?遮羞布揭下,不啻于被拉出去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   “赵泽瑜”懒得跟这种孬货耽误太长时间:“本王对砍人脑袋没有兴趣,没有参与此事的人,本王不会追究。”   石青雍将头埋了下去,低声道:“是罪臣的老?师谭玄复。”   “赵泽瑜”和赵泽瑜心中同时咯噔了一?下,这人,正是梦境中偏向自己现实中向兄长投诚的一?个御史大?夫。   赵泽瑜叹了口?气,勉强收拾起了精神,既是如此,他还得醒过?来,起码先把此人料理了,免得他日后对兄长不利。   此人平时做事也算是清正,所监察之事基本并无冤假错案,这回倒不知为何鬼迷了心窍,做出这等事来,不过?这就并不在“赵泽瑜”想关心的范围内了。   他传唤了侍从,将石青雍拿下用锁链捆了,便回去明光郡继续料理赈灾之事并整理涉事官员的一?应罪责奏疏,不由得感觉自己在抓人砍人方面当真是越来越熟了。   只是赵泽瑜现在是当真想敲醒这个自己,为何不将梵音门斩草除根,为什么?要遵守那?个江湖事江湖毕的所谓原则,为什么?不去想想那?梵音门会报复之事?   纵然他恐惧,随着他渐渐拔除赵泽恒羽翼,他也开始最后一?步的筹划了。   在将北原攻下彻底绝了北方祸患后,他便会以勤王为名,发?兵京城,谋权篡位,坐上这个至尊之位,届时他便能将旭儿接回来了。   赵泽瑜心如火烧,目眦尽裂却又一?步步地看着自己向着北原王庭逼近,他知道,攻下北原王庭之时便是旭儿……之时。   他想,上天大?抵是惩罚亲近他之人为他而死的业障,所以才要让他再看一?次,让他再一?次为他的罪孽而忏悔,让他入苦海而不得解脱。   他木然地看着旭儿为他而死的场景重?现在他面前,看着急忙赶来却仍是晚了一?步的周征,看着自己晕了过?去。   “赵泽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周征在他身边,看到他醒来便去给他倒了些水。   “赵泽瑜”已经在战场上多少次死生一?线又在朝中腥风血雨中惊心动魄过?无数次,早就没有了少年?人那?种意气风发?又不信命的天真。   死了就是死了,哪怕他现在是掌北疆十万定北军的大?帅,弹指间便可打入京城,或是谋权篡位或是覆灭大?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总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注定失去的。   只是哪怕他见惯生死,甚至自己命悬一?线间都?能谈笑风生、若无其事,他还是不能习惯于失去,可失去的人或事就如这光阴一?般,乃是一?去不复返的。   他在这漫长的昏迷的一?天中已经在潜意识中明白了那?个孩子再也不能回来了,明白了那?个兄长的骨肉、嫂嫂拼命保下来的孩子、还有……会无比敬佩地叫着自己父王的孩子去和他的爹娘团聚,再也不要这个世间了。   多少年?他都?是靠着一?腔恨意支撑着自己度过?一?个又一?个困境,他要打入京城,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看着他为兄长平冤昭雪、看着他亲手夺下这至尊之位而恐惧、向他的兄长认罪忏悔,他要亲手将赵泽恒和陈肃这等罪魁祸首押到天下人面前处以极刑以祭奠他的兄长的在天之灵。   他一?直以为若是能将他的恨意铸以实体?,那?么?必定是将整个京城都?覆盖住的怨恨戾气。   可直到现在,他忽地没了力气,在这北疆之中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寒冷、孤寂与悲伤,他这才发?现真正支撑他的是从兄长离去后他仅剩的安王府中的这几条软肋,也是他心安之处。   他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对周征手中的水毫无反应,就好像他不是一?天都?水米未进一?样。   周征早料到他这副死人一?般的模样,也不惯着他,将水放到一?边,径直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赵泽瑜”心中一?片空茫,打算这俩字在他耳朵里转了一?圈,却被大?脑拒之门外。半响,他道:“我不知道。”   从前那?些艰难的时候,他曾经一?天被刺杀过?数次,还要在间隙的时候抱着古籍弥补那?些年?的不学无术,晚上不能睡觉按照周征教的心法打坐运功,还要筹谋如何从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子慢慢积攒实力变成一?个可以左右大?启命运的权臣。   他无比忙碌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时,总想着有一?日他将该做的都?做了好好地把这江山交给旭儿之后便能去兄长坟前说说自己也算是不辱使命。   到那?时他可以很自豪地说兄长期盼的天下安乐富足他做到了一?般,现在可以交给旭儿去做,他可以说自己把两个孩子带大?了,这两个孩子很好。   这样的话?想来他终归可以喘一?口?气而不必惶惶度日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座大?山一?般了。   可现在他却发?现比起忙碌来说,这样不知作甚的茫然似乎才是最可怕的。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这天地之大?何处是容身之处了。   这样看来,他这些年?一?直狗苟蝇营、左右逢源,做着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的事又是在做什么?呢?   周征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多言,过?了半响才道:“赵旭的尸身……”   “赵泽瑜”突然诈尸一?样地坐了起来,像是终于将魂拉了回来:“对,我还得带旭儿回去,我……去看看他。”   兴许是周征善心大?发?,擦干净了赵旭身上的血污,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好像一?个普通的清晨,他还会随时醒来叫他一?声父王一?样。   “赵泽瑜”默默地伫立在那?里,让别人来看甚至会觉得他无比冷漠一?样,唯有失神的双眼能叫人窥见他心中的一?丝天塌地陷。   当一?个人失去得太多时,连流泪的权利似乎都?会被剥夺,“赵泽瑜”坐在地上,摸了摸少年?已经冰冷的脸颊,低声道:“父王带你?回家。”   周征却在这个时候又道:“还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吗?”   “赵泽瑜”觉得有些好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呢?   “说。”   “梵音门的那?个女?人在你?不备之时已然悄悄给你?下了噬骨之毒。” 第164章 第一世(四)   周征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小心翼翼和体贴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 这一日却像是突然找回了?失踪已久的良心,字斟句酌,似乎生?怕哪个字说得不对刺激到了?某人。   孰料“赵泽瑜”听完之后忽得笑了?起来, 似乎要将?这人世间?一切荒谬莫测无常之事笑尽一样。   周征将?呼吸都放轻了?, 眼睛却紧紧盯着“赵泽瑜”, 大抵是打?算若是他当真疯了?便先将?此人敲晕。   只见“赵泽瑜”笑过之后道:“那可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周征:“……”   不然还是先把这人敲晕吧, 这玩意儿也太瘆得慌了?。   他刚准备暗下黑手,“赵泽瑜”便又?问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你都不问问我有没有救命方法吗?”周征神?色莫辨地看了?“赵泽瑜”半响, 却从这人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赵泽瑜”道:“死生?之事上天注定, 何必强求?再者, 你若有救命之法,会告诉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或是直接在?我面?前洋洋得意非要叫我低声下气一番才肯说出医治之法。”   他抬起头来,周征一时之间?竟不忍看:“我这般了?解你, 你说我说的可对?”   周征道:“我并?非医者,且待我回去找找, 也未必就是这般结果。”   “赵泽瑜”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你我都知?道噬骨此毒在?江湖上的名号,解药早就没了?,便是有这般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谁会透露,便是是真的得到了?解药的消息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无比轻巧地道:“一命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代价我这辈子应当都付不起了?。”   纵然知?道他遭逢大变, 周征还是听得火气上涌。他揪着“赵泽瑜”的领子将?他拽起来:“你给我醒醒, 我这些年帮的人是那个在?区区十二岁接我半身功力以?意志硬生?生?驯服其的不羁之人,是那个遭逢大变后能迅速以?一己之力完成诸多安排筹谋未来的乱世煞星,不是现在?这个毫无意志消沉等死的孬种。”   “赵泽瑜”的手指凉如冷铁,轻轻搭在?周征手上, 让周征的眉头又?皱了?下。   他笑道:“你不是说想看看我这样的人要执迷不悟到何时,又?想看看我何时崩溃,想看我失魂落魄吗?”   他这般无所谓地说出来,周征自己却先听得不舒服,正待要说什么,“赵泽瑜”便道:“我从很久以?前就很了?解你的想法了?。你同我一般幼时受尽折磨,心中常怀暴戾,你恨你的身世,恨这桎梏你的皇宫,可你偏偏又?守着与一人的约定。”   “赵泽瑜”眼中投射出的目光并?不锋锐,语气也无比温和,可字字句句犀利无比:“你孤独,你有恨。直到你遇到了?我这个同道中人,可你发现我并?未像你一般浑身尖刺,因为?我有兄长?,纵然是兄长?罹难之后我还有韫儿和旭儿,不似你孤身一人。”   周征猛地将?“赵泽瑜”甩到一边:“你以?为?你是谁?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动你吗?”   “赵泽瑜”撞到了?一边的桌几上,咳嗽了?两声,却并?无半分波动:“你觉得我与你是同类,而我却偏偏不肯像你一样,你想拉我同你一道。”   周征向后退了?两步,有些色厉内荏:“你在?说什么?”   “赵泽瑜”却道:“可我想拉你与我一道。”   周征骤然看向“赵泽瑜”,却见他眼中再无方才的古井无波:“如若我说我要将?这北原、大启尽数赠与你,助你成就一份无上霸业呢?”   “你疯了?!”   “赵泽瑜”的眼中像是燃烧着鬼火一般:“你我皆疯人,我若不疯你这些年可不会帮我助我。你不是时时困窘不得解脱吗?那便登临天下,成为?这万里江山之主。”   “同你有约定的那位不是说过希望南祁海晏河清吗?那样你既然恨你的父皇,恨那座皇宫,又?不肯违背承诺,为?何不肯将?你那父皇拉下皇位,自己去实现对那位的承诺?”   “赵泽瑜”就像那传说中善于?惑人的妖魅一样,徐徐张开自己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诱惑着人向内跳去:“你想想,届时你踏平那座皇宫,让那些曾经欺骗谋害过那位的所有人亲自去向他的灵位赔罪,让这些造成你痛苦的罪魁祸首我在?你掌心之中,让这天下在?你手中一点?点?变成那位想要的模样,你难道不动心吗?”   周征撑着一旁的架子,并?不能否认,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对权势也并?非是无动于?衷的。更何况“赵泽瑜”描绘的场景实在?是太戳中他的弱点?,让他浑身颤栗起来。   可他毕竟还有理智:“你便这般甘心?你这十多年风霜雨雪、刀山火海地走过来,就甘心将?一切拱手送给我?”   “赵泽瑜”反问道:“你有何不放心的呢?”   “旭儿已走,我如今身中这剧毒,将?来想来是要比粉身碎骨来得更碎一些,如今你不告知?我还有多长?时间?我都不知?自己还能活到何时,可我又?不想让陛下能得善终,想要亲手向赵泽恒与陈肃复仇。”   “我既然没能将?这江山传给旭儿,那么我便要陛下眼睁睁地看着他最在?意的皇帝宝座被他人占据,看着他自己成为?亡国之君。我要他亲自尝一尝作为?你的阶下囚的耻辱。怎么样,这个理由足够吗?”   周征神?色变幻半响,终于?长?叹一声:“之前我总觉得是我助你良多,可现在?才发现你这蛊惑人心的能力当真无人可及,当真无比妖孽。”   他以?为?赵旭的死会让“赵泽瑜”一蹶不振彻底消沉,可这人却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内便将?自己从前的计划全盘推翻,选择了?更加疯狂的并?且让自己无法拒绝的道路。   这人生?下来,便是注定要在?这神?州大地之上搅弄无数风云的,当真是任何人看到他的真面?目都会心惊的程度。   听他这般说,“赵泽瑜”便知?他基本已然答应:“我将?这江山拱手送上,与你做谋臣军师,你若觉得我太过妖孽让你不放心大可以?用你所有的手段控制我。只不过你最好悠着点?,万一下个毒下个蛊的没掌握好分寸便把我弄死,这江山岂不是还要你自己来打??”   他说得毫不介意,就好像提的这毒蛊不是要建议用在?自己身上似的,听得周征脑仁直蹦:“行了?,我若还要用这种方式来操纵你,岂不是显得我怕了?你,这也太过没用了?些。另外,我既同意,便不会怀疑你,你想要我做什么直接说了?便成。在?我入主大启京城前你把你的小命好好留着,我没那个兴趣祸害你。”   “赵泽瑜”垂眸,眼中流过一丝波澜,抬起头却又?是那般毫无弱点?:“好啊,那我便多谢主公信任了??”   “我要你在?统一后在?天下为?兄长?平冤昭雪。”   周征:“……”这种事当真是从古至今头一份,他觉得到时候天下人都得觉得他多少有点?毛病,不过他并?不在?意就是了?。   “你想好了?,我翻这案可是半分理由都没有,到时后世野史怎么评价你那个兄长?可不好说,没准还编一些他私通敌国的东西。你就不怕你那兄长?被后人戳脊梁骨?”   “赵泽瑜”道:“这世上庸人如此之多,我在?意他们作甚?只要正史之上明明白白地记载着我兄长?的清白,周无由,你别告诉我你连正史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周征:“……”真的是很想揍人了?。   “还有,日后我不在?了?,韫儿便托付给你,我要你保她一世安稳自由。”   周征道:“那你自己呢?”   “赵泽瑜”向着外面?看去,有那么一瞬间?,周征觉得他的目光甚至跨过了?广袤的草原,去到了?他们从未去过的天地。   “我听说中了?噬骨之毒的人,死后血肉尽化,只余粉灰是吗?”   周征不语,“赵泽瑜”却兀自认真地想了?起来:“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吧,将?那些粉灰收起,洒在?北疆吧。”   “为?何是北疆?”   “我之前困于?京城浑浑噩噩直到接近弱冠之龄,而后在?京城之中我所做的事也大多为?党同伐异、心狠手辣,现在?想想天地之大,在?北疆时反而是我最自由放纵之时。我想留在?这里,随着这里的风,飘往浩远之处。”   周征伸出手来,“赵泽瑜”会意,同他击掌为?誓。周征道:“看似我得到了?所有的好处,可为?何我总觉得是被你拿捏在?股掌之中?”   “赵泽瑜”达成目的,当然不再惯着周征:“因为?你笨呗。”   周征:“……”他大爷的,亏他之前这么担心这人,连说话都字斟句酌,结果这人就这么骂他。   要不是这人现在?真跟纸糊的似的,他一定揍得这人哭爹喊娘。   不对,估计以?“赵泽瑜”的德行,骂爹骂娘还差不多。   “不过说真的,你当真舍得将?大启数百年基业亲手毁断?其实你如若从你们皇室中扶持个人当皇帝倒也不是不行。”   “他们配不上。”   周征想了?想,换言之“赵泽瑜”这是觉得自己配得上,总算狗嘴里还吐出了?一根象牙。   结果“赵泽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若非是我舍不得韫儿这般挨累,倒也轮不上你。”   果真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找揍啊。   周征“呵呵”两声:“那你找你的韫儿去吧。”说罢便作势要走。   “回来。”   周征抱臂等着这人服软,“赵泽瑜”却敛了?眉目神?色:“你江湖上的人脉多,替我找一下韫儿通知?她一声吧。”   “总要让她也送旭儿一程。”   从周征的角度看去,那些之前的软弱似乎都在?“赵泽瑜”的脸上销声匿迹了?,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了?。   罢了?,他先去找一下赵苓韫也好,提前与她说一下,至少希望她不要迁怒于?“赵泽瑜”,否则这人这一生?岂不是太可怜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周征以为的小瑜:意志消沉,自暴自弃。   实际的小瑜:怎么能把周征拉上贼船?旭儿都死了我就要玩一票大的,我要彻底翻了这天   宝子们,昨天那一章不就是把之前零碎的记忆整合一下然后加上点心理描写吗,我自己都觉得就是捋了下剧情,为啥两个小可爱都在喊虐呢?所以说剩下没喊的同志们应该就是没觉得虐吧。综上,应该是这两个小可爱共情能力太强,不是我无意识地发了刀。嗯,就是这样,蠢作者顶锅盖逃跑 第165章 第一世(五)   若是“赵泽瑜”知道周征在想什么必定要说?他多余, 便是韫儿怪他也是他应当受的,旭儿因他而死,他又有什么好可怜的?   当然, 事实证明也是周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找到赵苓韫告诉她这消息之后, 她的屋中一夜烛火未息。   第二日, 她眼周有些红肿,想来是悲戚落泪, 问他的第一句话竟是:“父王他情况如何?”   周征有些惊讶, 问及她是否当真不怨“赵泽瑜”时, 她道:“若是我在场,选择必定同阿弟一样。我了解父王,此刻他才是最难过得那个,我已?经没?了旭儿, 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再失去父王了。”   按照周征原本的打算, 若是这位秦王遗孤责怪“赵泽瑜”,便先将他已?中噬骨这件事告诉她。   但?凡她对“赵泽瑜”还有一丝感?情,起码在“赵泽瑜”的最后这点?岁月中不要去迁怒他。别?看这人一副掀翻五湖四海、执掌天下风云的气势,现在也不过是一盏碎痕千万的琉璃灯, 也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说?他是怜悯也好, 是同情也罢, 当初他看着“赵泽瑜”, 总觉得你?我本是同类人,凭什么你?虽是几番沉浮,却终究站在地面之上,不肯与我同坠泥潭。   可事到如今, 他发觉自己似乎却也并非是当真想要将这人拖入地狱同自己一般。“赵泽瑜”说?得没?错,他是孤独,是嫉妒,却不想连这世上最后一个知己都没?了。   他心念电转,赵苓韫既然是这般态度,那么噬骨一事要不要告诉她还是由“赵泽瑜”自己来决定吧。他直觉“赵泽瑜”此人宁愿轰轰烈烈而死,却不愿接受别?人的同情怜悯。   赵苓韫在外这么久,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儿家了,她快马加鞭和周征一同不过是三日便赶到了定北军驻地。   赵旭的尸身?保存得很好,以至于赵苓韫走进去时都有一瞬恍神。   旭儿同父母长得太像,迫不得已?一直待在边关,哪怕皇帝想起他“赵泽瑜”也会以各种方式推辞,是以他一直没?有回过京城。   赵苓韫也只能与其书信往来,直到她之前为?躲避定下婚约入江湖才来看过赵旭。   纵然多年?不见?,可书信相交,又血脉相连,观念相通,二人姐弟之情丝毫没?有因为?十多年?未见?而淡漠,不过短短数日便消弭了那些因分隔两地带来的隔阂。   因着到底是军营重地,赵苓韫只停留了数日便离开了,那时她道:“待有一日拨云见?日,你?我姐弟相处之日尚且良多。”   却不想,再见?面,已?是天人永隔。   少年?人对于无常变故总是不相信的,纵使赵苓韫在幼时已?然经历过秦王府的覆灭,可那时毕竟有“赵泽瑜”替她几乎挡下了一切流言蜚语,又替她撑起了一个安稳的家。   直到现在,她当真见?到了弟弟的尸体?,才发现原来世事无常本就是不讲道理的。到这时,那些在路上一直因着一线希望而不曾外放的情绪才一股脑涌上了心头。   她忽而万蚁噬心一样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周征和“赵泽瑜”在屋子外听得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周征道:“你?不进去吗?她现在应当需要你?。”   “赵泽瑜”手指伸出,似乎想拉开门?,可还是放了下去,摇了摇头:“现在韫儿应当不会想见?到我。”   周征倒也不再多问,他对秦王的一对儿女也没?什么关注,将她接来已?是为?了“赵泽瑜”破格了。   “那行,你?此次回朝打算为?何,何时动手?”   “我本来打算攻下北燕之后便南下入京城动手,但?现在需得变动一番。”   “我攻下了北燕,此等赫然功绩皇帝必定忌惮我的声望,不过旭儿过世,我回京后会意志消沉,足够陛下打消戒备了。”   “如若不出意外,我消沉期间,赵泽恒会再度生事,不过就算无事我也会让他生事,陛下会更加厌恶他。正巧我已?是亲王,攻下北燕陛下必得赏赐,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太子之位。”   “我在南祁布置大抵需要一年?,一年?后我会夺下南祁帝位,向大启开战。”周征接道:“而你?封太子,对大启有更大把握。”   “赵泽瑜”点?头:“你?开战前告知于我,我会发出太子手令将南境守兵调走,将南境城防图交给你?,望你?尽量少杀守兵百姓。”   周征觑了他一眼:“我还当何事,这些将来都是我治下之人,我又不是杀人魔,没?事闲得杀人玩吗?”   “东海前任将领之前被我收拾了,现在这个我有过几面之缘,能力?心性中庸,出了自己辖区的事他不会管。”   周征默了下,这时候是当真确认这人本来真的是给造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对大启四境驻军了如指掌的。   其实照现在这个趋势,当初“赵泽瑜”计划时也能推演出即使皇帝对他有些忌惮,但?这太子之位最终也会是他的,他只消等上个一段时间,便可名正言顺地成为?储君,进而成为?皇帝。   可他偏是一身?反骨,绝不肯按照皇帝的意思来,必得要自己抢过来,根本不管自己在史?书上声名如何,只要一个随心所?欲,要一个顺心遂意,要一个因果有报。不愧是他周征看重的人,这份气魄,这份睚眦必报的劲头,就是爽快。   周征道:“那么你?们京城的禁卫军还有现在这里的定北军呢?”   “赵泽瑜”道:“禁卫军我特意没?有多加整治,如今其中仍有几乎半数都是混饭吃的各家少爷,剩下的那一部分有这一群拖后腿的少爷战斗力?能有五成就不错了。”   “赵泽瑜”目视前方,从周征的角度看那双眼睛毫无波澜,显得竟是有些格外薄凉:“我在京城,陛下战时还是比较信任我,你?一路破竹无人能敌,打到京城下时陛下应当会让我执掌京城防卫。到时我会让他们放弃抵抗,若是真有那等当真违抗我令,对大启无比忠勇的,也只好杀了算了。”   周征有些意外:“你?不是一向最体?恤最心疼你?手下这些忠勇无比的兵吗?怎么,禁卫军中的你?便不心疼了吗?”   “赵泽瑜”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要改朝换代,一统天下?这天下,从来便不是儿戏,不见?血怎能将腐朽而错误的时代拔掉?”他身?上的血煞罪孽已?然无比厚重,又何尝差这一点?了?   周征拍了两下巴掌:“你?可真是越来越合我口?味了。”   “赵泽瑜”端详了他半响,周征道:“怎么,是终于发现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了吗?”   “没?什么,只是这几日脘腹胀痛,有些干呕,上不去下不来,十分难受,但?看到你?就能助我上去了。”   周征:“……”这孙子一天不挤兑他能死吗?   不能硬收拾这人,还不能软收拾一番吗?周征拧他耳朵的手伸出了一半,“赵泽瑜”就好像背后有眼睛一般地道:“至于定北军,你?不用?担心,如今北燕已?然攻下,陛下不会让定北军继续存在的。陛下大概会将其中不超过三成的人归入西域驻军,从此北境只余城防守军,剩下的给足赏赐陛下便会让他们归家的。”   “定北军刚立了大功,你?们皇帝就这么解散定北军,他这么道貌岸然看重名声的皇帝,这么明目张胆鸟尽弓藏的事他会干吗?”   “刚回朝时他自然不会说?,但?过几个月朝臣中有的是会替他说?的,北方再无敌人,定北军在那里也确然是浪费兵力?,提出来也不算突兀。到时他免了士兵们剩余时间的兵役多多赏赐,还会有很多文人对此歌功颂德称赞陛下宅心仁厚、薄赋轻徭、心系将士呢。”   “跟随我时间久的这些将军恐怕也会明升暗贬,被分配到各个我不方便调动的地方。”   周征翻了个白眼,觉得这老皇帝当真是个老狐狸,不过他面前的这个才是真蛟龙,倘若不是慧极必伤,南祁也不够这家伙玩几年?的,哪轮得到自己捡了这个漏得到他的一力?支持?   他正想着,“赵泽瑜”忽而道:“其实皇帝若是按我所?说?的这般做,也是无形之中帮了我一把,否则若定北军军制未除,到时南下救驾,我还当真无法向他们解释为?何我会一手覆灭大启,我也无法面对他们。”   带领他们在北方同北蛮浴血奋战十多年?深得他们信任的主帅,最后却是引南祁入境,将整个国家颠覆的罪魁祸首,这也未免太荒谬了些。   看着他轮廓分明,这几日又萧条了许多却比从前感?觉更加深沉厚重,周征忽然觉得,纵然他这些年?利用?那人留下的势力?,又不断扩大范围,将南起无数官员的弱点?亏心之事拿捏,在这种纵观天下的眼力?之上与“赵泽瑜”也无法相比。   “你?为?何会选择我?”周征终于问出了这一句:“你?说?他们不配,可我都不曾入朝,整日不务正业,按照你?的想法,我觉得我也不是很配。”   “赵泽瑜”笑了下:“我说?你?配你?便配,或者你?便当我实在没?人选了才找的你?吧。”   说?罢他便将气急败坏的周征撂在后面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为?何选他呢?虽然也算是不得已?,但?也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了。从知道周征有一次为?了一个县城中的百姓对南祁皇帝服了一次软后,“赵泽瑜”便知他那些什么他人与我无关之类的话也做不得太多数。   他会善待这天下百姓的,动乱之后,这天下需要有一位仁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施舍给我的我才不要,老子就是要谋反 第166章 第一世(六)   班师回朝本该是一件喜事, 不过全军上下倒没有不长眼的跑到“赵泽瑜”面前庆贺的人。   “赵泽瑜”身着一身素服,人憔悴了不少,不过威严还在, 也不曾因?为此事耽误军中之事。   他用余光看?了后面一眼, 捕捉到一抹白衣倩影后便不作声色地进了马车, 这是他头一次在军中动用特?权。   他在躲韫儿, 他当日说?得十分轻巧,可他发现自己仍是个?懦夫。倘若韫儿不怪他, 他自己也过不了自己那关, 可若是韫儿怪他, 他想象了一下,还是难免心中会?泛起绵密的痛来。   噬骨看?似不会?立刻致命,可挨过两次发作“赵泽瑜”便知此毒为何这般恐怖了。他被这毒折磨得心力交瘁,即使有些责难是他应当承受的, 他的身体状况也实在是承受不起了。   周征临走时说?会?给他送来一个?医师,他本来还觉得只要能将命保住根本没必要, 现在方知这些江湖上的手段周征当真是比他清楚得多。   他的内力已然不算浅薄了,可在发作时也不过能稍稍压制一点那种在五脏六腑间仿佛被一点点腐蚀的疼痛,他感觉到身体中似乎出现了一个?毒巢,在时时刻刻侵蚀着他的内力、他的血肉与?他的骨骼。   可这只是开始, 随着噬骨的发作, 他的内力会?不断减少, 对其压制的力量也越来越小, 而且随着他身体不断被破坏,它的发作也会?愈发变本加厉。   这般厉害到几?乎已经绝迹的毒用在他身上,可也真是看?得起他。   “赵泽瑜”宁心静气,坐在马车之上调息了一会?儿, 方才将那种到现在还让人头皮发麻的余韵压了下去?。   这时候马车却停了。   “赵泽瑜”从打坐时的凝神中醒了过来便感觉到外边熟悉的气息,看?来躲是躲不掉的。   “韫儿,进来吧。”   这马车是临时从北疆中一家?商户那里买来的,边境打仗,本就百姓不多,出门的基本都是做生?意的,不常坐马车,这个?朴素到有点寒碜的马车也就是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赵泽瑜”倒是不挑,记着回京也不过是加了个?垫子,如今赵苓韫一进来“赵泽瑜”方才觉出来这儿似乎都没有一个?小姑娘能坐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将一旁的披风叠起来放在座位上,招呼道?:“韫儿,坐这儿吧。”   他这全然是习惯性的动作,都忘了赵苓韫已经长大?了,而且在江湖上走了数年,风餐露宿也是有的,根本不是在王府那样出入仆从成群、娇生?惯养的了。   赵苓韫并未去?坐,“赵泽瑜”看?着这亭亭玉立的姑娘才猛然想起来赵苓韫长大?的事。   也是,他们这些年聚少离多,“赵泽瑜”每每回朝必要同英王一脉交锋数回,非得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才罢休。   赵苓韫作为总理安王府的人,自然也是要将京城中许多情况及时与?“赵泽瑜”沟通,故而两人每每见面,除却“赵泽瑜”给她带一些礼物、关心一番她的进境,竟都是二人忙得几?乎饭都顾不上吃地共同挖坑埋人。   上一次“赵泽瑜”带着赵苓韫出去?玩,还是在她十二岁那年,现在却已是近十年倥偬而过。   却是物是人非。   “赵泽瑜”叹了口气:“韫儿,过来坐吧。”   赵苓韫鼻头一酸:“父王,你终于不躲我了吗?”   “我不是躲你,我是觉得你这几?日可能看?不见我会?好受一些。”最受不了料姑娘的哭腔,“赵泽瑜”道?:“是父王不好,冷落你了。”   赵苓韫忽地扑到他怀里:“父王,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赵泽瑜”的手在抱住苓韫的肩膀前迟疑了一下,最终他还是没有告诉赵苓韫他命不久矣的事。   可怎么办呢?他不想骗韫儿,可是韫儿抱着他都在发抖,这个?孩子早早地失去?了爹娘,现在又失去?了弟弟。   岁月无常对她来说?已经够残忍的了,他怎么还能忍心在韫儿现在这样的脆弱下告诉她自己以后也不能陪她的事呢?   拖得一时算一时吧。他现在又忽而埋怨自己当初不肯给韫儿找一个?夫家?了,这般的话,他也不用担心韫儿无人陪伴了。   可他又转念一想,世间男子多薄情,若是自己走了,韫儿孤身一人,那婆家?大?多没良心,万一磋磨她该如何是好,这样一想,又觉得就算孤独了些也比这样要好。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赵泽瑜”同周征谋划写?谋权篡国?的事时指点江山、风云叱咤、信手拈来,如今却为着韫儿一个?女儿家?的未来操碎了心,却也没有一个?好的思路。   归根结底,人心隔肚皮,又说?人心易变。纵使“赵泽瑜”自认掌控人心本领不俗,却也不过是在涉及利益之上根据搜集到的信息对要利用之人加以分析,并且也要时常重新推演。   而涉及感情之时,便是这个?人站在你面前,又怎能全然看?透;便是现在看?透此人又焉知在往后的岁月之中,人心能恒久不变呢?   可周征那个?疯子,自己是能觉得他能成为个?仁君,可此人于细微体贴之事半窍不通,虽是叫他看?顾韫儿,又怎能放心这五大?三粗的玩意儿能照顾好韫儿?   直到回京城他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可回到京城后,他便也没空闲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了,这里是另一片战场。   果然,皇帝本来应当因?为这样前所未有的胜利对“赵泽瑜”无比忌惮的,可看?“赵泽瑜”一身缟素病骨支离俨然游魂的模样,又前所未有地放心了起来。   这是“赵泽瑜”唯一的子嗣,这对其打击必然极大?,而没有了子嗣,其依仗失去?了大?半,自然要事事依仗他这个?皇帝。   皇帝觉得他可以有一个?无比听话的太子了。   赵旭的后事办得并不隆重,皇帝对死去?的人格外大?方,本来想大?办一场的,可“赵泽瑜”说?什么都不同意,又言及旭儿的尸身在边境便已然同所有将士青山埋骨了,如今都快过了一月了,京城中的后事便也不必大?办了。   这都是小事,皇帝自然也随“赵泽瑜”,他只在安王府的灵堂之中摆上了赵旭的灵位,日日过去?说?话,这般深居简出了一个?月,倒似乎真是万念俱灰撒手不管的模样。   皇帝到底老了,这个?岁数已经力不从心了,朝中早该立太子稳固国?本,不过是“赵泽瑜”常在边关才拖延到现在。   是以“赵泽瑜”是被皇帝亲自从安王府中拖出来的,皇帝一方面觉得他实在是没有帝王那等心肠,不过是死了个?儿子便这副模样,另一方面又因?为“赵泽瑜”这等半死不活的模样又诡异地有了种优越感。   他的儿子不如他。   不过到底一国?太子不能像是这般纸糊的一样,皇帝将“赵泽瑜”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赵泽瑜”悔过自新,表了一番忠心,新鲜的太子便立了下来。   皇帝自觉“赵泽瑜”现在没有子嗣,极好拿捏,故而十分放心地将一干政务都移交给了“赵泽瑜”,完全不知在他放权的这一年中他的太子对大?启的控制将增加到何种惊人的程度。   陈肃本已和众世家?准备好了谋逆,可惜还没等举事“赵泽瑜”便先下手为强,搜罗了十多年的证据,在定北军还未被解散之前便一锅端空了几?乎半个?京城,又镇住了几?乎哗变的京城禁卫军。   “赵泽瑜”并未报上什么谋逆之罪,毕竟这逆臣陈肃还不配做第一个?,他“赵泽瑜”日后才是第一个?谋逆者,这样才好玩。   皇帝被丞相和这些世家?挟制了半辈子,从未如此神清气爽过,而且这般水至清则无鱼、摊上党同伐异和残暴名声的是他的太子。   这样一来那些不曾卷入到这里来的朝臣也必定对“赵泽瑜”生?出畏惧之心来,太子实际上是又将自己的势力削薄了。   果真是在边境待久了的莽夫。   但皇帝乐见其成,借着这个?机会?以太子鲁莽为由遣散了定北军,是以便也忽略了同样空虚了不少的禁卫军和空出了许多官职的朝堂和郡县。   郡县缺少官吏,便是有守军不也是散沙一盘?   直到南祁发生?政变,一夕之间皇宫被烧,南祁皇帝被自己儿子所擒,关在宫中当了太上皇。   可这个?消息却被压了下来,直到南祁一路势如破竹,攻入中原,沿途守军溃不成军,八百里加急传入皇宫,皇帝终于着急了。   被皇帝匆匆忙忙召入宫,看?着皇帝暴怒地咆哮着“南境驻军都去?哪里了”,“赵泽瑜”冷眼旁观,知道?时机到了。   在这种危急时刻下,“赵泽瑜”格外冷静:“南祁新君篡位,这是要做出些功绩以削弱自己篡位的骂名,想必是带了全境大?军,南境驻军若是因?此不敌也属正常。”   “不过若是按照这般速度,这一路北上我大?启再无成规模的驻军,估计现在他们已然距离京城不远了,当务之急是要保住京城,儿臣愿守卫皇城。”   在亡国?面前,别说?禁卫军了,“赵泽瑜”要恢复定北军皇帝都允许,不过“赵泽瑜”却并没有这个?意思,只说?定北军的众多士兵已然归乡,太过分散,无法迅速召集,当务之急还是让禁卫军抵挡住南祁。   封亲王后,“赵泽瑜”每打一场胜仗,皇帝都要疑神疑鬼一次,可“赵泽瑜”什么都没做;如今南祁兵临城下,皇帝无比信任“赵泽瑜”,不过这一次他稳坐宫中,等来的却是“赵泽瑜”空着手和南祁新皇并肩谈笑风生?地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败于该信的时候不信,不该信的时候瞎信   感谢在2022-04-19 20:52:53~2022-04-20 17:2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908220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第一世(七)   人在绝境之中往往会有往常从?未有过?的敏锐, 赵赢终于从?这两个人熟稔又亲近的举动之中将所有事情连成一?条线。   南祁的大军怎么会突然之间这么强,打得大启毫无还手之力?   他目眦尽裂:“是你这个逆子背叛朕、是你带着他们来亡朕的国,你是个乱臣贼子, 你是个卖国求荣的叛贼!”   周征摇了摇头, 把这儿交给“赵泽瑜”自己处理, 便离开这里?去忙了。   “赵泽瑜”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忍俊不禁一?般,慢慢向前踱着步。   夕阳的光芒照在“赵泽瑜”的身?上, 让他的面目显得又模糊又晦暗, 随着她慢慢逼近, 皇帝心中竟感觉有些恐慌:“你究竟是谁?”   “赵泽瑜”一?步一?步登上通往御座的阶台,笑?得无比放肆,在整个宫殿中回荡:“陛下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我就是谋逆之人,是结束你帝王之位的人。”   赵赢到底当了皇帝多年, 眼见“赵泽瑜”走上来,下意识地将砚台扔了过?去, “赵泽瑜”不躲不闪,那砚台也失了准头,砸在他的肩上,墨汁在浅黄色的太?子衮服上洇染出了一?道痕迹, 将一?只四爪蛟龙模糊得再看不清。   皇帝老了, 一?动怒便气喘不已, 半响才狠狠地注视着“赵泽瑜”:“你这逆子, 朕这般重视你,你已经是太?子,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你还想要什么?”   “赵泽瑜”忽地逼近皇帝, 已然多年不苟言笑?的他今日仿佛是要将多年来不曾笑?过?的一?并笑?完,他眼中泛着一?层有些戏谑的光,让他整个人显得无比诡谲。   “父皇问得好啊,我想要什么?我想要我的皇长?兄能?够一?直好好地陪着我,你能?给吗?”   赵泽瑾已然死了太?多年了,皇帝现?在都很少能?想起他来,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也是第一?个亲手杀的儿子,过?去的记忆很快回笼,他怒不可遏:“他是个逆子,你也是个逆子,都来背叛朕,朕只后悔你们出生之时没立即斩了你们。”   纵然早有预料,“赵泽瑜”也几乎气血逆行?,噬骨之毒在心境动荡之下几欲发?作,重重叠叠的杀意如?浪潮般拍击着“赵泽瑜”的防线,几乎将他的神志吞没。   偏生皇帝还在不知死活:“你果真是由他一?手教大的,连这谋权窃国的事都学得分毫不差,朕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一?身?反骨呢?朕若是看出来,当初就不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活下来。”   皇帝的刻薄反倒让“赵泽瑜”将自己蠢蠢欲动的毒素与杀意强行?压制了下去,他古怪地“哼”了一?声:“陛下果真是这天子,无心无情,心狠手辣,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见您的心肠是当真恶毒到畜生不如?。”   “你!”   皇帝伸手便要拿起桌子上的琉璃灯砸向“赵泽瑜”,却被“赵泽瑜”稳稳钳住,声音凉凉地道:“陛下,看清楚罢,您大势已去,如?今不过?一?介亡国之君,您的那些唯我独尊还是收一?收罢。”   皇帝被摁了回去,才刻毒地看着“赵泽瑜”道:“你算是什么子?你娘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对朕不忠,一?直想着念着一?个死人,朕没杀了她已经是宽宏大量了,当初看在你的份上才饶她一?命,如?今看来不如?将你这孽种一?并除掉。”   “孽种?陛下还当真是有自知之明,可不就是一?个孽种罢了。我既为你之子,你却将我同一?个疯女人一?起关了数年,这等为人父者,当然是孽;我为她之子,她却因自己为你所强迁怒于我、憎我恨我虐待于我,这等为人母者,自然也是孽。”   “赵泽瑜”的眼神中满是恨意:“可好不容易有一?个皇长?兄疼我爱我护我,你凭什么不管不问,冤他杀他?”   “他从?始至终从?未背叛过?你,背叛过?大启,你凭什么只凭着自己的猜忌就屠了秦王府满门?,你对得起他对你的那些敬重孺沐吗?你有什么资格当他的父亲?”   皇帝怒道:“朕是天子,他顶撞朕、擅自越权,又勾结定北军主帅谋逆,朕凭什么不能?杀他?”   “赵泽瑜”从?怀中拿出数封信笺,摔在皇帝的面前:“勾结?你看啊,到底是谁勾结?陈肃伙同其军中党羽连带户部尚书污蔑皇长?兄谋逆,来往信件针具俱在此处,你看看是谁惦记着谋夺定北军指挥权,又是谁惦记着你的皇位、想要控制朝堂将赵泽恒扶植成一?个傀儡皇帝?”   皇帝只是不肯承认自己有错,却是对各路“乱臣贼子”反应无比灵敏,只看到一?半他便看出了陈肃的狼子野心。   “赵泽瑜”看出皇帝心中所想,蓦然之间便觉得这般与他争论?毫无意趣,当一?个人心如?铁石、永远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之时与他说再多都是枉然。   他俯视着皇帝:“父皇,你我的父子血缘到今日便断了吧,你相信皇长?兄自始至终毫无叛逆之心也好,不相信也罢,也都与我无关,也与皇长?兄无关了。”   他最后一?次看一?眼皇帝:“陛下不必担心,周征不会杀您,您依然可以锦衣玉食,可以看着这天下在他手里?如?何海晏河清,看着他如?何做到您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看着他这个皇帝是如?何受民众拥护,看着您自己如?何以亡国之君的名声留在史书之上。赵泽瑜在此拜别,祝父皇您长?命百岁。”   周征忙得焦头烂额找到“赵泽瑜”时,发?觉他正在一?处偏僻的宫院之中。   这宫院似乎是闲置已久,宫院中树木郁郁青青,门?上都爬满了青苔。   “赵泽瑜”站在院中,听得背后声音头也不回:“这是我从?小居住的地方。”是他苦难的开端,噩梦连连的地方,但同样也是兄长?常来看他的地方。   “有一?段时间我住在这里?时不时便会陷入噩梦。”   “现?在呢?”   “我封王后陛下便将我迁到另一?处不那么偏僻的宫中去了,不过?从?那时起我便再也没做过?噩梦了。”   再如?何恐怖的噩梦又如?何有现?实的万分之一?恐怖呢?兄长?尚在之时,那个女人总是来造访他的梦境,魔音灌耳一?样地在他的梦中重复着“永远被人遗弃,永远不得安宁”,让他恐惧忧怖。   可当她的诅咒成真之后,“赵泽瑜”才发?现?人往往比自己以为的要能?承受许多。可笑?的是,这样纠缠他整个年少时期的噩梦竟然是被最冰冷、最血腥的现?实所破。从?那以后,“赵泽瑜”不仅未曾做过?噩梦,他任何梦都不曾做过?。   梦这种东西太?奢侈了,不是一?个朝不保夕之人能?够承担得起的。   “今晚想必我也能?做一?个梦了吧。”尘埃落定,想来他也能?坦然地面对一?切梦境了,无论?是好梦还是噩梦。   陪他在这儿书生般感怀了半响,周征才道:“行?了,我忙得要死,你也别在这儿给我躲懒了。你们那个陛下怎么处理?都听你的。”   “哦,你给他找个宫殿,看着点别让他闹出什么事来,宫女太?监也给他几个吧,锦衣玉食地养着,剩下的就不用多管了。”   “我还以为你恨不得把他抽皮剥筋呢,最起码也把你的那些罪受一?受。”   “赵泽瑜”睨了周征一?眼:“那你为何还留着你们那个陛下呢?”   周征无言,瞪了“赵泽瑜”一?眼,“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点面子?”   “谁让你自己嘴笨,总过?来自讨苦吃呢?”   这小子实在是太?嚣张了,周征让他气得直翻白眼:“这位前朝太?子,麻烦您给我个准话,要是你那个定北军的人来闹事我该怎么处理呢?”   “赵泽瑜”沉默良久:“你办登基大典之时给我留些时间吧。”   “这事该出面的是赵赢吧,你是没事闲的非要去丢一?回脸吗?”   周征明白了“赵泽瑜”的意思?,定北军各个都是硬骨头,如?若有什么将军带头,再起兵戈也不是全无可能?,更何况整个大启和北原的版图太?大了,西域东海东北等地都还有大启的军队。   他若是想一?统天下,和他们的仗要死上不少人。“赵泽瑜”便是要在他的登基大典上,以一?朝太?子的身?份对他周征投降。   太?子已降,大启驻军也没必要再宁死不降了。   可对于历代亡国之人来说,这种事都实在是太?屈辱了,不仅会被许多人暗地里?指着鼻子骂其毫无风骨、苟且偷生,还会被后世史书戳着脊梁骨说其卖国求荣。   周征蓦地道:“我去找你们那个皇帝,我就不信他将刀架在脖子上他能?不来,他可不是什么宁死不屈的人。”   “赵泽瑜”制止了他:“你让他来没有用,定北军不听他的,但我的话他们还是会听一?听的。我带的兵,我知道,他们很多都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周征脸色不怎么好,“赵泽瑜”便笑?道:“况且我日日挤兑你,又坑过?你这么多次,你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可以随意磋磨我的时机不是应当好好把握吗?是我跪你又不是你跪我,这一?副吊丧脸给谁看呢。”   周征:“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又不是这种挟私报复的人。”   “赵泽瑜”忽地对他跪了下来:“我将大启北原双手奉上,从?此世间再无大启前太?子赵泽瑜,如?今我便是大祁之人,奉大祁皇帝周征为主,愿以绵薄之力为大祁平定天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周征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赵泽瑜”在对他表明对外?他们应该展露出来的关系。   一?国不可有二主。   周征思?虑再三,终究点了头,这是让迅速平定战乱最快的办法,只是要委屈一?个人,可那人自己都不在意,他作为大启的皇帝,自然也是没有立场去说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征:我就没见过这么能自讨苦吃的人   小瑜:脸这种东西呢,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第168章 第一世(终)   在二人有意的安排下, 周征夺位成功后不曾举行的登基大典却?是在他攻陷大启京城后不过?半月便在这里举行了,也预示着将来大祁的都城将会在此处。   这是百年来南北分治后头一?次一?统,而且是将北原囊括在内的一?统。   只不过?天下所有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大启之人没反应过?来他们才刚刚收服北原扩张版图且立下了太?子, 却?在南祁打?进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亡了国;南祁之人没反应过?来皇帝忽然换了人这个皇帝就忽然打?下了百年对峙的大启。   这其中不可思议之事简直太?多了, 而最不可思议之事莫过?于大启的战神, 大启新立的太?子居然就愣生生地让南祁这般攻入了京城。   当初“赵泽瑜”和定北军在所有人眼中乃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守卫着大启的北方,抵抗着恶如豺狼的蛮人。   而且最终他率领定北军, 攻入北原王庭, 终于将北方边境多年的噩梦一?扫而空, 这让大启之人多么扬眉吐气。可不过?才过?了一?年,战神竟然便让京城被这般轻易地攻破了,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虽然周征入主京城后对百姓并无什?么过?分举动,反而派军士巡逻, 并不曾搅扰百姓生活,可毕竟是国破, 他们以中原正统自居多年,猛然失去了庇护被南蛮统治又怎能不因?担忧己身命运瑟瑟发抖?   而由恐惧而弥漫的紧张氛围让所有人都坐立不安,在这般的氛围下当有人说出面?对南祁的攻城太?子竟是下令开城门不抵抗、第?一?个人开始咒骂之时便已经注定了之后的方向。   这半个月已经足够“战神”“英雄”变成被人人唾骂的软骨头卖国贼了。   周征听了下心腹报上来的流言蜚语,再看一?下那个现在在一?旁歪着看话本看得不亦乐乎的“赵泽瑜”,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心腹下去后, 周征走到赵泽瑜旁边, 踢了踢几乎全?无形象的这位爷:“大爷, 你呢要么就出门溜达溜达,要是在这里呢就帮我干点?事。你不是说你奉我为主吗?哪有我一?天天累死累活的你就在我旁边闲情逸致的理?”   “当皇帝的又不是我,我现在呢就是一?个前朝太?子,在这里就是为了讨个生活, 你看我乖乖地在这里一?点?也不给你惹是生非多让你省心。”   “赵泽瑜”头也不抬,周征头一?次见?到“讨生活”讨得这么拽的,揉了下太?阳穴:“说人话。”   “哦,折子自己批去,别耽误老?子看话本。”   周征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世上最没威严的一?个皇帝。   管不了此人,周征出殿门时正碰见?来找“赵泽瑜”的赵苓韫,看她有些?愁绪的模样,便问道:“你怎么了?”   赵苓韫正有些?犯愁,现在见?着周征却?是眼前一?亮。   之前得知“赵泽瑜”的计划时她也曾不解过?,甚至提出虽然弟弟不在了,自己也可以接过?他的担子,“赵泽瑜”却?同她讲了一?番天下分合之势又讲了一?番时代同为君者之间的关系,彻底将她弄得晕头转向。   但似乎十分有道理的模样,是以赵苓韫认真地琢磨了下长期战乱、国内军费支出巨大若再同南祁对峙实在是没有余力,又琢磨了下他说的分久必合乃是定律早日一?统便是早日休养生息之理,又观察了周征十来日,也承认此人虽看起来吊儿郎当,竟也是缜密周到,甚至有些?深不可测之感。   至此,赵苓韫虽因?大启要被大祁取代而有些?不舒服,但也认同了“赵泽瑜”的安排,单论对周征的印象也是不错的。   她心思细密,自从旭儿去世后她便感觉父王身上多了些?十分沉重又让人十分伤感的东西,她每次想要探寻之时又似乎会被拒之门外。   可是唯有同周征说话之时,那些?让人喘不过?来气的东西会稍稍地放下一?些?。   如今这事她有些?拿不准,见?着周征便也眼前一?亮:“周叔,您帮我出出主意,乘风叔叔回来了。”   周征一?头雾水:“他回来了就让他进来啊,我不是给过?你令牌?”   赵苓韫道:“可是父王说过?不想见?乘风叔叔。”   周征:“……”赵泽瑜这厮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不过?确实似乎有很长时间没看见?乘风这小子在“赵泽瑜”身边出没了,他还以为是“赵泽瑜”让乘风办什?么事去了呢。   “你先等下,我去找赵泽瑜一?趟。”   眼见?周征去而复返,“赵泽瑜”吊儿郎当地道:“怎么,臣的魅力是让陛下片刻都离不了我了?”   忍着手心疯狂的痒意,周征将他那话本抽了出来:“乘风入京了,你是个什?么意思跟我说说。”   赵泽瑜知道这里的自己本来打?算和现实的自己也没什?么两样:乘风既然有这个本事,那就让他去闯一?番军功,也不算屈才。   可惜他的计划突然改变,乘风继续留在军中的话作为敌国将军将来再入大祁为官难免让人议论纷纷,若是跟着自己回朝作为大启前太?子身边的人将来更是再大祁立足艰难。   是以“赵泽瑜”一?年前在班师回朝前便把乘风支到民间去给他开铺子赚钱去了,如今乘风入京想来是听说京城城破,周征为帝。   虽然他知道乘风大摇大摆地入京肯定有知道自己和周征的交情的缘故,但若是周征和自己交往就是为了拿下大启呢?这小子可真是冒失。   “回来了那你就给他的合适的职衔,比如说在你身边当个侍卫也行或者是你给他弄进大理寺什?么的都行。”   “你的人塞给我干嘛?他对你忠心耿耿的,这一?看就是担心你过?来的,你不见?他的话他都能怀疑是我软禁的你再一?刀把我给咔嚓了,你这是给我个侍卫还是给我个阎王爷啊。”   “赵泽瑜”沉默了下,周征道:“你是不想让他再跟着你了?”   “我现在这个模样,他跟着我干什?么,看我是怎么死的吗?”   周征敏锐地察觉出这其中的一?丝回避,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什?么,简直为这人不合时宜的自尊心折服了。   他不在乎被所有人误解,不在意在众人面?前向自己臣服,不在意后世评说,却?不肯在小辈和下属面?前有一?丝脆弱,周征真是不知自己该摆出什?么神情了。   而且,周征凉凉地道:“人家不顾性?命危险地进来找你,你见?都不见?,问都不问就自顾自地决定了他以后的人生,你怎么不问问他想不想啊?或许人家这一?辈子就只想效忠于你呢?”   可惜“赵泽瑜”铁石心肠,冷漠道:“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我是将死之人,没那么多顾忌,等我死后,你让他这样一?个‘前朝余孽’被人家戳着脊梁骨过?一?辈子吗?”   “他现在还年轻,觉得只有忠诚情义是最重要的,为此功名利禄皆可抛。可等十年、十五年之后呢?届时他摆脱不了这个屈辱的出身,又或者是即使别人不说背后指指点?点?、戒备取笑,他又如何自处,这一?点?忠诚情义又能消磨多久?现在快刀斩乱麻总比日后悔之晚矣要好。”   周征将舌尖上的“你其实就是怕之后他对你生出怨怼吧”艰难地转了两圈,收了回去,不去戳他那可高?傲又自卑、强大又敏感的心,无奈道:“但你总要见?他一?面?他才能死心。”   坐着的人低眉敛目看不清神情,过?了几息才轻轻点?了点?头。   也不知“赵泽瑜”说了什?么,乘风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从殿里出来时那神情破碎得几乎让周征这个知情者都有了负罪感。   进去一?瞧,“赵泽瑜”却?没事人一?样捞着水果吃得香着呢。   “也不知该说你是无情还是情太?重。”   “赵泽瑜”道:“两日后我都要颜面?扫地了,现在,最该被安慰的不是我吗?”   “行啊,好郎君,朕可心疼死你了,快让朕来抚慰一?下心肝。”   周征张口就来,“赵泽瑜”快给他活生生恶心吐了,眼神复杂地道:“将来谁家的千金跟了你可真是人生一?大惨事啊。”   两日后,登基大典之上,“赵泽瑜”作为大启太?子,亲述其父“残害忠良、祸乱朝纲、不仁不贤致使君臣离心、世家倾轧、民不聊生,故而其愿代父向大祁帝王归降,聆其教化。”   自古以来子不言父过?,周征纵然早早地知道“赵泽瑜”会说什?么,在大典当场看到若非是这个场合早已哗然的众臣,也难免有些?感慨。   在场的一?些?跟随“赵泽瑜”归降大祁的原大启臣子,也从他这归降之语中若有所感,皆是想起了二十年前秦王府的那一?场变故。   但更多的还是对“赵泽瑜”的非议,奴颜婢膝,卖国求荣,为了活命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忤逆不孝、指摘污蔑。   至少赵苓韫听到后在一?个月之中已经跟无数人打?过?架了,即使赢了也是气得要哭,周征明白她的心情,也只要求她揍人的时候别让别人看到脸便成。   一?个月后,大祁新帝不知有什?么毛病,忽而对前朝案宗感兴趣了起来,看到秦王之时当朝感慨此人乃是他当年所敬佩之人,又忽而皱眉,捡出案宗中语焉不详逻辑不通之处。   又一?月后,他心血来潮地要重查大启秦王一?案出了结果,由前大启太?子现大祁安王宣读其平反昭雪之圣旨。   当晚,周征将所有内侍遣出大殿之外,称要与安王秉烛夜谈。   在一?众担心安王弑君的夜晚中,“赵泽瑜”疼得蜷缩在地上连坐都坐不起来,赵泽瑜也体会了自感受到噬骨之痛以来最生不如死的一?晚,若非周征抵住他后心源源不断地注入功力助他内力压制,这一?晚怕是熬不过?去了。   第?二日,周征直接宣布身体不适,早朝取消。   “你这是一?朝心愿得偿,这一?点?心气没了,便撑不住了么?”   “赵泽瑜”坐在龙床之上,感觉全?身的骨头已然软趴趴地支撑不起身体了,若让他自己描述,现在他怕是内里皆空,只剩下一?层皮了。   他终于没了笑意:“周无由,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周征看着他已然又消瘦了一?圈、看起来与饿殍几无不同的脸色,知道现在怕是每一?日于他而言都是如刀山火海一?样。   “如今天下一?统,假以时日当得海晏河清,我心愿已了、大仇已报,留于世间已久,也该归于地府了。”   他看着外面?的阳光无比明媚,不由道:“你带我去御花园吧,我很久没有看过?美景了。”   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他也想过?自己将葬身何处,兜兜转转竟还是在这如牢笼一?般的京城。   如若有来生,他也想能游历山水之间,自由如风。   泰安元年,前大启太?子逝于大祁都城皇宫之中,逝世时大祁皇帝在旁,命后事一?切从简。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领盒饭啦,我要皇家特供饕餮大餐   作者:那啥,先别着急,之后你还得再领一次呢,那时候再吃啊,乖   小瑜:……亮出四十米的大刀 第169章 第二世(一)   那噬骨之毒实在是?太过可怕, 赵泽瑜从这无比完整的梦中觑见了自己的一生直至死?亡,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仍是?未从这无边痛楚中解脱一样。   只是?仿佛疼痛的方式不?大一样?   可他不?是?已然死?了吗,为何还?要遭此苦楚?   他神志不?清, 几乎已经忘记了那只是?一场梦, 心道难不?成到?了阴曹地府, 他这满手杀孽还?要去受一番刑罚偿了这因?果才能安宁吗?   “殿下!”   仿佛听到?有什么人大呼小叫, 可是?声音很陌生。   “快些,来几个人小心些将殿下抬起来, 军医, 军医!”   是?谁?难道是?比他先入地府的故人?赵泽瑜勉强睁开眼眸, 看到?一张有些熟悉之感的脸。   这人见他睁眼,几乎要喜极而泣一般:“殿下您撑住,我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支援。”   太子?记忆迅速回笼,三城遇袭、落入阿若那陷阱、北燕借路西?域, 凡此种种如?潮水涌入他的脑海,最后?是?薛子言那决然的背影。   他喉咙中像是?被刀片摩擦一样, 勉强说出两字:“接应……”   这人十分机敏,立刻道:“太子殿下发?现西?域守军可能遇袭被屠之时便已然推演过,我等奉命前来,若是?发?现北燕突袭定北军中军, 必要将其阻杀。前方军情下官已知晓, 已然派遣三万人前往清嘉关方向接应, 如?此危机可解。”   “太子殿下令我等一定要保证您的安全, 您定要撑下去啊。”   赵泽瑜却是?将手中死?死?攥住的弯刀竭力动了动,这刀上面刻着?“薛子言”三字。   “卢云帆……去救他。”   卢云帆没料到?赵泽瑜能认出他来,却也?只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薛子言他在何处?”   赵泽瑜只费力向那方才爆响之处指了一下,便又昏迷了过去, 气息也?更加微弱了。   卢云帆心中一紧,毕竟太子当时给他发?信时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太子的心急如?焚,结尾更是?连写三遍“务必保证安王安全”。   他和太子也?算相识共事?多年,从未见过太子这般失态。   这要是?安王有个三长两短,太子那边会有什么反应简直不?敢多想。   “你们去那边搜寻是?否有幸存之人,我先带安王殿下回去。”   外界的一应声响赵泽瑜却没再听见半分,因?为恍惚之中他的神志又被迷迷糊糊地卷进了一道漩涡。   他忽地从床上惊醒,脑袋剧痛,眼前泛起黑雾,全身隐隐约约针扎一般地作?痛,直到?有约莫半刻钟才缓过来。   他想去给自己倒些水来才发?现有些不?对,这房间的陈设、还?有感觉比例放大了的屋子……   他起身去拿了镜子,自己的轮廓还?很稚嫩,这又是?什么梦境吗?   这时也?很稚嫩的乘风推门进来,唠唠叨叨地说:“殿下,您怎么还?没换好衣服啊,不?是?说今日要去找秦王殿下吗?”   赵泽瑜瞳孔骤缩,恍惚问道:“乘风,我今年多大了?”   他这样有些涣散的眼神让乘风有些担心:“殿下,您没发?烧吧?您刚过了十二岁生辰啊。”   不?过旋即他便恍然大悟一样:“对了,您一定是?刚过生辰,习惯了十一岁,还?未习惯十二岁,待过个半月一月的便好了。”   刚过十二岁?   所以说是?他回到?了十二岁的时候,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但一想到?能够救下兄长,心里忽地就极度热切起来,便将那一丝违和之感尽数抛到?脑后?去了。   所以在经历过了那般的绝望之后?他还?能有再见兄长、将他所想要护住的人好好护住的机会?   他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衣裳,还?没等乘风反应过来就跑得没影了。   太平宫中,赵泽瑾接到?了一只飞奔进来险些把自己绊倒的弟弟,连忙接住他,也?是?十分好笑,面带春风:“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毛手毛脚的?”   面前的人筋骨强健,抱着?他的双手稳稳当当又温柔包容,是?他以为再也?不?会拥有的温暖。   赵泽瑜只看了那纵容地看着?他的脸一瞬,便忍不?住地靠在赵泽瑾身上,泪水瞬间沾湿了赵泽瑾的衣衫。   这却是?给赵泽瑾弄得摸不?着?头脑了,拍着?自家哭得几乎无声无息眼泪却汹涌而出的弟弟:“好了好了,哥在这儿呢,这是?怎么了?”   那些年风雨如?晦,赵泽瑜已经很久不?曾这般放肆地展露情绪了,因?为时时刻刻包容他、当他的保护伞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做了一个很久很恐怖的噩梦。”这个梦绵延二十年,孤寂凄冷,宛如?人间炼狱。   “没事?了,哥让人给你看看,开些安神的方子。那些噩梦都是?自己吓自己的,做不?得数。”   赵泽瑜毕竟已经不?是?个真正的少?年了,他堪称迅速地收拾好情绪,几乎是?立刻想把那些事?情告知,但话到?舌前又留了半截:“兄长,我梦到?你离开我,不?要我了。”   赵泽瑾知道自家弟弟一直有些患得患失,不?过这么直白地讲出来还?是?头一次,觉得将话说开了倒也?不?错。   “梦都是?骗人的,哥答应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不?要你,就算是?以后?你封王娶妻有了自己的家,秦王府的门也?永远为你敞开。”   赵泽瑾丝毫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赵泽瑜只得咬咬牙继续道:“昨日我读史书时看到?唐太宗,不?由得心中澎湃,不?能自已。”   赵泽瑾饶有趣味:“小瑜这般用功,那你感悟出了什么,同兄长说说?”   “昔者秦王李世民?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出奇谋、定军心、攻霍邑、收渭北,乃至破薛举、征刘武周、败窦建德、伐王世充,凡此种种。这大唐江山,竟由其定下半壁。”   “然唐高祖立嫡长而忌秦王,使李建成为太子,处处包庇太子而压制秦王,乃至秦王赴太子宴,竟不?得不?吐血三升以求自保。”   赵泽瑜紧紧盯着?赵泽瑾:“兄长,我胆子小,看到?此处唯有惊悸惶恐,实在没有出息得紧;不?知秦王之处境兄长有何见解?”   便是?赵泽瑾再如?何“纯良”也?听明白了赵泽瑜的意思,这小子故意不?用太宗称呼李世民?反而用其封号,意在何为,赵泽瑾也?能听出□□分,脸色不?由得肃然了起来。   “是?谁同你说的这些话?”赵泽瑾放开了抱着?赵泽瑜的手,赵泽瑜心中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倘若只凭着?他三言两语就能让兄长在现在这种暂时父慈子孝的情况下怀疑一直“偏爱”他的父皇,那么他也?不?是?赵泽瑾了。   毕竟当初太宗若非被高祖逼到?绝境也?并未真正下定决心发?动玄武门之变,更何况在现在陛下还?并未表现得这般明显呢。   赵泽瑜直视着?赵泽瑾,平静道:“是?我自己想到?的,只不?过是?看到?贞观之治十分敬佩太宗,但又想到?假如?昔年秦王警惕差了一分便少?了一位千古一帝,有些唏嘘后?怕而已。”   赵泽瑾皱了下眉,感觉一夜之间,自己的弟弟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似乎是?戾气稍稍有些重了。   但小瑜毕竟是?幼年不?幸,如?此也?可以理解,但还?是?趁着?年少?将这些过于偏激的怨愤戾气化?劫为妙。   人心往往并无绝对的黑白,一念为善一念为恶,心中平和多些,则偏于善者便多些。   “小瑜,这史书所载,当引以为鉴,却也?无需过于激愤。”   “太宗文治武功,举世无可比拟,其辉煌功绩,确将其余众人压制得黯淡无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自保,玄武门者乃是?必然。”   “于太宗而言,却也?并不?愿矫饰,也?算得另一份坦荡,无需后?人为其不?平或是?掩盖。”   “当其时,高祖处事?却有不?当,乃至父子兄弟反目相残,然则却无需以史鉴今,所思过多,则心亦狭隘,久之则囿于一丝一毫,而有失豁达旷远。”   听到?此时,赵泽瑜便知自己无须再说了。   当年唐高祖再如?何偏心忌惮也?是?在尽力避免兄弟相残,只可惜这位和稀泥的奇才连太子对秦王屡屡下杀手也?想含混过去,这才让秦王渐渐下定决心。   可关键在于陛下确然不?是?唐高祖,兄长也?确实不?是?唐太宗。   赵泽瑜入朝二十年之久,对陛下实在是?有十足的了解,他并不?能称之为残暴,在很多时候甚至还?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但最致命的一点便是?他无比的自以为是?。   是?以他会有很多心血来潮的时候,而且是?毫无顾忌和毫无善后?的心血来潮。   就像是?上一世,他毫无预兆地便对兄长和定北军主帅动手,然而动手之后?偏偏又有不?合时宜的斩草不?除根。   倘若他当日连着?定北军一同治叛国之罪、将秦王府一干党羽尽数斩杀,那么他赵泽瑜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或许在皇帝有生之年他都无法达成反叛一事?。   甚至当日皇帝若是?连自己一同斩草除根,再从剩下的皇子中挑一个培养,想来大启和南祁还?会一直对峙下去。   是?以有足够的时间让唐朝的秦王下定决心,可兄长却如?何也?没想到?陛下会对他突然动手,直到?离开这个世间时也?分外不?解。   那刚刚发?现自己回到?十二岁的狂喜被现实冲散,赵泽瑜冷静了下来,将眼中所有不?适合他的精光按下,换上一副懵懂又天?真、略有些不?服气又只能听话的垂头丧气:“好吧,兄长,我知道了。”   看他这模样,赵泽瑾一时又有些觉得自己话说得重了,可是?他也?觉得父皇对小瑜有些太过忽视,觉得小瑜对父皇有诸多意见也?是?正常,想说些什么又有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之嫌,只怕让小瑜抵触之心更重,只得作?罢。   他有些愧疚,便道:“兄长带你去街市玩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我好像忘了啥   作者:完全沉浸式全息体验,忘却现实,你值得拥有 第170章 第二世(二)   他们这一?玩便是玩到了暮色四合之时。   今日赵泽瑜的兴致似是格外高, 赵泽瑾很少看他如此放开?地?玩闹,便也由着他几乎逛遍了街上的所有摊位。   眼看着要宫门落锁了,赵泽瑾才不得不提醒:“小瑜, 我?们该回去了。”   赵泽瑜的背影被月光拖成了长长的一?条, 动?也不动?, 不知为何, 赵泽瑾从那?静止中竟看出了某种萧条零落之感,又感觉是自己想多了。   他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纵然心事重了些, 又怎么可能有那?般沉重之感呢?多半是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 有些没尽兴吧。   果然,他刚胡思乱想完,就听见赵泽瑜应了一?声:“好,是该回去了。”   “今日玩得开?心吗?”   赵泽瑜在前面低着头, 似乎在边走边玩地?上的石子:“嗯,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果真小孩子还是要多带出来玩一?玩, 皇宫实在是太闷了,赵泽瑾在脑海中过了下?京城京郊都有哪些适合带赵泽瑜去的地?方?,一?边道:“今日玩不尽兴也没关系,等下?次有空闲哥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此时已到宫门, 赵泽瑜忽然转过头来笑着道:“兄长, 我?今日很高兴。”   可惜, 没有下?次了。   一?日的时间足够他回顾上一?世的所有了, 从兄长罹难,到勉强保下?韫儿与旭儿,再到他用?了几乎二十年才掌握局势却是因为自己害了旭儿,再到大启灭国。   兄长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自己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无论如何,旭儿乃是因他而?死,大启乃是他亲手覆灭,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他本以为这些罪孽可以在上一?世跟着噬骨一?同灰飞烟灭,可不想竟还要再来一?世。   他将?要走上一?条比上一?世更加罪恶险峻的道路,而?今日是作为一?个单纯而?纯白的赵泽瑜的最后一?日。   再无以后。   赵泽瑾失笑:“你今日已经说了好几次高兴了,果真是孩子心思。”   日后再没有什?么孩子了,也没有作为赵泽瑾弟弟的赵泽瑜了。   将?赵泽瑜送回长新宫,赵泽瑾叮嘱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自然也没听到赵泽瑜的一?句:“再见,兄长。”   以一?句便是永别了。   对于在皇帝身边二十来年的赵泽瑜,他想引起皇帝的注意入朝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只需要在被赵泽恒欺负之时“偶遇”皇帝,再露出眼中的不甘与想要往上爬的野心。   皇帝是知道他现在同兄长走得近的,他会很高兴拿捏这样一?个对权势极度渴望的势弱皇子作为同时制衡赵泽瑾和赵泽恒的棋子的。   自此,在赵泽瑾还在为父皇终于开?始关心赵泽瑜而?欣喜之时,赵泽瑜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艰难之路,这条路从踏上起便无处不是刀林剑雨。   赵泽瑜入朝后风头并不盛却也不弱,第二次皇帝便在问过赵泽瑾与赵泽恒的意见后想起了赵泽瑜,便也问了他的意见。   在回答之前赵泽瑜看见了赵泽瑾对他全无防备无比信赖又满含鼓励的神情,有些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他本以为已然经历了上一?世那?般无望的一?生,他已经能够做到全然无动?于衷,古井无波,可为何看到兄长的神色,想到自己注定要辜负他的信任时还会有一?种窒息一?般的感觉呢?   没有心的人竟然还有这种感觉,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而?他躲开?了赵泽瑾的视线,既然注定无法抓住又何必沉溺。   他低眉敛目,带着恰到好处的一?点生涩与缺点,中规中矩地?回答了皇帝提出的问题。   虽然十分粗糙,但让只是将?他当个添头的皇帝都不由得看了他一?下?。   赵泽瑜所说的自然比之赵泽瑾的谨慎完美?差得不可以道理?计,而?赵泽恒入朝数年,也并非草包,自然所说也是华丽锦绣。   但赵泽瑜所说的漏洞百出,却是最合皇帝心思的一?个。   朝堂之事自然不能事事由着皇帝自己的性子来,最后皇帝和群臣在赵泽瑾和赵泽恒的基础上总算讨论出了一?个方?案,皇帝却是也说了一?句:“泽瑜初入朝,有这番见解已然不错。”   旁人都觉得他这是得了皇帝圣心,唯有赵泽瑜回到长新宫面无表情地?对着痰盂呕了半响。   虽说上一?世时他也不是没发过违心之论,只是常在边疆,也并未恶心太长时间,后来当了太子,皇帝年老精神不济,放权给他,也用?不着他事事报备。   等后来周征当了皇帝,他一?个前朝太子愣是自由自在,都快爬到周无由脑袋上作威作福了,随心所欲久了,还真是不大习惯这种恶心的感觉。   不过也只有这一?次了,只要能最大限度地?扭转那?些命不由人的悲剧,佞幸之路,他倒也不是走不得。   及至洛元帅回京之时,赵泽瑜已经再不“掩饰”自己追名逐利之心,也让赵泽瑾对他越来越陌生。   皇帝否定了由赵泽瑾前去中枢台相迎的惯常事,赵泽瑜便出列了一?步:“儿臣愿代父皇前往迎接洛帅。”   赵泽瑾苍白的脸色与眼中的受伤,赵泽瑜已经能够做到毫无波澜地?视而?不见了。   赵泽瑾发觉赵泽瑜的变化时来过长新宫很多次,往日对他从不设防的长新宫却是安排了守卫,看到他来之时进去通报,这才带他进入。   赵泽瑾这时才发现原来当赵泽瑜想拒人于千里之外时,是可以这般的坚硬如铁、不动?如山。   赵泽瑜只一?口一?个“秦王殿下?”“卑贱之身,不敢当秦王如此挂怀”,便足以将?赵泽瑾所有的不解、相劝与询问拒之门外。   刚开?始赵泽瑜几乎是根本不敢看赵泽瑾伤心震惊的目光的,可次数多了,人的心是当真能够锻炼出来的。   去迎接洛振远时,对方?也因为是自己来迎接直接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而?赵泽瑜身为皇帝的代言人,如今要做的自是维护皇权、压制军权。   于是他冷冷地?道:“我?奉陛下?之意代陛下?迎接洛元帅至天?枢台行归国礼,洛元帅这般是想抗旨吗?”   只有削了洛振远的兵权才能彻底解除兄长的危机。   于是在洛振远出军帐毫不客气地?瞪视他时他又道:“洛元帅果真是劳苦功高,连圣旨都不放在眼中,好大的官威。”   既然要决裂,便做得到位一?些,也免得皇帝不满意。   再如何赵泽瑾都没想到赵泽瑜会像这般在全军面前下?洛振远的颜面,在洛振远对他说赵泽瑜的狼子野心之时本能地?想维护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赵泽瑜的确变得陌生了许多,做出的这些事他无法为赵泽瑜辩解什?么。   可是赵泽瑜疏远他也可以,但他不该对这些将?帅这般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的态度,这是原则问题。   只是还未等赵泽瑾将?赵泽瑜叫过来,户部便参了洛振远一?本。   罪名是谎报军备需求、贪墨军饷。   洛振远此事之前做得很是天?衣无缝,却不知为何被翻了出来,但朝中众臣在自己的地?盘上干的这种事都不少,尤其军中如何能不为随时可能到来的大战做准备?但在这个时候被参,显然意图是洛振远的帅位。   离奇的是,这一?次的证据十分充足,连审都不必审。   参洛振远的是户部尚书,让赵泽瑾心中一?沉的是,赵泽瑜便在户部任职,而?那?些铁证如山的证据中,有一?些是只出现在他与舅舅的通信之中的。   皇帝当场撤了洛振远的元帅一?职,又假惺惺地?说了句:“念及振远多年戍守边关辛苦,此次又得胜归来,其他的便不必罚了。”   这般,皇帝自己得了个念旧情的宽仁名号,洛振远还要咬牙谢恩,想来洛元帅之前在战场上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赵泽瑾再也不能放任不管了。   赵泽瑜接到秦王府请他去的消息时并不惊讶,兄长现在还未对他彻底失望,他这般做,兄长不可能坐视不理?。   不过这一?次后,恐怕兄长会真正地?视他为敌了。   但他还是脱下?了皇帝赏赐的衣料做的华丽服饰,换上了一?身比较清秀的衣裳,起码去秦王府时,他还想干干净净的。   他被带到了书房,兄长正背对着门口等他。   房门关上,纵然已经许久不曾踏入这里,可是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熟悉的气息不由分说地?占据了他的五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有一?种放松之感。   “跪下?。”   听到赵泽瑾强压的怒气,赵泽瑜惊醒过来,并无反抗,沉默地?跪了下?去。   赵泽瑾转过身来,他们一?站一?跪,明明赵泽瑾才是那?个站着发号施令的人,可他眼圈旁边的青色、苍白的脸色却分不清谁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人。   “舅舅说的是真的吗?”   “是。”   “我?还不曾说舅舅说了什?么。”   “无非是我?凭着父皇指派耀武扬威,对他不敬罢了。”   赵泽瑾闭了闭眼:“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赵泽瑜虽是跪着,身板却无比挺直:“秦王殿下?,我?是代父皇前往,见我?如同见圣上,您最好弄清楚一?件事,军权永远是要臣服于皇权的。”   纵然有所预料,当真听到赵泽瑜这般的说辞之时,赵泽瑾还是心头一?滞,喃喃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泽瑜有些讥讽地?笑了:“秦王殿下?,我?一?直都是这样啊。从前为了攀附你,让自己好过一?点,我?当然要讨好你,说你喜欢听的话。但现在父皇看到我?了,不用?讨好你我?可以自己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当然要听父皇的话了,他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赵泽瑾像是从未认识过赵泽瑜一?样,感到了无比的陌生,颤抖着问道:“那?今日户部参舅舅的那?些证据?”   赵泽瑜没心没肺地?道:“还要多谢秦王殿下?从前让我?进你的书房。”   赵泽瑾终于忍不住对他道:“你知不知道一?旦撤销元帅,定北军无帅,边境有多么危险?”   “与我?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将口是心非做到极致的男银 第171章 第二世(三)   掌风在赵泽瑜脸颊旁边停下, 赵泽瑜眼中讥诮之色尚在,丝毫不曾躲闪。   赵泽瑾自小习武,现在的手却无比颤抖:“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赵泽瑜无所谓地道:“秦王殿下, 您与我说再多也没?用。我方才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 我现在只按照父皇的要求办事。父皇想收回?兵权, 我这当儿子的自然要为他省心。”   “您与其将时间消磨在我这里?, 不如想想有谁能接着当这个元帅。”   “毕竟我受过您一些恩惠,我提醒您一句, 父皇这回?收回?兵权是势在必行, 您再犟也没?用。您若是气?不过想动手, 随您,便当我还?您的恩惠了;您若是不打算拿我撒气?,那我就回?去了。”   赵泽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乘风看?到赵泽瑜几无血色的脸, 吓了一跳,急忙将他扶到屋中。   “您这是去哪儿了,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然而赵泽瑜还?是像一座木雕一样?丝毫反应也没?有。   乘风无奈,只得将赵泽瑜的外袍先脱下来,却发现了衣袍的膝盖附近有压痕和灰尘,一看?便知是穿着它的人方才跪了不短的时间。   乘风对这个事情极为敏感, 当场便道:“殿下, 是不是又是赵泽恒欺负您了?您方才去哪儿了?”   木雕终于转了下眼睛, 轻声道:“秦王府。”   方才义愤填膺的乘风骤然没?了火。这两年赵泽瑜对秦王府的态度骤然大便, 可他作为赵泽瑜最亲近的人却总觉得自家殿下明明对秦王还?是十分?关心,可每次见到秦王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看?着难过,却也是一头雾水,这又是秦王府, 他不由得道:“殿下,您和秦王殿下究竟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好好说?他早已经没?了好好说的资格了,赵泽瑜将方才的失魂落魄收起,却什么也没?回?答,只是问乘风:“你是我的下属还?是秦王的下属?”   “当然是您的。”   “那就只效忠于我,别的事你不要管,也不是你能管的。”   乘风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赵泽瑜不由得想到不久之前的上一世,他当时的话说得很重?,将乘风直接赶跑了。他在周征的登基大典上要作为战败国的太?子归降,颜面扫地,做什么让乘风也跟着他一起丢脸?   只是过了那日乘风听到了消息,应当是想明白了什么,又回?来要见他。   赵泽瑜当时被?噬骨折腾得日渐消瘦,有时自己看?到镜中一脸病容的自己都不愿再看?,实在是不想让乘风看?到这副姿态,一直未曾应允。   不过他却也知道,自己休憩之时,周征会让乘风进来看?他一眼,他认得乘风的气?息。   几乎是一种双方皆知的心照不宣,默认着维持着赵泽瑜最后的颜面,以及他不想弄什么依依不舍的道别。   乘风这小子心眼太?实,也不知后来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尸身,希望他看?到时自己已经化作那一小撮灰粉,随风飘向广袤无际的原野。   这一世他又是要走一条不归路,却是应该比之前计划得周全点,不要让乘风和自己走上一条路。   “殿下?您看?我做什么?”   赵泽瑜这才意识到自己出神的时间太?长了些,漫不经心地道:“在想你这张嘴没?个把门的,应该把你扔哪儿去。”   乘风:“……”   “殿下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我哪儿也不去啊。”   赵泽瑜让他这大嗓门子一震,耳朵都快聋了,好不容易把鬼哭狼嚎的乘风扔了出去,才得了个清净,只是也确然有些太?静了,不过早些适应也好。   皇帝对赵泽瑜这个听话又得力的儿子十分?满意,因着到底是自己儿子更是重?用了几分?。他最满意的就是能从这个儿子的眼中看?出他想出人头地的野心,但他办事十分?有分?寸,他的野心并不在这皇位之上。   毕竟是皇室的血脉,他的忠心堪比暗影,武功虽不及暗影,眼光、能力与舒心程度却不知比暗影强了多少。   对于皇帝来说,哪里?有比这更加得心应手的一把刀呢?   对于皇帝,有些事做得必须要掩人耳目,甚至连金吾卫也不能告知,而暗影这些人做暗卫可以,让他们办点事就跟脑子没?弦一样?。   而赵泽瑜出现后,正?解决了皇帝的心事。   他没?有母家,一切都是仰仗着皇帝,权势、地位、信重?,皇帝都可以给他。现在来看?,赵泽瑜也的确符合他的心思,单说解决了洛振远兵权之事便是解除了他的心头大患。   故而在赵泽瑜第一次统领暗影出任务之时,皇帝同时也为他封了王,时年赵泽瑜十五岁。   上一世攻入京城之时,赵泽瑜虽然身中噬骨,但和周无由的人一起解决那些暗影也是不在话下的。   没?想到这一世倒是要当个暗卫头头了。   赵泽瑜粗粗扫了一眼,这里?倒是没?有熟悉的刀下亡魂。想来也是,中间二十几年呢,后来那些在城破时护着皇帝的现在想来不是还?没?出生就是喝着奶呢。   不过离去之前,他先去了一个酒庄一趟。转动机关后赵泽瑜闪身而入,里?面俨然坐着一个人,正?是柳明修。   “柳师,你提醒一下兄长,前些日子有关令工部加快对军用和民用器械的改进这个提议先不要坚持了。最近国库吃紧,没?有闲钱琢磨这些东西,陛下不会同意而且不爱听。”   柳明修点头,却是别有深意地道:“安王殿下得到陛下信任的速度很快。”   赵泽瑜一个当过十多年大帅又一手主导乾坤变换的人当然不会轻易被?柳明修的眼神刺探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本王似乎说过,与柳师合作只是为了兄长,你的职责也只是将我传达给你的信息告诉兄长,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柳明修被?他这般不客气?地回?了话,也不恼,只是道:“安王殿下多想了,我没?有想过要对殿下插手,只是问一问。”   赵泽瑜并不吃他这一套虚伪的说辞,哼了一声:“柳师,你的心思太?多了,本王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兄长是秦王,本王是安王,我们的事情你没?有越俎代?庖的权力。”   “我既承诺要将兄长送上那个位置便一定会说到做到,这一点永不会变,除此之外你如何劝服我兄长我并不想管,但你最好不要给我捣乱。”   在将洛帅的军职消去后赵泽瑜便联系到了柳明修,所幸上一世的那些阅历让他看?人看?得还?比较清。   必须要有一个人能够帮他及时给兄长传递一些消息。这个人必然得学识渊博、心思灵敏,最重?要的一点是心肠够硬。   论起冷心冷情,柳明修便是这个不二人选。只是这人小动作太?多,他素来不喜自己,时常觉得自己图谋不轨,如今自己得皇帝重?用想来更让他恨不得除自己而后快。   眼下他只是在兄长耳边说些自己手段毒辣、助纣为虐,自己倒也忍得了,但若是他坏了什么事,自己必定不会放过他,哪怕他于自己有半师之谊。   第一次出任务,便是料理一些聚集起来不听朝廷指令几乎占地为王的豪绅。这些豪绅聚集已久,更是几乎为匪,一直把持当地、鱼肉乡里?,之前这几个县的县令要么便是被?他们把控,不得不妥协,要么便是与其同流合污。   直到一个月前今年新任的县令冒死?给朝廷上书?,皇帝才知道此事。   而听那县令说这地方有矿场,一直被?那些豪绅秘密把持,这才是让皇帝动心的地方,遂让赵泽瑜带着暗影过去一趟,先把这些不好处理的豪绅处理掉,再查清他们矿场的开采倒卖线路。   赵泽瑜估摸着这是皇帝想充盈一番自己的私库了,不然直接派个将军来平个匪乱,也不至于这般偷偷摸摸的杀人夺宝。   堂堂皇帝,干的这事也是真不上档次。   只是,赵泽瑜在房顶垂眸看?着房中一个睡着着的小婴儿,眼睫一动不动,到底挥了下手,示意开始行动。   赵泽瑜亲自入了下面这屋中,其他暗卫便也分?散开来。   这一场屠杀不过是不到半个时辰,处理尸体时其他暗卫只是看?到赵泽瑜随手拎着一个染血的襁褓,扔到了尸体丛里?。   大火会烧灭一切痕迹。   赵泽瑜细细地挖着这些豪绅房中留下的线索,又将他特意留下的一个活口提出来审问了一番,顺利在三?日内查出了其矿场所在、他们秘密炼制兵器之处还?有几条主要的运输矿石的线路,其中竟是有两条分?别通往北原和东海倭寇的。   此事虽是让皇帝大为光火,可到底也算是及时止损了。   对赵泽瑜的效率,皇帝还?是极为满意的。便也是如此,注定了赵泽瑜接下来几年和暗影脱不开的联系了,而他自然也是免不了被?别人安一个鹰犬爪牙或是疯狗的名号的。   不过现在赵泽瑜在他人眼中倒也算是意气?风发。   皇帝问及赵泽瑜想要什么赏赐之时,赵泽瑜思索再三?要了一个户部侍郎的官。   这并不算过分?,但户部侍郎和户部主事的职权却也是天差地别,倒也符合赵泽瑜给自己在皇帝眼中的这种渴望权势的安排。   区区一个户部侍郎,皇帝倒也满意赵泽瑜没?有狮子大开口,倒是额外赏赐了他一些奇珍异宝。   乘风看?着这流水的宝贝笑得嘴都快合不上了,赵泽瑜嫌弃地看?了他两眼,实在忍不住道:“我平日是少了你吃还?是穿,眼皮子这般浅?”   “乘风搓搓手,那可不一样?,这是陛下上次给殿下您的,陛下终于看?见您的优秀,开始重?视您了,属下当然高兴了。”   唉,这傻了吧唧的玩意儿,还?真是真情实感地以为自己在意这个所谓父亲呢。   赵泽瑜无奈,倒也不打算纠正?他什么,将他召过来问道:“我交代?你的事,可办妥了?”   乘风低声道:“殿下放心吧,我连夜跑到了邻郡,将孩子放在了一个的医馆门口,没?人发现。” 第172章 第二世(四)   赵泽瑜看到那个孩子时没什么别?的想法, 不?过是一个稚子何辜罢了,其实这些豪绅家?中?也并非人人应当死罪,只不?过皇帝一怒, 伏尸数家?数户, 这也是谁都阻拦不?了的。   他也不?过是能少造一份杀孽就少杀一人罢了。   救了这孩子, 也算是抵消一点他的罪业罢了。   只是有些事, 一旦踏出?第一步,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倏忽之间, 又是一载。一年前, 赵泽瑜在?参加韫儿的满月酒时尚且敢去?抱一抱她, 这种?场合谁都要戴上一副慈爱的面具,而这样的场合竟是唯一一个赵泽瑜可勉强卸掉面具真心为韫儿和兄长送一份祝福的地方。   而一年后,赵泽瑜看着自?己的手,恍惚之间都时时沾着黏腻的鲜血一般, 就连自?己的身上也是说不?清的血腥与腐臭的味道。   这是在?边关时他从未感?受过的,在?边关无论如?何他都是正大?光明地保家?卫国、去?进攻杀敌, 而现在?他在?做什么?   他是皇帝手中?一把党同伐异、专做不?可与人说之事的妖刀,他的手上沾满了滥杀的满门血债、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行走坐卧之间,他都感?觉自?己无时无刻不?置身于恐怖诡谲腐臭的乱葬场之中?,他连兄长都不?敢靠近, 更?别?提韫儿了。   他忽地便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所有的罪孽都是需要偿还的。   在?这一世最初的时候, 他想过以后将会何去?何从。他想之后他将不?可避免地分去?兄长手中?的兵权, 在?朝堂之上与兄长两相抗衡、水火不?容。   无论兄长到底对他还念不?念及兄弟之情?,他麾下的朝臣都是认为他们会不?死不?休的。   但兄长不?同于皇帝,他和朝臣结交居多,却并不?算真正的合为一体, 这固然让兄长并不?能最大?限度地控制想要依附他的朝臣,但同时也代表着这些朝臣并不?能左右兄长的决定。   所以如?若将来兄长登上皇位之后,如?若还没有对他失望透顶,哪怕众臣反对,想来也许还能给他留一个空闲王爷的位置。   就算他真的让兄长完全?失望了,可兄长那样念旧情?的人,就算对他的人品不?放心应当也不?会舍得杀他,哪怕是幽禁也好,关押也好,他总还是能在?这世上得到些已经许久都不?曾有的喘息之机,还有机会和兄长见上几面。   可原来到现在?他才发现,当他在?选择获得皇帝信任,和暗影搅和到一起时,他就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   一个满身罪恶之人,哪怕兄长能允许他苟延残喘,他自?己难不?成就能当做自?己犯下的那些血债从未存在?吗?   更?何况,他也了解兄长,兄长从不?会徇私舞弊。如?若他真的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他的兄长即使?痛心也绝不?会姑息的。   原来早在?他回来的那一刻,透过他沾沾自?喜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有一双无情?的眼睛便将他的所有看在?了眼中?,在?有限的未来斩断了他所有的路,只剩断崖。   那是命运。原来最后的最后,在?他所有计划实行的终点,在?他了结了上一世所有的冤孽后,最后一个要解决掉的,原来是他自?己。   只是不?知是由兄长亲自?处理?还是要由别?人来了断,如?若可以,他宁愿选择前面那一个。   韫儿的周岁宴时,赵泽瑜刚刚从东边的一个郡回来,还带着华不?去?的煞气。一见着他,乘风便道:“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小郡主的生辰宴,您现在?去?还来得及。”   虽然赵泽瑜的很多举动?乘风都看不?明白,每每他想要问的时候,也都会被殿下含糊过去?,可是乘风总觉得这些并非他家?殿下本意。   作为赵泽瑜身边唯一的一个不?被防备之人,虽然在?所有人眼中?赵泽瑜都变了,在?乘风眼中?他的殿下也变了,但乘风感?觉出?的是每每孤坐在?屋内时他的孤寂寥落,就像是到了冬季光秃秃的树木一样,连生机都显得浅淡,甚至有时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脑子笨,有很多事都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何短短几日之内,他家?殿下就仿佛被什么迅速抽干了生机一样;他同样不?明白为何殿下明明还是那般在?意秦王殿下,却要做出?那一副冷心绝情?的模样;他还不?明白为何殿下明明这般厌恶自?己现在?为皇帝办的事,却还是抓住一切机会在?皇帝面前表现。   他这些年别?的没看出?来,但是却推翻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他家?殿下对皇帝哪有一点半点的父子之情??   提到皇帝时他眼中?的厌恶憎恨简直浓稠得让人心惊。   乘风不?知发生了什么让殿下对皇帝如?此这般的憎恶,但他了解自?家?殿下,他家?殿下一般爱恨都不?怎么强烈,即使?有人惹着他也不?过是等同地报复回去?,至于说因为这人生出?什么恨来,那还是不?够格的。   就比如?皇后和赵泽恒没少欺负过殿下,殿下也是能报复的就报复回去?,报复不?了的就在?心里记着,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再报复回去?。   但若说什么恨得咬牙切齿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什么的,那可是隔着十万八千里,他觉得殿下对此的执着程度甚至还不?如?对街边摊位上的各种?吃的来得情?真意切呢。   只有一个意外,那就是秦王殿下。哪怕他之前也为殿下不?平过,为何都是皇子,有人那般金尊玉贵,而他家?殿下连最基本的份例和尊严都得不?到。可那时候殿下根本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总不?至于现在?反倒计较起来。   这仇怨,倒像是粉身碎骨、满门被屠一般。   他看着自?家?殿下在?这深可见骨的仇恨中?日夜浮沉,在?疏远秦王殿下的痛苦中?日益消瘦。他不?知道如?何改变,至少不?想让殿下错过能这般无所顾忌地接触秦王殿下的机会,哪怕只带回浅淡的一层星辉也好,哪怕只有短短的几个时辰,总比这般从无变化的了无生趣要好。   却见赵泽瑜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响,问道:“贺礼送去?了吗?”   “殿下,我想着您回来是要亲自?走一趟的,还没送呢。”   “那你便让人走一趟,送过去?罢,我累了。”   “殿下……”   “按我说的去?做。”   皇帝知道后倒是没想到赵泽瑾和赵泽瑜的关系居然紧张到这种?地步,不?过这样也好,之前他还尚有顾忌。   赵泽瑾最让皇帝闹心的一个地方便是他每每同一个人接触过一段时间,那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为其折服,就算不?为他所用也会不?自?觉地表现出?对他的敬佩。   若是普通人便也罢了,可赵泽瑾前些年曾在?六部中?的好几部待过,又在?中?书省尚书省任职过,那些能臣贤臣对赵泽瑾几乎都是众口一词的夸赞,这便也是太逾越了些。   他还只是个秦王便有这般大?的影响力,那如?若让他当上了太子呢?那这朝堂之中?到底以谁为尊?   赵泽瑜毕竟是被赵泽瑾带在?身边数年,纵然赵泽瑜现在?野心满满,皇帝也不?敢确定他会不?会念着赵泽瑾。   倘若这两个人联起手来,那么将他这个皇帝置于何处?   不?过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了,这个孩子倒是很好,没有那些所谓能臣贤臣的虚伪,这个孩子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很明白究竟是谁才能给他权力,而且办事能力并不?比那些能臣差,也不?会得意忘形。   这才应该是皇室的人。既然这个孩子这般顺从于他,那么他也不?介意给赵泽瑜一些权力,赵泽瑜再如?何也是他的儿子,这太子之位也不?是不?能坐的。   赵泽瑜几乎和赵泽瑾的轨迹一般无二,在?六部中?皆有历练,只是却同赵泽瑾天壤之别?。   赵泽瑾以德以才服人,所过之处众人交口称赞,但到了赵泽瑜这里,他与暗影一同为皇帝办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朝堂之中?有一种?怪异又正常的风气。比如?哪怕冯青统领的是金吾卫,平常办事虽说雷厉风行,有时甚至显得严酷却也是朝廷正规机构,并不?算滥用私刑,可众人私下一提起他便会不?约而同地用佞幸二字形容他,一个个凛凛不?可犯,显得自?己品德无比高贵一般。   不?过也只敢背地说说罢了,谁不?知道冯青虽然品级只在?二品,可连一品大?员、侯爷乃至皇亲国戚的府邸都有先?斩后奏之职权,见着他的面众人还不?是咬一口一个“冯大?人”热情?招呼着。   赵泽瑜和暗影混在?一起,其名声更?是可想而知,若说对冯青只是隐隐的不?屑,对其就是佞幸中?的佞幸,是无比的鄙视。   当然面对这位皇子自?然也要笑脸相迎,只不?过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罢了。   不?过该办的事办得确实利索,皇帝十分满意这个结果,也打算让他办上几桩大?案以在?朝中?名正言顺地树立威望——以便能真正和赵泽瑾分庭抗礼。   半年后,江南贪腐之案爆发,赵泽瑜请缨,并向皇帝请求必要时行使?兵权的权力。   赵泽瑜秉承了皇帝整治江南世家?的意思,皇帝也有意让他在?朝中?露一回脸,便也痛快地给了他调兵权。   前世赵泽瑜毫无根基,到那里简直是两眼一抹黑,被追杀得狼狈不?堪还藏着景曦,拖了小一年才算将江南料理?得差不?多,只不?过到底最大?的几个世家?并未动?得了。   不?过这一次赵泽瑜有上一世的经验又有兵权,又哪里还会被这般掣肘?   不?过三个月,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治了江南的世家?豪门,走一路杀一路,又兼之处理?了这些世家?豪门盘踞南方搜刮的民脂民膏、又将各郡县官员重?新规划一番,将那些被强占的土地还回其原本的百姓那里。   这般便也到了苓韫的第二个生辰。 第173章 第二世(五)   从?南方快马加鞭回?来, 赵泽瑜还?是没能忍住去了秦王府。   韫儿的第一?个生辰宴他没有去,但如今他们二人“水火不容”,想来对于所?有人他的这种举动都可以有无数种不怀好意的解读, 对于他而言反而是一?种轻松。   要在众目睽睽下?隐藏感情才是这世上最困难的事情。   回?程之中大?雨倾盆, 想来也能将他身上的血腥味冲刷掉, 抱着韫儿的时候想来也能显得不那?么肮脏。   这两年来, 赵泽瑾不止一?次想要规劝赵泽瑜,说得最多的便?是积重难返、因果报应。   赵泽瑜想:果真哪怕自己过了一?世和他哥比起来几乎也只是空长年岁。   他不是没有过想要好好活下?去的祈愿的, 刚刚回?来时, 他想过毕竟自己有过二十年的经验了, 这一?次应当也能将该做的事都做了,将错乱的转轮拨正。   兄长一?向最疼他了,说不得最后还?能得到兄长的原谅,安稳地将余生度过。   多么愚昧而天真的想法?啊。   兄长只一?眼便?瞧出了他这条路的腥风血雨、终究将积重难返, 被深渊炼狱吞没。而这个道理,他身在其中, 用了一?年才明白。   赵泽瑾毕竟不知他每次的具体任务,可他自己却知道,已经晚了,从?他将屠刀伸向第一?个无辜之人起就?已经晚了。   兄长每次的规劝对他来说就?像是常年被困于寒冰之中只剩一?口气的人遇到一?捧无比璀璨炙热的火焰一?样, 他既贪恋于难得能有的兄长规劝中暗含的担忧与关切, 又屡屡因为兄长的失望而感受到烈焰灼心一?般的痛楚。   可正如飞蛾扑火, 他明知兄长眼中的失望是他无论看过多少次都承受不住的, 却仍然渴求着那?短短一?瞬的光明与温暖。   兄长一?直都没有变,哪怕他这一?年在朝堂上屡屡为难兄长,看到他来兄长眼中还?是闪过了喜悦。   他能看出,兄长斟酌再?三, 还?是同他说这一?次江南的差事有些地方太过武断、牵连甚广。   赵泽瑜知道兄长是担心他落得个滥杀无辜、排除异己、心狠手辣的名声,也并不想在今日惹兄长生气,只是他们之间隔阂至此,他也只得干巴巴地道:“我知道了。”   他终于能从?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爬出喘息半日光景,孰料竟有人暗害韫儿,意图直指自己。   赵泽瑜几乎都没如何排查便?找出了这个人,竟是柳明修。   不过自己也并没有很惊讶,纵然柳明修教兄长的都是光明正大?的风光霁月,可是在赵泽瑜眼中,柳明修的执念无所?遁形。   论起识人之能,其实赵泽瑾心如明镜,十分能辨别出真伪虚实,除了柳明修这一?类的君子?。   这一?类“君子?”为人处世无不循规蹈矩光风霁月,并且坚定地自认为亦是如此。只要不涉及到他们的“道”。   赵泽瑾为人胸襟宽广,心无执念,柳明修又是他敬重的老师,自然也不会?去过多窥探他,到现在也一?直认为柳明修乃是这世上德行、才情一?等?一?的大?家。   可是柳明修瞒不过赵泽瑜,论起心中阴暗与执念,赵泽瑜相信这世上没人多得过自己,只是他一?直不大?能确定柳明修的执念为何。   同类最知道同类的危险,赵泽瑜素来知道柳明修怀疑忌惮自己,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为了彻底离间兄长和自己,他竟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也甘愿冒这种险。   论起现在的势力,他尚且比兄长和赵泽恒都差着一?大?截;论起名声威望,这一?次查个案估计给他带来的大?多是凶名。   所?以柳明修不想着怎么对付赵泽恒,一?门心思?地非要兄长与他决裂作甚。   只是他现在还?没物色到新?的能代替柳明修的人选,不然单凭他这“为了秦王的至尊之路所?有皆可践踏”的想法?,赵泽瑜就?留不得他。   将柳明修威逼一?番,赵泽瑜并不担心柳明修短时间内再?有什么动作,毕竟他这种人根本不懂自己的威胁中那?一?句“会?参与争夺太子?之位,自己去那?至尊之位上坐一?坐”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这一?世,这个天下?,除了赵泽瑾没有人有资格成?为那?个君王。   这个案子?最终以歹人意图加害郡主记录在案宗之中,赵泽恒虽说表面上并未被惩戒可转天皇帝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拉下?去杖责了四十。   大?内侍卫下?的手,赵泽恒这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给径直打得晕死了过去,也算是在赵泽瑾和赵泽瑜心知肚明的情况下?给他们一?个交代。   皇帝虽然并不太在意一?个孙女,可赵泽恒用这种下?作的方式害赵泽瑾的女儿也让皇帝又怒又气,当真不知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又蠢又毒光明正大?地同室操戈的东西。   而那?一?天兄长和嫂嫂的温柔与信任虽是被赵泽瑜小心地存在了心中,在表面上却如梦幻泡影一?般似乎从?未存在过。   随着赵泽瑜在朝堂之上参与的事务越来越多,他不留活口的风格从?暗影也带到了朝堂之上。   尤其在刑部之时,送到他手上的犯人没有不开口的,有个作为他副手记录的刑部主事跟着他去审了回?犯人,当日出来的时候人差点给吓成?了失心疯,差点把自己吐成?了个空壳。   纵观历朝历代,许多君王都曾启用过酷吏,除却一?些当真昏庸的,大?多数君王也都是自有成?算,而往往这些酷吏的下?场也都在过河拆桥的帝王眼中早早就?备好了。   可是皇子?们即使心怀暴戾,面上也得装出一?副贤德模样,给自己养得一?个好名声,很少有像赵泽瑜这般将狠绝毒辣表现得明明白白的人。   倒像是不成?功便?成?仁,破釜沉舟不给自己留后路一?样。   如若他不能走到那?个位置上,无论谁做皇帝都不可能留下?这样一?个手段高绝又如此心狠手辣的兄弟的。   这样的名声,都不必新?皇费心思?,自有无数的把柄送他上路。   赵泽瑜和赵泽瑾吵得愈发凶了,若说从?前赵泽瑾还?给赵泽瑜留三分颜面,那?么现在简直是半点温情也无,其言语尖锐如冰冷剑刃一?般,连皇帝有时都听得皱眉,让他们注意颜面。   能将一?向温文尔雅的兄长逼迫至此,他赵泽瑜也算得上是死而无憾了。能聆听兄长的教诲,哪怕是毫不留情的痛骂,那?也足以让他甘之如饴了。   更?何况,虽是句句戳心,那?其中痛惜的意味赵泽瑜又如何听不出来?兄长希望将他骂醒、还?没有放弃他,这便?足够支撑他继续走下?去了,哪怕他知道最后自己一?定会?让兄长失望。   他们之间吵得翻天覆地,以至于皇帝又将赵泽瑜派出去,这一?回?是惩戒妄图以江湖势力染指皇权之争、行刺杀之举的闻秋远一?家,青城派嫡系一?脉。   他们用的是江湖手段,纵然冯青率金吾卫多番比对盘查动机时间确定是他,可并无确切证据,皇帝也不能容忍江湖人这般僭越,连三品大?员都随意杀害,便?派赵泽瑜带着暗影前去灭口。   彼时乘风不无不平地抱怨:“陛下?也太过分了些,他们好歹是个江湖门派,虽说敌不过朝廷大?军,可平常军队几百人又哪里能拦得住他们?我听说这闻秋远虽在江湖上排不到前几,可几十总是有的,殿下?尊贵之身,陛下?却这般不顾及您的安全。”   赵泽瑜敲了下?他的额头:“行了,知道陛下?不拿我的命当回?事你还?这般直愣愣地说出来,戳我心哪。”   半响,他道:“其实陛下?也并非是让我送死受伤,他只是在皇帝这个位置上久了,将皇位看得无比之高,理所?当然地便?俯视他人,从?不将江湖人放在眼中。”   “他素来觉得自己的暗影武功乃是天下?卓绝,碾压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不过举手之劳,又怎知暗影因为不能专心武学,也不过只有顶尖的那?几个才能跻身一?流高手,剩下?的不过二流罢了。”   最后他下?了个定义:“他只是不在意,而且自负惯了,又兼之暗影从?不汇报伤亡,死了人再?训练补上就?是了。哪怕身在这至高之位上,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乘风:“……”   他家殿下?说起皇帝来还?真是不留情面。   “那?殿下?为何不同陛下?讲呢?”   赵泽瑜失笑,这傻小子?,还?真是从?未怀疑过他有不臣之心呐。若真有一?日,不得不走到逼宫这一?步,皇帝身边的人自然是越弱越好,他是脑子?里面装了多少白纸才能去提醒皇帝这事呢。   不过这些事就?没必要让乘风知道了,再?把这小子?给吓尿裤子?了。   好歹青城派也有百年基业,也不知好端端的,为何要在朝中之事上插一?脚,可见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为一?时之荣光,鼠目寸光,倒招来杀身之祸。   这样自取死路之人,赵泽瑜向来无甚怜悯。   闻秋远正巧在拜访友人的回?途中,身边带着的人不多。不过到底是一?流高手,赵泽瑜与他一?番激战,最后还?是召集数个暗卫一?同围攻,才将此人拿下?。   还?是时间太短了,上一?世周征便?深受六道心法?暴烈之害,一?直在着手改进,二十多年间总算改得有模有样。   后来赵泽瑜中了噬骨,在最后的那?一?个多月,全靠周征的内力助他压制噬骨,本来周征还?想让他按照改进后心法?修补其缺陷,只是赵泽瑜当时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改动,便?也只是看了看周征修改后的心法?。   不想还?能再?重来一?次,也不想周征也回?来了,倒也算得他这一?世唯一?的一?个故人了。两人相互印证,竟也是合力将其修补完满,从?此再?不必时时有走火入魔的隐忧。   再?给他三年时间,自己拿下?这闻秋远便?也不在话下?。   “殿下?,有余孽方才趁乱跑了。”   “我去追,你们清理现场。” 第174章 第二世(六)   赵泽瑜象征性地追了会儿便方向一拐, 不多时便在一处清幽的竹屋边停了下来,只?听那竹屋之中?琴声悠悠,像是个志趣高洁的隐士一样。   可?惜某人不懂风花雪月, 直接破门而入, 直接给了坐在七弦琴后方的那白?衣男子一个石子。   那人反应速度奇快, 右手抚琴, 左手将那带着劲道?弹射过来的石子轻轻一带,那石子便如同软面团一样安安分分地停在了他的手中?, 而后此人一串如湍急流水般清越而迅疾的曲调在高潮处戛然?而止, 倒是无端让人屏住呼吸, 心中?一顿,久久不能从余韵中?脱出。   赵泽瑜却相当不给面子:“搔首弄姿,也就是这一手音杀还能看得过去。好歹也是个老头子了,怎么还这么……花枝招展的?”   那白?衣男子方才不说话只?拨琴时瞧着是个无比俊秀的人物, 一见忘俗,仿佛仙人一样, 愣是被?赵泽瑜给气得翻身而出,和他交起手来。   二人电光火石之间已然?过了十几招,似是对彼此都无比了解以?至于招式刚刚招呼过去对方便明了如何抵挡只?得又中?途换招。   两人打得真气四溢将主屋的帘幔都打得高高飘起,可?偏偏屋中?没有一点东西被?损坏的响声。   最后还是赵泽瑜一道?力劲打出被?男子一挡直接走偏奔着那七弦琴就去了。   没办法, 赵泽瑜只?得身子一歪以?足尖为圆心画了一道?半圆, 自己又将自己的那道?气劲打算。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这等好机会男子可?不会放过, 当即追过去将赵泽瑜的小臂一挡一拧,又用自己的右腿将赵泽瑜当头踢过来的那条腿锁住,整个人往赵泽瑜身上一压,赵泽瑜便就着这一字马的形状被?压在了地上。   “周无由, 你胜之不武,我救了你的琴,你还趁虚而入,恩将仇报。”   周征本来打算将人放了,听了这话愣生生给气笑了:“就是防着你这招耍赖了,咱俩的比试中?不就是默认不得损坏周围的器具,谁损坏了谁就输吗?”   果真赵泽瑜装傻:“是你说过还是我说过这话?都没同意就是不作?数。”   “想不到堂堂定北军元帅、曾经的一国太子,那般经天?纬地、兵法娴熟,竟这般赖皮。且不说别的,便是我现在放开?你,就你这点内力,还能打得过我吗?”   周征比赵泽瑜大?的那几岁自然?不是白?大?的,更何况,这一次周征从小便能够控制自己的内力,自然?就没有将一半内力传给赵泽瑜那事了。   赵泽瑜从十二岁到现在,五年时间哪里够他比得上周征的内力。   至少在赵泽瑜眼里,周征现在还是深不可?测的,方才他们二人也是拼招式居多,周征用的内力也不过同赵泽瑜大?致相同。   赵泽瑜被?周征这个体重?压得上不来气,翻了个白?眼:“赶紧从我身上下去,你个死猪。”   周征:“……”   某些人还真是不懂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最后赵泽瑜自然?是为他的嘴硬付出了一些代价,譬如说空闲的时候易容给周征当三天?小厮,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本来赵泽瑜还不想答应,周征却道?:“你个没良心的,你为了你哥什么罪都能担,好歹我两辈子都帮了你这么多,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我?”   赵泽瑜默了下,便答应了,可?他这一答应周征脸又臭了,如果说方才赵泽瑜可?能只?感觉自己像欠了他一两银子,现在便觉得自己可?能是欠了他一座金库似的。   唉,周征心,海底针。枉他自诩看遍世间人心,可?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他就没搞明白?过周征脸臭的时候在想什么,分明周征也算是他最了解的人之一。   这么整出一遭,赵泽瑜没有周征的内力,有些气喘:“我不能离开?太久,长话短说。”   周征道?:“我看你这是要假装争储把你哥推上皇位了?”   赵泽瑜漫不经心地道?:“如若你现在才看出来,那你上一辈子的皇帝是怎么当的?”   “你既然?也记得我上一辈子是皇帝,那我问你,现在要怎么算?你哥和我之间,你要怎么选?”   周征的话说得似乎云淡风轻,可?一股淡淡的杀机却锁定在了赵泽瑜身上,让他汗毛都礼貌地竖了一竖。   赵泽瑜却毫无所觉似的,甚至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换了个姿势撑着胳膊在地上面对周征侧卧着,轻松地道?:“那肯定是让我哥一统天?下呗。”   他话音刚落,脖子上便横了一把折扇,这折扇很是扑通,不过赵泽瑜丝毫不怀疑它在周征手里有裂地之能。   只?听周征慢悠悠地道?:“那你说,如若我现在杀了你,寻个时机再去杀了你哥,这天?下便还是我的,不是吗?”   赵泽瑜:“……”   他想了想,捏着自己的嗓子,十分做作?地抖了抖:“我好害怕呀。”   周征:“麻烦你有点诚意好吗?”   “不好,我算算啊,算上上辈子,你都一八十来岁的老头子,还这么童心未泯,你羞不羞?我能配合你说一句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那折扇将赵泽瑜颈部?脉搏稳定的跳动传了过来,周征看了他半响:“你便这般笃定我这辈子不会想要这皇帝宝座,不会为了它杀你?”   赵泽瑜想都没想:“就你那半钱都没有的杀机、连杀意都没有,还杀我呢,你真逗。”   然?后他脑门就迅速多了一条红印子,某个恼羞成怒的人不惜以?大?欺小,骂骂咧咧地道?:“我怎么这么惯着你呢?”   赵泽瑜“呵呵”一声:“来,我都洗好脖子等着了,你来杀啊。”   他俨然?一副胡搅蛮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周征只?得恨恨地敲了下他脑门:“你怎么就跟我在这儿蛮不讲理,怎么在你哥面前?就一小羊羔似的?”   赵泽瑜微微敛了笑意:“在我哥心中?现在我可?能是豺狼虎豹罢。”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周征颇为不解:“你说说,好歹你也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怎么还能把自己整得这么狼狈?”   “若是我的话,直接逼宫篡位,你要是非要你那个大?哥继位,就死遁传位,多大?的事啊,也让你这般磨磨唧唧?”   周征饶有趣味:“我倒想看看,你现在做下这些事,到最后你怎么收场。据你描述,你那个哥可?不是什么徇私枉法的人。”   见赵泽瑜不说话,周征贱嗖嗖地凑上去问:“我看到时秦王殿下要抓你伏法的话你怎么办。”   赵泽瑜默了下,一脚踹过去:“没军权没势力没人脉,你给我篡位一个试试。”   他盯着周征看了半响:“我怎么觉得你想问的不是我哥要抓我怎么办,而是真心实意地在看好戏,想象我要是落到你手里怎么磋磨我吧。”   他们二人这般说话习惯了,周征觉得这小子怕是忘了上一世自己当上皇帝后他仗着自己中?毒在自己宫里如何作?威作?福,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若是落到我手里,我必得先将你先吊上个三天?三夜,再严刑拷打各三天?三夜,最后再贴身伺候我,你这张嘴才能长记性。”   眼见将上一个问题盖了过去,赵泽瑜也松了口气,笑骂道?:“你个活阎王,你等着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原样奉还。不过呢,你若是现在和我说你今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到时放你一马。”   “你怎么就笃定我今日来此是有事呢?兴许我就是来这里散散心,顺道?看一眼你有没有把自己玩死呢?”   “今天?这个日子,如若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哪里能看到你的人影。”   周征骤然?抬起头看他,赵泽瑜敛目道?:“好歹也当了你这么多年的狐朋狗友,我还不至于注意不到这个。”   “我不能出来太久,有什么事你尽快说,能办的我就给你办了。”   周征笑了下,轻描淡写地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干一下你上辈子干的事。”   赵泽瑜嘴角一抽,方才他所说的自然?也不是全然?当真的,毕竟周征做过那些年的皇帝,未必放得下皇位。   但他相信周征不会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也不会妄动干戈,就算成为南祁的皇帝和兄长对峙二人也不会弄得生灵涂炭。   就像方才他小小地试探了一下周征,除了周征故意和他掐架放出的小小杀机他没有任何举动,他还是周征,还是个疯子但是个有底线的疯子。   到那时自己想必也看不见了,但是周征和兄长都比自己聪明,他们应当总能商量出一个完美?的对策,也不用自己在这儿越俎代庖想上那么多。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周征干脆不想当这个皇帝了。   “为何?我上一世是迫不得已,不然?还是不会放弃这万里江山的,你怎么好端端地也想当个亡国的皇子?”   周征无所谓地道?:“腻了、烦了、累了。被?你这个小王八羔子坑得我一点自由都没了,这辈子这皇帝谁爱当谁当去,老子才不继续当这个冤大?头呢。”   为何呢?   上一世赵泽瑜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倒是彻底撒手不管了,可?他埋首于政事数年后才发现原来这些年他能互相掐架的友人也不过这么一个,朝堂之上那些臣子间勾心斗角也不过只?能让他看上一时半刻的戏,并不能缓解他万分之一的烦躁。   他在这至高之处,孤独得无处可?逃。   赵泽瑜可?真是打了个好算盘,将这天?下往他怀里一推,笃定他抛不得放不下,自己却西去逍遥去了。   他又不是傻子,这一辈子还搂着这么个烫手山芋。   赵泽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什么,我就问一个事,上辈子我浪迹四海后你是不是一不小心当了个亡国之君,这辈子才不想当皇帝了?”   周征:“……”   “滚!”   作者有话要说:  周征:骂骂咧咧,交友不慎   小瑜:啦啦啦,啦啦啦,今儿个气周征呀,真呀嘛真开心 第175章 第二世(七)   赵泽瑜十分听话?溜得飞快, 周征一?脚踹在半空才悻悻地缩回脚:“小王八蛋。”   他进了竹屋,坐回了凳子之上,一?抬手却是同方才完全不同的辗转略带忧郁的曲调, 不难听出其犹豫彷徨之意?。   一?曲终, 他喃喃道:“我这?般决定?, 你?会怪我吗?”   “你?怪也没?用, 反正你?又不能从地里跳出来骂我,我都有些记不清你?的模样?了啊。”   无比适合“小王八蛋”称呼的赵泽瑜迅速赶去了与暗影的会合地点, 道:“那两个余孽我已经就地斩杀埋了, 不过是两个被?买来的丫头, 没?什么需要注意?的。”   暗影不疑有他,迅疾无比地回去交差。   赵泽瑜也没?想到这?一?次的心慈手软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   他照常进宫,皇帝突发奇想地想要将青城派剩余的人收作朝廷暗子,赵泽瑜对皇帝这?种心血来潮已然十分习惯, 但也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皇帝放弃了这?种荒谬的想法。   且不说朝廷无文书暗杀了青城派掌门闻秋远,其亲眷门徒一?旦知道对朝廷估计得恨得咬牙切齿, 单说皇帝有暗影还不够,还想发展暗子,这?是要把整个大启变成一?个间谍监视、人人惶恐、时时不敢多言的国家吗?   反正不说别的,他读过的史?书中, 君王荒谬到如此程度的, 也基本都亡国了。   也不知一?个堂堂皇帝, 为何总爱玩这?种后宫妇人一?般阴沟里的把戏, 不过毕竟先?皇也并未多重视过皇帝,想来对皇帝的眼界性格也是有很大影响。   这?种将权力牢牢抓在手中、对所?有东西都有一?种过度掌控欲又总爱自?命不凡的毛病估摸着?也是这?般养成的。   赵泽瑜好不容易出了宫已是晚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且雨势缠绵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路上的行人大多早就回了家, 这?天地之间云雾冥冥,忽而便有一?种行至末路又无比寂静安宁之感。   就好似一?条专为一?人开的黄泉路,带着?一?种并不讨人厌的气息。   之前身死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噬骨太?过疼痛,他在御花园中是并没?有空暇去关注自?己如何离开人世的。   而在回到这?一?个躯壳中前,他感觉自?己脱离□□后十分迷蒙不清,就好似是在混沌之中一?样?,脱离于时空之外。   就像现在这?样?,他像是一?抹留于人世之间的幽魂,按部就班地做着?他应当去做的事,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作为赵泽瑜是什么感觉了。   不过久违地在这?样?一?种天色之下,他竟然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苍老的气息,忽地生出了一?种沿着?这?条路走回去的想法。   他打着?一?把伞,让人将马车驾回去。   他问过周征上一?世他死后乘风如何了,本是心想着?若是乘风能在大祁功成名就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却不料周征告诉他乘风在那之后将铺子开得多了些,又有着?周征这?边的优待,一?不小心在几?十年间开遍了大祁,而铺子的名字叫做“瑜记”。   而他本人将大多时间用于铺子的打理,只是每年都会抽出一?个月时间去北放那个赵泽瑜最后归去的地方。   说的时候,周征凉凉地问他:“亏心吗?人家对你?的忠诚天地可鉴,你?那时候怎么想的用我帮你?回忆回忆吗?你?怕他数年后便因为晋升、出身后悔之前的选择,怕他对你?生恨,就提前把人家赶走。”   “你?说的话?那叫一?个狠啊,什么他就是个累赘啊什么他在你?身边毫无用处什么你?不想再?见到他。”   “啧啧,我跟你?说,他为了让你?的名字遍布大祁可是拼了命地向外拓展,衣食住行几?乎全让他涉足了个遍,这?辈子也都没?娶妻。”   周征看戏似的,戳着?他的胳膊:“怎么,赵大负心汉,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到最后只瞪了周征一?眼。没?想到乘风这?般长情,这?孩子实在是不应该待在自?己身边,这?一?世他在府中待的时间不多,同乘风的接触也远不如上一?世多,情分应当淡了很多,想来不会再?误他一?生了。   几?个月前乘风就被?他塞到了军中历练,等他再?回来想来已经是大将军了,少年时代?那一?点淡薄的主仆情分应当也尽数淡化在北境的风霜摧折、黄沙埋骨之下了,因而即便听到有关他什么判决的音信想来也不过是微微泛起涟漪吧。   之前皇帝派了几?个人到他府中,侍卫侍女都有,说好听些是念及他府上人员单薄,派些人照顾他,说得实在些便是监视。   赵泽瑜作为皇帝手中的刀,想来皇帝觉得此举十分平常也十分有必要。   不过赵泽瑜第二个月便将自?己培养的一?批侍卫将他的府上护持得密不透风,那些个皇帝的眼线没?有把柄的便被?赵泽瑜除掉,有把柄的便被?他变成了自?己的人,自?此皇帝知道的都是赵泽瑜想让他知道的。   这?些侍卫赵泽瑜训练他们时最着?重的便是一?条:对于他做的任何事下达的任何命令,他们只需要执行不需要疑问。   所?以现在这?驾车之人便也不问为何这?么一?个雨天,一?个王爷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非要撑着?伞走路,径直便走了。   于是便又只剩下赵泽瑜一?人,依稀想起自?己当初真的年少之时,最害怕的便是寂静,就好像和这?个世界脱离了联系、哪怕消失在一?个地方都无人过问一?样?。   想想那时候他也是真的十分能作,兄长和嫂嫂大婚的第二个月便又住过去讨人嫌,还整日黏着?兄长,现在想想都觉得无比发光发亮不懂事。   兄长本来就忙于朝政,每日在府中处理过公务能与嫂嫂亲近体己的时候着?实不多,自?己还偏偏没?眼色地插进去。   幸亏兄长嫂嫂间的细水流长、情深意?重渗透在生活之中的方方面面,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过火的举动却一?言一?行中都让人能看出他二人之间的默契温情。   而嫂嫂也并未因此与兄长吵架,而是当真将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照顾。   如今他最喜欢的怕也是这?寂静了,天地之间只有唯他自?己一?人一?样?,在此时他才有不被?这?世界排斥在外之感。周征便很厉害,看他从无异世之感,反倒是豁达了许多,自?己却不行。   赵泽瑜没?有用内力,小小的竹伞挡不全那愈发急切的雨势,他的衣袍从膝盖以下已然尽数湿了。   他停下来似乎是在查看自?己沾湿的袍脚,此时轰隆的雷声传来,连一?旁的树都仿佛为着?天地之怒所?震慑,抖了一?抖。   赵泽瑜忽而将手伸到腰间,以迅疾无比的速度抽出了腰间的剑,向空无一?物的身后劈去。   电光火石间,他的剑在他腰间之处似乎被?什么所?挡,直到下一?道电光闪烁,方才让人看清他的剑格挡住的是一?根泛着?寒光的细丝。   而此时赵泽瑜耳朵动了下,脚下一?点地,便轻巧地跃起,只见几?乎能晃瞎人眼的数十根丝线从其他几?个方向电射而出,正正当当横向推了过来。   倘若赵泽瑜没?有及时跃起,想来此时已然从腰部被?截成两半了。   不过现在他的情势也并不乐观,那些丝线见人跑了,竟是再?度变换方向,齐刷刷地冲着?他追了过来。   “江湖上响当当的寒刃丝,如今竟为了本王现身京城,看来本王的身价不低啊。”   赵泽瑜本是点明自?己身份,若是对方不想招惹朝廷、就此退去倒也省得他应对了。   方才一?个照面,赵泽瑜便知这?个寒刃丝现在的威力只是开端。   此等机关他听说过,寒刃丝虽为丝弦,可其韧度强度极强,削铁如泥,如同寒光湛然的锋刃,这?才名为寒刃丝。   当将其以各种辅助木匣和石块固定?变换时,可由设立机关之人设定?其各种变换阵法;而由人控制时,则更是神鬼莫测,倘若是由阵法高手来控制,即使是江湖第一?高手怕是也难当其锐。   当然前提是真的阵法高手。   这?些操控寒刃丝的人有数十个,虽看似配合默契,实则透露着?一?种生疏与青涩,倘若当真是阵法高手,赵泽瑜相信自?己现在必定?已然身首分离了。   不过这?世间的阵法高手便也如同江湖高手一?样?凤毛麟角,而且,每一?个学习阵法的江湖人都牢牢铭记的便是不参政。   毕竟江湖高手只不过能以一?当百,可阵法高手若是在军中出手,关系到的是上万人的性命,若只是江湖人而非朝廷中人,这?是他们根本担不起的后果。   但赵泽瑜现在毕竟还是年少,虽是境界在此,可内力跟不上,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眼高手低了。   不过冯青仍是金吾卫统领,赵泽瑜也只需坚持片刻即可。   便在赵泽瑜同这?神出鬼没?的数十根寒刃丝苦苦僵持之时,终于赵泽瑜抓住破绽汇聚内力劈开了一?根丝弦。   这?种雷雨天雨声雷声实在是太?大了,赵泽瑜只得借着?这?一?剑之力拼着?被?丝弦刮下几?处皮肉之机冲出了包围,直奔旁边的一?棵大树。   在那些人追上来之前赵泽瑜便手起剑落,直接用了半身功力朝着?树根砍了下去,大树轰然倒塌,终于这?惊天动地的声响惊动了巡逻的金吾卫。   那追上来的数十人动作微微迟滞了一?下,而后便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下手竟比从前更为狠辣。   赵泽瑜了然,这?是想在金吾卫来之前速战速决,可他赵泽瑜却也不是面团。   前一?世练出的刀法现在便绽放出了光彩,虽说他现在手中所?用是剑,微微不方便了一?些,却不妨碍他将刀意?化为剑意?,将刀法化为剑法,便是中间有那么些许的生涩,这?些连阵法都布不明白的“杀手”便能挑出他的破绽吗?   金吾卫的行进速度即使在雨天也很迅速,赵泽瑜时刻注意?着?,已经隐隐听到了他们跑向这?边的声音,而这?些人也愈发心急了起来。   却在此时,赵泽瑜顺手劈下去,体内真气正因此有一?分凝滞之时,忽地从斜处冲出一?道寒光,径直没?入赵泽瑜躲闪后让过心脏的腹部。   正是电光闪烁,赵泽瑜看清了面前人的脸,与闻秋远有五分相似,眼中满是愤恨,看年岁应当是闻秋远的儿子。   赵泽瑜当机立断,调动内力护住脏腑,而后便将对方的刀劈断。对方本还想继续,可金吾卫已然过来了,那些操纵寒刃丝的人看起来并不想葬身此处,愣生生将他拖走了。   赵泽瑜点了自?己附近两处穴道止血,又将刀片拔出,也施展轻功遁走了。   金吾卫远远看着?有许多道人影,可到了近前却连个鬼影都没?看见,若非那棵倒塌的大树他们几?乎以为那一?声震天响都是他们的幻觉呢。   而别的却什么痕迹都没?有,大雨会洗刷一?切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给乘风来一个“一见小瑜误终身” 第176章 第二世(八)   赵泽瑜并非恻隐心不?合时宜地发作, 只不?过一想便知他一时同情放走的那两个女子?必定是?见过他的,这才能够这么快地组织人跟上?来且目标坚定地对他出手。   一旦这件事让皇帝知道,皇帝也不?傻, 将?暗影召过去一问便知问题只可?能出在赵泽瑜追杀的那两人中。   那么皇帝自然会想在赵泽瑜过往办过的那么多事中, 像是?这样的心慈手软是?不?是?还有无数, 届时纵然赵泽瑜事情做得干净, 也难免会导致皇帝对他的怀疑,那他这几年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赵泽瑜飞速地向府中掠去, 幸亏那剑上?没有淬毒, 否则他这般运功, 早就毒发身亡了。   他的伤势不?能外传,赵泽瑜正耐着疼痛琢磨着如何瞒天过海,却不?料在自己府外看到了一个他很想见到也很惧怕见到的人。   他的兄长站在府外,已然等了他不?知多久。   赵泽瑜感受着自己体力的快速流失还有腹部?那一处伤口愈发的疼痛, 心中苦笑了一声?。   怎么偏偏就赶上?了这个时候?   或许是?因为受伤,或许是?因为他在遇袭之前本就沉溺于心事之中, 他现在感觉自己像是?被掀开了壳子?的蜗牛,赤果果地暴露在风雨之中。   越是?这般时候,他就越想起来那些短暂的美好时光中,每次下雨他的兄长都会来叮嘱他莫要贪凉玩水, 若是?正巧淋了雨便会被兄长捉去好生沐浴又被兄长满屋子?捉来喝一碗辛辣的姜汤驱寒。   却是?显著现在这个时候格外的凄凉了一些。赵泽瑜不?停地提醒自己, 算上?前世, 自己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 有什么好矫情软弱的?   可?情感往往背叛理智,尤其是?在他将?大半精力都用?来掩饰自己的伤势之时。   明明知道兄长此番来大概还是?斥责一番,可?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委屈,若是?从?前他受了这般重的伤, 不?等自己说什么兄长想必已然火急火燎地去请太医、日夜不?离地看顾他了。   他几乎都觉得下一瞬就想要投进兄长的怀抱中好生哭上?一场了,兄长的声?音却将?他一瞬间拉回了现实。   “你去杀了闻秋远一家?”   赵泽瑜瞬间收起了那些无用?的东西,面无表情地果决道:“是?。”   看来那两个女人已将?他的恶名传入江湖了,否则兄长不?会知道。   还是?这一直顺风顺水的,懈怠了,平白?招来这般多的麻烦,也是?个教训,下一次还是?莫要假惺惺地心慈手软为妙。   待到赵泽瑾盘问他为何连几岁小儿都要杀时,赵泽瑜那一瞬间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杀心。   若按照皇帝的意思,闻秋远这一家可?不?是?要全族处死。而说实话闻秋远干出这等事来,按照本朝律例,其家中亲眷都免不?了流放或是?发卖为奴。   是?赵泽瑜说青城派底蕴深厚,若非朝廷大军攻打还是?无法?攻下的,又说杀了闻秋远便也足以震慑这些妄图插手朝政的江湖人了,实在没有精力日日守株待兔去等着他的妻儿出山。   皇帝考虑到赵泽瑜堂堂王爷,而暗影也是?身负保护皇帝的重任,蹲守着一介女流和黄口小儿倒也确实是?委屈他们了,便也作罢。   到头来,竟是?给他传出这么个虐杀小儿的恶名,还传到了他兄长的耳中。既然如此,他不?把这恶名坐实是?不?是?都对不?起那青城派添油加醋将?他残暴之名散播天下的行为?   这一刻赵泽瑜简直控制不?住自己胸中层层叠叠的杀念,腹部?的伤口叫嚣着疼痛,也不?知是?因为衣衫湿透还是?失血过多,他身上?一阵阵地发冷,体力也愈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思想。   他自然而然地对着赵泽瑾道:“这是?他们的命。”   这是?兄长第?一次动手打他,以至于赵泽瑜茫然了一瞬才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上?了自己的脸。   而这一巴掌也彻底将?赵泽瑜打得清醒了,总有一日,兄长和他之间会比现在还要生疏,而若是?兄长真真切切地知道了他这些年都做过什么,兄长不?会姑息。   所以他还在这里黏黏糊糊地贪恋什么呢?终将?失去的东西,还不?如从?未拥有过。   于是?他麻木不?仁地对着因无法?将?自己弟弟拉回正途而无比绝望的兄长无比恶劣地恶语相加,他几乎是?发了狠地挖着自己的心将?言语化?作一柄双刃长剑同时捅向兄长和自己。   他疯狂地说着自己对权力的渴望,说着自己对寄人篱下的厌恶憎恨,说着兄长对他不?过是?怜悯施舍让他感觉无比耻辱。   可?能是?站着的时间太长,伤口裂开了,不?然自己怎么会感觉愈发地疼痛呢?   他在贬低着自己,也贬低着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终于当?他说自己不?过是?赵泽瑾面前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时,赵泽瑾忍无可?忍,又是?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   第?一巴掌打他轻贱人命,第?二巴掌打他从?始至终毫无真心、到现在还在轻贱赵泽瑾曾放在心中珍藏的情谊。   赵泽瑜知道,这打断的还是?兄长对他心中仅存的一丝奢望、情分与信任。   自己从?未踏上?这宝座,今生却也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兄长在最?后和那个之前的自己告别,恳求他若有一日在夺位之战中胜出的话能够放过他的家人。   那个兄长心中家人的分类中本来也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安王殿下,从?此山高路远,你我再无瓜葛。”   初时的狂风骤雨不?知何时变得静谧无声?,而他这一抹前世的幽魂,到如今终归什么都不?剩了。   兄长的背影渐远,赵泽瑜看着这背影,终于忍不?住无比荒谬地笑了起来。两世以来,他费尽心机,百般算计,终于还是?一无所得。   这是?他自己的命。   被侍卫捞进去后,赵泽瑜被雨灌进去的脑袋总算恢复了正常。   他掂量了一番自己的身体,觉得要是?这样自己处理估摸着明天就别想起来了,在水里泡了太久,伤口十分容易恶化?。   无奈之下,他还是?让侍卫拿着一枚玉佩去敲了一家药铺的门。   这是?当?初周征随手给他的一枚玉佩,赵泽瑜毕竟不?像是?周征这样根基深厚,在江湖上?也有几分本事,训练些忠心于安王府的侍卫还行,但可?靠的医师,却是?一个都没有。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当?时周征让他把小命保住了,看来此人当?了这些年的皇帝,倒还真是?蛮有先见之明的。   赵泽瑜当?初还对他打趣:“你这在我大启京城安排暗哨,还明目张胆地告诉我,是?真嚣张啊。”结果被周征给白?了一眼,赵泽瑜觉得这个白?眼里饱含了周征对自己脑子?的鄙视,但他没有证据。   没想到现在还是?得把人找来保命。   周征的人和他本人不?同,都挺靠谱的。这位医师是?个大约不?惑之龄的男人,并不?多话,眼睛都不?往旁边多看一眼。   他下手非常利落,三下五除二便将?赵泽瑜腰腹间被水泡得发白?的伤口处理干净,上?药时虽说仍然十分疼痛但已经是?药效十分好的情况下药性最?温和的了。   赵泽瑜问他要了一副药,能短时间让他失去痛觉,以免什么时候需要应付皇帝,起不?来身就完蛋了。   他倒是?给了赵泽瑜,不?过却转述了一句话:“主?上?说您最?好留着点小命,他还想来看热闹。”   赵泽瑜:“……”他谢谢周征。   他自己知道身体状况,这个伤势还是?得好生卧床休养些时日的,是?以十多日后,赵泽瑜于郊外被刺杀,昏迷前上?书皇帝称朝中仍有青城派余孽,泄露他和暗影的行踪。   皇帝勃然大怒,严查朝中之人,还真把赵泽恒的人拔除了几个。   然而皇帝派太医前往安王府之时,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挡了回来。他称自己乃是?清风谷传人,清风谷因着谷中药学典籍无数遭人觊觎,昔日被几家门派弄得分崩离析、家破人亡。   其中便有一家是?青城派,故而他曾发下誓言,谁能替他报仇,他便报恩为那人免费救治十年,但清风谷手艺不?外传,他诊疗时不?得有其他医者?在场。   皇帝到底也不?想赵泽瑜见阎王,只是?回去后将?他留在安王府中的“眼线”召来问了下,没什么异常便也就这般过去了。   这位清风谷传人在皇帝走后一进屋子?就嚷嚷道:“你还真是?不?怕死。”   府中侍卫对此人就像是?没看见一般,他将?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俨然正是?周征这张脸。   “哎呀呀呀,之前不?是?还挺勇猛的吗?那么重的伤还敢去那荒郊野外的诱敌?再添一处刀伤是?不?是?特别爽?”   赵泽瑜唇色发白?,显然是?这般乱动加重了伤势,实在是?没力气,横了周征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总是?要将?伤势过了明路的,否则我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入宫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睚眦必报,那些伤我的我总要还回来才是?。”   周征哂他:“叫你当?日心慈手软,这下遭报应了吧。一个朝廷中人,做事婆婆妈妈,连江湖中人的心狠手辣都比不?上?,丢不?丢人?”   赵泽瑜同周征呛声?乃是?本能,连气都快喘不?匀了仍是?本能地反唇相讥:“比你强就是?了,要丢人一起丢人。”   周征正打算让这小子?知道一番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用?着他的医师就得嘴巴甜点,走近一瞧这小子?却是?睡了过去。   周征了然,说是?睡了过去,倒不?如说是?晕了过去。这两日赵泽瑜为了引诱那个伤他的人上?钩,没少费心思,这会儿体力应当?是?耗得差不?多了。   倒也挺好,省得醒着心思那么重。   周征正打算去客房也歇着去,走出门却听?见大门口有动静,几个轻掠便到了跟前,来人竟是?赵泽瑾。 第177章 第二世(九)   周征只是略犹豫了一下便逼音成线, 让门口的侍卫将赵泽瑾放进来了,他倒是也想看?看?赵泽瑾有什么让赵泽瑜一直念念不忘的。   以周征的敏锐,倒也能看?出来赵泽瑜现在?的状态不对, 只不过赵泽瑜作为一个已经活了四十多年的人, 他周征也不想管什么。   有好戏看?又何乐而不为呢?若是赵泽瑜醒着?, 必定要么将赵泽瑾拒之门外?, 要不就是恶语相向伤人伤己。   只不过嘛,赵泽瑜方?才可是吩咐过了, 他若是昏迷, 安王府上?下都听周征安排, 那他就却之不恭了。生?活嘛,总要有点乐子才行。   机会只有一次,赵泽瑾要是不能把握的话,他周征可就没兴趣再给第二次了。   “乐子”兄弟俩一个晕得人事不知, 另一个也根本?没发现有一个梁上?君子正?恬不知耻地偷窥他们兄弟二人。   周征有些阴暗地想:若是赵泽瑾趁这个时?候对赵泽瑜动些什么手脚,那么他就在?那时?把赵泽瑜弄醒, 场面一定很好看?。   可惜到底也没如周征的愿。   赵泽瑾先是环顾了下这整座院子,眉头皱得死紧,似乎觉得这整个安王府跟个鬼宅似的。   周征给了他一个眼光不错的评价,毕竟他之前?甫一进赵泽瑜这王府里, 也觉得这地方?跟个大?型棺材似的, 当即便问了赵泽瑜一句:“需要我给你填点土吗?”   当然差点被赵泽瑜扔过来的一尊香炉开了瓢。不过即使有生?命危险, 他现在?也还是要说?一句这地方?真?是他娘的跟个鬼屋似的, 他这两?日住这儿都觉得瘆得慌。   只见赵泽瑾似乎踟蹰了一下,最后还是神色复杂地将目光放在?了赵泽瑜身?上?。周征觉得他方?才不敢看?赵泽瑜一定是因为怕控制不住自己想将此人掐死的心火,毕竟周征自己已经齐了这种心思好久了。   赵泽瑾和这屋子的气质倒是极为吻合,就这样看?了赵泽瑜许久, 周征都只恨自己没长一双透视眼,在?此只能看?到这位秦王殿下一个秀气浓密的黑发脑袋,倒是绝对没有秃顶的风险。   不像赵泽瑜,周征曾经多次提醒过他,照他这操心程度,不出十年就得谢顶。   他明明是好心,结果屡屡都被赵泽瑜骂“滚”,当真?是人心不古,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过周征隔着?一丈距离倒也能感受到赵泽瑾身?旁汹涌不定的情绪,似乎隐藏着?无限的暗流一样。   可怜这本?来也是个明明如月、朗月入怀的人物?,让赵泽瑜这小子硬生?生?搅合成了起伏不定的暗潮。   单看?赵泽瑜现在?掀起的腥风血雨,赵泽瑾到现在?还因为这么个玩意儿牵肠挂肚,倒也算得上?是曾经的兄弟之情深厚了。   周征在?心中哂笑一声,赵泽瑜就是有这么个本?事,自己不好受,同时?也让所有人都不好受。   赵泽瑾到底还是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赵泽瑜的脑袋,心这样硬,发丝倒还是软软的,紧闭着?双眸,面色憔悴,实在?是不能不惹人疼爱。   屋内响起一声叹息:“我不该心疼你的。”   既然已经做了滥杀的事情,人家腰报仇也是人之常情,有因便有果,并不算无妄之灾。   周征嘴角抽了下,刚想翻个白眼,就看?着?这位“不该心疼赵泽瑜”的秦王殿下将屋中的炭火燃了起来,将自己的手在?炭火上?方?烤了会儿才慢慢拉开了赵泽瑜的被子。   周征:“……”   和赵泽瑾一比,他突然觉得他对赵泽瑜还是挺粗鲁的,毕竟两?个大?老爷们儿,皮糙肉厚的,搞温柔那套肉不肉麻?   不过说?真?的,这“不心疼”都这样了,那之前?“心疼”的时?候还不得把人给宠得没边没沿了?   也怪不得赵泽瑜对他这哥念念不忘的。   拉开中衣后,之前?裹上?的白布已然有大?块血迹,赵泽瑾心头猛地一颤。   赵泽瑜先前?的剑伤恢复得一直不算好,偏偏这人生?怕自己好过似的昨日又跑出去诱敌出手,新挨了一刀不说?,那剑伤又复发了。   路途遥远,周征又是个可哪儿乱窜的,周征昨日才赶到,愣是没阻止得了这混账玩意儿找死。   他当时?便凉凉地道:“呦,我还当您杀人被捅有瘾呢?你要喜欢早说?呀,我去给你找几个人来你杀完让我给你一刀一剑都行,何必跑那么老远造那么大?的势?多累啊。”   可能是被他气得,赵泽瑜当场晕了过去。   无端好像被某人赖上?的周征也只好捏着?鼻子在?这儿照顾某人,起码别真?死府里,到时?候万一在?梦里缠上?他怎么办?   就是他昨夜看?时?,也觉有些触目惊心,也不知道赵泽瑾这弱质芊芊的皇子殿下能不能受得住。   果真?,赵泽瑾被吓了一跳,手都猛地抖了下。   待到他仔细看?过,发现这两?处伤虽说?有些许红但以一个男子的体质还是补什么大?碍的,而且当时?赵泽瑜应当是避开了重要且脆弱的地方?,赵泽瑾这才显得不那么慌乱。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赵泽瑾喃喃道:“小瑜,我看?不懂,你究竟为何这般啊?”   周征心道:“你脑袋别那么死,现在?就琢磨琢磨怎么让你爹入土比什么都强。你要是有历史上?那些逆贼一半的不臣之心,赵泽瑜他也用不着?这么累。”   不过周征腹诽归腹诽,他也没那个点明白的好心,有些事没有经历过,一个人是永远不会明白和相信的。   而赵泽瑾若是因为几句鬼神之说?似的东西、所谓的几句语焉不详的前?世便无故怀疑皇帝、甚至要夺权篡位,那么他也不是最终他想要的那个哥了。   而且说?到底,这是赵泽瑜的家事,他可不方?便在?里面瞎搅和什么,反正?瞧赵泽瑾这个模样,以后万一如何了,也说?不准能保赵泽瑜一命呢。   到时?候尘埃落定,先把赵泽瑜扔大?牢里关几天,自己好生?过一次一直被赵泽瑜欺压的瘾,再和赵泽瑾说?一下这别扭东西的事,他就不信赵泽瑾能狠下心来处理赵泽瑜。   可能是赵泽瑜近来还不容易能有个这么安静不气人的时?候,赵泽瑾一腔心思也只能在?这时?才不被他阴阳怪气地顶回来,他道:“老师和舅舅都说?你残暴嗜杀、不择手段、急功近利,可曦儿却总说?她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她觉得你没有变。”   “虽然之前?你说?你受够了我的怜悯,你就是想要往上?爬,你就是想要权势地位,可我总觉得有几句话你是在?提醒我,我的感觉对吗?”   赵泽瑾的声音几乎轻到听不清,似乎生?怕将赵泽瑜惊醒,将他今生?的一点点希望打碎,狰狞着?告诉他你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弟弟只不过是一个幻想,从始至终他们的兄弟情分斗不过是空中楼阁。   赵泽瑾那看?着?文人般手无缚鸡之力却又无比可靠的背脊终于向下弯去,他拉着?赵泽瑜的手轻轻触碰到自己的额头:“只要你说?,我便信你。”   以周征的眼力,清晰地看?到赵泽瑜被赵泽瑾握住手上?不知何时?划过一道透明的水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周征在?上?面摇头晃脑的,感觉赵泽瑜这厮为了目的达到是真?心狠呐,小刀子不光往自己心里扎,给这位秦王的也是螺旋刀,刀刀戳心,还不时?带回味的。   说?实在?的,周征之前?也不是没有心里不平衡过,明明他虽说?坑过赵泽瑜,大?部?分还是帮他的,结果这小白眼狼一和他一起说?话必然“我哥”,周征已然被迫无数次听过大?启大?皇子如神龙转世一般从小到大?的英迹了。   搁谁谁心里不膈应?   不过现在?周征是真?庆幸赵泽瑜对自己可没这么强的奉献精神,不然瞧瞧赵泽瑾这个煎熬程度,周征感觉自己皮都能被扒下去一层。   这样激烈的方?式,他都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位秦王殿下了。   周征嘴上?说?着?同情,眼睛却贼溜溜地转,赵泽瑾这疑心肯定是已然起了的,就看?他手腕够不够,心够不够细,眼够不够毒了。   他可是提前?准备看?一场好戏了,若是秦王没识出,那便也是他和赵泽瑜终归兄弟缘分不够深了;若是秦王识出了,他相信赵泽瑜必然很有一番好日子过,正?方?便他给自己的话本?铺子取个材。   上?一世乘风那小子把店铺开得满大?启都是,这辈子他周征可得好好讨回便宜来。   直到看?着?赵泽瑜要醒了,赵泽瑾才出了门,其迅疾程度大?抵和那些偷溜出来喝花酒被老头子提着?家法棍子要打断腿的纨绔们溜走的速度有得一比。   周征:“……”   瞧瞧这位被赵泽瑜给吓成什么模样了。   他从房上?落下,心里正?回味着?方?才看?的乐子呢,却不料赵泽瑜突然道:“你上?房顶做什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惜周征却是刚瞧了个亏心的乐子,这话便不过脑子顺嘴溜出来了:“那什么,房顶的空气格外?清新,特别舒坦。”   赵泽瑜:“那行,我让他们把客房给撤了,你今晚就去房顶睡吧。”   小兔崽子逮着?他就开涮。   周征“呵呵”两?声,鄙视地看?他一眼:“就你现在?这小身?板,我在?哪儿睡你管得了吗?我告诉你把我惹恼了我让你睡房顶去。”   赵泽瑜的精神不怎么好,说?了这两?句便又想睡,迷糊着?问了句:“方?才有谁来过吗?”   周征心道:“要是让你知道了秦王起疑心了你还不得做得更滴水不漏了,我还怎么看?好戏?”   “没有啊,你也不寻思一下,除了我,还有谁会来看?你啊?”   赵泽瑜似乎浅浅地笑了下:“也是啊,你说?得对。”   他又睡了过去,周征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最后一句有些堵得慌,索性出去熬药去了。   这时?的周征并未想过将来有一日他想起这个场景,竟浮起了些许的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周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劣吃瓜人   小瑜:呼~呼~呼   泽瑾:所以我上辈子没全国通缉周征真是失误 第178章 第二世(十)   可惜, 还尚未等?赵泽瑜伤势痊愈,定北军便发?来急报,北原调兵十?数万, 悍然?南下, 暗夜偷袭, 定北军仅第一夜便战死两万左右。   北境防线溃败, 北原挺进数城,并且到现在伤亡人数还在增加, 也不知此时是否稳定住了局面。   而?在赵泽瑜醒后听?到的消息便是赵泽瑾已然?请命前往北原。   赵泽瑜屋内燃着炭盆, 只着中衣坐靠在床头, 纵然?人已然?醒了,却依旧面如金纸,浑似从奈何?桥飘回来的魂一样。   之?前赵泽瑜向?定北军中也插了人,自然?也能了解到最新战况。   周征端着碗药一进来便没好气地道:“你?若是想找死我可以送你?一程, 实?在不必如此勤勉。”   赵泽瑜却严肃得很,不接他这玩笑?:“之?前军报送来时, 你?为何?不叫我?”   “叫你??”周征让他活生生气笑?了:“就算叫你?你?能做什么?拖着你?这半死不活的身子上朝堂上跟他们吵去,还是说你?能劝动赵泽瑾不去北疆?”   “还是说你?能凭空给定北军变出一个大帅来?”   赵泽瑜闭了下眼,这才道:“对不住,是我急躁了, 方才冲着你?发?了火。”   “呦, 奇也怪哉, 你?还能认错呢。”   赵泽瑜低着头不说话, 无端显出了一种乖巧的错觉,周征没心思跟个伤员病号摆威风,便也没再继续讽刺下去:“要?我说,你?也不用这般提心吊胆, 你?那个大哥此刻前去也未必是件坏事,只要?他能力挽狂澜,将来这定北军便是他的,军权在手?,还用你?费尽心思地在禁卫军里小心翼翼地安插眼线?”   赵泽瑜道:“我当然?相信兄长能做到力挽狂澜,可也未免太凶险了,周无由?,你?我上一世?可曾看到过这个阿若那?”   周征耸耸肩:“这不得问你?吗?你?才是在边关十?多年,你?都没听?说过我怎么听?说过?”   “是啊,她的底细我已经大致看过了,狼王的女儿,但母亲身份低微。但再如何?她也是王女,我上一世?未听?说过她只能代表在我到边关之?前她就已经死了。所以,我对她一无所知,可你?想想,在北原那样弱肉强食的地方能以这种身份领兵的人,又怎么是善茬?”   周征盯着他看了半响突然?道:“赵泽瑜,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控制欲太过旺盛了?”   赵泽瑜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周征言辞十?分犀利:“你?自己没感觉出来吗?从你?拥有记忆后的一系列做法,你?独断专行,不给别人半分违反你?计划的机会,习惯事事在你?的掌控之?中。”   随着他说话,赵泽瑜的手?指渐渐攥紧了被子,周征看在眼中,并不停顿:“你?现在这般焦躁,无非是出现了和上一世?不一样的事,边境没有按照你?的预料发?展。你?是在因为已经有事情超出了你?的掌控,而?且让你?无能为力而?焦躁。”   “赵泽瑜,从我们回来做出第一个和上一世?不一样的举动开始这一世?的所有事情就注定不会完全按照我们的预料发?展。”   “你?妄想将所有的走向?都握在自己手?里,不觉得自己太过傲慢了吗?而?且是和你?的父皇相似的傲慢。”   “不,我和他没有半分相似。”前面的赵泽瑜尚且能听?,唯独这一句无比刺耳。无论是因为他自己还是因为兄长,皇帝永远都是他的仇人,他和仇人相似,这未免也太过荒谬了。   周征:“……”这人是不是傻,他再恨皇帝皇帝不还是他爹,既是父子又怎么可能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行吧,你?说不像就不像,但我说的你?认不认吧。秦王他不是三岁稚子,他上一世?的那般结局也并不全是因为他太过天真,你?们皇帝那个喜怒无常、心血来潮才是主因。”   “他是一个从入朝起便被交口称赞的皇子,不是只需要?你?保护的废物。他现在去北疆自是因为现在你?们朝中也唯有他能稳住局势,你?难不成认为他在朝中的势力会因为他前往北疆便不堪一击吗?”   赵泽瑜揉着额头:“我知道,但……”   这战场之?上,刀兵相见,无比险恶,人如草芥,他已经眼睁睁看着旭儿去世?了,实?在是不能不担心兄长。   万一兄长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知道自己胡思乱想已然?微微有些病态了,可他还是忍不住一遍遍想到最坏的结果。   “我听?你?的,不过赵泽恒和陈肃必定会从中作梗,户部是他们的人,我还是得看好了他们。”   说着他便要?下地,让周征一指头就给摁回去了:“你?可给我消停点吧,木已成舟,你?就别折腾了。他们不傻,要?作乱也只会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说,他们也怕北原打进来。”   周征将他手?中的信笺抽出:“我堂堂一个皇帝,天天在你?这儿操心,你?也不知道惜福,我就该不管你?,让你?自生自灭好了。”   他嘴里这么说着,却是戳中了赵泽瑜的睡穴,将人放倒躺下。   赵泽瑜迷糊过去前勉强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承你?的情。”   周征看着自己的手?,半响狠狠道:“谁要?你?承情了?”   不过是他凑巧觉得这小子能说上几句话,上一世?实?在是被这小子坑得没人陪。这小子要?是平白死了,他找谁坑回来啊。这小子欠他的可得一点点还。再说,他和赵泽瑾之?间的乐子,自己还没看完呢,这小子必须得撑下去。   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周征认为自己纡尊降贵、尽心尽力地照顾这小子并没有自降身价,实?在是十?分合理,便也头一甩不纠结这件事了。   半刻钟后,一封墨迹未干的信从安王府中传出,向?着北方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去了。   虽然?周征并不打算再往这些事之?间搅和,但做皇帝时的习惯到底留了下来。   他说赵泽瑜掌控欲太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可以漠然?地看着事态发?展,但他必须要?了解前因后果,只有同类才了解同类,否则他怎么能看出来赵泽瑜那近乎失控的掌控欲呢?   等?到赵泽瑜回朝,已然?是一个月后的事了。这一个月中发?生了不少事。   赵泽瑾抵达边关时边境防线已然?被打穿了,定北军被北原分割成了几块,彼此之?间几乎断了联系,全凭着平日练兵时的悍勇和各位将军的指挥支撑。   不过赵泽瑜倒是放下心来,被分割成数块后,在赵泽瑜看来,他们的战力反而?增强了。   定北军并不缺优秀的将领,只是因为这几年一直无大帅统领,方才在排兵布阵上失利,各部分脱节,以至于让北原分隔开来,准备逐个击破。   但被分隔后,活动范围变小,将领们只需要?注意?眼前这一仗的胜负,反而?比徒劳地想各方兼顾到头来却全线溃败好得多。   赵泽瑾到了前线后,最先做的便是收拢兵力,先将沿途百姓内迁,而?后再是全军退守。   定北军伤亡惨重,若不这样做,分散兵力同之?前会是一个下场。   可惜总有小人。   眼见边境已然?在退守后稳定下来,陈肃抓住这个机会打算卸磨杀驴,带着许多文臣叫嚣着赵泽瑾在明明有胜算的情况下畏缩不前,甚至将大好河山拱手?送给北原,实?在是其心可诛,让大启平白受辱。   文臣一杆笔,往往便能撬动人的脊梁骨。本来皇帝战时一般来说还是给将帅很大的自主权,但赵泽瑾和定北军还有一层关系,这让皇帝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但北疆的领土还需要?赵泽瑾来收复,皇帝最终选择了中立。   既不管世?家文人们对赵泽瑾甚嚣尘上的流言诋毁,也不管赵泽瑾在边关究竟什么策略。   虽说赵泽瑜听?说皇帝这种不是做法的做法心中愣是骂了皇帝半个时辰,但怒火过去后赵泽瑜倒也觉得这就足够了。   有跟随陈肃的文人,自然?便有倾向?赵泽瑾的文人。只需微微提点,他们便也能为赵泽瑾写文章辩护。   赵泽瑜又使人暗中烧毁这些辩护之?文,只需小小的推波助澜,这件事便能扣在陈肃和赵泽恒的脑袋上。   而?且文人自也有许多傲骨和拧骨头,若是大家公然?辩论到还不至于让他们动怒,可当他们发?现英王一脉意?图堵上他们这些公正?的声音、将秦王抹黑成胆小怯懦的卖国之?人时,逆反心理必定发?作,原来写一篇现在便写十?篇,尽数是歌颂赵泽瑾的品格。   这般陈肃对赵泽瑾的施压便也轻了不少,而?京城中吵得也是有来有往。   赵泽瑜因伤修养,反而?在暗处玩得不亦乐乎,如鱼得水,大家人脑袋都快打成了狗脑袋,倒还真没人注意?赵泽瑜。   直到赵泽瑜重新上朝,皇帝才想起来他好像是因为被刺伤才告的假,问了一句便也当真觉得赵泽瑜没什么问题了。   朝堂上的事没有不漏风的,虽说许多大臣并不待见赵泽瑜的处事风格,但对这一次赵泽瑜办的事十?分中意?。   毕竟他们可没本事请江湖高手?随时给自己护卫,若是哪个江湖人都敢来刺杀朝廷重臣,那他们这日子还怎么过?   故而?这一次赵泽瑜养伤时还真收到了许多朝臣家的好东西,他这一上朝也吸引了很多目光。看到赵泽瑜的脸色后,众人对皇帝的薄凉实?在是又有新的体会,他们身为外人都能看出这位安王的虚弱,陛下却问都不问。   而?秦王尚在边关,弹劾他的许多人其实?非常知道其辛苦,只可惜,屁股的位置决定笔杆子和嘴的方向?,可陛下明明能够制止他们中伤秦王,却无动于衷。   从阵营的角度,他们为此欣喜,但从臣子的角度,又何?尝不兔死狐悲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周征:巴拉巴拉   小瑜:冷漠.jpg,老子才不像皇帝   感谢在2022-04-28 16:05:43~2022-04-29 17:1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云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9章 第二世(十一)   赵泽瑾一去边境便是?三年, 中间只是?在年节或者述职时才会回京匆匆待上几日,也不?会超过?一月。   他重铸防线及联络网,赵泽瑜每每收到前线军中的来信都不?由得在心中赞叹。   赵泽瑜前世在边关近二十年, 若论对北境的熟悉, 哪怕是?洛振远都未必能比得过?他, 而数遍历代名帅名将, 当真能拿下北方蛮人将北方全部扩入版图的也绝对没?有几个。   而在这?种他颇有建树的领域,当他不?用?任何对待兄长的包容眼光去看?时, 只以一个征战十数年的主帅的眼光, 他的兄长也着实太过?夺目。   在敌方兵力远远优于己方且己方刚刚经历过?大败被人一路打入腹地士气无比低迷的情况下, 赵泽瑾敢于收缩兵力保存实力,又明白轻重缓急,不?急功好利,先建立行之有效的联络网, 以一场小胜重燃军心,才一步步推进。   这?些说得容易, 可身在战场全军性命乃至将整个家国都抗在肩上时,才能真正感受到那份压力与对主帅本?人兵法实战眼力的考验。   更?何况,赵泽瑜手指在信笺上的“阿若那”三个字上停留了半响,这?个人他上一世没?有遇到过?, 但从军报以及信笺上来看?, 这?个给他带来过?剧烈不?安的女人果真是?头?野狼, 便是?立场敌对赵泽瑜也不?得不?肯定她的能力。   不?过?兄长顶住了, 他临危受命时也才不?过?二十三岁啊。   赵泽瑜将信笺丢入火中,静静地看?着火舌吞没?纸张,了无痕迹。   这?一年来朝堂之中屡屡有人对皇帝提出边境之危已解,应当让秦王回朝。这?其中有陈肃的人, 亦有赵泽瑜的人。   于陈肃而言,他曾经在这?三年中没?少动过?手脚,可也不?知是?赵泽瑾命硬还是?怎的,每每都阴差阳错地胎死腹中。   最可惜的是?那次,他都调动了行晖帮这?颗隐秘的棋子?却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被赵泽瑜中途截获消息,反将他一军,向陛下污蔑行晖帮勾结北原,竟将其付之一炬。   陈肃辛苦拉拢的江湖势力就此灰飞烟灭,本?来预备着若是?有一日造反能用?上这?些人的计划也破灭了,还折进去一个户部,纵然他一向稳重也没?忍住怒火攻心,病了一场。   这?件事?实在太巧,间接救了赵泽瑾一命,他也怀疑过?秦王和安王是?否是?做戏做出一副决裂的模样,可无论怎么查却也只能查出他们确然不?曾有半分往来。   他便也只能归结于因为赵泽瑾远离朝堂,现在赵泽瑜将赵泽恒当做最棘手的敌人,为此不?惜给秦王提供便利。   到如今赵泽瑾已经在军中站稳脚跟,陈肃不?能让他再执掌兵权了,而定北军和秦王在皇帝心中本?来就是?瓜田李下,他只需要轻轻一推,陛下自己就会寝食难安的。   而对于赵泽瑜来说,兄长远离朝堂三年已是?极限,而且旭儿已然出生了,兄长也是?时候该回来稳定朝堂势力了。   之前的三年中,他和陈肃暗中已然斗过?了无数次,除了行晖帮那一次赵泽瑜来不?及不?得不?亲自出马,顺道把行晖帮和户部尚书都撸了下去,剩下的时候他做得隐秘,大多时候陈肃都不?知是?他从中阻拦。   放兄长领兵三年应当也是?皇帝的极限,那么接下来该走到台前的也应该是?自己了。   作为皇帝现在最信任的皇子?,赵泽瑜很轻松地便取得了接替赵泽瑾成?为定北军主帅的机会。   只是?……   恐怕兄长接到调令时怕是?会对自己无比鄙夷吧,国难之时不?敢站出来临危受命、为国尽责,现在眼见边境平稳便巴巴地跑过?来顶替他人的战功、在军中混日子?,就为了一点点军功。   当日行晖帮之事?兄长想来也听到消息了,只怕是?对自己无比厌恶,他在前方浴血厮杀时自己却在后方借莫须有的军粮风波大肆屠杀、铲除异己。   这?一次去前线和兄长交接,能见上兄长一面,只是?大抵兄长连正眼都不?会瞧上自己一眼了,就像他对赵泽恒那样。   也好,这?样未来他惩处自己之时想来便也不?会有半分手软与心痛了,幸甚。   他们交接时,赵泽瑜携带圣旨,赵泽瑾面对他跪下时,两个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的涟漪,只是?却也不?过?是?兄弟对面不?相识,并无半句除公?事?外的言语罢了。   在边境的日子?其实比朝中单纯许多。   或许是?因为军中历练,或许是?因为皇帝对赵泽瑾的态度多次露出了端倪,赵泽瑾比起之前多了几分稳重与杀伐之气,对待皇帝的态度也少了几分真心,多了几分例行公?事?。   赵泽瑾回朝后被赵泽恒与陈肃数次针对,吃了不?大不?小的亏,赵泽瑜接到京城来信却反而放下心来。   他之前的三年中试探过?兄长的势力,外松内紧,但若是?兄长甫一回朝便将赵泽恒压制或与他势均力敌,皇帝必定因此心惊。   但现在这?个结果便代表了兄长已经对皇帝生出戒心,只要戒心一出,以兄长的能力,陛下便害不?了他了。   赵泽瑜便也更?能心无旁骛地面对北方的战局。大启兵马不?如北蛮剽悍这?是?必然,而定北军人数也比北原军少这?也是?难以更?改的。   纵然赵泽瑜有着十数年经验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完全胜过?北原,只是?他却不?似三年前那般焦躁不?安了。   他知道虽然他们兄弟如今无话可说形同陌路,但兄长在朝中便不?会让自己腹背受敌,他的后背还可以交给兄长。   于是?他便也几乎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与北原的交手上,同时他也着手做一些事?,譬如说不?由分说斩了那个长公?主家通敌的儿子?皇帝封的狗屁将军陈忠执,将皇帝给他的禁卫军也一并斩杀。   皇帝的手伸得太长了,需要一些警告。这?些禁卫军既然做了叛国的事?,纵然只是?听陈忠执的命令,却也应当受到惩处。   但最主要的是?,他需要一个导火索,一个能点燃京中一触即发的局面、激化世家矛盾的导火索。   禁卫军中世家子?不?会少,纵然没?有官职的大多是?支脉,也足够向世家宣战了。   赵泽瑜眼中冷冽,这?边境与京城中的血色,皆在他掌握之中。   他能看?懂秦老将军的欲言又止,看?得出这?个戎马一生的老人对自己的提点与关切,但一颗石头?是?不?会被春日融化的,它只会葬身于烈烈熔岩,在裹挟整个世间的天翻地覆中无名地消亡。   但这?熔岩最初的起源便是?这?石头?,又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响彻天地?   这?一战之后,赵泽瑜带着陈忠执的尸首堂而皇之地回京述职,却是?打了京中磨刀霍霍的众位权贵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皆是?以为赵泽瑜会选择暂时避祸,在边境等风头?过?了再回京,毕竟只要边境一日需要主帅,赵泽瑜便一日拥有免死金牌。   可谁知他竟敢自投罗网?   昔年赵泽瑜南下查案,毁众世家根基,只是?碍于其乃陛下之令,更?何况世家皆为百足之虫,虽是?疼了些,可京城的根基尚在,他们才并未致赵泽瑜于死地。   可如今看?来,他们并未想放过?赵泽瑜,赵泽瑜却也未曾想放过?他们。   集长公?主与众世家之力,还怕留不?下一个赵泽瑜?   可赵泽瑜确实比他们想象得更?大胆,他回京后径直将陈忠执的尸首扔在了长公?主府门?口,对着面色惊恐的公?主府侍卫道:“陈忠执私通敌国,勾结北原,致使我?大启男儿死伤无数,国门?险些被破,本?当死无葬身之地。然念及其乃皇族之人,未行挫骨扬灰之法。侄儿想着姑姑素来不?敬礼法,故而如今便也不?敬礼法一次,将此等逆贼的尸首送给姑姑,想来姑姑应当喜欢。”   赵泽瑜口齿清楚、字字清晰,不?说一条街,却起码有半条街的人都听到了,等仆役屁滚尿流地去报给长公?主,她携着滔天怒火出门?看?时,赵泽瑜早就打马向着宫中去了,留下的只有围观者对长公?主门?楣鄙夷的目光。   她在京中跋扈多年,如何能忍得了丧子?之痛与如此奇耻大辱,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竖子?,本?宫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以祭奠我?儿在天之灵、泄我?心头?之恨。”   赵泽瑜在长公?主府好生出了番风头?,进了宫却老老实实地在勤政殿外跪下了,而皇帝接了他的折子?,却也不?曾理会他,眼见着便是?一个时辰。   一路回京,赵泽瑜并不?曾可以加快步伐,却也不?曾拖延,虽说在边关之时常常昼夜奔袭,激战数日,这?十日路程应当并不?在话下,可毕竟还是?舟车劳顿。   更?何况,自从七年前被偷袭那一次,赵泽瑜伤虽养好了,可到底留下了些许病根,二十岁以前不?觉如何,可这?两年倒是?找上来了些许。   也是?人在边关,本?来就没?养着,反而更?加伤势内耗,让他感觉这?身体微微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只是?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周征说得对,一个人上了岁数,阅历固然增加,也确然眼力毒辣,沉稳内敛,可潜在的固执却也与日俱增。   赵泽瑜悄悄地探了下自己的肋间,若是?十几岁时,哪怕跪上一夜也至多是?膝盖有些难受罢了,可现在纵使他用?着内力蕴养着,胸肋之间还是?隐隐有些痛意。   他知道,皇帝并非是?因为他杀陈忠执而这?般,而是?因着他公?然杀了皇帝派过?去的将军和那三千彼此心知肚明的禁卫军,挑衅了皇权。   如今大业未竟,赵泽瑜却也不?敢抛却己身,这?个头?他一定是?要低的,这?个软也是?必定要服的。   正在赵泽瑜琢磨着要不?自己先装个晕时,皇帝宣他进殿。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看我装的这个b拉不拉风,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第180章 第二世(十二)   殿内燃着香炉, 赵泽瑜许久不?曾闻过这种弄个?味道,一时觉得这香艳俗浓稠得和青楼里也?没什么区别,可惜坐在上面的那位倒还不?如青楼里的各位人比花娇、多才多艺呢。   在心中兀自对这位只知道折腾朝政、折腾儿子、折腾百姓的陛下好生大不?敬了一番, 赵泽瑜顶着一张面瘫脸, 毫无波澜地接着跪:“儿臣拜见父皇。”   估摸着今日在这殿里也?得跪着回话, 赵泽瑜轻轻挪了下膝盖下面特地垫的许多层软布, 把有?些窜了地方的布正了回来。   这位陛下无能地表达自己威严的时候,就喜欢让别人跪着, 赵泽瑜不?提前准备一下才是傻呢。   果不?其然, 皇帝上来便道:“泽瑜, 你可知罪?”   赵泽瑜将大半个?脑子落在北疆都知道皇帝会用什么开头,十分沉着地道:“不?知。”   皇帝:“……”   很少有?人这么同他说话了,而且说这话的竟然是他这个?一向?听话的儿子,果真是在边境久了, 一有?兵权,心就野了。   他气得将十多本折子朝着赵泽瑜扔了过去, “看看有?多少人参你,你还敢同朕说你不?知罪?”   赵泽瑜仿佛长了三头六臂一样将那些呼啸着飞过来的折子接到手中,而不?曾接到的几个?无不?是力?道不?够,距赵泽瑜尚有?三尺之地便中道崩殂, 倒像是在明晃晃地嘲笑皇帝的准头太差。   而仪态悠然的赵泽瑜倒是一派轻松自得, 皇帝眯了眯眼, 方才的怒意反而褪下去, 变成了某种更深不?见底的打量。   他感?受到了这个?羽翼渐丰的儿子在他面前的某种放肆与试探,而这一点?几乎是历代每个?有?意于帝王之位的皇子会做的事。   赵泽瑜跪着,表示现在仍然对自己这个?父皇的臣服,同时他也?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向?自己表示要在着普天之下的王土上划出?一块自己的地方。   大臣们的折子往往言之无物,每每一个?长篇大论?的折子其实去掉溢美?之词、冠冕堂皇便也?不?过寥寥数语便能概括。   不?过半刻钟,赵泽瑜已然将所有?折子大致看了一遍,对皇帝道:“这等荒谬之语,儿臣看过也?不?知自己罪在何处。”   皇帝凝视着自己这个?儿子:“忠执既是长公主之子,同时也?是朕亲封的将军,就算是有?罪责也?当?回来由朕裁决,你这般随意想杀便杀,视法?度为何物?”   赵泽瑜哂笑一声:“他是长公主之子,可儿臣是您的儿子,是这大启的皇子,也?是您亲封的一军主帅。他通敌叛国,致使国门被?破,北原军长驱直入,定北军死伤万数方才浴血奋战将边城夺回,具体经过儿臣写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他假借父皇之名,将他屯的三千私兵说成是父皇交给他的禁卫军,说这些要谋害儿臣这个?主帅的渣滓是父皇授意,其心可诛。”   “父皇身为这大启江山之主,即使派遣禁卫军也?是来帮助定北军,他们怎会做出?此等天诛地灭之事?所以这厮不?仅里通外国、屠我将士、谋害主帅还试图污蔑陛下圣明,儿臣斩杀这等叛逆之臣,何罪之有??”   赵泽瑜不?卑不?亢,却直接将那三千禁卫军打成了逆贼,话里话外将这一顶高帽给皇帝戴上,让皇帝决不?能和这些人扯上关系,只得吃个?哑巴亏。   皇帝顺着视线看进赵泽瑜的目光,那是一种了然与胜券在握,他对这三千人的来历心知肚明,却是在逼着自己这个?皇帝承认他在定北军中的绝对统治。   这让皇帝不?由得升起怒意来,为这个?好儿子对自己的冒犯与他的手段,同时却也?有?些微微的认可与安心。   他毕竟也?在考虑储君之位的人选,而一个?皇帝要看的不?只是才能还有?手段,赵泽瑜做到了,但?他的方式却也?很稚嫩,在皇帝的掌控之下。   赵泽瑜在犯倔,在争一口气。   出?了这事,他应当?做的是人在边关,书信先归,先向?自己哭诉一番此战因为陈忠执损失有?多么严重,哭诉一番自己受了多么重的伤,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选择挑起边关的战争。   只要和北原打着仗,朝中无论?是谁都动不?了他。   可他的战报和折子上却只一五一十地写了经过,半分润色都没有?,本人还愚蠢地选择了回来,也?是将主动权交回到了自己这个?父皇的手里。   梗着脖子在这儿说了半天,言辞里面在向?自己要公道还有?些要自己给他撑腰的意思。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公道和想要的东西永远应该是自己夺来的。   这样一看,泽瑜确实还差了不?少火候,也?没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但?他既然选择对自己亮出?爪子,便也?该收到一些教训。   皇帝正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张忠便有?些尴尬地上来报道:“陛下,长公主求见。”   “她来有?什么事?”   赵泽瑜没错过皇帝眼中一闪而逝的不?耐与杀意,他这一番连消带打,皇帝最多因为在自己这儿吃了瘪而心生恼怒,给自己找点?不?痛不?痒的麻烦;但?那个?陈忠执形同造反,才是真真正正地触了皇帝的逆鳞。   长公主倒是不?知死活,想凭着在皇帝心中微不?足道的一点?挡箭救命之恩一直无法?无天。皇帝善待她也?不?过是为了个?好名声和皇室颜面,如今倒还以为在她儿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时,皇帝会选择维护于她?   这世间不?知天高地厚者,可往往都死得很惨啊。   赵泽瑜百无聊赖地等着,也?做好了一会儿接受长公主泼妇骂街的尖锐声音的准备,却不?料张忠接着道:“陛下,奴才听着有?些流言,或许与长公主此次进宫有?关。”   赵泽瑜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两个?时辰前,安王殿下似乎是直接将陈公子的尸首丢在了长公主府前,并且说了些不?大顺耳的话,将长公主气得不?行。”   皇帝也?有?了些不?妙的感?觉:“说了什么?”   赵泽瑜:“……”没想到这话传得这么快,大意了。   他深知皇帝对颜面的看重,当?初陈忠执仗着公主府的势力?肆意妄为,被?皇帝封为将军时便足够一众文人抒发不?满的了,更何况赵泽瑜的人也?没少添柴;这会儿他将陈忠执干的那点?破事公之于众,可见这一个?月京城的风潮将属于公主府,对皇帝的明嘲暗讽也?少不?了。   赵泽瑜本来想得挺好,等他回府这事都不?一定能传到宫里,这下可好,皇帝颜面受挫,必定要找自己麻烦了。   果然,这厢皇帝已经指着赵泽瑜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赵泽瑜这么一弄,皇帝连长公主和驸马也?必须得处置了,毕竟寻常人家谋反叛国可是要夷三族的。   “传旨,安王赵泽瑜遇事鲁莽,举止不?雅,行事冲动,杖刑二十。”   赵泽瑜:“……”   他娘的就不?能罚个?俸,就非得揍我一顿吗?   这糟老头子气量是真小,不?过就是被?我胁迫着吃了三千禁卫军的亏还有?必须得处置长公主,非得让自己见点?血。   话音落下,便有?禁卫军要押着赵泽瑜去衣,被?赵泽瑜冷厉的眼神一扫,竟然不?敢上前。   赵泽瑜慢条斯理地褪下外袍,对皇帝假笑道:“父皇您看您是哪个?角度看儿臣挨打更顺眼呢?”   皇帝:“……”他今天还非得修理一番枝丫了。   不?过他倒是还记得先发一道旨意:“长公主之子,违逆朕意,欺君罔上,通敌叛国,已伏法?。长公主与驸马,教子无方,飞扬跋扈,无才无德,着褫夺忠德封号,收回公主府。”   张忠领命退下,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长公主堪称凄厉的嚎叫:“陛下,你是看着忠儿长大的,他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一定是赵泽瑜这个?小杂种他骗了您啊,臣姊是你的姐姐,当?年救过你的命啊,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泽瑜若有?所思,看来自己生母的事,这个?女人也?知道,才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厌恶,才敢这么骂自己。   只不?过世殊事异,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险些死在长新宫的“小杂种”如今也?算权倾朝野了呢?   皇帝显然是因她的口无遮拦而动怒了,直接让人给她传了一句话:“若非朕还念着救命之恩、姐弟之情,谋逆叛国之罪,你和驸马的人头已经落地了。”   又?让人直接将她拖了出?去。   赵泽瑜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已然无甚反应了。皇帝的薄情他也?并非第一日知晓了,他可以一直纵容长公主府胡作非为,将陈忠执当?棋子让他去分走自己的权柄,也?可以仅凭自己的话,毫不?迟疑地将长公主说成飞扬跋扈,褫夺封号。   他更可以不?经查证直接杀了兄长和洛振远,只要他对这二人有?无法?掌控的恐惧。   “泽瑜,你在想什么,是想逃罚吗?”   赵泽瑜缓过神来,倒也?利索地趴在了禁卫军拿进来的刑凳之上了。逃什么罚,皇帝怎可能对他有?半分怜悯,何必自取其辱?   便在此时,张忠又?道:“陛下,秦王殿下求见。”   “宣。”   赵泽瑜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立刻翻身下凳。   “泽瑜,你要抗旨吗?”   赵泽瑾一进来便听到了这一句,看看这场面自然明白?了。   “父皇,儿臣认为安王不?当?罚。”   皇帝立刻探寻地看着他们,赵泽瑜自己却也?惊讶地看着赵泽瑾,可实际上他心中却翻滚着浓烈而酸涩的情绪。   虽然他已经四年没有?见到兄长了,可是因着兄长接管了军队补给调度,他竟经常觉得自己时常能感?受到兄长的存在。   “儿臣认为,安王守卫北境有?功,惩处叛贼亦无错,不?当?受罚。”   作者有话要说:  支棱起来的小瑜和泽瑾   另,由于今天下午看论坛被气到了,木有心情码字,今天只有一更,宝们不要等二更了 第181章 第二世(十三)   若是赵泽瑾迂回地试探, 皇帝还得对?他们二人关系究竟是否当真那般恶劣有些怀疑,但赵泽瑾大大方方地当面要求,皇帝倒还真的感觉十分正常。   毕竟赵泽瑾也不是第一次做过这种事, 他似乎天生有一种特殊的包容气质, 之前有陈肃一派和赵泽瑜一脉的官员被推出来当替死鬼, 赵泽瑾也曾经?不计前嫌为其仗义执言过, 这一回倒也不奇怪。   赵泽瑾就?是这样一个较真又豁达的性子,他可以不带个人情感地抽离出来审视一个人的功过, 可以不分派系地为他认为正确或是罪不至此之人辩护, 也会坚决要求处置他认为罪不容诛之人。   反正最后每个被他辩护之人无论结果阵营如何, 都?“洗心革面”,对?赵泽瑾无比推崇感激;而被他在朝堂上?一番激昂之辞历数其罪行之人,即使皇帝想保基本也没保得了。   赵泽瑜在边关四?年,保家卫国, 即使他们二人之前闹得十分不愉快,如今二人也是三足鼎立之势中的两足, 赵泽瑾为他站出来辩护也不奇怪。   皇帝有些头?疼,这些年赵泽瑾是学会看一些眼?色但也没学到?底,无比难缠。他看出自己是想找个缘由罚赵泽瑜,所以说得并不明确。   但皇帝可以确定倘若自己仍是要罚, 赵泽瑾能毫无顾忌从古说到?今, 扯一番贤臣良将, 再扯一番边境驻守不易, 再扯到?有功当赏有错当罚不可随任何人喜怒肆意定罪的朝廷法度,绝对?不会管他这个父皇的面子。   皇帝并不想被自己的儿子“教育”一番,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过了赵泽瑜的尊臀,想张口罚赵泽瑜的俸最后都?没说, 只得眼?不见心不烦地让他们俩滚蛋了。   赵泽瑜在赵泽瑾身后出了勤政殿,一方面是这样才能隐忍又贪婪地看一看兄长,另一方面也是他不知自己该同兄长怎么交谈,慌乱之中也只好躲避装死。   他早能口若悬河、面不改色地同各种妖魔鬼怪或是同僚伙伴谈笑?风生,可唯独对?着?兄长,却?总是心中七上?八下,生怕自己掩饰得不好,让兄长看出端倪,又生怕自己太过冷漠,让兄长伤心。   虽说按照他们二人现在的关系,兄长可能早把他当做赵泽恒,至多比他墙上?一丢丢,应当已经?对?他失望,并没有什么心可伤了。   赵泽瑜正胡思乱想,冷不防赵泽瑾突然?停了下来,赵泽瑜险些一头?撞了上?去,却?仍是停住了脚,一步咫尺,却?如天涯。   却?听赵泽瑾叹息一声:“我能救你一次,却?不能次次救你,日?后行事还是莫要再这般招摇过市、肆意妄为了,我言尽于此,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着?便像是害怕什么一样,匆匆走开了。   赵泽瑜静静地站在原地,心口像是下了一场大雪,既静谧清新又寒意入骨。   他的兄长,如今洞察世事却?仍然?能秉持己身,玲珑心肠却?不落入世俗沾染尘土,可却?似乎并不愿同他多交流,应当是怕了自己那些诛心之语。   也是他自己做的孽,也是他自己想要的结果,又有什么不知足的?   众世家先时上?奏弹劾赵泽瑜,却?未曾想到?竟然?是长公主遭到?了贬斥,而赵泽瑜却?岿然?不动。   他们本以为依照皇帝疑心的水平,又看皇帝将陈忠执送去分赵泽瑜的军权,按理说他们送的这柄刀皇帝会十分中意,却?不想皇帝竟是选择了维护赵泽瑜,一时间?也都?有些愕然?。   而在这时,赵泽恒却?被一个五品官员径直告到?了皇帝面前,称他将自家的小儿子欺骗亵玩拘禁虐待至死,请求皇帝给一个公道。   皇帝震怒。   其实这些个王公显贵中娈童幼女之类的荒淫之事并不少?见,只不过这些孩子大多是被父母卖给老鸨或是流落街头?被收了进去的无依无靠的苦命人,死了也没什么风波,哪怕是拐到?良家女子头?上?,也没什么是权势与钱财摆平不了的。   可拐到?官员身上?的,这还是头?一个。   皇帝怒也不是怒赵泽恒玩弄娈童,而是怒他连这点?事都?摆平不了,平白闹到?朝堂上?来,将皇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赵泽恒当场便站了出来,又惊又怒,叱骂那个官员血口喷人,称自己从未见过他家小儿子,而那官员却?咬出了他专门建的荒淫无度的院子。   那个地方确实是赵泽恒的地盘,还是他特意向皇帝要的,称想要一块地方专研一番北原马种比中原优越的地方,试图改善大启马种。   如今看来竟是被这□□熏心的东西给蒙骗了过去,什么为国为民,竟都?是花言巧语。   皇帝的脸色冰寒得可怕,便也未曾注意朝中另有许多人变了脸色。   “冯青,你立刻带着?金吾卫,给朕查那个地方,仔细地查,所有的异常都?不要放过,若有所得,立刻来禀报朕。”   金吾卫不同于大理寺,大理寺人多眼?杂口也杂,而金吾卫以冯青为中心,冯青又以皇帝的旨意为中心,高度集中,查到?什么都?要先禀报给皇帝,一些皇帝希望抹去的冯青绝不会记录到?卷宗之中。   这事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不查不行了,但查出的结果必须由皇帝决定,而这人命绝对?不能和皇室扯上?关系。   皇帝冷冷地看了赵泽恒一眼?:“英王牵涉其中,冯卿查清事实前你便在府中思过吧。”   赵泽恒当即喊冤,说到?一半时却?被皇帝眼?中的怒火与冰冷吓得说不下去了,因为向来心思深沉的陛下那一瞬间?面部上?的意味是无比直白的:“你真当朕不知道这些事你的确干得出来吗?”   下朝回府后,赵泽瑜一进府门便觉有什么不对?,略停了一下便拽下一枚玉扣向着?右方弹出,声音却?半点?不紧张,反而带着?些笑?意:“出来。”   话?音未落,便从右方的亭子上?窜出一个猴一样的影子,落到?地上?倒是人模人样的,相当夸张地道:“哎呀呀,感谢款待,这枚玉就?是我的了。”   赵泽瑜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人家都?是抛砖引玉,偏生我是抛玉引砖,亏了。”   周征咬牙切齿,一脚向前踹了过去。   赵泽瑜早有预料,轻巧地躲了开来,二人不约而同的动起了手。   周征轻松写意,赵泽瑜还是处于下风,纵然?顽强抵抗,还是被步步紧逼,赵泽瑜索性放弃抵抗了:“我前两日?在宫里跪了两个时辰,现在还疼,你胜之不武。”   这小子倒是会耍赖,周征道:“你但凡能用任何手段赢我一次也不用这么赖皮。”   “你以大欺小。”   周征:“……”   “你都?这么说了我要不落实一番那多对?不住你。”   他怪笑?两声,一只手去捏赵泽瑜的下巴:“皮肤粗糙,性子也不好,好在长相还成,大爷我就?将就?点?,笑?纳了吧。”   赵泽瑜对?此的回应是飞起一脚,让这位大爷知道点?天高地厚,太岁头?上?不能动土。   周征险险地躲过一记撩阴脚,十分不能理解,这人怎么一点?江湖一流高手的风范都?没有。   赵泽瑜趁机逃出周征的钳制,十分道貌岸然?地整理了下衣衫,老神在在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某人都?不要脸了,我自然?也要这般回敬啊。”   周征假笑?道:“彼此彼此。”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不加掩饰的嫌弃,到?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心有灵犀。   “我说你这一天天的是闲得慌吗,怎么总往我这边跑,不是去北境骚扰我,就?是来这边骚扰我。”   赵泽瑜一本正经?地道:“我想了想,能让你这么锲而不舍的,莫不是你看上?了我身边的什么人?不过我身边没有丫头?,那便是某个侍卫了。”   看着?周征快冒火的眼?神,赵泽瑜心情极好,感觉在宫里险些挨了揍的那点?气都?没了。   他语重心长地道:“你不必自卑,也不必担心,爱情是没有高低性别之分的,你看中了谁,我这便替你去说。”   “赵,泽,瑜!我日?你祖宗啊!”   赵泽瑜还真认真地想了想:“我祖宗应该都?在太庙呢,现在勉强算是长辈的就?是陛下了,”他故作唏嘘,有些为难地道:“你口味这么重的吗?”   周征时常觉得自己没一巴掌把赵泽瑜拍去投胎实在是个人修养道德的几大体现,证明自己委实将信、达、雅和仁爱刻在了骨子里。   对?于屋中时常传出来的咆哮,安王府的侍卫们已经?见怪不怪了,都?是跟着?安王的老人了,谁还没见识过这位主子的友人几回恨不得提刀砍了他们殿下的场景呢?这人生啊,有些阅历就?是能处变不惊啊。   等到?二人终于能静下心来说话?,周征的嗓子已经?有点?哑了,赵泽瑜好好的发冠已然?被磋磨得不成型了,索性便解了发冠,将头?发放了下来。   赵泽瑜的头?发微微有些自来的卷曲,平日?在沙场上?滚得脏兮兮的,大家的发冠多少?都?有点?乱,还不怎么显眼?。   一回朝参加什么宫宴,若是不用什么固定,保准梳得再平整也会在一个时辰后在额边起些细碎的毛边,看上?去十分有损威严。   故而每一次赵泽瑜都?得先上?一些头?油,再去尽量将毛边压在较长头?发的底部,这才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宫宴。   这会儿他将头?发放下,头?发自然?分向两边,有些波浪曲线,却?也有一种别样的俊俏。   周征早早地心中便有猜测:   一般来说胡人的头?发才会打卷,放下头?发后,赵泽瑜面庞上?一些平素不被人注意的特征便也放大了,其轮廓中其实是稍稍有些深邃而神秘的味道的。而赵泽瑜的爹是皇帝,皇帝的娘也是名门闺秀,自然?和胡人无甚关系。这般来看,赵泽瑜的娘怕是带有胡人血统。   不过赵泽瑜那样恨他娘,他便也从不说些什么,而且以赵泽瑜的敏锐,他自己又何尝没有猜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拿捏.jpg   周征:你tm就拿捏我一个,有什么好得意的   小瑜:我起码不坑你啊,你看看陛下,再看看赵泽恒,你想要他们这待遇吗?   周征:哦。回神ing,你还少坑我了?   小瑜补充资料卡:有八分之一西域胡人血统,如果不抹头油定型那过一个时辰就是炸毛.jpg   宝子们五一快乐,比心~ 第182章 第二世(十四)   泽瑜总算打理过?头发, 撞了周征一下:“问你呢,你这总往我?这边跑,你们南祁那边真的没事吗?”   周征一副轻蔑的神情:“我?堂堂一代?帝王, 这点小事算什么, 哪像你磨磨唧唧都十?多年还没个章程。”   “说人话。”   “哦, 他的大皇子早夭, 三皇子病病歪歪,五皇子身有残疾, 四皇子被我?弄死了, 六皇子现在才?三岁, 只要我?不把太庙烧了、把他皇位夺了,哪怕我?把天捅出?个窟窿都没事。”   赵泽瑜:“……”   “他没试图派人跟着你吗?”   周征鄙视地看了眼赵泽瑜:“你没长脑子吗?他跟就能跟得上我?吗?”   赵泽瑜嘴上尖酸惯了:“我?算是知?道何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正称你。”   周征举着一杯子水正要往嘴里送,一时间没想?好是不是应该用它给赵泽瑜洗个头:“我?说你这张嘴有本事去当面骂你们那个皇帝啊, 成天地冲我?来,你有意?思?吗?”   赵泽瑜十?分坦然:“我?没本事啊, 再说你若是不往我?身边凑,我?又哪里有机会冲你去呢?你若是嘴皮子能稍稍利落两分,又怎会说不过?我?呢?”   接收到周征想?杀人的视线,赵泽瑜不以为意?, 周征出?手迅疾如风, 扯住赵泽瑜的头发向后一拽:“牙尖嘴利的小东西, 我?打得过?你就行啊。”   赵泽瑜让他一爪子差点薅秃了, 实在不大明白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手怎么能这么欠,就像他没意?识到自己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嘴怎么能这么欠,并且在欠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继续刻薄道:“尊驾当个皇帝实在是屈才?了, 在邹侍郎的后院才?正是您大放光彩的地方啊。”   这位邹侍郎十?分出?名,在京城中连六大尚书?都没他出?名,当然不是因?为他功绩德行多么出?众,而是由于一个笑?话。   这位邹侍郎由于想?要给天下所有貌美女?子一个家,纳了十?多房小妾,结果有一日这位邹侍郎兴许是脚踩多条船时不小心劈了叉,致使本该在后宅解决的事吵嚷到了街上。   便是这些个妾室吵嚷时发觉她们之间许多的矛盾竟通通来自于这位侍郎的敷衍甩锅,遂齐齐转移目标,一人给这位邹侍郎来了几道血印子,至于其发冠更是绝无幸免,这位侍郎连进自己家门都是被活生生揪着头发进去的。   周征别的可能没什么兴趣,这种八卦是绝对不会错过?的,当即脸一黑:“滚。”   深知?不能可着一只羊薅羊毛的道理,赵泽瑜心情好了便也把手,免得真把周征这头羊薅生气了,便道:“唉,滚不了,膝盖疼。”   周征白了他一眼:“你但凡能少?招惹些你们陛下,也用不着疼。要不是秦王来了,我?看你也不只是膝盖疼了。”   赵泽瑜坦言:“我?在边关久了,有些忘记陛下这么小心眼了。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下,这几年还是把你安插在我?们大启皇宫的人都撤回来,别让兄长发现了,否则顺藤摸瓜查到你身上,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周征“呵呵”两声:“让他查,我?难道怕他吗?你可别忘了日后我?还有份大礼要送他呢,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动我?。与其担心我?,不如操心操心那个五品官那里你留没留下什么破绽吧,让你们的皇帝老?儿知?道了,小心你这身皮。”   “你这消息还真灵通,看来我?还得看看朝堂之上有谁是你的眼线。不过?话说回来,你对大启的江山都没什么兴趣,安插这些眼线做什么?”   “当然是看热闹啊。”周征不假思?索。   赵泽瑜:“……”   “所以你时常来我?这里也是……”   周征一脸理所应当:“当然是看热闹啊,不然你天天苦大仇深的,谁有兴趣来看你这张苦脸啊。”   赵泽瑜怀疑是他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你看我?浑身上下可有半点值得你看热闹的?”   “怎么没有?看到你过?得惨兮兮的,我?就有热闹可看了。再者即使呢没有热闹可看,但你一定会造出?热闹给我?看,就譬如这次‘英王色胆包天奸污小公子杀人灭口,赵钱孙李四大世家或为帮凶’,这出?戏我?看一定很精彩。”   周征一向爱犯病,赵泽瑜跳过?他前面那句“你惨我?就开心”,不由得揉了下额角:“幸亏陛下不像你这般敏锐,否则我?可以直接见阎王去了。”   “过?奖过?奖,”周征优雅地扇着扇子,一派世外高人的神秘莫测:“小生卖弄了,若非鄙人熟知?殿下行事风格,也是万万看不透这背后乃是殿下手笔。”   赵泽瑜听得脑仁疼:“你最近又是和哪个江湖骗子搅和到一起了?听着就一股招摇撞骗的味道。”   周征摇摇头:“你这种俗人是不会懂的,不过?这倒是不大符合你的风格,我?还以为你不会利用丧子之人的。”   “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丧子,”赵泽瑜平淡道:“若是这儿子本就是他送给赵泽恒交换其留京升迁的呢?”   “还真是这般?”周征丝毫不意?外:“我?这脑子当真是太聪明了。”   纵然赵泽瑜觉得自己现在已然心静如水、披上道袍实在能去装一装道士,再讲一讲清静无为,他也仍是时常为周征这只疯狂开屏的大孔雀自恋狂所震惊到。   “不过?说实在的,赵泽恒便是再没有脑子,也不至于连命都不给这少?年人留吧,好歹他父亲也是个官,那么多无名无姓的伶人□□,还不够他发泄兽性的?”   讥诮的神色在赵泽瑜脸上一闪而过?:“留命有何用?这小少?爷身为幼子,上有大哥姐姐,被娇养惯了,半点风浪都不曾经历过?。他一朝被父亲亲自送人,又被赵泽恒困在床榻之上取乐侮辱,早就痴傻了。”   “我?明白了,你了结了他,又偷出?他的尸身送到了那五品小官的府上,却?故意?留下线索让赵泽恒追踪而去,以为这个小官是阳奉阴违。”   周征拍了拍手,点头继续道:“为了不让自己这个色窟败露,赵泽恒这个脑子必定会选择先下手为强,你这时派人救下这个小官,他被吓得肝胆俱裂,会听你的命令。这时让他在朝上当场告发赵泽恒,为了自己小命,他也必须得这么做。”   赵泽瑜道:“知?我?者周无由也。”   “滚滚滚,谁知?你?”周征方才?被赵泽瑜气个倒仰,现在一脸暴躁:“别想?和我?套近乎。”   “不过?你这事办得还成,我?等着看这京中翻天覆地。”   赵泽瑜不急不缓地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陈肃拉拢的一批世家显贵自是互相?有利益纠缠,而赵泽恒近年来屡屡想?逃脱陈肃掌控,那个地方就是他养着许多少?男少?女?,同各个世家搞关系的。”   “你想?想?也知?道,用这种方式弄出?的关系,有几分稳固?而那些能因?此在赵泽恒手里留下把柄的,怕也不过?是留下个空头衔罢了。”   “无趣,”周征因?着感兴趣向前倾的身子又靠了回去,“白费我?大老?远地跑过?来一次。”   赵泽瑜瞧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现在日日醉生梦死的,动一动还能防止你脑满肠肥。”   熟悉的呛人又来了,周征觉得为着“脑满肠肥”四个字,自己也得还他一个鼻青脸肿。   便听赵泽瑜道:“不过?你也不算白跑,等到这个案子查完,差不多也得个半个月,那时候我?差不多也要回边疆了,但你可以留下来看一场大戏。”   “你这么快就走?你就算想?走,皇帝能放人?”   “我?在京中多留无益,省得陛下日日看我?手中的兵权不顺眼,我?想?走的话,只要边疆一封战报即可。”   周征:“……”   “为何我?突然觉得比起你和你们这个皇帝的斗智斗勇,我?在南祁皇宫简直就像是在过?家家?”   赵泽瑜唇边有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因?为我?靠的是机敏才?智,而你靠的是横冲直撞。”   为何他到现在都没打死赵泽瑜呢?这真的是一个千古谜题啊。   “赵泽瑜,你给我?等着,我?等你有一日落到我?手里的。等我?和你那个兄长商榷之时,我?便告诉他让我?献出?南祁也行,但我?和你有血海深仇,他需得把你交给我?,届时我?就不信在最大限度地避免生灵涂炭和只是交出?一个罪有应得的皇子中,他会不选择前一个。”   赵泽瑜却?只是怔愣了一下,笑?他道:“那我?们来打一个赌吧,他不会答应的。”   赵泽瑜其实听出?来了周征的意?思?,这人别扭得紧,分明是察觉到了他现在处境不妙,担忧届时无数罪行并罚,兄长真的会秉公处置自己。而他将自己要去,无论是什么借口,总归能留下自己一命,到时候以他在江湖上的退路,倒也能周全自己。   赵泽瑜忽地觉得自己有负于周征的深情厚谊,只是也只好欠着了,他实在是没办法也没心力还清这些情义了,周征遇到自己也算倒霉。   周征道:“好,赌就赌,我?便不信了。我?说要向你寻仇,秦王这种人不可能阻拦别人寻仇吧,这怎么看都是一本万利的事。既保全他的仁爱,又将他从法与情的两难中解救出?来,我?看他如若真的下令处置你,他自己也难受吧。这样两全其美的事,秦王又不是傻子,为何不答应?”   为何不答应?赵泽瑜也不知?兄长会不会答应,只是也没什么关系了。   反正也没说赌什么,届时他将这些年的一些珍藏送给周征,便是周征赢了想?来也够了,总不至于到乱葬岗去找自己要赌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每日一气周征成就达成 第183章 第二世(十五)   这半个月倒还真?如赵泽瑜所料, 那个地方查出来了一圈拖泥带水的小世家,不过却并未查出英王有所参与,而是英王府管家与统领大胆欺主, 打着英王旗号胡作非为。   而后?那个五品小官便全家遇了刺, 皇帝“震怒”, 下令严查, 查出是被?牵连到的一个世家恼羞成?怒,由此罪加一等, 皇帝下令结案, 这一场说是轰轰烈烈却不大够格, 说是无?关轻重却也血色浓重的风波便看似平息了。   可能?无?论?是何阵营,这一类小人物的生死也确然不够格去让旁人有一分注意的罢,哪怕是血淋淋地将鲜血留在宫前?的地面上也不过是有碍观瞻,下一场雨后?连这让人嫌恶的份都?没了。   赵泽瑜站在城楼上看那些?被?流放之人满面枯槁身带镣铐地向着未知之地进发, 而京城中?的血也干得差不多了,倒是有些?好笑。   作为这件事的幕后?推手, 他竟也算是唯一送这些?人一程的人。   不过轮到他自己之时?,也不知这十多年的兴风作浪够不够让他的死在京城中?流传个一年半载的。   次日,北境传来军报,北原又进行大规模骚扰, 皇帝允赵泽瑜归北境之请。   而赵泽瑜去了北境一月后?, 他所说的大热闹终于应验。   秦王忽然向众世家发难, 呈上诸多世家草菅人命、侵占民?地甚至皇室用地、以皇商之名恶意买断、操纵价格、私自经营矿产罪行。   而皇帝毫无?意外, 众世家这才惊觉之前?的那一次清洗只不过是为了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风波已过、与自己无?关,实则皇帝已然派了秦王暗自调查。   皇帝当场将京郊皇陵处的军队一半调给冯青,让他与秦王一同拿人, 同时?另一半调回京城隐隐牵制半数出身不俗的禁卫军。   这一次京城的血色终于显得浩浩荡荡,紧张的气氛悬挂在整个京城之上。   而谁都?未曾察觉到的始作俑者已然回了边疆,看着京城传信,面无?表情地将信纸扔进炭盆之中?。   军帐外战马嘶鸣,虽说给朝中?的那封“北原大规模骚扰”的书信是早就定下的内容,不过遭受骚扰亦非空穴来风。   就在他回来的前?几日,北原躲过他们的巡防,出其?不意地劫掠了一处村庄,抢过就跑,等到定北军发觉想要追击之时?,他们已然回了北原大营。   秋日了,北原也要按惯例南下掳掠了。   百姓可以内迁,但?尚未收割的庄稼不可以,能?守住一分便能?叫大启少?上一分损失,叫北原少?上一分粮食助力。   赵泽瑜深吸了一口气,京城之中?已然开始收尾,他这边也该思虑如何能?够一劳永逸了。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最了解自己的便是对手,并无?预兆地,北原和大启选择了同一时?机大规模持续交战,打得几乎是空前?绝后?地疯狂。   往往刚从战场上下来将帅们都?要立刻聚在一起根据交手情况决定作战策略的变更。   作战变得愈来愈迅疾密集,一场战意往往要绵延半道北境边界线持续五日或是更久,赵泽瑜已然下令尽量沥干干粮中?的水分以方便尽量能?够一次性携带得多一些?,到末尾仍是全军又饿又渴又困又累。   往往每次回营时?,全军都?要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吃上一顿,旋即连铠甲都?不必脱下,直接倒在帐子或是营地中?便睡了过去,甚至连军医前?来诊治时?都?不一定能?让他们醒过来。   别说是其?他岁数大一些?的将领了,便是如赵泽瑜和一些?年轻小将这样年纪的,也几乎要撑不住了。   这种作战方式对人的身体损害实在是太大了。阿若那对自己狠,对其?他人更狠;而赵泽瑜对自己狠的下去,对自己的兵却不似她那么舍得祸害。   他有种感觉,阿若那现在这般好似是在追赶什么似的。像是他这种久经沙场的大帅,又是曾经执掌过一国大小事务、在风波诡谲的朝堂中?也拨弄翻搅过许久的磐石,一些?直觉往往是十分准确的。   他思索再三,终究给秦王府发了一封信。   也算是因着重生一世的傲慢,一开始赵泽瑜根本没将北原这个自己前?世的手下败将放在心上,直到阿若那横空出世。   后?来,赵泽瑜倒也是朝北原派过一些?人,只是他本来所需思虑之事便是极多,并无?太长时?间训练一番这些?内应的本领。   这些?人在北原往往或是身份低微无?晋升之机遇要么便是虽说被?什么贵族看重却因为身份暴露或是犯了些?许错误而折戟。   但?他兄长派去的并不一样,之前?赵泽瑜手下一人险些?暴露,便是此人施以援手才掩盖过去。   那手下向赵泽瑜禀报之时?,便也一并提了。   似是这样的人,兄长应当还有几个,如今来不及,只得求援一回了。   十多日后?,同着一纸书信前?来的还有一名看起来十分有北原人特色但?又略带柔和轮廓的人,名为霍阿哲。   他便是赵泽瑾派来协助他联络北原各条暗线的人,有一部分北原血统,但?与北原又有不共戴天之仇。   赵泽瑜对他并无?怀疑,只是有些?可惜自己寄回去的信除了圆滑地请求援助再无?半分真?诚,兄长回的信便也寥寥数语交代清楚,便再无?多余半分问候或是告诫。   这应当便是他们兄弟间最后?一封信了。   赵泽瑜将信收好,就仿佛方才那一点心绪从无?波澜一样。很快,在赵泽瑜又率领损耗严重的一支万人军队回来后?,北原的消息便也传了来。   赵泽瑜大喜,方才吃饱喝足便找了过来,只是霍阿哲刚刚从一支吹箭中?小心地取出一张纸条,抬头便见着方才兴高采烈的人这会儿已经一只手支着额头安静地睡着了。   看眼下的青黑,应当又是好几日不曾正经睡过觉了。   霍阿哲迟疑了下,想起自家主子在自己启程前?左思右想想了又想踌躇不决,最后?还是十分勉强地叮嘱了下若是碰着安王身体有恙什么的……   遂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了一件披风。   直到一个时?辰后?赵泽瑜醒来,他在短暂的迷茫之后?眼神立刻清明,将那披风扔回了霍阿哲那里,面色有些?阴沉:“你为何不叫我?”   霍阿哲:“……”   军营里都?睡倒一大批了,一问就知道打这一仗的将士们都?连着五六日没睡好了,这时?候把人招呼起来不是丧心病狂吗?   赵泽瑜却丝毫体会不到他的这份体贴似的:“万一贻误战机你担待得起吗?”   好心当成?驴肝肺,霍阿哲脸色上也有些?挂不住。   赵泽瑜将那传信展开看了几遍,心道:“果真?如此。”   之前?阿若那在北原能?够领兵实际上是她投靠了二王子麾下,她本打算南下征战巩固自己的兵权,或许还有些?别的心思,一开始也确然成?功了。   她南下一路攻破数城边境防线不得不收缩时?北原全力在大启北疆处劫掠,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那时?大抵是北原王庭最支持阿若那的时?候,没有北原人会不为富饶的中?原而心动,他们贪婪地觊觎着大启,想要践踏征服这美丽的地方。   只不过后?来赵泽瑾让北原的狂妄变成?了痴心妄想,到如今双方已然坚持了七八年,不比寻常时?候只是防守,这些?年间双方频频交手,付出的财力人力都?是不可估量的。   若非大启周边安定,除了北境没有大型交战处,定北军的军费早就捉襟见肘了,大启尚且如此,北原想必已然难以支撑了。   这种情况下阿若那必定无?比艰难,想来北原王庭向她施压了。   而暗线所报也正是如此,二王子屡屡遇挫,其?生母所在部落渐渐没落,而投靠了他的阿若那手握兵权,自然是大王子和三王子的眼中?钉,是拼了命地也要拉她下马的。   如今北原军还能?军费充足、阿若那还能?继续带兵全靠狼王南下贼心不死,但?最近也是屡屡有贵族对狼王谈及她时?脸上带着遗憾的神情:“可惜了,到底还是个女人,带兵就是不行。”   难怪阿若那这般不要命的打法,若是她再做不出什么成?绩来恐怕就要被?召回了,一旦被?召回,她便永无?出头之日了,落在那几个凶戾野蛮的兄弟手中?,可绝对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虽说也微微有些?可惜这样的人才不能?为大启所用,赵泽瑜还是道:“大王子和三王子身边可有我们的得用之人?”   霍阿哲道:“有两个小厮,但?也不过是能?传递消息出来,说话并无?分量。”   “那还是不行,”赵泽瑜摇摇头,显然是在思考别的对策去了。   霍阿哲忽地道:“殿下,且等我一番。”   赵泽瑜摆摆手示意他自便,自己看着舆图比对一番几个王子的封地,心道干脆自己过去一次算了。   他正沉思,忽而感觉帐外有人,那人却不进来。   估摸着是霍阿哲,也不知此人在搞什么,赵泽瑜道:“进。”   一抬眼却是愣在了原地,这人既陌生又熟悉,让赵泽瑜半响不能?言。   站在那里目光平和淡然地看着他的竟是景曦。   人在不设防且意外的情况下是很难掩饰自己的第一反应的,即使是惯于隐藏的赵泽瑜也不例外。   定北军是他的地盘,他在军营是无?比放松的,而多年少?见的嫂嫂出现在定北军这件事足够让人吃惊,那一瞬赵泽瑜的神情是最真?实的。   可惜也不过只有一瞬罢了,下一刻赵泽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横在了“景曦”脖子上,眼神无?比锐利:“你不是秦王妃,你是谁,竟敢易容擅闯我军营重地?” 第184章 第二世(十六)   “景曦”的面容上略有?惊讶之色, 这时?二人之间相距不过一尺,赵泽瑜得以轻易地看清“景曦”的神色,这易容竟是无比精妙, 神情生动并无半分阻滞微妙之感。   倘若不是他对景曦十分了解, 又知道景曦不可?能毫无传信便来到北疆, 他都认不出面前人不是景曦。   “景曦”一开口, 却是无比耳熟的男子声音,俨然是另一种惊吓:“殿下好眼力。”   “霍阿哲?”   面前人一笑, 从那与景曦十分相似的巾帼之态中脱离出来, 变回了自?己?的风格:“殿下, 确然是我。”   赵泽瑜将剑收回,不由得又看了霍阿哲一眼。   他从前只当此人有?着得天独厚的血统和?恰到好处的背景和?立场,能在他哥手下掌管北原潜伏之事,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了此人。   “若我没猜错, 秦王南祁、西域、东瀛出的人也?由你统领是吧?”   霍阿哲笑笑:“殿下,您不觉得您这话有?些?有?失分寸吗?”   赵泽瑜点?头?, 似乎并不因此而尴尬,转回了前一个话题:“阁下有?这样一身本事,又在我提出大王子和?三王子时?告知我,想来是想亲往北原一探?且想要扮成他们的枕边人?”   霍阿哲颔首:“殿下英明。”   作?为秦王府中拥有?此等?绝技的唯一人选, 哪怕是秦王看见他也?得来一句巧夺天工、令人叹服, 霍阿哲本来在等?着熟悉的赞叹, 却不料赵泽瑜脸色莫名地有?些?古怪:“你是打算用这副嗓音扮成他们的枕边人吗?我觉得似乎不大妙。”   霍阿哲:“……”   这是对他技艺水平与素质的鄙视, 赵泽瑜只觉得面前的“景曦”脸突然黑得像是他见过的嫂嫂与兄长吵架的一次,十分和?善地用着景曦的声线道:“殿下,这样可?以吗?”   赵泽瑜莫名觉得他有?些?咬牙切齿。   “哦,原来你会口技, 所以你方才为何不一开始便用这声线,免得我误会呢?”   霍阿哲觉得自?己?心中已经?腾腾地燃起?了一朵明亮的火焰:这位殿下方才一见面就用剑往他脖子上招呼,他不先证明己?身,现在脑袋都搬家了,这位罪魁祸首还好意思问?   然而这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霍阿哲平心静气地道:“我怕吓着您。”   赵泽瑜嗤笑了一下,明晃晃地写满了“我一个杀神还会被你吓到,可?真敢夸下海口”。   霍阿哲不得不屈辱地改口:“我怕吓着我自?己?。”   赵泽瑜这才欣然地拍拍霍阿哲的肩膀:“你这身本事十分难得,更可?贵的是你为大启尽力的心,我便也?成全你这份忠肝义胆,我拨两个高手跟着你。你便走?一趟北原,给那两位王子吹吹风,叫他们有?些?对兵权的紧迫性就好,另外也?看一看那位二王子对阿若那的态度如何。”   十分“忠肝义胆”的霍阿哲脸都木了,常年受秦王指派,他好歹也?是走?南闯北见识过众生百态的,如今也?不得不感慨一声这位殿下的脸皮之厚实乃众生中无人可?及的高度。   待到赵泽瑜困得实在受不了了只得睡觉去时?却并未发现有?一双眼在略带探究地看着他。   霍阿哲若有?所思,脑中想着方才的情形,发觉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他行走?多年,曾假扮他人不下百次,在这方面自?是无比得心应手,可?赵泽瑜面对他假扮的景曦却只是怔愣了不过几息便无比自?信地确认了自?己?是个冒牌货。   若非是极为熟悉之人,是如何也?做不到这般的。   当日在秦王府中他以假乱真地扮演过小厮侍女,秦王基本不曾识出过,但当他假扮成景曦却是和?这一次差不多相同的待遇。   但他一路招摇走?过大半个秦王府,也?只有?秦王一人察觉出了端倪;同样当他扮作?秦王时?连那个傻大个统领都并未察觉可?秦王妃却是一眼便看了出来。   一个多月前不知秦王是什么毛病带着他让他看了看这位安王殿下,他自?觉气质仪态说话语气都模仿得极为相似,可?秦王却只是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让他下去了。   离开时?他听见秦王对秦王妃道:“他不像……”   再之后的他也?没再听下去,只是隐约间觉得秦王和?安王似乎并不像是传言中所说的那般水火不容。   而这一次秦王派他来时?欲言又止可?还是说的那些?可?视为关?心安王的话更是证明了他的想法。   朝堂之上都说秦王与安王势同水火,说秦王光风霁月,最是看不惯安王这种利字当先、心狠手辣之辈。   也?不知这个“都说”中掺了多少?水分。他本以为是秦王一厢情愿地对着这个曾经?的兄弟仍有?些?许关?怀,可?如今看来却似乎不然。   赵泽瑜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霍阿哲看得清清楚楚,他眼中全无警惕与攻击性,如若说起?来,大概更像是看到亲人的一点?柔软。   大帅杀将眼中的柔软可?是稀世罕见。   他作?为秦王府的人,自?然是要为秦王分忧的,看来回去后他可?以对秦王有?一个交待了。   他各地跑都跑惯了,也?没带着赵泽瑜说要给他的两个人,毕竟有?可?能更碍事,便直接给赵泽瑜留了封信便兴高采烈地往北原去了——他这辈子扮过俊俏公子、贪官污吏、貌美娇娘,扮景曦那次也?不过是在府内玩一玩,一点?都不刺激。   他本来十分想进皇帝的后宫玩一玩,愣是被秦王拘着不让进,这一回却是能去北原玩玩,实在也?是想想就很令人激动。   霍阿哲也?实属无奈,在府内并无人真正懂他,秦王虽对他有?知遇之恩,却实在不能理解他的志趣,每次看见他双眼放光地想往皇帝的后宫或是权臣的府上跑时?眼中明晃晃浮现的便是“作?死”二字。   于万众瞩目之处,而无人知我千百假面,多么高雅的志趣,怎么就无人懂呢?   霍阿哲溜得飞快,似乎生怕赵泽瑜临时?改变主意让他回去,成效也?是十分显著的。   一个月后,赵泽瑜都忍不住想派人去北原看看,免得这人折在北原都不知道,霍阿哲才满脸舒爽地回来了,并带回了一个消息。   大王子和?三王子已然开始着手打压阿若那,而二王子也?对其久久不能攻下大启而不满。   赵泽瑜似乎已经?听到了阿若那的命线被绞断的声音,虽是有?猫哭耗子假慈悲之嫌,却也?仍是为她惋惜了一下。   至此,霍阿哲的使命已然完成,是时?候回京了。   可?回京前一晚,营帐内却多了位不速之客。霍阿哲看着坐在他身边给自?己?的刀喷了口酒、活似要砍人的刽子手一样的赵泽瑜,感觉比之在北原,现在可?能更危险一些?。   他虽然喜欢作?死,但还是怕死的。   赵泽瑜弹了下锋利的刀刃,在寂静的夜中嗡鸣不休,成功给霍阿哲的脸嗡得白?了一个度。   “霍先生非常聪颖睿智。”   霍阿哲:“……”他觉得下一句赵泽瑜就要说“可?惜聪明人都活不长”这句经?典的话了。   “回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认为霍先生应当清楚。”   霍阿哲:他还真不清楚。是不该同秦王说安王在边境已然将定北军牢牢握在手中?可?听安王的意思,似乎是因为他借赵泽瑜又累又困之时?试探他那件事?   “我实在愚钝,不然殿下还是提示一番?”   赵泽瑜那日补完觉之后便发觉自?己?困疯了的时?候竟然被这位阴了一把。   都到这个时?候了,熬也?快熬到头?了,实在不必让赵泽瑜这个名字变成一块铲不掉还噎人的劣质糖块了。   故而才有?这番敲打。   赵泽瑜道:“阁下扮的秦王妃当真是以假乱真,将本帅看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还以为是秦王妃亲自?前来。”   赵泽瑜又道:“令妻与令郎在东阳想来同先生聚少?离多,不如本王带他们来京城同先生相聚可?好?”   □□裸的威胁,霍阿哲将妻儿安置在东阳就是防止自?己?哪天浪过头?了,祸及家人,没想到这位殿下看着人模狗样的,做事这么绝。   霍阿哲嘴角抽了抽,觉得皇室中人似乎都挺有?病的。他向来奉行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即对天发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两个王爷还是自?己?玩去吧。   赵泽瑜满意地放过了霍阿哲,这位志趣无比离奇的人才当即撒丫子就跑。   等?回京他就和?秦王说这京城实在是装不下他了,他还是把妻儿带在身边去东瀛避祸去吧。   赵泽瑜一番威胁恐吓后自?己?却是一直坐着直到长夜蒋进,才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好像躺了很久的尸身活动着僵硬的身体一样。   也?不知是该说他的兄长仁慈还是敏锐,倘若他真的包藏祸心,兄长这样的不设防怕是都要被他害了无数次了,可?不过是回京了这短短半月,兄长便又起?了疑心,而自?己?这次还当真险些?栽在这个霍阿哲手里了。   他知道以兄长的缜密,只要自?己?露出一点?破绽,就能被兄长推出许多经?过来。   可?努力了这些?年,功亏一篑的话,以兄长的仁义知道了自?己?的“苦衷”是要谨遵法度、大义灭亲、痛悔一生还是徇私枉法、面对法度公正愧悔无奈呢?   这不是他要的,他想要的不是兄长的愧疚与怜悯。他知道即使到了现在兄长对他仍有?这一点?探寻与心软便足够了。   赵泽瑜这一生残暴、杀孽满身、党同伐异,可?将来这盛世想来也?有?他的一番手笔,他有?他的坚持与尊严,不需要为着苟活而扭曲法度,也?无需任何人的怜悯、同情、愧疚。   他只是赵泽瑜。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怀疑.jpg   小瑜:把怀疑捅回去   小瑜:来今天我就来说说这格局二字嗷 第185章 第二世(十七)   接下来的数月, 纵然阿若那用兵更显缜密狠戾也无法掩盖其后备的不足。   赵泽瑜改变用兵方略,将定北军打造得如同乌龟壳一样,无论阿若那如何挑衅骂战、虚虚实实都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赵泽瑾在?朝中如何运作, 抠门?的陛下竟破天荒地允许定北军增兵两万。   多了两万士兵, 赵泽瑜自然宽裕不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看似每次都是定北军在?被?动挨打, 可是北原作为进攻者久攻不下,消耗甚多, 而定北军以逸待劳, 伤亡十分小。   赵泽瑜并不怕阿若那破釜沉舟, 一直以来阿若那都用她鬼神莫测的排兵布阵掩盖了一个其实显而易见的事实。   北原的“军心”是源自他们生?来骨子中的掳掠与残忍,而非对主帅的信服、自身信念的凝聚或是齐心协力的目的。   哪怕阿若那自己剑指中原时?体?内流淌的亦是毁灭、掠夺与征服,她在?军中的威望来自强权镇压,某些?时?候会将军队空前集中, 可惜在?遇到什么坎坷时?也会如沙堆倾倒一般。   这破釜沉舟的只有阿若那,而非北原大军。   大胜的那一天并不遥远了, 而他也可以腾出手回京做最?后的准备了。   又是一年?,赵泽瑜若是放手施为已然能将北疆的防线向北推进一百里甚至更多了,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这个想?法。   边镇数关乃是赵泽瑾和他倾注心血无数打造的重镇,向北一马平川, 并不适合镇守, 临时?修建关卡太过?费时?费力费财。   更何况, 赵泽瑜的野心可并非只是推进一百里, 这浩浩疆土,自有一日将由他收归囊下。   是以眼下又何需在?意这一分一厘的地界?   他做得光明正大,左右上一次他回京闹了一番,皇帝应当知道要想?让他在?北方继续干活, 就少弄些?幺蛾子,手也别?伸得太长?。   只不过?赵泽瑜都没想?到大胜的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虽说赵泽瑜现在?主要采用的是乌龟壳打法,可若是长?时?间不出战,将士们自己都憋得慌,他们的刀也是需要磨的。   故而赵泽瑜会每隔个一月二月的便应一回战,而这一战的规模也小不了,只不过?赵泽瑜要求他们打不过?就跑,“败”的次数确实也不少,但伤亡控制得始终在?一个很?低的水平。   将士们都觉得自己别?的地方长?没长?进不知道,但放风筝和遛狗的水准显著上升,不知为何竟从这里面感觉到了某种乐趣。   被?主帅以一己之?力带偏风格的定北军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们例行出来“踏青放风筝”得时?候,跑着跑着忽然发觉后面的人追丢了。   各方的将军自己也有点懵了,这种情况他们自己转过?头去告诉敌人他们在?哪儿引着他们重新追上的话好像似乎有些?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正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竟突然接到了主帅的军令:各将率领麾下士兵合围,彻底歼灭阿若那。   正在?赵泽瑜和阿若那例行打得热火朝天、你来我往之?时?,北原军后方突然哗变。北原狼王传令,褫夺阿若那统军之?职,就地拿下。   那北原的狼使?抵达北原军营时?,阿若那已然率军七万走?了。   而后这狼使?竟不顾前方正在?交战,喝令军营中剩余的五万北原军随他往前方传达狼王指令,并撤回交战之?军以免徒增伤亡。   战场临时?换帅乃是大忌,一时?间同是北原军的两方也陷入混乱之?中。   就这般,合围的机会竟是如此不可思议且戏剧化地因为一个小小的传令官而实现了。   赵泽瑜下的令只是歼灭阿若那,而对于其他逃散的北原军,则几乎是任由他们逃窜。   那名狼使?在?战场上险些?给踩成肉泥,正吓得魂飞魄散,倒是眼尖发现了定北军针对得似乎只有阿若那,无比明哲保身地带着他带到战场上的这些?北原军怎么来的怎么屁滚尿流地回去了,似乎他们来这一次就是为了打乱阿若那的军队,给赵泽瑜送个主帅人头的。   最?后其他北原军也是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被?赵泽瑜一路驱赶至一处山谷之?中,山谷两头皆为定北军所?控。陷入赵泽瑜包围圈的除了阿若那亲部两万和其他一万多没来得及逃的士兵。   赵泽瑜缓缓地打马向前走?了十来步,与立在?中间的阿若那面对面。   到了现在?,阿若那的脸上被?擦伤了数处,发冠也十分凌乱,身上的铠甲有许多处破损凹陷,面色苍白,可她的背脊还是挺直的,眼中充斥的是不敢与战意,未有半分退缩。   赵泽瑜没有说什么若是归降许以功名利禄的话,大启将才无数,不需要冒险用一个北原人为将,而且阿若那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现在?的她不会降。   阿若那瞪着这个和她纠缠了数年?将她南下之?计划生?生?阻断的对手,终归不甘心地道:“非我不如你,只恨我生?不逢时?,腹背受敌,北原王室中竟无一人有长?远之?见,各个如豺狼野兽般只知撕咬抢夺。”   赵泽瑜笑了笑:“依我看,狼王让你撤军倒并非是毫无远见。阿若那,你将我当做劲敌,我眼中的却是整个北原。既然北原终将是我大启之?地,早些?投降、莫要负隅顽抗,少流些?血倒也不失为一种先见之?明。”   “那便先问问我手中的刀。”到此境地阿若那仍不肯束手就擒,而是缓缓拔出了手中的刀,刀刃直指赵泽瑜。   赵泽瑜面色不改,抬手发出指令,身后千军万马齐动:“那便战吧。”   赵泽瑜此次出兵四万,围困三万兵马也并非完全没有被?阿若那翻盘的可能,可阿若那如今已然是狼王令下的罪犯,而北原军在?困境之?中也委实说不上有什么信念,区别?只在?于问困得时?间长?一点还是短一点。   赵泽瑜在?包围圈外看着,一名将军上前禀报:“元帅,按照您的命令,已然又抽调三万兵马于左右两翼看守,是否一并加入。”   赵泽瑜摇了摇头:“不必,盯紧北原营帐方向,若是他们敢出兵,便叫两翼的将士们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阿若那数次组织突围,只是面对此等地形与定北军略胜一筹的兵力,屡屡铩羽而归,这般僵持了两天一夜,大多数北原军已是困兽之?斗,而定北军已然分批次地歇过?一轮了。   夜色深沉,赵泽瑜终于下令让一万士兵爬至山谷两侧上方。   无数落石轰然落下,山谷中一片惨叫,人马都有。   为了防止误伤到己方士兵,也防止落石堵住谷口?反倒阻碍己方进攻,落石尽数朝着山谷中央落去。   北原士兵纷纷向着谷口?慌不择路地跑来,等待着他们的却是定北军锋利的枪剑。   等待朝阳真正跳出地平线之?时?,北原士兵依然被?分隔两段,总数怕是也不到五千了。   阿若那的形容更加狼狈,身上流血的伤口?多得不知凡几,再加上缺水缺粮让她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   赵泽瑜老神在?在?,又问了她一遍:“还不投降吗?”   她的眼中竟还有一丝精气神撑着,沙哑的声音和着北风竟是无端有一种凄凉之?感:“阿若那宁愿战死,永远不降。”   又是一日过?去,这偌大的山谷中,尸横遍地,定北军面对的也终于只剩下了一个阿若那。   赵泽瑜叹了一口?气:“你是个奇女子,你可以自行选择如何了断。”   阿若那手中已然被?血色浸染看不出原色的刀缓缓抬起,分毫不差地指向了赵泽瑜。   赵泽瑜身旁的将军宝剑一横,便要呵斥出声,赵泽瑜却制止了他。   “好,我送你一程。”   这一战大胜,赵泽瑜还朝,半个月后听闻那位狼使?回禀狼王时?声称阿若那拒不从命一意孤行致使?北原军被?定北军偷袭成功,损失惨重。   狼王大怒,将阿若那之?名逐出皇室,若非赵泽瑜下令将北原所?有士兵的尸体?掩埋包括阿若那的尸首一并埋葬,狼王甚至能派人找到她的尸首鞭尸。   北原中仿佛从无人记得领兵抗衡定北军多年?的便是阿若那。   赵泽瑜将手中的书放下,静静地望向院中飘零的枫叶,想?起了阿若那的不甘之?语。当时?他避开并未回答,可在?心中已然回应了:易地而处,他绝不会落得此番被?动下场。若是京中忽然派人前来要将赵泽瑜就地拿下,哪怕他在?定北军中其实凶名更胜,只消他一声令下,定北军便会立刻将这位宣旨之?人拿下。   因为这是他带出来的兵,是他们对主帅的信任。   到了现在?,赵泽瑜愈发理解皇帝为何对当年?的洛振远那般忌惮,甚至不等罪名落实便慌忙下旨处死了他。   因为皇帝自知无能,自知无法掌控定北军这虎狼之?师,又刚愎自用。   赵泽瑜冷笑一声,愈是理解,他便也愈发鄙视,一个雄才伟略的皇帝,想?的永远是如何施展抱负、惠泽神州大地,让自己名扬四海;唯有一个无能为力的废物皇帝,才会日日陷入恐惧,对这个皇位生?出执念,仿佛他在?皇位上一日便能维持自己那可笑的威严一日。   不过?就快了,他回来了,这京中的大戏也是时?候该走?向尾声了。   在?大启国内已然上百载的附骨之?疽将被?一个个剜除,赵泽瑜的眼睛几乎亮得惊人,先是朝堂这些?爪牙,再是不干活日日只知弹劾无关痛痒之?处的这些?御使?、清流,再是苟延残喘的陛下。   他骤然感到了无比的轻松,已经十多年?了,这窒息之?感到如今便是愈发减轻了,最?后一个要按部就班地走?向结局的便是他自己了,他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卑的小瑜其实自傲更胜哦 第186章 第二世(十八)   赵泽瑜回朝的两年间, 朝堂局势逐渐明?朗。   他?甫一回朝便大手笔削去了陈肃的大半声望,都不必太过费力,仅仅是翻出几桩其?昔日门?下学生、如今的朝廷重官几桩科举舞弊、收受贿赂的事来?便足以让天下学子沸腾了。   即使这些学生到现在并非全部与陈肃有关, 但事实便是陈肃这许多年来?将自己在学子间的声望维持得太好了, 同样也是把自己架得太高了。   登高易跌重, 陈肃希望以天下座师、一朝丞相的身份将来?号令天下众文人, 在朝堂上一呼百应,这般一来?, 赵泽恒登上皇位后也不过是一个傀儡, 他?才?是这天下掌舵之?人, 也将是这万里江山实际的执掌者。   然而,一个人将自己的形象打造得太过完美便也意味着当人们发现他?有一点错处此?人便可从神坛跌落、万劫不复。   赵泽瑜冷眼旁观,看着事情刚刚被揭露时无数学子尚且在为陈肃辩护,称那?只是他?的一个学生, 并不能代表他?的所作所为。   然而当接二连三的舞弊者被揭发出来?,证据确凿且均为陈肃当年提拔的学生时, 学子中的浪潮终于爆发了。   一人是巧合,难道所有人都是巧合吗?   只要疑心一起,便是万般解释都是徒劳,即使陈肃将他?所有作为公之?于众也只会收获无数怀疑与审视的目光。   毕竟一朝丞相, 权倾朝野, 半朝之?师, 有什么是他?掩盖不过去的呢?   更何况, 陈肃他?真的问心无愧、没?做过半分伤天害理之?事吗?   单看那?即使是山野村夫也能看出其?阴戾的英王便知这陈氏门?风当真正吗?   凡是进?入官场的读书人几乎并无能纯白如一的,在他?们进?入朝堂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身陷漩涡,或为保命或为抱负总会做些亏心有瑕之?事。   可文人墨客、热血学子们不同,在他?们眼中, “文”之?一字乃是纯白,容不得半点阴谋算计、污垢瑕疵。   这数十年的反噬终于如同滔天洪水一样涌向陈氏。   赵泽瑜知道时机到了,便送出了一份致命的弹劾。   陈肃数十年来?党同伐异,贬斥无过官吏上千,收取贿赂数百万两白银,出手谋害官员上百人。   陈皇后脱簪跪于殿前谢罪求情,英王被禁足于府,皇帝本想保一下这个丞相以维持制衡局面,却发现他?这个八子将所有赦免之?路都封死了,或者说?本来?陈肃的窟窿就实在太大了,赵泽瑜只要严谨一些便让人无从施救。   作为皇帝,他?为陈肃贪墨的这些银子而愤怒,可同时,他?也对自己被迫按照赵泽瑜的算计处置陈肃而恼怒。   赵泽瑜做得实在是太过明?显,丝毫都不掩饰一番,虽然是冲着陈肃去的,却总让皇帝感觉自己被挑衅。   处置陈氏的旨意已然写?下,只差经中书门?下后发出,皇帝却是先召了赵泽瑜。   皇帝冷冷地?看着赵泽瑜,可这个儿子却是没?有半分心虚,毫不畏惧,仍是肩背挺直地?站在下面,虽是因着不能直视龙颜而目光微微下放,可脖颈几乎是毫无曲折,脸上也毫无畏惧之?色。   这让皇帝忽地?生出一种?逃脱他?掌控的心慌来?。   他?当真了解过这个之?前济济于名利权势而无比听话的儿子吗?   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皇帝问责道:“步步紧逼、出手狠辣,你究竟想做什么?”   赵泽瑜抬头看了眼皇帝,却并未等这个九五之?尊看清他?眼中闪烁着的东西便又垂下了眸子:“父皇问的,儿臣不懂。”   皇帝怒道:“你不懂?这些接二连三的弹劾不是你示意的?你难道还要欺君罔上,说?这些不是你做的?”   “儿臣所作所为皆是为大启扫除佞臣,为父皇分忧,儿臣领不起出手狠辣这四?字。”   说?是“为父皇分忧”,皇帝从他?的语气中却是没?听出来?丝毫的分忧意味,反而带着些若有似无的嘲讽。   “赵泽瑜!你口口声声说?陈肃党同伐异,你如今所做之?事难道便不是党同伐异吗?你不顾朕的意思连连出手,你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当然没?有。   慢条斯理地?跪下,赵泽瑜不急不慢地?道:“父皇息怒,儿臣所查皆为实情,并无半分虚构陷害。此?等蛀虫打压有为官员、败坏朝廷风气、贪墨国库官银、草菅人命、蔑视法?度,人人得而诛之?。儿臣认为自己所为委实称不上党同伐异,儿臣也不懂父皇为何要保此?罪不容诛之?人。”   分明?是无比清风拂面的语气,可不知为何从赵泽瑜口中说?出来?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讽刺与挑衅之?意,能将皇帝的火拱得八丈高。   比起如今一落千丈、再无半分回天之?力的陈氏,皇帝发现这个手中有兵权、久不回朝堂如今却一回来?便能掀起这滔天风浪的儿子俨然已经成长得让人心惊,再难把控。   可他?竟不敢撤了赵泽瑜的兵权。皇帝绝对不想边境线再被人打穿一次,可朝中无帅,如今定北军军队规模又重归十万,这帮子老军侯都是靠着祖上荣光混饭吃的废物?,提拔将军当大帅那?是儿戏,便只剩下了一个赵泽瑾能顶替赵泽瑜,那?还不如赵泽瑜呢。   眼看皇帝可能要气出点什么,赵泽瑜不在乎皇帝气成什么,但皇帝有个陋习,他?一生气就要收拾自己。赵泽瑜不想受皮肉之?苦,而且现在也确然还没?到最后可以撕破脸皮的时候,便主动退了一步。   “父皇,您说?儿臣心狠手辣,可曾想过昔年儿臣在边境九死一生,好不容易从北原人的铁骑中活下来?,却险些死在陈肃的算计中?”   皇帝的愤怒戛然而止,他?看见这个没?叫过一声苦没?说?过一声累的儿子眼周微微有些泛红,唇也紧紧抿着,分明?是和方?才?一样的姿态,却多了些脆弱落寞。   赵泽瑜胸腔中的怒意裹挟着大仇得报的痛快,即使上一世已然将陈肃挫骨扬灰,这一世再来?一次赵泽瑜仍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陷害秦王府的东西。   只说?了这一句,赵泽瑜再不说?其?他?的,当了个锯嘴葫芦,不过皇帝倒是自行在脑中替他?补了一番因果,怒意便也消散了。   陈肃既是先行谋害了皇子 ,如今便也是罪有应得。赵泽瑜这样的举动,也说?得过去,在他?面前不加掩饰,倒也不失为一种?坦荡。   可之?后的发展却有些出乎赵泽瑜意料,他?之?前总算将阿若那?除掉却并未一鼓作气进?攻北原便是因为现在兵权必须在兄长和他?的手中。   以皇帝对兄长的严防死守,这兵权绝对是不会给兄长的,所以他?要将兵权握在手中便必须先留着北原这个能让皇帝感受到威胁不敢撤他?兵权的对手。   他?手握兵权,皇帝对他?自然忌惮,自然便会偏向于兄长。他?挑衅皇帝,也是为了让皇帝感受到自己的不驯,偏向兄长。   可兄长这是怎么回事?   眼见赵泽瑜在朝堂上愈发高调,赵泽瑾竟然慢慢地?撤出了一些势力,竟是摆明?了要退出争夺太子之?位的争斗。   赵泽瑜千算万算没?算出来?自己把棋局布好了,结果棋手笑眯眯地?道:“我认输了。”   纵然他?自觉心如止水、结局终定,也没?忍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   兄长果然是兄长,总能出他?意料。按理说?,兄长之?前的模样也的确是要争这太子之?位的,在朝堂这些年也一直将赵泽恒稳稳压制,怎么就突然放弃了呢?   他?难道不怕自己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后对他?下手吗?   赵泽瑜估摸着柳明?修现在能把他?恨死,从柳明?修嘴里估摸着也听不着什么实话,也懒得看他?那?张臭脸。   可也没?什么其?他?途径知道他?哥这脑袋瓜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赵泽瑜这一世头一回嘴里起了个大燎泡,看着他?哥第一次有了恨铁不成钢的心思。   无奈,赵泽瑜只得当一回梁上君子,在秦王府屋顶喝了三天风、看了三晚上月亮,终于听到了兄长和嫂嫂谈论此?事。   前两晚倒也不算毫无所获,苓韫已然是个快十二岁的小姑娘了,虽是还带着稚嫩,但已然出落得无比有气质,比上一世自己养着却不怎么顾得上的时候多了几分明?媚与高贵端庄,少了些肆意侠女的气质。   想想周征所说?上一世韫儿后来?孤独一世,赵泽瑜眼中有些湿意,看到韫儿现在这般也安心了,这一世韫儿将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公主,不再经受至亲别离之?苦,美满一生。   旭儿也快八岁了,被韫儿牵着手已然有些君子端方?的模样了。这孩子日后将又是一代名垂青史的帝王。   兄长和嫂嫂又有了一个儿子,名为赵晖,虽然他?之?前不曾见过,可亦是觉得无比亲近。   他?也如愿了。   不过赵泽瑜显然欣慰得太早了,第三晚他?听完全程,险些被气了个倒仰。   景曦的声音从屋中传来?:“瑾哥,你当真已经决定了吗?”   赵泽瑾十分轻松地?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不过这两年来?看,泽瑜处事虽有些我并不赞同的地?方?,但他?办事机警果断,有这个能力。”   景曦有些担忧:“不过我们真的能全身而退吗?我无所谓,可是韫儿和旭儿不能受到一点点伤害。”   赵泽瑾道:“我观察了许久,泽瑜并没?有因为派系不同而闭目塞听,他?用?人以能为准,并不党同伐异,心胸开阔,对我其?实也并未真正出过手。”   “现在退出,他?不会动我的。”赵泽瑾长叹一口气:“若是我二人相争到最后,到那?时万一我落败,到那?时我不知能不能保全你们,现在却还来?得及。更何况,我不希望将来?孩子们有一日也落得手足相残的地?步。”   “若是他?没?有那?个能力,我会相争到底,但既然现在他?能够成为一个帝王,那?我便退出,总能避免到最后兄弟相杀。”   赵泽瑜眼前一黑,万万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独有技能:急流勇退   小瑜:来给我个氧气瓶 第187章 第二世(十九)   赵泽瑜脑袋嗡嗡的, 万万没想到自己为了?让皇帝不满表现出?来的强势倒是让兄长生出?了?急流勇退之心了?。   可见?人生果真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一言不合就?能将你的棋局掀翻,所谓算无遗策只是因为意料之外还没出?现而已。   这一世以来赵泽瑜保住兄长、得帝王信任、灭世家势力、定北方一统, 纵然?中间有些许风波却总归是按照他布阵而来。   万万没料到保到最后的帅自己不想干了?。   所幸他还没被赵泽瑾气到彻底失聪, 只听?赵泽瑾道:“不过父皇最近对泽瑜似有不满, 想来是这些时日泽瑜打?压陈氏毫不留情之故, 若我?此时便退,怕是父皇更加不满。”   “罢了?, 我?便在?朝中再留些时日, 也要想个办法提醒一番泽瑜穷寇莫追、适可而止, 见?好就?收。”   “泽瑜啊,北疆大胜,此番在?朝中又风头无量,还是太过年轻气盛, 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现在?正适宜韬光养晦。”   赵泽瑜:“……”   年轻气盛?他可真是谢谢兄长为他这番筹谋了?,赵泽瑜抚着自己胸口, 感觉自己和阿若那几天几夜绕着圈地玩战术的时候都没这么心累。   只听?屋内景曦道:“好吧,瑾哥,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先前还是你总对我?讲感觉泽瑜并非是他全?然?表现出?的这般, 怎么现在?反倒是自己忧心忡忡的?”   赵泽瑜蓦地愣住了?。   景曦叹息道:“只是直觉, 我?只担心会害了?我?们这一家人。”   赵泽瑾道:“泽瑜的一些行?事作风我?确实并不认同, 早年间……我?也并不太想知道他都做过些什么, 手上有过什么血债。”   赵泽瑜慢慢攥紧了?掌心。   “曦儿,对不住,可这些年我?知道他在?边境做得相当不错,如今朝中他亦能与我?平分秋色, 近年来也确然?不像是最开始那般行?事不择手段。现在?他哪怕是在?父皇面前也能坚持己身原则,将来若是……也必能抗住朝中世家寒门显贵清流之争。”   “他拥有为君的气量、手段与胆魄,但?若是作为王爷则始终是为隐患,我?实在?不想对他动手,只好选择退出?储位之争。”   “对自己,我?问心无愧,无论什么结局我?都能坦然?接受,可对你和孩子们,我?将你们的安全?寄托在?泽瑜尚且念及旧情之上,却不能说无愧。”   赵泽瑜再听?不下去,纵身离去,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安王府中,将所有侍卫屏退,这才颓然?坐在?床边,手指用力太过,在?床头留下了?五道指印。   哪怕是听?到兄长说自己心性狠毒、不择手段、合该千刀万剐赵泽瑜都不觉得现在?的自己会有什么波澜。既然?已经道别了?,自己也知道都做过什么事,再扭扭捏捏地觉得委屈那就?是纯属又当又立了?。   可赵泽瑜揪着自己的衣襟,却不知为何现在?自己胸前几乎要上不来气一样。   明?明?兄长到现在?都还肯考虑到他的安危、认可他的能力,甚至为了?避免将来手足相残愿意去主动退避,将这大好江山拱手相让,他该是感激涕零、无比欢喜的,可为何他现在?会是这般的难过?   不可否认的是,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后悔,倘若他在?回来时选择将一切向兄长坦白一切,兄长是不是也会相信?如若他不是这般自顾自地决定了?一切,那么……现在?他是否依然?可以是兄长身边无比信任的弟弟?   只是想了?下,赵泽瑜心中便暗骂自己不知羞耻。   上一世不论如何他都一手导致了?大启的覆灭,兄长临终前交代他照顾好嫂嫂和孩子,可最终嫂嫂自尽、旭儿为救他而死,韫儿孤苦一生,便是兄长不知,难不成他还能真的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毫无芥蒂地去享受兄长的照顾疼爱牵挂心疼吗?   他知道兄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就?算是他告诉兄长上一世他没能做到保护好嫂嫂、韫儿和旭儿兄长也完全?不会怪他,甚至如若他把?自己说得凄惨一些,兄长会无比心疼他甚至怀有歉疚,可难不成她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番歉疚吗?   更何况……他并非没有私心,他最害怕的是当兄长知道他将大启拱手相送时了?能会露出?的无比失望与憎恶的神色。   叛国之罪,在?兄长这里,他真的承受不起。他可以接受兄长因为他心狠手辣的责骂与厌恶,但?他无法承受兄长对于他上一世最后选择的否认。   他自嘲笑笑,到现在?了?他竟然?还是有一些不切实际的隐秘的渴望,即使他知道自己不配。便是没有这些,当初他也不可能冒着兄长仍然?相信皇帝的风险什么都不做,从回来伊始,他的结局便已是注定了?。   他从未料到夜探秦王府,会让自己这般的情绪不稳。直到天色渐明?,他才缓过劲里,思虑起了?正事。   便是兄长有后退之心,问题也不大,为了?自己,兄长是暂时不会收敛太多势力的,这般的话,只需让兄长知道他不在?的后果便是。   这之后,赵泽瑜面见?皇帝之时更加肆无忌惮,有时甚至在?朝堂之上都不给皇帝面子,惹得皇帝数次雷霆之怒。   赵泽瑾看?得胆战心惊,再不敢放任赵泽瑜一家独大,只得将收缩的势力重新铺开,甚至隐隐压过赵泽瑜一头。   上朝时,赵泽瑾也是时刻关注着赵泽瑜,一看?他要说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便打?断其放肆无忌,甚至自己亲身上场先和他吵得昏天黑地再说。   是以所有人都觉得秦王和安王火药味愈发重了?,只有赵泽瑾筋疲力竭,为了?不让这年轻气盛的小崽子被皇帝一气之下揍坏了?煞费苦心,府中的菊花茶消耗急剧上升,有时恨不得将赵泽瑜拖过来自己揍一顿省得他在?朝上天天拱火。   一开始赵泽瑜唯皇帝之命是从不择手段之时,赵泽瑾恨不得将这个走了?歪路无比叛逆的弟弟拖过来将仁义礼智信狠狠刻在?他脑子中;没想到时过境迁赵泽瑜翅膀硬了?坚持主见?却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叛逆,就?从来没有省心的时候。   景曦在?一旁看?着时常安慰本来温文尔雅却被赵泽瑜气得快成了?个火药桶的赵泽瑾:“其实我?听?你说泽瑜的政见?,十分犀利,入木三?分,也算得上是上佳之见?,瑾哥你既然?已经决定要退出?了?,那么泽瑜这样你应当高兴才对。”   “大启在?先帝和陛下这里历经了?平庸和软弱的数十年,虽然?因为陛下对边境态度尚且算是强硬而遮掩些许,但?内政不修、世家纵横、豪强祸乱、制衡内耗,不说民不聊生却也说不上国泰民安,大启未来需要的不是一位仁主而是一位文治武功、杀伐决断又不失细致仁和的皇帝。”   赵泽瑜揉揉眉心:“是,我?知道,他的大多举措我?也赞同,可他未免也太锋芒毕露了?一些,过刚易折,如今在?陛下这里他已然?多次引得龙颜大怒,有我?帮衬着倒也无所谓,可难不成将他做了?皇帝后也这般一味地不知以退为进吗?”   景曦:“……”   她这个夫君啊,这也是太过居安思危了?,现在?连储位都不曾定下,便想得这般多了?。   “你这般操心不如直接自己去争算了?,届时他同你意见?相同,总不至于还像现在?这般。”   赵泽瑾却是对着景曦面色凝重:“不,我?若是登上了?皇位,泽瑜……我?便彻底保不住了?。”   景曦不解,赵泽瑾却道:“既为帝王,有些事便是不得不做。若我?为帝,第一件事便是夺去泽瑜手中兵权做到军政一体,同时将他手下的势力化解,让他做一个闲王。”   景曦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赵泽瑾苦笑道:“你没想到是吗?可是这是一个帝王为了?保证国家安定必须要做的。泽瑜他的势力太过庞大,又有兵权,已经达到了?对大启政权稳定的威胁,一旦叛乱,后果不堪设想。他现在?让我?捉摸不透,我?不能用大启的稳定去赌泽瑜的心思。”   “可一旦他成为了?一个闲王,跟随我?的大臣必欲将其除之而后快。泽瑜做过的事……并不是没有把?柄的,届时如若那些证据摆在?我?眼前,我?又如何能不秉公处理?所以一旦我?称帝,泽瑜只有死路一条。”   半响,景曦才回魂喃喃道:“帝王之术……”   她虽亦是眼界宽广之人,平日赵泽瑾也会将朝堂之事同她一起商量,可她却从未想过有一日帝王之术会从自己那无比温润儒雅、心胸宽广的夫君口中说出?。这帝王之位,竟是这般身不由己。   等等,景曦突然?无比惊慌地问道:“那你说你若称帝,会先削去泽瑜的势力,那他称帝岂不是也……”   赵泽瑾拍拍景曦的手安抚:“放心,我?和泽瑜都不会留下赵泽恒的人,我?本来就?是要将势力慢慢撤出?到自己封地,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其实泽瑜的人并不大针对我?,而且我?自认这些年处事并不太过锋锐,其他人想要抓我?的把?柄也并不太容易。而泽瑜,他有自己的原则,连陛下都无法胁迫他,其他人更别想了?,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对我?动手。”   景曦被他安抚下来,狂跳的心这才慢慢回归正常速度,赵泽瑾却是道:“你便是这般觉得我?会不顾及你和孩子吗?”   他面色一板,身子一扭,景曦嘴角直抽。   秦王殿下想来是在?府中少?有这种翻身为主的机会,这是好不容易抓着个景曦的把?柄,便也摆起了?脸子。   这事确实也算自己理亏,景曦无奈,从桌几上捞过一盘子水果,捻起一枚荔枝剥了?,送到赵泽瑾嘴边:“是我?错了?,是我?思虑不周,无端怀疑瑾郎,瑾郎莫要同我?计较好不好?”   赵泽瑾被她这软糯的瑾郎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有点暗爽,不由得尾巴翘了?一翘,“哼”了?一声。   景曦勉强忍了?忍,又道:“瑾哥,瑾哥哥?曦儿错了?好不好嘛。”   在?侧面景曦看?不到的地方,赵泽瑾的唇角已然?抬高了?些许,就?和他看?不见?的尾巴一样翘,难得碰上景曦服软,难免犯了?个男人基本都会犯的错:不知见?好就?收,飘得不知东南西?北。   是以本来可以掌握主动权、悠哉悠哉地享受软香温玉投喂的赵泽瑾便听?到景曦一声冷笑、将盘子丢回桌上道:“自己吃吧你。”   赵泽瑾:“……”   玩脱了?。   可见?再优秀的男人都有那么一时三?刻避免不了?本性暴露,若是碰到大家闺秀、性情温柔贤淑的女子便罢,可若是碰上景曦这样性情刚烈、飒爽豪放的,便也只能自己去睡一睡书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心甘情愿地扶持泽瑾登上皇位是因为泽瑾的确是天生的帝王,否则以小瑜的傲气是会直接自己当皇帝的。 第188章 第二世(二十)   就?这般, 赵泽瑾以为自己是?要助赵泽瑜一臂之?力,赵泽瑜却已然开始为自己手下之?人铺上一条后路,亦是?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到现在这个境地, 他反而感觉自己内心一片平静, 这十几年中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片黑白的景色也开始显得有声有色了起来。   他开始将越来越多的时间?用?于这世?上一切美?好的声色嗅味, 愈发感受到了一种纯然的快乐, 因?为明知自己时日无多,便更想多多留下这世?上的一切美?丽。   只是?, 却又有出人意料之?事, 一次皇家狩猎之?中, 韫儿竟是?失踪了。   他只是?下意识地注意着?兄长他们,却在一个多时辰都没看见韫儿之?时发觉了不对劲。   苓韫这丫头,虽说今世?因?着?比前世?尊贵了不少的身份而多了些华贵端庄,可?骨子里那种爱玩的劲头却是?丝毫没少, 每到狩猎这种场合就?少不了她的身影。   不过她也懂得分寸,往往入密林后半个时辰左右便会回来一趟, 一是?报平安,二是?将猎物?带回。   可?这一回赵泽瑜却只看见似乎是?跟着?韫儿的几个侍卫有些惶急地回来了。   赵泽瑜心中一沉,直觉有异,第一时间?却是?看了一看周围是?否有人注意到。秦王府树大招风, 若是?有不怀好意之?人知道韫儿落单了, 先将人找到要挟兄长或是?下手或是?做些辱没女儿家名节之?事, 那可?是?太?过危险了。   幸好那几个侍卫训练有素, 若不是?他这样一直留意的也看不出什么。   兄长虽面?色上似乎还是?比较沉稳,可?赵泽瑜却能从他的眉宇间?看出他快被急疯了,更别提嫂嫂了,嫂嫂也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得不回营帐, 免得叫别人看出来。   很?快秦王府的人便悄无声息地四散进入密林寻找,赵泽瑜也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进了密林寻找。   让人不安的是?,直到晚膳之?时,仍是?没有韫儿的消息,所幸皇帝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孙女有没有一同用?膳,赵泽瑾只带着?不知姐姐失踪的旭儿便将皇帝应付了过去。   好在狩猎时一切从简,没什么大的排场。皇帝岁数大了,不能吃太?多烤肉,加之?这一日狩猎也累了,是?以便也不过草草几口众人便散了。   赵泽瑜便又悄然入了密林,总算是?在一处极偏的洞穴找到了韫儿。   可?没想到韫儿竟是?直接唤了他一声“父亲”,赵泽瑜的铁石心肠瞬间?塌了一半,这一辈子,他从未想过韫儿还能叫他一声。   等到韫儿哭着?叫他时,他另一半铜墙铁壁也瞬间?土崩瓦解。   小姑娘扑在他怀中,似乎要将所有的委屈、孤苦、飘零一并哭完,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懂的上一世?浓重的痛苦。   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浓墨重彩似乎都会随着?时间?被洗刷殆尽,最后消失不见,连古今帝王将相、天灾人祸都会在无穷无尽的时间?中演化为史书上一句简述,一个王朝最后大概也只剩下了只言片语,更何况是?个人的喜怒哀乐呢?   然而于个人而言短短一生也不过数十年,哪怕宗师也不过百年,离别之?痛随着?孤独孑然便是?累次叠加,厚重得愈发触目惊心。   他一直捧在手里怕掉了的小千金,从出生伊始便是?一直在遭遇离别,直到这世?上再无亲人可?离去,在漫漫岁月中又该如何一壶浊酒聊慰平生呢?   他一直受不得韫儿哭,现在也一样。   只是?最初内心的一阵悸动过后,赵泽瑜心中却是?又一阵抽紧,恨不得拿刀劈了这天杀的命运。   这一世?韫儿亲人俱全,为何非要让她想起来上一世?那飘摇多难的一生?又为何……要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让她想起来?   他本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去,为何非要多上一人痛苦?   韫儿这孩子天生豪爽,可?偏生又是?个多情人。兄长到现在仍然还念着?那一点?兄弟情分,现在又多了一个韫儿,可?真正的罪孽却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那火狱中无数的人都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嚎叫咒骂引诱,他真的再背不动一分情义了。   怀中的小姑娘仍然哭得伤心,纵然前世?倥偬,一个女孩对父亲的孺沐与想念无比温软,赵泽瑜抚上韫儿发丝的手依旧轻柔,眼中却已然无半分动容,方才那分崩离析的铁石心肠已然重铸。   大帅心如铁石,果真不错。   赵泽瑜这一世?说过无数谎话,素来九真一假,虚实相生,唯有此次全无真话。   他说:“如今朝中未定,若是?你露出端倪,秦王府与安王府均会有灭顶之?灾。”   假的,即便皇帝现在抽风,想把他和兄长送上绝路,他也做不到了。若非赵泽瑜不想让史书上赵泽瑾的皇位的来历有什么不正之?处,他现在就?能做个逆臣。   他说:“我已然安排好了后路,等到诸事了却,我们便将所有事都推给你爹和你弟弟,我带着?你去江湖上逍遥一番。”   假的,他已然断绝所有后路,诸事了却之?时便是?他解脱之?时,江湖嘛,他是?去不了了。   他说:“空闲时我可?以继续当你的父亲。”   假的,这之?后他会尽量躲着?韫儿,这一世?不像是?上一世?,兄长嫂嫂俱在,旭儿也在,韫儿又多了晖儿这个弟弟,只要他少出现在韫儿面?前,他离去时韫儿的悲伤也会少上许多。   在有亲人相伴时,离别最好的消除方式便是?时间?。   两世?以来,赵泽瑜骗人乃是?骨子里的习惯,因?着?骗得格外的逼真动情,故而也十分动人。   年少的赵泽瑾能被他骗得一直照拂这个可?怜弟弟,皇帝能被他骗得封他为太?子,今世?二十多岁的赵泽瑾能被他骗得心中悲戚,到如今不过是?再骗一个对他满心信任依赖的孩子罢了,手到擒来。   嗯,对,大概几个月后还要再加一个老狐狸周征。   数月之?后,南祁易主,侵犯大启南境,赵泽瑾奉旨领兵出征。   南境驻军水陆参半,也不是?赵泽瑾熟悉的地盘,这军权皇帝给得还算放心。本以为南祁之?战可?能要想北原那般对峙数年,可?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只用?了三个月,秦王便打到了南祁都城。   南祁新君自焚于宫城之?中,赵泽瑾继续领军收服南祁其他郡县,大启内亲王名声大噪,风头瞬间?压过了在北疆许多年的赵泽瑜。   此刻,“自焚的南祁新君”却是?在安王府内指指点?点?:“你这什么破茶?一点?味道都没有。”   赵泽瑜头也不抬:“只有这个,不喝就?自己去外面?讨水喝。”   周征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这不是?喝不喝的事,而是?对茶的品味的一种侮辱。品茶品茶,精髓便在一个品字。”   赵泽瑜往嘴里送蜜饯的手停了下,语气平淡地道:“嗯,我是?俗人,我不品,我只喝,只需要不苦的。”   周征看了眼这茶,倒也听懂了他什么意思:“你若当真放下,又何必凡入口之?物?,皆为甜食?”   他顺手拈了个蜜饯入口,险些被甜得齁死,瞧着?蜜饯不停的赵泽瑜一时竟惊为天人、无比敬畏:“你的牙,现在还好吗?”   赵泽瑜被他说得嘴角一抽,最后不甘不愿地道:“前几日疼过,不过这几日好了。”   周征觉得他可?能是?和自己的牙有仇。   “对了,你何时同我去一趟南岭?”   “南岭?”   “反正你们现在朝中稳定,秦王快回来了,到时你也该慢慢抽身了,不如跟我去南岭玩玩。”   周征凑近诱惑赵泽瑜道:“你还未去南方丛山峻岭中玩过吧?南岭是?十万大山入口处,虽不如十万大山神秘危险,对于你这种北方的乡巴佬也算得上是?一道风景了。”   赵泽瑜道:“说吧,你要进南岭对付谁?”   周征撇撇嘴:“无趣,是?我那个大哥,周奕昌给他留了点?余孽,我去清缴一番。”   “哦,不对,等等,大皇子不是?已经夭折了吗?”   周征看着?他:“谁说大皇子就?是?我大哥呢?”   赵泽瑜的面?色从漫不经心变成了面?色凝重,周征却笑道:“你难道就?没好奇过吗?我和你说我中毒,那人只得给我灌顶,才堪堪保住一命,你不想想我为何会中毒吗?”   赵泽瑜直觉那是?周征这两世?都不曾消磨的恨意之?源。   “我这位大哥,可?是?周奕昌这个奸夫和他真正喜欢的□□留下的种,便是?这明面?上的抚南王世?子啊。”   赵泽瑜:“……”   他不禁感慨道:“你们那个陛下到底是?有多喜欢偷情啊?”   周征意味深长道:“当年的抚南王可?是?手握兵权啊。”   懂了,这是?把自己喜欢的女人送去当抚南王王妃以给自己争取支持。   “后来抚南王知道了,他倒也是?个狠人,便将这剧毒下给了这个‘抚南王世?子’。”   赵泽瑜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周征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也猜到了吧,我那个母亲对周奕昌一片痴情,甘愿嫁给那人做内应,而当周奕昌对她说要用?我给‘抚南王世?子’过毒,只要一个孩子,他日后登基便封她为贵妃时,她十分欣喜地同意了。”   难怪周征的恨意已经浓烈到即便做过一世?帝王也堪不破,有时甚至有些疯魔的程度。   和他一比,赵泽瑜觉得自己的出身似乎都没那么惨了。   这皇室当真是?这世?上最肮脏的地方。   “好,我陪你去一趟南岭,届时你要将你这位大哥扒皮抽筋还是?挫骨扬灰还是?铁锅炖肉,我便给你磨刀生火,你若是?想要我还可?以给你演奏几种乐器助兴,怎么样,够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  韫儿:呜呜……从小父亲就跟我说,这世上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他们的话信不得,可我没想到他把自己也说进去了啊   周征:老子发疯发得天经地义,你们谁有意见 第189章 第二世(二十一)   和周征一起去南岭兴风作浪的日?子十分欢快顺利, 除了赵泽瑜被迫习惯了这世界上有蛇这种东西的存在。   周征那个血缘意义上的大?哥带着一批亲爹给准备的虾兵蟹将,自己也没出息到哪儿去,刚见着他俩似乎手无寸铁之时便叫嚷着让他手下那些酒囊饭袋拿下他二人?。   可惜赵泽瑜和周征都不是省油的灯, 周征来?这里也不是来?送菜的, 自然带了人?手过来?, 接下来?的事就非常简单了。   在将这位世子拿下后, 赵泽瑜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到底没舍得拿自己的刀碰这种人?, 而是折了根树枝挑住他的下巴, 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在被辣了下眼睛后, 赵泽瑜嫌弃地?将树枝扔到一边去,对周征道:“你?们陛下果?真是年纪轻轻就老眼昏花,虽说你?长得也就这样,不比这獐头?鼠目的玩意儿强多了?”   周征:“……”   这小?王八蛋, 从来?不肯承认他周征风华绝代、龙章凤姿,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能还?是嫉妒自己比他更?旷世奇才、英姿不凡吧。   唉,这世上的凡人?果?真都是嫉妒天才的。   周征扇了下扇子,陶醉地?呼吸了一口从自己身上散发出的丰神俊朗的气息,并且忽略了看他像个大?傻子的赵泽瑜的目光。   毕竟也勉勉强强算个友人?, 不能因为他时常犯疯病就嫌弃他, 赵泽瑜问?道:“你?是打算清蒸还?是红烧还?是烤着吃?”   随着他说话, 被堵住嘴的这位无比恐慌地?摇头?并试图向?后逃窜, 只是心向?往之身不能至。看起来?就快被吓死了。   周征会意:“有什么不同吗?”   赵泽瑜道:“清蒸的话,需要肉质鲜美,加以辅料保证将其本身的滑腻软弹保留放大?,味道清淡又鲜香。”   赵泽瑜快把自己活生?生?说饿了, 却又停下惋惜摇头?道:“只是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为何?”   “这清蒸啊,最讲究食材本身的鲜美口感,可这人?臭味远在八百里外?便能闻到,足可见若是清蒸必将臭气熏天。”   周征一脸嫌弃:“那照你?这般说,这等肉质之臭又怎能入菜?”   赵泽瑜故作深沉地?思虑了片刻道:“此言差矣,岂不闻民间有一小?吃名为臭豆腐?闻之臭气熏天,可吃起来?却也别有风味。”   “依我看,这毕竟也是被剧毒浸染过的肉,想来?和其他的肉可能略有不同,将其四?肢砍下,主身腌于大?瓮之中,以酒浸之,这四?肢嘛,小?弟不才,这十数年来?苦练凌迟刀法,到如今不说出神入化臻至化境,也可小?试身手,总归片下个几百片不成问?题。”   “等那主身腌入味了,将那身臭气除去,人?尚可保持清醒,有了四?肢热身,想必这主身我必当?更?加熟练,起码保证能再片个几百片再让他死去,保证这活体取肉的鲜味……”   没等赵泽瑜说完,这位世子已然恐惧得呼吸急促,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赵泽瑜便也去了那语气森然的神情,问?在一旁久不说话的周征:“喏,你?怎么处理?”   周征神色平淡,可赵泽瑜却感觉他胸中还?是拧巴着一根筋,解不开斩不断,无论如何都不舒坦似的。   这都是第二世了,周无由还?是没把心中的疙瘩解开,赵泽瑜都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把自己拧巴死的。   挥手让这些手下拖着这死狗下去,赵泽瑜道:“你?上一辈子怎么做的?”   周征眼睫微垂:“我把他丢到刑部去了,还?没怎么上刑就听说他自杀了。”   “你?若是不解恨,就自己动手,出了气后再处置他,这事便从此揭过,往日?恩怨便就此掩埋,再无什么能影响到你?;你?若是觉得第二世了,你?也没有那么想折磨他了,就给他个痛快,同样从此之后,上一代这一代的恩怨便也都尘封,你?便当?个逍遥的江湖客。”   周征奇道:“没有放他一条生?路的选项?”   赵泽瑜笑道:“你?若想放他一条生?路又何必拉我千里迢迢来?这边抓一个苟延残喘根本掀不起半分风浪的孬货?”   “不觉得我心胸狭窄?”   他紧盯着赵泽瑜,甚至眼中带着些咄咄逼人?的神经质,显得那俊秀的脸庞一时间都有些阴森之气来?。   赵泽瑜却习以为常地?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虽然你?报复心强,十分小?肚鸡肠,可别人?欠你?的债还?是要讨的。”   “你?幼时因着这毒受了多少的罪,而后因着这毒又失去了什么人?,那磅礴的内力在你?身体里给你?带来?了多少痛,你?不问?他讨又问?谁讨去。”   赵泽瑜嫌弃地?瞧着因着他这一番话从疯犬状态软化下来?的周征,打了个哈欠:“你?我都是心狠手辣、将来?去地?府也是要入十八层地?狱的人?,别跟我摆这一副德行、问?这样没用的话,便是你?要弑父,可见我有半分不支持你?的?”   “想怎么处置他你?自己决定,决定了叫我看个热闹。”   说罢,他嘴里嘟囔着“无聊”,伸了个懒腰便进了临时搭起的帐子中,看起来?是因为没有热闹可看无聊到要睡一觉。   等赵泽瑜一觉醒来?,便见周征拿着舆图在那儿相面似的,不由得问?道:“你?做什么呢?”   周征仍然聚精会神的,只口头?道:“来?都来?了,琢磨着带你?去哪儿玩玩,尽地?主之谊。”   “用我提醒你?吗?现在整个南边都是大?启的地?盘了,要说地?主之谊,也是我来?尽吧。”   周征随手扔了个东西过来?,被赵泽瑜一抄手抓住了,原来?是个李果?,红彤彤的,瞧着极为诱人?。   “你?这人?什么毛病,见天的逮着我就唱反调,从来?不在乎戳我心窝子,有你?这么当?朋友的吗?”   赵泽瑜找了一下,发现旁边也没个水,不过行军打仗什么没吃过,倒也不在乎,用袖子擦了擦,刚要往嘴里放,听着这话便道:“那你?觉得你?我是友人?吗?”   周征的动作顿了下,才若无其事地?道:“跟你??又笨又蠢又坏,我也不怕被你?气得折寿。”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赵泽瑜懒得理他:“我觉得也是……周无由!你?这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酸?”   那李果?被咬了一块,看着还?是很好?看,可赵泽瑜却将它扔到一旁,连靴子也来?不及穿,跑到一旁拿起水壶便是一顿狂灌。   周征:“……”   一个太子,大?帅,这般失态竟是因为一颗李子?   “出息,它虽说酸了些,却也不是不能入口,你?一个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也这般大?惊小?怪。”说罢附上一个阴阳怪气的嘲笑。   赵泽瑜好?不容易把嘴里那股又酸又涩的味道压了下去,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周征揍得跪地?求饶。   不过想一想武力值差异便知这基本等同于异想天开,只得阴恻恻地?盯着周征的背影,在脑内思考一百零八种将其放倒收拾的办法。   远水解不了近渴,赵泽瑜道:“那个世子呢?”   周征半分异样都没有:“杀了。”   “你?不再折腾折腾了吗?”赵泽瑜觉着若是自己可能也不大?能轻易放过这人?。周征这人?虽说算得上天生?仁义,却也叫这剧毒与经年伤痛摧折得不行,到最后狠又狠得不彻底,倒是将自己拧巴得不行。   周征轻描淡写地?道:“左右我再如何折磨他我曾经受到的痛苦也没少了半分,听他惨嚎我也没什么兴趣,给他个痛快倒也无妨。”   “我说,你?是不是这辈子都没真正进过山,不如我带着你?直接进十万大?山瞧上一眼?”   他跳跃得太快,赵泽瑜反应了一下才寻思道:“不去,又湿又热还?有虫蛇,我才不找罪受。”   周征“哼”了一声?:“我为了找你?边境那般苦寒都去得,你?却不愿放下一点点的养尊处优,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心甚寒。”   赵泽瑜活生?生?让他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你?能说话像正常人?一样吗?别恶心也别肉麻,这南方这么大?,你?非往深山老林里钻是什么癖好??”   “这不是南祁皇帝在自焚后公然现身有些惊世骇俗吗?”   对了,忘了这事。赵泽瑜又想了想:“那你?就易容吧。”   周征:“……”   炎炎夏日?,日?头?如火,这丧心病狂的小?混蛋要让他每天戴着面皮数个时辰。   “你?嫉妒我俊朗无双的容颜,想要我毁容便直说。”   赵泽瑜:“……”   他突然觉得和周征混在一起很没有格调。   忽地?,他眼前一亮:“我知道了。”周征看着他兴奋的脸色,无端打了个寒噤,有些心惊肉跳之感。   两日?后,在周征眼皮子已经跳得不行的情况下,赵泽瑜终于一脸兴奋地?捧着一个大?包袱进来?了。   “来?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盛世,这可是我一年俸禄呢。”   包袱打开,周征捏着那上好?衣料,脸黑得五彩斑斓。   “赵!泽!瑜!你?要是不想活了我可以成全你?!”   赵泽瑜早料到此人?要炸毛,十分淡定地?安抚:“你?看这衣衫淡雅如竹,又不失清凉松快,岂不比我等这厚重衣衫舒适得多?”   “再说,你?看这一顶幂离,便足以遮挡无数狂蜂浪蝶,你?姿容出众、举世无双,怎可叫那些凡夫俗子瞧见真容?”   赵泽瑜心中十分好?奇,故而极下力气:“届时你?为我表妹,这一路之上,你?可尽享公主般的待遇,可以想怎么支使我就怎么支使我。”   周征:“……”   这小?子就他娘的这么想看他穿女人?的衣服?   赵泽瑜继续诱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你?跟兄长都谈好?条件了,再想把我要过去是不可能了,除了这次我可不会心甘情愿地?任你?驱使。”   “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女装大佬周无由   狗还是小瑜狗 第190章 第二世(终)   这一次说走就走的南方?之行赵泽瑜并不想多说, 总之周征说是要去?闭个?关?免得气血一上涌便将赵泽瑜先弄死,赵泽瑜也马不停蹄地回了北方?免得自己把“周公主”沉塘。   可见这二?人心眼密密麻麻,互坑之时也免不了两败俱伤, 还?是给彼此一点空间?, 优雅地互相当个?花瓶为?妙。   赵泽瑜只不过是让御医给皇帝来了些让人神思倦怠的药让他尽量少?插手朝政给兄长和自己添堵, 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年赵泽瑜时常将皇帝气得要死, 在收服南祁一统南北后的这两年中他的身体还?是慢慢地差了起来。   总归还?是有君臣礼法在这里如一堵屹立的高墙,赵泽瑜虽然对皇帝时时憎恨, 到底没有真的对他下什么手, 皇帝精神这样不好倒是让他也颇为?意外。   但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十分有利。   皇帝这个?身体状况, 也该立储了,而?无论他立谁为?太子对赵泽瑜来说都有解决的方?法。   想来皇帝自己也是在他和兄长二?人之间?纠结。   是立名正言顺为?嫡为?长、有着平定南祁战功、名声甚佳的秦王为?太子还?是立虽是亲王但生母为?宫女、有着抵抗北蛮战功、名声略显狼狈的安王为?太子。   其实赵泽瑜也颇为?奇怪,按理来说,这几年他可是没少?顶撞皇帝, 皇帝喊他逆子都快成日常了,就照皇帝这个?唯我独尊的劲, 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吗?   不过左右现在兵权尽在兄长和他的手中,赵泽瑜也不着急,就这样一直拖到了这年除夕。   赵泽瑜入了宫宴才发觉皇帝身边竟然是久久不曾露面的皇后时,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头。   自从陈肃被连根拔起后皇帝虽尚未废后陈皇后却也实在同废后无异, 这几年皇帝身边陪着的都是赵泽鑫的生母, 并且在这一年已经将淑妃晋为?贵妃了。   等到之后自然有机会收拾赵泽恒, 赵泽瑜和赵泽瑾都不打?算在这时候太过穷追不舍, 左右现在他这人有也和没有差不多,便也并未再对皇后和赵泽恒出手。   可这回又是怎么回事??   皇后出来了,前几年由?贵妃负责的宫宴自然又是由?她操持了。   赵泽瑜大感晦气,看着皇后那?对皇帝魅惑勾引的模样便觉视觉都受到了污染。   皇后毕竟年轻时是名动京城的美人, 如今虽说遭受母家大变,可毕竟赵泽恒还?在,她的主心骨还?在,这特意拾掇出来的一番颜色自然风韵犹存。   可皇帝生了两场大病,又不如何锻炼,如今是脸也老?了,身子也有些浮肿,平常有着帝王服饰支撑还?不那?么明显,这宫宴穿得稍显随意和盛装的皇后一比……   这画面太美,赵泽瑜饮了些酒压压惊。   虽然他十分讨厌陈皇后,但他的审美还?在,也亏得陈皇后能面不改色地对着这张橘皮老?脸撒娇弄痴,连带着他对旁边端庄坐着淡雅如云的贵妃都生出了些同情——这几年日日和皇帝在一处,当真委屈她了。   赵泽瑜默默喝下一口酒,只希望这宫宴赶紧结束。   直到往自己殿中走时,赵泽瑜才发觉不对之处,他的手脚竟是软绵绵的,连内力都几乎聚不起来。   他竟是中了软筋散,这软筋散竟还?是在两个?时辰后才发作的。   凭着多年练就的敏锐,赵泽瑜躲过了已然到了后心的第一剑,只是他的内力聚不起来,仍旧无比危险。   他终于明白皇后费劲心机出来原来是为?了给陈家报仇来了,也是给自己的儿子除掉一个?劲敌。   也不知兄长那?边有没有被袭击。不过兄长不像自己,身边通常会带人,应当并无大碍。   只他这走了一下神,发冠便被一剑削了下去?,发丝散落,赵泽瑜觉得现在自己这披头散发的形象必定十分好看。   也不知皇后是筹划了多久才做到这个?地步,赵泽瑜敢保证这一路上巡逻的禁卫军应当都被她支开了。   当然,指着这些禁卫军的话?,他黄花菜都凉了。   幸而?皇后和赵泽恒是困兽之斗垂死挣扎,对他的武功并没有明确的认知,下的蒙汗药倒也没让他内力完全无法凝聚,找来的这两个?来刺杀的人也不过是三流水平。   只可惜进宫不让带兵器,这两年顺风顺水的赵泽瑜自己也是托大了,这年关?将近的事?务繁多,几乎不曾注意后宫中事?,否则也不至于都不知道皇后被放了出来。从这一点来说,皇后倒是长进了些许,起码知道想对别人下手前低调一些。   赵泽瑜双掌夹住冲他胸前刺过来的长剑,一脚踢起一颗石子,打?中从侧面扑上来就砍的大傻个?的麻筋。   眼见着他腿上一麻,便要砸过来,赵泽瑜掌下微微运力将剑尖打?偏,同时借力像另一侧掠去?,便要借此机会向着来路去?——皇后再如何调配皇帝的守卫她还?是动不了的。   只是赵泽瑜刚刚动身,从前方?的一棵树上便迎面劈斩下来一柄刀,同时后面两人也反应了过来,两柄剑泛着寒光便刺了过来,将赵泽瑜躲闪的方?向封死。   赵泽瑜瞳孔骤缩,打?出了真火。“啪”的一声,后面的一柄剑被一枚掷来的玉佩打?偏,随之而?来的便是几声利器入肉的声音,竟是那?玉佩的碎渣裹挟着赵泽瑜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真气精准地插入了那?两人的心口,两人挣扎了两下便断了气。   而?迎面的这刀却是比后面两个?加起来还?要棘手,可刀身的寒光中映着赵泽瑜淡漠而?疯狂的一双眼,他竟是在用右手掷出玉佩的同时用左手径直抓住了刀刃,让它不能再寸进一步。   让一个?久经沙场的人见到血是很恐怖的,赵泽瑜的左手上,殷红的血液顺着他几乎不像是一个?将军那?样白皙的手流下来,像是红梅覆雪一样。   赵泽瑜竟是笑了,而?后他便一寸一寸地将这刀生生碎断,那?刺客即使蒙了面也能从瞪大的眼睛里看出其惊恐,赵泽瑜便在他这惊恐中不急不慢地捏住了他的喉咙。只听一声咔嚓,这刺客的头便软软地垂了下去?,尸体也被赵泽瑜随手丢到一旁。   赵泽瑜撕下一条自己的衣服,随手裹了下伤口,正打?算去?找两个?禁卫军把这尸体拖走,眼睛却被那?碎刀片晃了一下。   只这一眼,赵泽瑜便定在了原地。像是过了沧海桑田,可似乎又只有一息,赵泽瑜蹲下来,一向稳健的手竟是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   那?被他拿起的碎刀片上带着他的鲜血,幽幽地泛着暗青色,他的身体甚至已然感觉到了一种从骨骼到血肉的绞痛。   这是他毕生都忘不了的比几乎所有酷刑都要恐怖的噬骨之毒,如今跨越前世,终于追到了今生。   他看了半响,微微蜷了手,大笑声在这暗夜风声中竟似呜咽一般。   此事?一出,大年夜的,皇帝刚刚要和皇后睡下,听闻来报当即变了神色,径直将皇后从床上拖了下来,不顾皇后只着中衣便叫禁卫军将她拖去?了门外跪着。   而?赵泽瑜作为?此事?中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竟是丝毫没有平日张扬锋锐的模样,双目看着前方?,眼神又像是很空的样子。   那?几个?刺客的尸体被拖了进来,想也知道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皇帝却也不傻,将禁卫军统领叫了过来,问?责其守卫擅离职守之事?。   查来查去?,自然是查到了皇后头上。而?后,皇帝先将这本该巡逻却并未巡逻的两个?禁卫小队首领处斩,其余杖责一百,又将禁卫军首领杖二?十。   到了皇后这里,皇帝沉吟了下,问?道:“泽瑜,这毒妇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赵泽瑜眼神却有些涣散,皇帝叫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也只是道:“父皇决定吧。”   皇帝有些奇怪,若按照寻常,赵泽瑜必定要将这母子撕下好大一块肉来,毕竟这几个?刺客,皇后一个?深宫禁足刚被放出的妇人如何能找到,这其中说没有赵泽恒的手笔皇帝自己都不信,可赵泽瑜却轻飘飘放过了。   赵泽瑜却也并未管皇帝如何狐疑,径直道:“有些累了,儿臣告退。”   将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人与事?撇下,赵泽瑜知道他的时间?到了。   先前到底是有些沉溺其中了,总想着能再多留些时候,这噬骨却是敲醒他了。上一世那?让他到现在都还?能感受到余威的痛楚,他确实不想再尝一遍了,他和自己没仇。   他向边关?发了封信,又呈上了个?奏折将赵泽恒当初与北原勾结的罪行揭露。   当天,赵泽瑜便听说皇帝病了,想来可能是急火攻心给气得,不过与他无关?。   只是没想到病情好些了后皇帝却是叫了他去?。出乎意料,皇帝竟然在这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想起了前世的事?,倒也正好。   皇帝到了现在还?在费劲心思地将恶毒的话?语戳进他的心口,还?在各种威胁恐吓于他,想要看他惊惧失色的模样。   赵泽瑜冷眼旁观,只觉有些好笑,也觉得这个?皇帝竟是如此可怜,可怜到身为?一国之君毫无气度、蝇营狗苟,被他冒犯到了天子之威便跳着脚地试图用各种方?式让他惊恐怖惧,看自己的每个?儿子都像是仇人,到现在可能也便是只有兄长还?能对他有那?么一丝父子之情吧。   至于说什么将他的罪行尽数告知兄长,那?也随便罢,他两世以来,一世亲手覆灭母国,一世残忍滥杀,虽是为?盛世之基,于心无愧,可谓这些罪行偿命却也不冤,人死不过是一捧灰,还?在乎什么身前身后名?   皇帝着实是小看他了。   这国泰民安与这罪不容诛,他赵泽瑜何时不能同担?而?将来这盛世之下,却也没有人有资格审判于他。   在边关?的消息抵达后,赵泽瑜整军出发前,却是又见到了兄长。   往日无论是赵泽瑜还?是赵泽瑾领兵上前线,两人都不会特意相见,可不知为?何,此次赵泽瑾却是无端有些不安,虽觉得北原已然大伤元气这般忧虑十分没有必要,却还?是来了。   他们二?人实在是疏离了太多年,并无什么话?可说,赵泽瑾素日谈笑风生却也只能说出一句干巴巴的“你要好好的”。   他离去?时赵泽瑜叫住了他:“兄长。”   赵泽瑾立刻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到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个?称呼他已然十多年没有听到了。   赵泽瑜端正地拱手道:“愿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这便是诀别了。   北原那?边新派过来一个?叫做霍鲁的人接替阿若那?,他的功夫确然已近乎宗师级别,不过这和带兵却不是一回事?,不过两个?月赵泽瑜便清剿了数万的北原军,步步紧逼直到北原的朔城。   而?朔城这一战赵泽瑜以己身为?饵果?然吸引了北原的主力,被定北军包了饺子。赵泽瑜却和霍鲁且战且退,正巧落到了悬崖边上。   不过一会儿,赵泽瑜便看到了有个?暗影远远地跟了上来,皇帝倒还?真是记得找个?人想将他的尸骨带回去?鞭尸啊。   他忽而?便想食了那?个?什么将遗体交给皇帝随便他祸害的言。   他说这话?时其实是考虑到了噬骨之下,他的尸骨只要被触碰便会化为?飞灰,所以这话?说了便也和没说差不多。   可他现在却是连碰都不想被皇帝的人碰了,皇帝不配,他赵泽瑜嫌脏。   正巧悬崖在侧,这岂不是天时地利?   在落下悬崖时,赵泽瑜能够感受到料峭的山风在耳边呼啸之感,恍惚中,他似乎变成了一只大雁,从出生伊始便无拘无束,于天地之间?自由?翱翔。   这天地之大,无他不可去?之处了。   希望不要再有来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世小瑜视角补完,自己撒个花 第191章 今我来思   在重重撞到山石那一刻, 赵泽瑜久久出窍的魂灵终于回到了躯体之中,两世滚滚记忆终于隔着红尘重新全然?回到了他?的意识之中。   原来如此。   他?猜了许久,自己小心翼翼地瞒了许久, 原来该记起的人早就记起了。   兄长突如其来的爱护、陛下突如其来的杀心、周征时常自相矛盾的犯病、阿若那对他?莫名其妙的关注, 这些曾经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小心试探的事情尽数有了解答。   他?像是被迫进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虚空之地, 载着两世强买强卖厚重如山的记忆又被一脚踢了出来, 无?情的光阴几乎催老了他?的躯壳。   他?啼笑皆非。   这人间的躯壳是无?法载动地狱中归来的耄耋恶鬼的,老天何以?要让他?再来一世、又何以?要让他?再一次想起来?   耳边有无?数嘈杂的声音, 他?听到有人焦急地催着医师, 感?受到在自己身上落下的针、撒上的药, 又有一碗带着热气的苦汤送到了他?嘴边。   这些人似乎都在焦急地要救他?的命,可赵泽瑜只觉得无?趣与疲惫,他?现在似乎连偏头躲开那碗苦汤药的力气都没有,便也?只能咬着牙关拒绝。   这一世的记忆夹杂着前世的记忆在他?脑中穿插闪现, 只让他?觉得无?比的荒谬与可笑。   他?看着自己像个没长脑子的傻子一样在所有人面前现眼,殊不知?人家正?透过这缺魂少魄的玩意儿在看一个昔日?的赵泽瑜。   更可笑的是, 有人为了他?这样一个不该存活于世的老鬼竟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即使?他?并不想要。   他?总还有选择离开的权力。   耳边的声音又似乎慢慢地淡了下去,那些惊慌失措的声音落在赵泽瑜耳边像是在冰面上倒上了一杯水一样,很快便被同化, 激不起一点震荡。   历经两世, 赵泽瑜的心早就成了钢浇铁铸的, 又硬又冷, 再往上浇灌热水也?是徒劳。这些浮皮潦草的担忧不过是一层浮灰罢了,震撼不动大帅的心。   只可惜赵泽瑜天缘不怎么?样,只差一点便能归于天地之时,忽而有一个几乎刻入他?灵魂的声音, 裹挟着一路风尘仆仆的气息,将他?游离的魂瞬间带回了人间。   那个声音叫的是:“小瑜。”   大帅的心钢浇铁铸,可是传说?中有一种液体能将金子都融化,有几个人对于他?来说?不啻于这种液体。   赵泽瑜最后一口?气揣在胸口?,刚要呼出便被人噎了回来,终于呛嗑了起来。   不知?是哪个混账趁此机会捏住他?的口?一碗药灌了进来,另有七嘴八舌的声音道:   “快点止血!”   “小心伤口?!”   “骨头,骨头!”   这一群鹦鹉开会似的声音险些将刚回人间的赵泽瑜吵死,刚皱了皱眉头便被轻轻捂住了耳朵,只放进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小瑜,哥在这儿,没事了,好好休息。”   他?胸中那些无?比厌倦而漠然?的情绪忽而像是被一只大手抹平了一样,赵泽瑜沉沉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好几日?赵泽瑜也?是大多数时候在昏迷着,即使?醒过来片刻,一感?觉到自己全身像是被打断了骨头又重新接上了一样疼得要死,便不由自主地又睡了过去。   虽说?疼痛可能也?会追到梦中,可梦中也?有一股柔和却强大的熨贴得像是温泉一样的气流在他?周身流动。   赵泽瑾将内力收回,看着赵泽瑜好上了一分的神色,长舒了一口?气。   他?来得匆忙,一路上不眠不休,这几日?又紧急接手北疆防守,收复失地,兼之遥控西?域,最揪心的还是赵泽瑜在鬼门关前绕了三四圈,好端端的一个美男子唇边冒出了一圈沧桑的胡茬,眼周也?挂上了一圈青黑,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的是他?呢。   好在现在北疆诸事已定,赵泽瑜的情况也?平稳了下来,那么?有一件事便是赵泽瑾必须要亲自去处理的了。   乘风已经在帐外候着了,本?来他?和郑将军去接应秦老将军,虽然?清嘉关失守但也?不算是损失太大,总归胜败乃兵家常事,届时再夺回来便好了,秦老将军重伤却是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养。   只是遇到那些北上会合的将军听说?赵泽瑜只带了五千任留下阻击北燕大军,乘风的心几乎要跳出肚子来。   当即他?便也?不管军令,径直奔了回来,好在遇到了带兵从?晋原赶来的卢云帆,见到了他?找到的赵泽瑜,心还没等放下来又见到他?周身惨状、奄奄一息,心又是蹦到了嗓子眼。   更别提赵泽瑜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时候乘风几天几夜都没敢真?正?合眼。   幸亏太子来此,否则定北军主帅重伤、秦老将军重伤,只有一个郑将军的话定北军必定要乱上一次的。   想到这儿乘风自己也?有点心虚,若说?郑将军指使?不动人干活的话肯定也?有他?自己一份,毕竟殿下没脱离危险的时候他?肯定不会离开殿下的。   所幸太子也?了解,所有的将军里就把他?留下,其他?人都派出去干活了。   太子穿好铠甲便对乘风道:“我去西?域一趟,估计也?要有个半个月才能回来,你看着小瑜,这段时间叫他?好好休养,操心的事情一律不要让他?管,这些将军不是吃白饭的,北燕也?损失不小,守城还是能守得住的。”   乘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十分果断地抛弃了他?亲爱的殿下的意见,将太子的话奉为圭臬,打算要是赵泽瑜醒来非要管事的话便上吊给他?看。   又过了几日?,赵泽瑜终于自没有那股温和内力包裹所以?一直疼痛不断的昏迷中勉强睁开了眼睛,感?觉身体大概是和大脑分家了,一时之间竟然?指挥不动自己这浑似木偶的四肢。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   不同于一般昏迷十多日?的人刚醒来的茫然?和迫切想要知?道自己断片时发生了什么?,他?自己因为先前已经在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因为两世的记忆山崩地裂、寻死觅活了一阵,故而即使?昏迷时脑子也?比较清醒。   他?知?道兄长来了,那么?一切也?不用他?担心操心了。   这样一来,也?确实没有什么?需要他?去做的了,不给别人添乱便算是他?现在最大的价值了。   他?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既不叫人也?不尝试着坐起来,无?比平静,似乎打算这样一直安静到天荒地老。   乘风惯常进来,本?来以?为今天还是失望而归却看到了一个醒着的赵泽瑜,这心思粗得堪比千年老木的猴侍卫,不,将军根本?没注意到他?家殿下的异常,当即扯开了嗓子:“元帅醒了!”   而后他?便扑了上来,看样子要不是顾忌赵泽瑜满身的绷带能直接抱上去。   看他?这一张泫然?欲泣的忠心狗狗脸,赵泽瑜想起那第一世一直念着他?数十年的乘风,终于还是没舍得一直深沉冷漠,应了他?一连串混搭的“殿下大帅”。   不一会儿营帐中便站满了人,倘若不是因为许多将军还在各城池驻守,还会更多。   最近的位置被乘风占了,下一个自然?便是医师,而存在感?很高的在他?床边站着的这位,将军们可能不熟悉,但赵泽瑜在梦中没少和他?打交道,这一世他?亦是兄长当时扳倒赵泽恒最重要的一个人。   卢云帆一身文人素袍,可当日?偏偏是他?带军前来搭救,只不过他?身份上还是被流放之人,在这军营中便也?没亮明身份,只做为太子身边的幕僚,将军们也?没人上前不知?分寸地问东问西?。   赵泽瑜抬眼道:“多谢卢先生救命之恩。”   卢云帆自小饱尝人间冷暖,又在官场中浮沉许久,自然?不是乘风这种眼睛里只有他?家殿下的傻狍子可比,从?赵泽瑜醒来他?便有一种汗毛直竖的感?觉。   赵泽瑜的余光从?他?身上经过的时候几乎让他?感?觉到一种被窥探的毛骨悚然?,而直到他?说?话时,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又凭空消失了。   卢云帆心中反而更加警惕了起来,有些人的危险是他?站在你身前,你浑身上下的每一根头发丝就在提醒着你要赶紧逃开,而有些人的危险是他?在你身旁你却无?甚感?觉,甚至有时直到被一直抵在后心无?比锋利的刀刃穿心而过都不知?是谁下的手。   这位刚刚醒来的殿下方?才让他?感?受到了第一种危险便收放自如,卢云帆觉得要不是他?刚醒来可能根本?不会让自己察觉到他?的危险性。   看太子殿下那时那般的急切,又兼之听过太子炫耀弟弟的行为,卢云帆本?来以?为这位安王殿下是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公子,没想到是株罂粟花。   不知?太子殿下知?不知?道。   他?瞬间心思百转,也?不耽误他?回话:“殿下这便是折煞草民?了,当日?太子殿下发觉有异,送急报给草民?令草民?按照他?的指示援救殿下,太子自己亦是紧急处理好朝中之事便一路快马加鞭,昼夜不休地赶来。草民?只是按太子吩咐行事,殿下若是要谢,便谢太子殿下吧。”   他?自是想试探一番赵泽瑜是否对太子有不忠之心,也?是顺便将太子为他?做的事提一提,只不过他?虽说?的隐晦,在赵泽瑜眼中便也?像是赤身果体一样,心中所想昭然?若揭。   人之常情。   赵泽瑜便也?规规矩矩地回答:“太子长兄仁厚重情,洞察先机,我自是知?晓的,也?无?比感?念,二位我自是都要谢的。”   别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有乘风感?觉说?不出的别扭和怪异,却也?只当他?是为了在众人面前避嫌。   到底是年轻,只要人醒了,伤势好转得也?快。医师说?这般养着,再有十日?左右边也?能下地了。   不出乘风所料,赵泽瑜精神好一些时便问及了战况,他?便也?将太子殿下的金口?玉言搬了出来:“太子殿下可是说?了,这些事您一律不用管,他?会处理的。”   然?而,出他?所料的却是赵泽瑜当真?便不管了,一点扯皮也?没有。   事出反常必为妖,乘风好几次鬼鬼祟祟地看他?家殿下是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赵泽瑜当真?便听话地在床上,什么?都不做。   乘风觉得自己可能是贱得,之前和他?家殿下斗智斗勇无?比心累,现在他?家殿下不作妖了反而不舒服。可那种诡异的别扭感?却总是挥之不去。   直到几天后,乘风忽然?发现还有一点极为不正?常。   按照他?家殿下这个整日?哥哥长哥哥短的性格,醒来后听说?太子来了必定会立刻要问的,可如今几日?都没见到太子他?却半句话都没问,这是怎么?回事?   而现在,赵泽瑜已然?每日?已然?能坐起来一会儿了,他?却只是看着一柄斩月弯刀发愣。   乘风趁赵泽瑜熟睡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却也?沉默了,那上面原来是薛子言的名字。   难怪,同袍数年,乘风虽也?难受,但他?也?知?道薛子言是为赵泽瑜而死,便也?只能无?比感?激他?救下赵泽瑜一命。   想来殿下心中定然?是无?比难受的吧。这一辈子,殿下怕是都忘不了子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一下,卢云帆在第二十二章出场,流放后被泽瑾安排到晋原了 第192章 重逢   赵泽瑾自西域回来连衣衫都没换就拉开?了帐子进来, 他担心赵泽瑜正在休息,故而收敛了气息,几乎悄无声息, 却见赵泽瑜已然披上了外衣坐着, 不知在想什么, 重伤一场, 人消瘦了一圈,几乎有种惊心动魄的单薄与落寞。   还不等他细想, 赵泽瑜却已然察觉了动静, 看了过来。   赵泽瑾连忙上前几步, 刚想把人塞到床榻上去,再呵斥他两句不懂休养,便见赵泽瑜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大礼参拜:“臣弟拜见太?子殿下。”   赵泽瑾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不是一个弟弟对哥哥行的礼数,也?不是一个皇弟对太?子行的礼数, 而是一个臣子对皇帝行的礼数。   几乎是立刻,赵泽瑾便明白了,小?瑜这是想起了全部的事情。   他素来谋定后?动,思虑周全, 唯独在小?瑜恢复记忆之事上总是自欺欺人、不愿多?想, 想来可能是潜意识中预料到了此事, 明白了自己面对恢复了所有记忆的小?瑜会不知所措。   因为他不知道拥有所有记忆的小?瑜会如何做, 自然也?就无从应对。   而如今赵泽瑜用自己的行动给了他一个答案,他会恪守君臣之礼。   若赵泽瑜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赵泽瑾大可以将?他拖起来,冲他发?一顿脾气, 问他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是不是想伤他的心。   甚至赵泽瑾大可以像是那一次心魔发?作?之时,哪怕兄弟二?人吵得昏天黑地甚至见了血也?是毫无隔阂的。   可现在一个心魔糊弄不了历经二?世以江山为棋众生为子的太?子,大帅,权臣。   算起来,二?十岁的小?瑜是赵泽瑾无比疼爱、从未离心的弟弟;而现在,他俩之间夹杂着过往的滚滚红尘、夹杂着曾经的阴阳相?隔、夹杂着十多?年的针锋相?对相?对无言,一时之间浩浩汤汤,这一世的那点温馨的兄弟之情浮沉在过往的风起云涌、波澜壮阔之中简直像是汪洋中的一只小?船,自身难保。   须臾之间,赵泽瑾想了无数种回应方法,却又发?觉什么都不对,只好什么都不说地先将?人拖了起来,捞来披风将?人裹着,扛着“扔”上床榻。   说是扔,心中炸成了清嘉关那漏风的城墙的太?子殿下,愣是压制了赵泽瑜的挣扎,轻拿轻放地让某人的尊臀平稳落地,都不带颠簸一下的。   都是活了多?少?年的人精,都是能一眼照透人的肺腑再将?人的肠子熨帖得百转千回让人家肝脑涂地的老妖怪。   可此时相?对,赵泽瑜在床上也?摆出了一副面圣的姿态,头低垂背稍弯,倘若不是看赵泽瑾实在不让,赵泽瑾估计这大王八蛋能给他跪在床上来个三叩九拜。   前世在朝堂上赵泽瑾没少?看赵泽瑜的跪姿,向来是跪得自成风流,明明礼仪标准却偏叫人觉得此人乃是在跪着表达自己的挑衅不羁。   想想哪怕是一开?始赵泽瑜为了糊弄皇帝快速握权时他那背脊也?从未弯过,哪像是现在。   皇帝倘若是看见赵泽瑜现在这一副恭聆圣训的姿态想必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赵泽瑾瞧着他这样一副任打任骂任发?落的姿态倒是脑仁疼得钻心,巴不得赵泽瑜把前世跟皇帝横的那种姿态拿来跟他耍一耍,都不用全部,一半都行。   赵泽瑜忙着恭顺,赵泽瑾忙着安抚被弟弟气得集体上涌的气血,一时间无话。   赵泽瑜自己也?知道这帐子中的气氛混杂难言,也?感受到了兄长身上的低气压,自知应当说些什么。   可惜他身上的皮虽然多?,但是穿哪件是有讲究的。   譬如说第一世面对皇帝时穿的就是一件年幼失去庇佑唯有依仗皇帝、愿意成为他手中制衡赵泽恒与陈氏的棋子、掌军权后?也?愿意当一个好儿子顺利成为太?子的忠臣孝子皮。   而第二?世面对皇帝穿的就是一身年幼时不择手段且听话能干、掌兵后?翅膀硬了无法无天的心机深沉的权臣逆子皮。   第二?世面对兄长时他穿的就是一件包藏祸心、利益熏心、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争权夺势皮,虽说最后?这皮也?有点崩。   而面对不同?的臣子时则有威逼利诱皮、循循善诱皮、以情动人皮、以理服人皮、礼贤下士皮等等,不尽其数。   有这些皮为基调时,赵泽瑜自可口?若悬河或是故作?深沉或是冷酷无情。   可现在要如何是好呢?看兄长这一世的这个反应,应当是知道自己上一辈子所做是为了送他登上皇位了。   他的皮被扒了一半,露出了纯良热血、呕心沥血的一半,可兄长又何尝知道这没被扒下去的另一半满是脓疮、带着深入骨髓的腐朽气息。   这一世兄长的一腔兄弟情深是给那个满是赤诚、并无阴诡算计、重情重义、光明磊落的弟弟的,虽是有几分?来自上一世的补偿,到底也?勉强算得上是德配其位。   可换上这个做尽算计人心、心狠手辣、杀孽满身、煞气冲天、道义毁断之事的赵泽瑜,这兄弟情深他配吗?而兄长又敢给会给吗?   说来也?是命运弄人,他想起这一世每一次梦到前世之事时,一知半解的他总觉得自己太?过弱小?、像个废物一样,满心变得强大、上马能战下马能治、处乱流之中而岿然不动、看透人心鬼蜮的愿望。   而现在他一朝达成所愿,却唯余不知如何自处的尴尬,只盼自己还是那个依仗兄长庇护的小?废物,起码不必避嫌、也?不必这样急迫地摆出一副任凭处置的姿态来,戳兄长的心又让兄长为难。   可没有办法,他自嘲一笑,兄长或许因着心胸宽广、情深意重而不会立刻对他变化什么态度,可他自己得有自知之明、有些分?寸、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一头穷凶极恶、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野狼,主人家因着曾经的一些情分?不给将?其打断爪牙、戴上笼头、关入监笼,那是主人家的心善和念旧。   可等有一日这一点情分?消磨干净了,届时这头狼过往做过的所有恶事便会重新浮现在人的心头,进而演化为越来越深的猜疑、害怕和忌惮,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啊,在这点情分?还有的时候,野狼如若还想生活在主人家眼皮下,那便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得主动低下头夹起尾巴,任凭链子拴在脖子上,乖乖做一条家养的狗。时间久了,这爪牙退化了,便也?才真正让人放心了。   良久,赵泽瑾看自己如若不说话这位祖宗想必是能这般低头低到地老天荒去,只得自己问道:“小?瑜,你?这是……都想起来了?”   赵泽瑜道:“是,我?在昏过去时,迷迷糊糊地都想起来了,从前那几年,有时也?会梦到一些片段,只是因为太?过零散、和今世颇有不同?,又不知前因后?果,故而并未向太?子及时说明。”   赵泽瑾一愣,原来前几年小?瑜便想起来了一些,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一次非要前往北燕吗?   当时他因为心魔发?作?了一通,到后?面也?就被这小?子糊弄了过去,现在想来那之前小?瑜从来都是消极应战只想赖在他身边的想法,怎的那次就忽然变了心思?   或许是因为梦到了他和那位北燕女?君的纠葛?   他这般想,便也?这般问了:“那么那次阿若那要你?前往北燕为质,你?在陛下面前一意孤行主动请缨……”   “既是前世之祸,因我?而起,那由我?解决便也?是理所应当。”   赵泽瑾皱了眉头:“什么就叫因你?而起了?还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又不是叫你?在朝堂之上奏对,你?我?之间说话这么拘谨作?甚?还有,叫什么太?子殿下,你?往日如何叫我?总不至于多?了些记忆便尽数忘光了。”   “是,兄长。”   赵泽瑾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给自己呛死,这一声兄长叫得活像是八百年没见的两个陌生人,除了周到的礼数半分?亲近都没有。   尽量给自己嗡然作?响的脑袋降降火,赵泽瑾告诉了自己好几遍这是个刚恢复记忆的伤患,才把火气压下去,决定改变一下策略。   “上一世后?来我?才知道你?的苦衷,这些年,苦了你?了。”赵泽瑾说着,便也?又想到上一世,若非皇帝临终前的不甘,小?瑜所做的一切怕是要瞒上他一辈子。看着眼前的小?瑜又是这般病弱单薄,赵泽瑾眼中有不由得有些湿意。   赵泽瑜听着赵泽瑾这番话,嘴角勉强提了下,心道:“果然。”   也?不知上一世是出了什么岔子,他本是将?一切安排妥当,让自己以殉国统帅的名义死去,好歹也?不必回朝面对兄长的审判。   这样兄长免得左右为难,自己倒也?能博得一个死后?名,之前手上的那些罪孽也?便随着他身死烟消云散了。一个死人是没有威胁的,也?自然没有人会去再从陈年往事中找他的罪行。   可兄长这一世对他实在是太?好了,若是上一世正常发?展,即使兄长此生拥有前世记忆,对待他这个离心多?年的弟弟也?不会像是今世这般无微不至。   除非是为了补偿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他上一世为兄长所做之事。   就是不知是周征那个大嘴巴还是别的什么漏洞了。   而兄长方才说的“苦衷”便是证实了他的猜测,兄长确实是知道了什么。   这世上永恒不变的大抵便是死亡了,一个人死后?旁人会渐渐忘却他所有的不好,而在记忆中留下一个美化后?的幻象。   而若是在这上面再加上一层愧疚,经年之后?这幻象将?越来越美好,以至于在愧疚之人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回忆。   只是幻象便是幻象,是做不得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请收看由赵泽瑜带来的大型精分表演现场之你的小瑜是哪个小瑜   我琢磨了下,觉得自家儿子无CP的原因可能是会陷入两个人的五角恋,其中小瑜一人分饰四角 第193章 好啊,如你所愿。   赵泽瑜叹了口气, 他本来不愿兄长?因他而愧疚的?,更是不愿兄长?因此伤心惦念的?。说到底,那也不是谁逼着他做的?选择, 那些事也都?是他自己做的?, 没什么好委屈的?。   看兄长?的?模样, 想来上一世?知道所?谓的?“真相”后?是终身抱憾了, 那种滋味必定?很煎熬,所?以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泄露出去的??   弄成现在这般, 倒是进退两?难, 不尴不尬了。就是不知兄长?知道多少, 第一世?的?记忆是否全部拥有?。   他收敛了所?有?情绪:“兄长?言重了,我不过是做自己想做之事,上一世?时对兄长?多有?冒犯顶撞、总是令兄长?生?气,是我之过。”   赵泽瑜的?语气活像是对着一个毫无关系、公事公办的?皇帝似的?, 恭敬大如山,可亲近却分毫没有?。   赵泽瑾碰了个无比倔强的?软钉子, 脑袋疼得?直突突。   “你现在这种腔调就是在让我生?气。”   赵泽瑜愣了下,跪正了身子,一副恭聆圣训的?模样。   这种气氛压抑得?赵泽瑾感觉一层阴云遮在头?上。之前这小子秘密给?他送信送得?那叫一个勤,二十来岁都?要加冠的?人了, 一个威名赫赫的?元帅, 整日黏黏糊糊的?, 只看他笔下那信都?能?想象出他跟蘸了糖似的?喊着“哥”的?撒娇无赖状。   可只是想起了前两?世?的?记忆而已, 他就忽而一副断念绝情的?模样,所?有?行为都?不超出一个臣子该有?的?范围,现在就拿自己当皇帝伺候着。   赵泽瑾忽而感觉到无比的?荒谬,他们今生?那么融洽那么深的?兄弟之情, 那些记忆回笼便都?不作数了吗?赵泽瑜现在这个模样,宫中伺候皇帝的?太监都?没他这么恭顺,任打任骂,就好像哪怕自己现在叫他去死他都?毫不犹豫甘之如饴似的?。   他声音中也忍不住压着火:“你有?何过?你跪这么端正做什么?”   “前世?救了整个秦王府和舅舅的?是你,将我一手推上皇位的?也是你,死在北原将我登上皇位最后?一个障碍也消灭的?也是你。这样来看我此生?哪怕把命交由你掌握都?是应该的?,我应当对你顶礼膜拜才?是,你有?何过?”   赵泽瑜能?听出赵泽瑾胸中是压着火气的?,他这一段话处处透露着阴阳怪气,赵泽瑜暗叹一声,感觉自己这些话可能?是有?些伤着兄长?了。   可兄长?现在模模糊糊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却不能?失了分寸。兄长?今生?疼爱的?那个弟弟并无往日阴霾、乃是完全的?少年人,不是他。   “兄长?这是折煞我了。”   他拉过一旁的?小案几,这是乘风怕他白日夜里喝水不方便特地给?他在床上用的?,上面一直放着一只茶壶和一套杯盏。   赵泽瑜熟练地倒了水,递给?赵泽瑾:“兄长?怕是口渴了,委屈兄长?只能?喝这白水了。”   一杯凉水下肚,赵泽瑾有?些焦灼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下。   赵泽瑜斟酌着道:“兄长?,您生?性?宽容念情,可能?有?人告诉您我上一世?之事,所?以您才?对此念念不忘,以致遗憾,但实际上兄长?可能?有?些误会。”   “既然我上一世?有?记忆,那么帮兄长?避过那无妄之灾也不过是顺手为之。您于我有?救命之恩,只要是有?些良心的?人,都?会去做这些事的?,我也是还兄长?的?救命之恩与教养之义,兄长?不必挂怀。”   “而之后?其实我可以将前世?之事告诉兄长?,让兄长?自行防范应对,但最后?却仍是瞒了下来。虽是怕兄长?不信我,但也是我自己有?私心,怕兄长?阻碍我,此事是我欺瞒在先,任凭兄长?处置。”   赵泽瑾的?手指猛地攥出了一声响,心口彻底被那凉水浇得?冰凉一片。   赵泽瑜却恍若未闻,接着道:“我上一世?之所?以选择这般的?的?确确是因为我的?野心,我不甘心只能?躲在您的?羽翼之下毫无寸功,我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想要呼风唤雨,想要将那些欺侮过我的?人尽数踩在脚下。”   “所?以我选择欺瞒您,引起陛下的?注意,进入了朝堂,争权夺利,想要平步青云,”他浅淡一笑:“所?以兄长?您当年训斥我的?也并没有?错,对我的?印象也并没有?错。恐怕我并不是您后?来想象中的?那个坚韧不拔、忍辱负重的?样子。”   “不择手段、争权夺利、利欲熏心、走狗鹰犬,这些都?是我,完全没错。”   说罢他便规规矩矩地跪坐着,在等着赵泽瑾做出审判一样。   赵泽瑾忽而将杯盏在桌几上重重一墩:“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地压在赵泽瑜身上,里面种种情绪复杂得?让赵泽瑜无法分辨,压得?他几乎无法言语。   但他毕竟是心如铁石的?赵泽瑜,顶着这偌大的?压力,他还是咬咬牙坚持道:“在人死后?因怀念等对其进行美化甚至想象是人之常情,兄长?若是因此而对我高看一眼,待有?一日看清我的?面目,恐怕会失望,我亦受之有?愧。”   赵泽瑾忽地冷笑一声,他本是温润俊雅的?长?相,天?生?的?君子翩翩,似乎从不会同人争吵,也不会疾言厉色,现在穿上铠甲,也无端多了股沙场的?煞气,显得?气质肃然了不少。   而他现在面无神情,竟也有?一种令人退避三舍的?气质。   “好啊,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呢?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赵泽瑜欠了欠身:“我不敢对兄长?指手画脚,只是提醒兄长?擦亮眼睛,莫要陷入一时虚幻,分不清真假。”   赵泽瑾抽了抽嘴角,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打在赵泽瑜心上:“虚幻?真假?”   “你的?意思是我思念了数十年的?人只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个雄才?大略、犀利敏锐的?赵泽瑜是我的?美化、那个镇守边疆数年几乎平定?北原的?元帅是我的?臆想、那个战死在北原尸骨都?随着噬骨化为飞灰的?安王是我的?幻想。”   他每一句都?是陈述句,却每一句都?带着千钧之重。   赵泽瑜不知为何,明明这是自己要的?清醒、要的?结果,可听兄长?这般说时胸中却充斥着无比难过的?滞闷。   赵泽瑾道:“好啊,如你所?愿。”   赵泽瑜的?心脏瞬时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一样,一时竟见不到底,只有?无边的?黑暗与孤寂。   往日兄长?于他而言是那么亲近,今生?与兄长?相处虽不过短短数年,却往往见着兄长?便觉有?所?依靠,心中安定?,可现在兄长?脸上的?神色却叫他陌生?又难过。   “你不再是我最亲爱的?弟弟,不再是我数十年中每每希冀上天?垂怜让我能?再见一面的?那个亲人,不再是那个我认为足智多谋、心有?无边天?地让我无比骄傲的?皇子,你满意了吗?”   赵泽瑜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呼吸都?浅了几分,本以为已然用那之前的?几日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仍然要紧紧咬住牙关才?能?免得?一些不必要的?声响从口中溢出,他喉头?似是哽住了什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泽瑾站起来便要向外走,忽然又转过身来,赵泽瑜还是那个跪坐着略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模样,赵泽瑾忽而又开了口,话中语气淡淡,却好似质问一般:“可你弄丢了我的?小瑜,你把我的?弟弟还给?我。”   那一瞬间,那些被赵泽瑜死死压抑在千丈寒冰之下不敢轻易相见的?感情像是熔岩喷发一样骤然席卷了赵泽瑜的?胸膛,叫他几乎感觉自己是回到了十多日前濒死之时一样,否则怎会让他这般痛不欲生?。   赵泽瑾站在营帐门口,似乎是在等赵泽瑜最后?一个回答。似乎有?三世?那么长?,赵泽瑜对着赵泽瑾的?方向伏下身去,并无半分言语,就这样告诉赵泽瑾,你的?那个弟弟回不来了,浮皮潦草地给?这段兄弟情划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也自顾自地决定?了结局。   赵泽瑾满身的?疲累就这般被引上心头?,在这一瞬感觉到了何为心灰意懒,一掀帘子,走了出去。   赵泽瑜骤然倒在床上,身上那些并未恢复好的?伤口似乎都?在叫嚣着示威,就像是重新用刀拉开口子一样,可他竟是半滴泪都?流不出来,只能?硬生?生?地捱过那锥心的?痛楚。   他亲自向兄长?表明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亲自赶走了他的?兄长?,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乘风瞧着太子殿下回来,十分为自家殿下高兴,毕竟他也看出自家殿下这几日心情一直都?不好。   然而太子殿下进去再出来时竟是暴风雨席卷后?的?脸色,都?不能?用差来形容,简直就是要伏尸百万的?模样。   吓得?他忍不住想往营帐里看,能?把太子殿下气成这样的?也就是自家殿下了,也不知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这条小命是否还在。   然而求生?欲占了上风,乘风在一旁装作自己是营帐前一块大石头?,打算等太子殿下走了再进去给?他家殿下收尸,然而赵泽瑾却突然示意他跟上。   直到距离赵泽瑜的?营帐百步之外,赵泽瑾才?问道:“这几日他都?做什么了?”   乘风估摸着自家殿下可能?又作了什么妖才?让太子殿下这么生?气,本着一腔护主之心想替自家殿下说点好话,便斩钉截铁地道:“元帅什么都?没做,谨遵太子殿下旨意,对军务碰都?没碰,日日在营帐中养伤,床都?很少下。”   可惜他以为自己在护主,赵泽瑾听了这话脸色却是从伏尸百万进化到了伏尸千万,听完后?便重新气势汹汹地杀向赵泽瑜的?营帐了。   乘风:“……”   殿下保重,虽然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但我应当可能?也许大概是坑着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持续拱火中,泽瑾气炸平复蓄力中,乘风挖坑中 第194章 示弱   赵泽瑾如狂风一般卷进营帐中时赵泽瑜才刚刚捱过方才筋疲力竭的痛楚, 床褥叫他揉捏得不成样子,他也?没心思没力气?管,就这样仰面朝天一片空茫。   他眼?周尚未褪去的红意落在赵泽瑾眼?中, 夹杂着他一瞬间的惊慌愕然, 比方才和这兔崽子打半日机锋、听他说了?半日都不说人话时鲜活得多。   显然直到赵泽瑾逼近赵泽瑜都没反应过来, 赵泽瑾却突然迅如疾风一般地探向赵泽瑜的手腕, 几息后手指忍不住颤抖,整个人几乎盖不住暴怒的气?息。   “你的内力呢?”   赵泽瑜道:“伤势太过严重, 我经?脉毁断, 内力可能永不能重回。”   话音刚落, 携着怒火的巴掌便冲着他的脸颊扇了?过来,他瞳孔骤缩却不避不让,那巴掌却也?颤抖着停在了?距他脸颊不过一寸之处。   “你少?糊弄我,你真?以为?我不知六道心法有何等妙用吗?你经?脉毁损并不严重, 不破不立,六道心法自可修复。”   赵泽瑾从方才回来便被这小?子三推四阻拱出的火在此刻终于?成燎原之势, 呼啸成一圈火龙,将?他自己烧灼得一出口?便是一团烈火。   “我再?问你一遍,正常来说,在你清醒之后便可运转功力修复经?脉, 这十来日再?如何都能温养一番, 为?何你现?在内息接近全无?”   他捏起?赵泽瑜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无边的怒意就这般映入了?赵泽瑜的双眼?。他眨了?眨眼?, 赵泽瑾却看出他想做什么,厉声道:“不许闭眼?,看着我,回答我。”   赵泽瑜声音听不出什么来:“打通经?脉太过疼痛, 我受不住。”   赵泽瑾险些快给他气?笑了?,现?在都敢面不改色地糊弄他了?,“因为?怕疼便不打通经?脉?好啊,一个元帅,三世在边疆加起?来三十余年?,致命之伤不下十次,其他伤势数都数不清,中噬骨之毒两次,你同我说你会因为?怕疼便耽误正事?”   瞳孔微缩,赵泽瑜在心中暗骂周征多嘴,也?不知除了?“噬骨之毒”这嘴巴漏风的东西还往外叭叭了?些什么。   赵泽瑜敛了?神色:“何为?正事恐怕不由太子殿下来定义,我自己的身体不劳太子殿下挂怀。”   赵泽瑾倏然愣在了?原地,良久,赵泽瑜感受到捏住自己下巴的力道松了?些许,明明方才还乌云压顶一样的怒气?烟消云散,赵泽瑜却有种不祥之感。   半空中突然坠下一滴透明的水珠,带着还没来得及散尽的热气?,滴在了?赵泽瑜的手上,却烫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却被赵泽瑾面容上那无边的落寞给惊到了?,那像是一个跋涉过千山万水只为?寻找传说中的神迹,走到之后才发现?不过是海市蜃楼、一切皆空的疲惫。   赵泽瑜那比定北军的刀还锋利还不可动摇的心终于?微微地软化了?下,他想:“他是真?的伤了?兄长的心、让兄长很?难过吗?”   可他无比茫然,为?何会这样啊?兄长不是已经?说过……他们不再?是兄弟了?吗?他又凭什么能让兄长这样呢?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赵泽瑾的手慢慢落下,赵泽瑜茫然又担忧地看着赵泽瑾脸上那几滴尚未落下的泪珠。   分明离得很?近,可中间却似乎隔着百代光阴、千山万水。   气?势汹汹地进来兴师问罪的分明是赵泽瑾,可现?在似乎遭受到什么重创的还是赵泽瑾。   他轻轻地道:“那几十年?中,我曾经?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为?什么能对自己那么狠戾、一点活路都不肯留?”   “是我对你太过忽视吗?”   赵泽瑜想摇头却被赵泽瑾无视,继续说道:“我想了?一想倒还真?的是这样。那最开始的一世我也?不过是将?你带着十年?左右,抛去处理政事也?确实不剩多少?陪着你的时间。”   “后来我自己戒心不足、天真?愚笨,却还要将?妻女托付给你照顾,让你往后二十年?都负重前行、茕茕孑立,重担在身。”   他坐了?下来,却是坐在床尾,同坐在床头的赵泽瑜隔着楚河汉界,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而上一世,我竟然也?没能看出你的真?是想法,反而一直在质问你、责骂你、苛责你,甚至你受伤那般严重之时都没有看出,反而动手打了?你。”   赵泽瑜一惊,赵泽瑾唯一控制不住动手的那次……   他记得十分清楚,可兄长又是如何知道他当时受了?伤的?   赵泽瑾似是要将?赵泽瑜忽视到底,并不管他在床头如何动作,继续道:“我后来去看你了?,那么冰冷的院子,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赵泽瑜牙根痒了?起?来,当时他的院子里可真?不冰冷,有一个上蹿下跳的猴,而且还是个阳奉阴违的猴!   在南祁正花天酒地的周征忽地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忽而眼?皮子疯狂地跳了?起?来,总有种要大难临头的感觉。   “这般想来,你是该怨我的,是我没能明察秋毫,所以你才不肯要我这个兄长了?吧。”   “可我又忍不住地想怪你,你自己一死了?之,生前身后名洒脱得丝毫不在意,彻底脱离了?这世间一切苦痛。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从前对你误会,在你死后又像个小?丑一样大海捞针地去搜寻一点点可能有关?你生前所做之事的痕迹。”   “好不容易这一辈子我能再?有一次对你好、让你自由自在的机会,我也?以为?你同我越来越放肆亲近这份亲情能天长地久,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痴心妄想罢了?。”   赵泽瑜不由自主地想去听那些他不在的日子里兄长是如何过下去的,即使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因为?兄长对他有一份补偿意味的惦念而不知天高地厚地心生妄想,可还是饮鸩止渴地想要听兄长对自己的在意。   赵泽瑾转过头时正对上赵泽瑜有一丝失神又试图掩盖住眼?中那些许渴望的眼?神,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可能是个机会。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我想听你说实话,为?何不肯运功恢复经?脉?”   赵泽瑜喉结滚了?下,明白赵泽瑾其实自己已然猜到了?,才会说这么多,便也?说出他本来不愿挑明想给自己留几分遮羞布与颜面的理由:“兄长,你既已猜到,又何必非要说个明明白白呢?”   “我不过是给自己留个后路罢了?。兄长,您既然已然登上过这个至尊之位,有些事不是应当比我明白得多么?”   “您现?在一时因着愧疚、激动或是别的什么见着我便是兄弟之情占了?上风,可等您的一时情感过去后呢?”   “上一世我距离太子之位不过一步之遥,而今生如今定北军帅印还在我手中,我自知即便如此我同您对上的话仍然必输无疑,所以我必须告诉您我没有要同您相争的意思,这您不是已然猜到了?吗?”   “我是在向您示弱啊太子殿下。”   赵泽瑾一把攥起?他的手腕,双目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谁要你示弱了??”   赵泽瑜无所谓地与赵泽瑾对视,不带什么感情地笑了?一声:“陛下,您稳坐江山数十年?,不会还想糊弄我帝王的承诺不是朝令夕改吧?”   “今日在帝王面前得用便是肱骨栋梁、明日做大惹得帝王不安便是心腹大患、乱臣贼子,不是自古如此吗?”   “既然都是活过这么久的人了?,情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不必挂在嘴上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好吗?我废了?这全身武功,让陛下您安心,换一个后半生封地丰裕、平安终老,您觉得如何?”   赵泽瑜说完这些话全凭提着一口?气?,虽然不愿伤兄长的心却也?只能现?在摆明,总比之后兄长恍然发觉他胸腔之中尽是贼心烂肺、全无光明磊落时又碍于?开始承诺不好疏远他,看到他又陷入无边的失望这般两相为?难、踌躇煎熬更体面些。   长痛总比短痛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走过三世,总该有这样的决断,这样不必日日都如同偷了?别人家东西的贼一样担惊受怕惴惴不安,也?免了?日后靠着这一点苟延残喘的情分再?蹭一点温柔的难堪与尴尬。   他总归还是要些脸面的。   他自知话说得狠了?,兄长失望伤心之下可能这段时间也?不想见到他了?,正好也?让自己理一理这十日来都不曾理清的思绪,顺便再?想一想今生这平白多出的几十年?该如何过活。   如今兄长已然封为?太子,陈家也?不过是兄长随时都能吃下的一盘菜罢了?,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二年?,想来皇位便能易主。   不用他帮什么兄长自己便能平定,接下来的数十年?他应当会无比清闲。   总归只是活着,应当也?不会太难,虚度年?华他应当总还是能学得会的。   可直到他神游完赵泽瑾都并未恼怒离去,赵泽瑜不由得有些惴惴。   半响,只听赵泽瑾不辨喜怒地又问道:“我方才问过了?乘风,他说这几日你特别听话,从不过问军务,也?是这个原因吗?”   赵泽瑜不知他何意,便也?只能道:“是。”   赵泽瑾蓦然笑了?声,那笑声竟是说不出的讥讽:“原来你竟是这般看我的,那你怎么不担心你交出兵权、又没了?武功傍身后,会被我寻个由头除掉永绝后患呢?”   赵泽瑜听着他的笑,心中也?不由得一波一波地绞痛,但神情很?平淡——都经?历过噬骨之痛了?,其余也?不过是寻常罢了?。   “您总归还是宽仁的,且您自有您的傲气?,对我这样一个废人出手,您是不屑做这种脏了?手的事的。更何况,我对您没有威胁,留着我起?码不会引起?后世胡乱猜疑,总归一个富贵闲人的位子,您是不会吝啬的。”   又是长久的静默,只是这短短的半日,赵泽瑜已然习惯了?,便也?静静地等着赵泽瑾的审判。   良久,赵泽瑾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赵泽瑜你个王八蛋!”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瑜成功达成把泽瑾气得骂脏话的成就   周征:阿嚏!你们俩拉扯为什么受伤的是我? 第195章 精分进行时   有生之?年竟然能听见他?哥骂人, 赵泽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赵泽瑜,一?时之?间眼中除了岁月带来?的?沉凝与伤痕, 竟还有一?点巴巴的?可怜。   赵泽瑜只要不专心气人, 一?般都很容易激起怜爱, 赵泽瑾心中念叨着?这王八蛋方才的?可恶, 狠心不理会他?眼中的?脆弱,逼近道:“你说你想出人头地、呼风唤雨, 可你为何肯在朝中无人可敌之?时前往北疆、将我换回朝中?”   赵泽瑜一?哂:“那自?然是因为我想要……”   “因为你想要兵权。”赵泽瑜的?声音被赵泽瑾仗着?身上无伤声音底气足盖了过去, 一?时也有些发?蒙, 就听赵泽瑾又接上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省省吧你,用糊弄两五不知一?十?的?傻子的?方法糊弄我,学富五车的?安王殿下也就这么点能耐。”   “从你的?固执己见中给我出来?, 老子是你兄长,也当了几?十?年皇帝, 不是上辈子比你少活了几?十?年被你骗得团团转的?二傻子!”   “你怎么说我就得怎么听你的?,什么事都照你的?安排做,好像这天下离了你的?牺牲就不转了,这盛世不踏在你的?尸骨上就建不成似的?, 我之?后一?定会厌烦你似的?, 我怎么这么惯着?你呢?可给我收起你那点自?以?为是的?心思吧, 老子凭什么被你这么糟践心意?”   即使在朝堂之?上, 赵泽瑾将那些大臣骂得哑口?无言时也十?分讲究说话的?艺术,从来?没有失过皇嫡长子的?身份,这头一?次破例竟然是给了赵泽瑜,可见是被气成什么样了。   好似堤坝溃败一?样, 赵泽瑾滔滔不绝:“既然你如此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利欲熏心,兵权在你手里,你怎么没发?兵杀入京城呢?”   “你不是说你想要将所有欺侮过你的?人都踩在脚下吗?安王殿下前世可说过自?己恨透了我的?虚伪怜悯,那我也算欺侮过你了,陛下更是让你恨之?入骨吧,那你怎么不谋反,到?时候你称帝我不是任你折磨了吗?”   赵泽瑜本来?自?己就混乱着?,又被赵泽瑾连连呛声,自?己也一?股火气上来?,顶着?说:“是啊,我当然想,我怎么不想?不过是我还不能完全掌控定北军,我没有十?足把握,我若是有万全之?策我肯定要这个?皇帝的?宝座。”   “太子殿下,我再?和你说过了我就是这么个?阴险狡诈之?人,我就是要排除异己,我就是谋逆之?心不死,用不着?你给我找什么借口?,那是你心里希望的?赵泽瑜,不是我!”   “我好言好语地跟你说,你不听。好啊,我把我这一?身皮都豁开来?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很失望吧,自?己教了这么多年的?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是不是很想把我塞回那个?温良恭俭让的?皮里?后不后悔非要寻根究底,可惜你再?如何寻你的?那个?给一?把糖就能跟着?走的?小傻子小瑜他?就是已经死了,他?死了!你看清楚,我就是这么个?奸佞之?辈,你若是今日对我心软来?日不要后悔!”   赵泽瑜活过三辈子,纵然一?时间得回两辈子记忆倒也不至于突然失智,连人话都不会说。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已臻至化境,想要趁着?记忆得回之?时和赵泽瑾执手相看泪眼、哭诉苦衷辛苦,兄弟之?情感天动地,从此相亲相爱一?时佳话并非难事。   然而今日他?在赵泽瑾面前怎么拱火怎么来?,偏捡着?赵泽瑾最不爱听的?话来?,似乎是想借此来?逃避什么。   可惜这一?番话气势挺足,他?自?己倒是忽略了他?现在全无内息,重伤虽好了些倒也不能说愈,即使好生调养着?也得个?一?年半载的?能恢复元气,更别提这么区区十?日,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勉强忍着?不够用的?气息带来?的?窒息感,说完便忍不住咳了起来?,正咳得昏天黑地有一?只带着?温热体温的?手稳稳地扶上他?的?后心,一?股温和的?内力注入他?体内,小心地勾搭着?他?刻意不去运转的?内力小心地连上主经脉那些脆弱的?断处,极其小心地维持着?一?个?小小的?心脉循环。   这一?番什么气势都没了,他?方才放得那些狠话倒像是争宠的?小孩发?脾气一?样,毫无杀伤力,极具羞辱性。   总算倒过来?一?口?气,赵泽瑜发?觉了这个?处境,对比了下赵泽瑾雄姿英发?的?形象,再?比比自?己这喘气都喘不匀还得人家?给梳理内气的?形象,一?时间觉得无比丢人,床上又实在没有躲避的?空间,只得把脸一?扭,拒绝交流。   赵泽瑾看他?这缩到?乌龟壳里的?举动,生生给气笑了。   “混账玩意儿?,想起来?自?己干的?那些事心虚害怕没底气就在我面前一?顿张牙舞爪,口?不择言的?。怎么?怕我因为你前世干的?那些事就厌恶你?所以?自?己先跟我说自?己德不配位、跟我说你如何如何罪大恶极、罪不可恕,这样若是我疏远你你自?己就能安慰自?己是你这样选择的?,不是被我抛弃了?”   赵泽瑾冷笑一?声:“那你可想太多了,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你也是我弟弟,我管你你就得听我的?。我还没说什么就自?己替我做了决定,自?说自?话,自?我感动,再?把一?个?帝王之?心扔到?我头上,你可真是会作死啊。”   “你以?为自?己干的?那点事就叫什么罪大恶极,我为帝时的?手腕你都没看见就敢自?封一?个?心狠手辣?凡事只靠公平正义?、仁爱兼听?你未免也把一?个?皇帝想得太仁慈太简单了。你是有什么底气在我面前显摆自?己的?手段的??你这样的?在我眼里只能叫做儿?戏罢了。”   “我告诉你,赵小瑜,你给我等着?,等你身体好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不是帝王之?心吗?我就帝王给你看,让你知道什么叫□□蛮横。”   赵泽瑾兀自?平复着?被赵泽瑜气得要内伤的?憋闷,就见乌龟壳动了动,赵泽瑜半响抛出来?一?句话:“所以?,是谁?”   是谁?赵泽瑾愣是被他?这愣头愣脑的?问题砸懵了,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老了,不然怎么连这小子的?话都听不懂了呢?   不过看在乌龟总算能探探头的?份上,赵泽瑾耐着?性子问道:“什么是谁?”   大乌龟扭捏了半天,才极小声含糊地道:“你说的?弟弟,究竟是哪个??”   赵泽瑾:“……”   他?现在不生气了,他?有点儿?担心是不是这孩子二十?岁的?脑子一?下子不足以?承载两世的?灵魂,导致这容器有些不堪其重呢?   听听这话,像是个?正常人说的?吗?   正常人会一?边说前两世那些都是我干的?、我就是前两世那种货色一?边问别人你喜欢的?弟弟究竟是哪一?世的?弟弟吗?   纵然赵泽瑾一?直心疼自?家?弟弟,现在也难免手痒到?恨不得将人捞过来?揍一?顿。   怎么就这么能作、这么能钻牛角尖呢?   寻思归寻思,总归是自?己亲弟弟,好不容易撬开壳子的?一?个?小缝了,总不能再?让他?合回去。   “赵小瑜,你问这个?问题不觉得自?己很丢人吗?无论你有没有前世记忆,你不是赵泽瑜吗?都是你,你难道还非逼着?我分出个?一?二三吗?没有记忆的?小瑜活泼爽朗,有记忆的?小瑜成熟稳重,可哪个?不是我弟弟?”   “怎么,你没记忆就是我弟弟,有记忆就是我仇人吗?”   赵泽瑜嘟囔着?:“不一?样。”   赵泽瑾按了按造反直蹦的?脑仁,尽量平心静气地问:“说,有什么不一?样,我还不信我今日掰不回来?你这胡思乱想的?臭毛病。”   频频被赵泽瑜教训,赵泽瑜也有气,梗着?脖子道:“就是不一?样,我不要你因为怜悯和愧疚的?补偿,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赵泽瑾:“……”   这弟弟还是扔了吧,为什么他?掀下去一?顶帽子就会有另一?顶帽子扣上来??   他?忽而觉得自?己这一?世可能犯了个?错,只给他?请了任老当他?老师真是屈才,不然就这等伤春悲秋的?情感白痴合该去深闺中大放光彩啊,说不准把他?在政事边疆的?时间用来?写诗,大启就能横空出世一?个?婉约派的?诗坛泰斗,流芳百世啊。   腹诽一?番,赵泽瑾还是告诉自?己这是好不容易捞回一?条命的?亲弟弟,不能扔,才忍着?脾气道:“你是格外金贵受不了一?点怜悯吗?我可怜你,对你愧疚又怎么了?你是我亲弟弟,我心疼你,宠着?你,疼爱你,因为自?己没保护好你让你替我冲锋陷阵而愧疚怎么了?”   “你是脑子里都是水,只能容得下一?种情感吗?你个?白痴。”   赵泽瑜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不敢言语,又不服气,碍于淫威,只能不自?觉地耷拉着?个?脸,活似被摧残的?小白菜。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谁揍了呢,赵泽瑾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道:“安王殿下要是觉得我这掺杂着?愧疚的?感情配不上你,那大可以?不要,我就当我一?颗真心喂了狗。”   “反正方才也不知是谁一?口?一?顶帽子扣得那叫一?个?顺手,好像我都是那等残酷无情、毫无人性的?孤家?寡人了,好说歹说都不要我这个?哥哥了,想来?我这点兄弟之?情人家?也不稀罕。”   赵泽瑜被他?骂得脸都绿了,但也算是自?己理亏,只好求饶:“兄长,你别骂我了。”   赵泽瑾瞪了他?一?眼:“话都说开了吧,还有没有什么幺蛾子趁现在说。”   赵泽瑜摇头摇到?一?半,忽而停了下来?,脖子都僵了,赵泽瑾一?看就知他?又有什么要说,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感觉可能今晚回去自?己这脑袋得疼上一?整夜了。   “说。”   赵泽瑜垂下眼睫,在床上忽而又跪坐起来?。   他?微弱却又坚定地挡住了赵泽瑾想把他?按回去的?手,口?齿清晰地道:“前世之?事,兄长容禀。”   赵泽瑾:“……”   为何方才都说了那么多还是这般?他?想兄弟之?间好好谈一?谈心便是这般困难?这小子为什么一?定要将基调定在这种君臣的?氛围之?中?   “当初兄长在狱中曾交代过我要照顾好嫂嫂与韫儿?,而后便被陛下……”   赵泽瑾正气不打一?处来?,忽而听见这句话,迅速对上了那个?周征告诉他?的?“第一?世”之?事。   看小瑜这副模样,似有隐情,而且小瑜现在以?为自?己也是有第一?世记忆的?。   赵泽瑾心念电转:“嗯,当日我骤然下狱,便也只能将她们托付于你,我还要多谢你。”   赵泽瑜却是骤然跪伏了下去,赵泽瑾惊愕之?余忙伸手去拉他?起来?,可这瘦弱的?筋骨下却似是吊着?个?千斤坠一?般,这大王八蛋自?己不管不顾,赵泽瑾却不敢用上太大的?力道生怕伤着?他?,便僵持了起来?。   “我有愧于兄长之?托,当日嫂嫂腹中已有兄长的?骨肉。”   赵泽瑾骤然僵在了原地,半响才微微有些颤抖道:“是旭儿??”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谁来救救我,有一个脑子瓦特精分的弟弟我也很绝望啊   小瑜:你的弟弟是这个第一世的小瑜还是第二世的小瑜还是第三世的小瑜还是有着全部记忆的小瑜呢?   泽瑾,卒于被弟弟气死 第196章 另辟蹊径   有关于第一?世所有的事情, 赵泽瑾几?乎都是从周征那里听?来?的,可?他为何不曾说过有关旭儿之事?赵泽瑾直觉这其中必然有些缘由,而小瑜他又为何说有负自己所托?   赵泽瑜还是坚持维持着那个姿势道:“是, 我将韫儿过到我名下, 而嫂嫂亦是决定将旭儿托付给我。”   “你的意思是, 那时曦儿生下旭儿后便?亦是……”   “是, 嫂嫂当日说她不死陛下始终不能心安,亦会视韫儿为眼?中钉, 在生下旭儿记为我的孩子后便?在宫城外当众为秦王府鸣冤自尽而亡了。”   赵泽瑾那胸中对皇帝涌动着的怨怼又是无声地翻天覆地了一?番, 这才平复了心绪, 反复在心里道:“那些只是过去了,这一?世不会再走到这个境地。”   他长?舒一?口气便?去拉赵泽瑜:“如若你是因为此事而觉得自责,那没有必要。曦儿的选择是作?为一?个母亲的选择,与你无关。哥还要谢谢你抚养韫儿和?旭儿, 那些年你无依无靠,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拉扯他们二人一?定很艰难。”   可?意料之外的他又是没拉动, 赵泽瑜的声音闷在下面,带着说不出的沉闷压抑道:“不止,我还是这般说罢。”   “当年我不慎招惹了一?个江湖门派,却并未斩草除根, 埋下了祸患, 在一?次作?战后, 那门派中人便?找上来?寻仇, 是旭儿替我挡住了她,并且自爆经脉。”   “此事是我之过,有负兄长?之托。”   赵泽瑾半响不曾言语,心脏却是抽痛着。他本是并无那一?世的记忆, 只是听?周征草草说过几?句并无太?过激烈的感情,只是会不时地被皇帝的无情与残忍激起愤懑与心冷。   可?赵泽瑜此刻所说无一?不是在他去世之后他所在意之人所受之苦,他的爱妻为了孩子赴了黄泉,他捧在手心里无微不至照顾的小公主即使过到了小瑜名下但以皇帝的德行?想来?没少遭到冷眼?诋毁,他英敏过人一?表人才的儿子竟是这般下场。   还有小瑜……小瑜想必承受得最多,既要在毫无支援的情况下在皇帝与赵泽恒的夹缝中一?步步将安王府撑起来?,还要时刻照料着两个孩子,可?最后旭儿为他而死,而以他一?贯的性格,赵泽瑾简直不知他在心中已然自责到了何等地步。   难怪他对自己摆出这样请罪的姿态,赵泽瑾一?时恨不得将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可?看他瘦骨伶仃地跪在这儿便?又只剩下了心疼。   “起来?好?好?说话。”   赵泽瑜却似乎要固执到底,执拗地叩拜着,丝毫不肯挪窝,甚至比一?开始执着地认为有了记忆兄长?就会厌恶他还要固执,好?似一?个将所有喜怒哀乐藏得极深的硕大的王八壳。   赵泽瑾简直被这大兔崽子这等“我自请罪随你千刀万剐”的姿态给气得脑仁擂鼓,当真是不知他这三辈子都活到哪儿去了。   可?旋即又被一?种深深的悲哀与倦怠感席卷。   小瑜这三辈子加起来?总共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哪怕在自己跟前算得上是难得的放肆了,他心中也?始终没个根。   有很多东西都不是一?个兄长?的身份能够补足的,譬如说那种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幸福感、譬如说有来?处归处的自我认同感。   故而单看赵泽瑜办成的事,无一?不是轰轰烈烈定乾坤之事,甚至他的自傲自负也?从来?没缺过,赵泽瑾有时都怀疑在赵泽瑜眼?中的同辈之人除了自己和?周征没一?个他能瞧得上的。   可?与此同时他的自卑也?埋藏得愈发深沉,几?乎让他偏执地认为这世上从无他的喘息之地,也?从无人肯同他饮一?杯浊酒、道一?声惦念。   故而哪怕他今世对小瑜说了那般多次他与自己而言的重要性,这两世记忆一?回来?这小子便?穿上了一?层刺猬皮,看似恭谨却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迫不及待地远离了所有关怀,在面对可?能到来?的责难之时先一?步请罪,就好?似这样便?能在责难到来?之时显得不那么狼狈一?些。   哪怕自己方才已然觉得将他的心结解开了,他转手就给自己来?了一?个俯首请罪。   可?他赵泽瑾已然将这真心反反复复拎在赵泽瑜面前只差塞到他眼?睛里了,他前世便?不肯同自己商量,一?意孤行?地走上绝路,还严防死守的生怕他追上;现在又是往龟壳里一?缩,万事不问?,我自拧巴,赵泽瑾也?实在是不能不感到无比疲倦,根本不知该如何对付这么一?个比人参都精的小……大鬼。   赵泽瑾从接到消息到现在没睡过一?个好?觉,方才情绪起伏多次,这会儿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脑子也?不知是累得还是气得无比晕眩,一?个没站住,一?屁股砸到了床榻上,倒是还不忘某个罪魁祸首,中途转了个向朝另一?边砸了过去。   他脑子里像是火药成批炸城墙,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却是没料到某人扑上来?一?顿摸,听?着总算是一?改死气沉沉的调子,有了点?活人气:“兄长?你怎么了?你有没有事?我去叫军医。”   赵泽瑾心念一?动,没料到这倒是歪打正着地把某个人从壳子里掀了出来?,便?淡淡地道:“跪回去,我让你起了吗?”   便?感觉那要下床的大混蛋僵在了半道,似乎是在仔细看他的脸色,这回带了些急音:“兄长?,待我将军医叫来?,定不逃罚。”   说着便?又要动,只是这回赵泽瑾的声音更威严了些:“我说跪回去,听?不到吗?”   赵泽瑜当真没料到赵泽瑾会这般对他说话,语气中全无亲昵,这一?世习惯了兄长?娇惯的他不由得心中便?生出了十足的委屈,又被他自己生生掐断。   他心中自嘲:“明明是你自己请的罪,现在委屈什?么呢?一?个活了三辈子的老妖怪,现在倒是扭扭捏捏,自己便?也?不觉得恶心吗?”   便?老老实实地跪了回去,等着兄长?发话。   看他这般听?话,赵泽瑾脑仁蹦得更疼了,一?股子无名火烧得烈火燎原,他对着赵泽瑜耳提面命了这许多年,无论何事都站在他那一?边,处处让他放手去做,即使管教也?是从未贬损于他,竟也?还是比不过他那根深蒂固的妄自菲薄。   他明知这是赵泽瑜心中痼疾,却也?仍是忍不住有些伤心,难不成他这个兄长?做得便?是如此失败,让自己的弟弟觉得自己是随时会责难于他的修罗恶煞吗?   自从这一?世恢复记忆后赵泽瑾所谋之事即便?是惊天大局、几?乎能颠倒乾坤也?从未变色,今日这真火一?起,却是几?乎将他的理智烧毁,叫他忍不住出言讽刺:“我还死不了,请什?么军医?况且我被气死了不是正合你意吗?”   赵泽瑜惊愕地抬起头来?,似乎被这样恶毒的话一?箭穿心一?样。   赵泽瑾不愿看他那让人心软的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可?怜的目光,别?过头去:“安王何必这般惺惺作?态?左右我不过是一?个你事事不肯交托信任、什?么话都不肯放在心上、只能仰仗你万事筹谋到现在还要无视你多年不易苦楚责罚你的废物狠毒兄长?,我气死了不是正好?给大帅腾位置?”   半响没听?见?声音,赵泽瑾从蹦得他心烦意乱的头疼中勉强睁开了眼?,发现面前戳了一?个颤抖着的窝成一?个球的大团子。   他满是厌倦不耐的脸上神情空白了一?瞬,小心翼翼地将对他毫无抵抗的团子脑袋从胳膊里掰了出来?,在一?滴液体流到他手上时满脸的煞气像是碰到了天敌一?样骤然缩了回去,只留下了不知所措的茫然。   这个方才还和?他杠得堪比女娲补天那四只龟腿一?样结实一?搓一?个火的弟弟,现在竟然哭了。   哭得悄无声息,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又被主人狼狈不堪地抹下去,又马不停蹄地往外掉。   刚说了没两句重话、方才还气得恨不得绕着北疆防线跑上十圈败火的赵泽瑾看着那眼?泪,无措又谨慎,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连心累都顾不上了。   若是十几?岁二十来?岁的赵泽瑜嚎啕大哭,不用说捞过来?让他在怀里哭一?场,大小伙子哭一?场就都放下了;可?赵泽瑾发觉当一?个走过千山万水平定过家国乾坤也?不知是称为英雄还是枭雄,总归是个肩负天下又将所有心事藏在心底的赵泽瑜哭成了这般模样,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但他觉得似乎就是现在赵泽瑜那不知添了多少石头堵死的心门似乎有那么一?条缝隙,似乎影影绰绰地能看到里面关了不知多久的一?个小人。   千载难逢。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光明磊落的赵泽瑾也?没那么迂腐,必定是要趁这个机会将这难得的缝隙扩大的。   赵泽瑜哭得只差鼻子眼?乱飞了,拼命地用袖子擦眼?泪却越擦越多,直到被人捞起来?陷入一?个带着尘土气息的几?乎有些硌人的怀抱,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你说说我还没说两句你就哭成这样,还敢在我这儿自找责罚。”   “我要是真罚你点?什?么是不是这辈子你都打算一?口一?个太?子陛下一?口一?个臣弟再也?不肯喊一?声兄长?了?”   “心眼?这么小,嫉妒心这么重,当时连我对安思公主略帮了帮都能摆脸子,现在倒是跟我这儿扯什?么君臣之分了。”   赵泽瑾本来?是让他哭得心软了,说着说着自己也?又来?了火气,不吐不快。   “我察觉到这边可?能出事心急如焚,一?路连眼?都没合,到这儿先是被你半死不活地吓得要死,然后又熟悉北疆安排出兵,北疆稍稍平定了我又去平西域之祸,快一?个月一?个整觉都没睡过,这一?回来?连沐浴都来?不及先着急来?看你。”   “你可?倒好?,先给我来?一?个君臣的线,跟我在这儿矫情我的弟弟是哪一?世的弟弟,现在又给我来?一?副以死谢罪的模样,我就问?你,赵泽瑜,小王八蛋,你的良心呢?”   “活了三辈子,就是来?伤我的心的,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我容易吗我,这一个月当牲口似的使唤自己回来就被气成这样   小瑜:呜哇哇哇 第197章 伤敌两百自损一千   赵泽瑾垂眸看着?被?他捞在怀里只剩下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的?赵泽瑜, 真火被?自己说出来了无处排解,有心想照着?这天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知道胡思?乱想、妄自菲薄的?脑袋抽一下,又怕抽坏了。   赵泽瑜身上?别的?地方伤痕累累, 赵泽瑾想照着?安王殿下的?尊臀抽下去, 可这是对待小孩的?方式, 这么对他太过折辱。   最后只能气得将人薅出去, 拎起他那爪子摊平了,旁边没顺手的?物件就自己上?手, 他疼自己也疼, 边揍边骂:“我天天好说歹说告诉你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你不听是吧, 非得自说自话地在那儿妄自菲薄、自怨自艾,然后遇到屁大点事就以身犯险、身殉山河,你脑子和心都被?狗吃了吗?”   单看现在他们俩的?手,赵泽瑜在边关数年, 手背还是细皮嫩肉的?掌心却满是茧子,赵泽瑾虽是常年习武到底还是以朝政为主, 拿笔的?手指处有一层茧子,拿兵器的?地方有一层薄茧,剩下的?地方还真都是保养得很有文人风范。   故而这连番抽下去,赵泽瑜的?手掌还真是啥事没有, 赵泽瑾的?手掌却是红了一片。   赵泽瑜的?眼泪早被?赵泽瑾一连串的?质问给吓了回去, 这会儿呆呆地看了半天才想起来上?手阻止他哥的?伤敌两百自损一千, 废了好大的?劲才抓住他哥的?手反过来看。   这将近一个?月赵泽瑾连续骑马作战, 手心本就有一道马缰绳勒出的?深深的?血印子,因着?每天都在加深,到现在还没形成茧子,方才赵泽瑾下手根本没留情, 这样?一看他手上?几乎有些狰狞。   他自己身上?绷带还没拆,却被?这么一条印子整得惊慌失措,连鞋都没穿就想去拿药箱,被?赵泽瑾毫不在意地一把拽了回来。   赵泽瑾冷笑?一声:“安王殿下,别在这儿大惊小怪的?,我好歹也是在边关待过数年的?人,这么点小伤就惊天动地的?你他娘的?寒碜谁呢?怎么,方才字字句句都像是拿刀剜我心的?时?候毫不在意,竖个?铜墙铁壁任我在外面撞南墙撞到死的?时?候静默不语,这会儿在这儿心疼什?么?”   赵泽瑾一把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来,将剑鞘扔到一边,塞在赵泽瑜手中,死死钳着?他手腕愣生生把剑尖往自己心头戳:“来啊,你这么恨我,来照我心口捅,用不用我把甲胄也脱了,让你捅得更方便些啊?”   这疯子是真往自己心口戳,赵泽瑜本就是近乎内息全无,这会儿气喘吁吁品了老?命才把剑夺下来扔到了地上?,听了这话眼泪又没出息地往外掉,实?在是怕了这疯子反复无常地抽风了。   他这会儿倒不像是方才哭得悄无声息、伤心巴巴的?了,瞧着?倒有点小时?候为了让他注意拿捏着?几步嚎啕大哭又让人心生怜爱的?模样?了。   赵泽瑾本来想着?他们两人都跟成了精似的?,心眼比蜂窝的?窟窿眼,这架方才已然吵过一通现在就不能再吵起来了,没想到如今俩人加起来怕是要有两百来岁了,一个?哭得面子全无,一个?跟个?疯子似的?反复撒泼,倒是把他那因为休息不足气血上?涌犯的?头疼病吵得轻快了许多?。   然后还什?么问题都没解决,赵泽瑜依旧跟个?宁死不屈的?英烈似的?嘴严得跟蚌壳似的?。   “你哭什?么?我方才问了那么多?,你一句都不回答,就在这儿委屈。你委屈,我不委屈吗?我天天跟供祖宗似的?供着?你,生怕你像前一世一样?。我怕自己不够教养你,拉着?你的?分量不够重,特地给你找来了任老?。”   “你瞅瞅你现在的?样?子,再看看你方才那种万念俱灰的?模样?,都不说我怎么样?了,你对得起任老?吗?他好不容易收一个?关门弟子,你在北疆这几年总是念叨你,表面嘴硬实?际把你寄回去的?信都搁在小箱子里,生怕损坏了。”   赵泽瑜低下头,似乎无地自容似的?。   赵泽瑜凉凉地道:“怎么,亏心吗?你还知道亏心两字怎么写吗?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弟弟总觉得我会因为道义之中的?事情对他喊打?喊杀。”   “我的?儿子重情重义,无所畏惧,我只会为旭儿骄傲。我难道会因为他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情而去迁怒于另一个?我的?至亲之人吗?还有你方才自顾自地便以为我只会疼一个?想象中的?赵泽瑜,只要你有一点城府我就会厌恶疏远忌惮,我十分怀疑是不是我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在你眼里就成了和陛下一样?的?薄情寡义之人呐?”   演了半天哑戏哭戏的?人总算开了口:“不是,是我不配。”   赵泽瑜果真是能将山河颠倒、天下归一的?不世奇才,不开口说话则已,一开口说话便将赵泽瑾好不容易顺下来的?气差点直接给断了。   赵泽瑾捂着?脑袋,感?觉自己是彻底的?白?说了,方才那些里子面子都没了的?胡闹简直像是自取其辱,干脆恨不得现在拉着?这混球一起同归于尽,免得被?他气死,中间还抻抻悠悠的?遭罪。   却听赵泽瑜又开了口,他神色都淡淡的?,仿佛方才的?情绪也都随着?眼泪流尽了:“不单是这个?,我还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罪大恶极之事。”   赵泽瑾现在简直对“罪大恶极”四字产生了一种抵触心理,点点头道:“行,我说的?话都是白?说,我便看看你到底还能有什?么罪大恶极的?。”   听出他隐含的?嘲讽,赵泽瑜抿了抿唇:“兄长大抵不知道,那时?旭儿死后,我回朝后做了太子,然后带着?周征踏平了大启,杀入皇宫之中,彻底让大启亡国。”   他低垂着?头:“是我通敌叛国,我……”   说到这儿,他已然完全不知该如何向下接,茫然地张开了嘴,往常那张巧言善辩的?嘴却找不到任何话,便也只好闭上?嘴静静地等待着?赵泽瑾处置。   先前他一想到要对赵泽瑾坦白?此事便无比焦躁想要逃避,生怕兄长为此而厌恶和恶心,这相当于是否认了赵泽瑜在那整整二十年间的?所有心血。   可到如今说了出来,赵泽瑜却发觉他似乎轻松了许多?,接下来无论兄长是什?么态度他都能平静地接受,哪怕因此兄长勃然大怒,骂他叛国惩处他也都无所谓了,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便够了。   只是若是兄长能够理解,他会开心得不能自已。   半响,赵泽瑾却并未给他明确的?态度,而是不辨喜怒地问道:“你既然明知是通敌叛国,那为何还要这般做呢?”   “因为我相信周征,他能够治理好这个?天下。”   “我大启人才济济,便无一人能继位?哪怕留下几个?顾命大臣辅佐,让新帝慢慢成长不可以吗?”   “除兄长与我外,无一人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顾命大臣相互牵制也不过稳定数年,皇帝立不起来,朝政终归要乱,倒不如有能者居之。”   “你的?毒是如何来的??”   “是那个?偷袭……”   赵泽瑜习惯性地接上?,忽地觉得不对,抬眼看向赵泽瑾,只见兄长面无异色,见他望过来还道:“说啊。”   “是那个?偷袭我的?江湖人趁乱用毒针刺了我。”赵泽瑜方才还不惊不乱,这会儿对上?赵泽瑾的?目光却不知为何还是气短,干巴巴地回答了。   “所以这一世那个?叫梵音门的?门派,也是将枫霞庄全门屠了、只留下个?沈亦安给安思?公主当侍卫的?那个?门派,就是你说的?害了旭儿的?门派吧。”   赵泽瑜心脏按照惯例地一咯噔,但很快便想起来现在的?兄长早知道他手上?人命累累,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便一点头:“是。”   “当日?沈亦安以做安思?五年侍卫报其救命之恩,亦是积攒实?力以待日?后报仇,我便也关注了下这个?梵音门,却发现有一日?其门派门主被?杀,而其中还有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女?子被?杀。我的?人竟然也没发现半分线索。”   “是我做的?。”   话音刚落,便被?赵泽瑾给瞪了一番:“好本事,不过十五岁便敢深入魔窟杀掉魔门门主,可真英勇无畏啊。”   赵泽瑜确定他哥在阴阳怪气而且他有证据。   赵泽瑜哑口无言,赵泽瑾若无其事地道:“关于那一世我死后的?事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   赵泽瑜有点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那好,这些事便过去了。”   赵泽瑜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脑子中竟是一片空白?,你啊我啊的?支吾了半天,才迷茫地捋出一句话来:“兄长你不骂我?”   赵泽瑾瞥了他一眼:“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骂你作甚?你做这些是认真思?量过的?吗?”   赵泽瑜愣愣地点了下头。   “那你做这个?决定现在回想心中可有愧?”   赵泽瑜又是木楞地摇了摇头。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赵泽瑾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地看着?赵泽瑜,“我其实?很想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或是成为一个?明月清风的?谦谦君子或是成为一个?名动京城的?风云人物。”   赵泽瑜躲开了他的?目光,毕竟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兄长想要的?那种高风亮节、光明磊落的?君子了。   “但我被?迫错过了你成长的?那些年,到如今纵然想多?多?补偿亦是过了那个?年岁了,你已经?长成能和我并肩的?松柏,我若再拿你当孩子管教便是束缚你了。”   “你既然认真做出了决定,并且不后悔,那么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即使我同你意见不同,你也能有勇气有决心坚持自己的?眼光,这便够了。”   赵泽瑜蓦然看向赵泽瑾,眼中是毫无遮掩的?震惊。   赵泽瑾瞟了他一眼:“虽然你现在心思?又重又听不进去人话,自己胡思?乱想也不肯信任我,明明拥有我的?信任还整日?一副谨小慎微的?可怜模样?,可你亦是文治武功平定山河之人,成长到这个?样?子虽在我意料之外,却也不错。”   “所以安王殿下,这些事情我们现在可以翻篇不提、你能不钻牛角尖不在这儿给我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给我添堵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教育大师   小瑜:我好像又被绕进去了,单不重要,我哥认可我啦 第198章 京中变故   压在心头十来?天, 若是?正经算还要?加上前两世的数十年的重负忽然被卸下,赵泽瑜一时间近乎一片空茫。   虽然他曾无比自负地?说着盛世有他之功,无人能?审判于他, 可到底还是?少?了?一份肯定, 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嫌弃自己满手血腥?   所谓的自负又何尝不是?一种自卑呢?   可是?现在兄长肯定了?他, 兄长说他所做的一切或许与他预料的不同?, 但也很令他欣慰,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所有冷漠的外壳都可以消融在兄长的尊重与理?解之中。   那些他以为?是?自己年龄大了?、杀人多了?而导致的冷漠冻结的情感竟一瞬间随着他心中那层千丈寒冰的碎裂而变得涌动了?起来?。   他久违地?感受到了?这世间的声色喜怒, 在这一刻那两世记忆终于打破隔阂和这一世融为?了?一体。   他终于接受了?自己, 或许还要?用一段时间来?让自己改变过往一贯的否认与退缩的习惯, 但却已然确确实实地?开始了?融合。   北方的草原之上,春意虽然会迟到、会在冬意的料峭中勉强释放出自己的温暖,但同?样会给草场带来?出绿色的生机,让花朵绽放出璀璨的色彩, 而在凛冽如刀的寒风中仍能?坚持下来?的万物,终将在适合的时机坚韧地?释放出自己的色彩。   不过在这所有的所有之前, 赵泽瑜的精神?骤然放松了?下来?,先不曾感受到无事一身轻,反而飘飘忽忽如坠梦中,眼前的兄长亦是?左歪右倒。   在赵泽瑾的角度, 赵泽瑜的身体离奇曲折地?晃成了?一个见者无言的角度, 而后一头向前栽去?。赵泽瑾连忙伸手接住他, 只听见他迷迷糊糊地?道:“兄长, 你怎么喝醉了?啊?”   赵泽瑾托着已然睡死过去?的赵泽瑜哭笑不得,心道明明是?你这个小混蛋更像是?喝醉了?一样。   不过他也猜了?出来?,这些天赵泽瑜恢复了?记忆却始终拧巴着自己不肯完全接受自己,又是?担心他这个哥哥的态度, 又是?自我否认妄自菲薄的,估摸着也一直都没睡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致命伤,他这般消耗着不气血两虚才怪呢。如今包袱瞬间放下,没了?那根一直吊着他的线,他的身体自我保护当然要?休息来?修复自身。   赵泽瑾握了?握他的腕子,瘦骨伶仃的,他之前好?不容易给养出的那点?底子都给祸害没了?,这之后还是?得慢慢养回来?。   不过总算是?将大体上的问题给解决了?,这样爆发?一次,总比将所有问题隐藏在和平的假象之下要?好?。   哪怕方才那种激烈的情绪对他们二?人都是?巨大的消耗与伤心,可是?终归这个坎还是?要?过的。   赵泽瑜心思上的问题是?从出生起便?遗留下来?的祸根,之前那数年才勉强让他能?够像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能?够多少?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只是?这突然前两世那样复杂而沉痛的记忆呼啸而来?,几乎摧毁了?他先前所有的努力,周征确然是?十分了?解小瑜,甚至在前两世他这个兄长没能?参与的岁月中很多时候应当都有这个周征的影子。   只看小瑜能?够在第一世选择将江山托付给他便?知对于他的才能?与人品小瑜还是?比较信任的,他了?解小瑜不足为?奇。   但有一点?是?这个周征永远比不了?的,他们兄弟二?人的血缘亲情源自小瑜年幼之时,在小瑜成长最重要?的时候是?他赵泽瑾陪在身边的,只凭这一点?小瑜真正掩藏在心中的渴望便?是?只有他这个哥哥真正理?解的。   小瑜或许因着前世太过苦痛又诸事已了?而一时心中空茫,似乎唯有那茫茫天地?荒野是?自己的归宿,但他终归是?个身有傲骨、心有傲气、心思柔软的人。   他不会允许自己毫无建树地?窝囊死去?、他骨子中的抗争从未消去?,而他其实心中永远为?着亲近之人留有一片净土、一片柔软,他不会忍心看着自己的亲人因为?他的退缩拒绝而伤心难过的。   丝毫没注意自己这种心理?颇似吃醋争宠,赵泽瑾感觉自己在此种问题上大获全胜,心情颇佳地?回了?自己就在赵泽瑜隔壁的营帐。   赵泽瑾知道这属于陈年痼疾,更何况赵泽瑜现在是?一个阅历无比丰富、已然经历过无数次大风大浪、独自扛过无数艰难险阻的人。   这样的人性格往往无比坚毅,也因此会导致他们内心的固执十分难以动摇,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说一不二?,因而会不自觉地?拒绝所有有关柔软这一类显得软弱的东西。赵泽瑾也没指望着只这一次便?能?彻底解决问题,但起码迈出了?第一步,只要?继续走下去?就好?了?,还有这一辈子呢。   被这小混蛋气了?这么长时间,赵泽瑾也感觉疲惫找了?上来?,北疆和西域基本安定了?,这事一了?却,他倒是?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定北军中人各司其职,一个主帅一个太子睡得昏天黑地?,确也没什么大碍,有来?通报的,基本也不是?什么急事。   是?以乘风挨个给挡了?回去?,无论是?自家?殿下还是?太子殿下,这一段时间的消耗都太大了?。   可惜注定这是?个多事之春。   第二?日,便?有一个东宫右卫带着箭伤赶到,报皇帝寿宴前两日,宣太子妃携一女一子入宫伴驾,太子妃心觉有异,便?遣人往定国公与北疆这边传话。   算来?皇帝寿辰便?是?今日,只不过赵泽瑜根本没放在脑子里罢了?,左右他留在京中的人会备一份礼送给皇帝。   却不想皇帝竟突然起了?幺蛾子。   “太子妃遣我等分三批互为?掩护往定北军中寻太子殿下,虽有乔装,但仍在出城时遭遇阻拦,其余弟兄皆为?掩护我而死才让属下幸能?将消息传到,请太子定夺。”   “曦儿可去?了?宫中?”   “太子妃称皇太孙生了?病,年岁太小经不起折腾,带着郡主入了?宫,但临走前交代穆云统领照顾好?皇太孙,若是?能?够做到的话交给定国公保护,若是?实在不行的话便?让穆云统领一定要?保护好?皇太孙。”   让这右卫下去?找军医处理?伤口?后,屋内便?只剩下了?赵泽瑾与赵泽瑜。赵泽瑜面色虽依旧欠佳,可精气神?却还算不错。   他皱眉道:“陛下此举,恐怕是?忽然知道了?什么,东宫兵力不算微薄,旭儿尚且暂时安全,但恐怕嫂嫂和苓韫在宫中会有麻烦。”   赵泽瑾点?头:“不过幸好?陛下从来?不曾注意过曦儿,以他一贯的自大和曦儿的才智武力,尚且不必急到自乱阵脚。”   他面容上有些嘲讽:“更何况,陛下让曦儿他们进宫更想做的应当是?拿捏我,在我回去?之前他们不会有太大危险。”   他眼中暗芒一闪而过,倘若有其他人在他旁边定然会被他身上疯狂与危险的感觉震慑到,他冷哼一声:“况且陛下便?以为?禁卫军中没有我的人了?吗?我倒要?看看,除了?禁卫军,陛下还能?调得动什么人。”   对赵泽瑾身上的煞气,赵泽瑜毫无所觉似的,毕竟他哥的脾气是?真的很好?,只不过龙有逆鳞罢了?,对嫂嫂和旭儿韫儿出手,他哥就是?要?杀人,他赵泽瑜也想吃人。   “兄长且放心回去?,定北军随时……”他本想说定北军随时可奔赴京城勤王,至于勤的是?哪个王,自然是?新皇,可突然发?觉了?不对。   虽然他之前这几日都忙着伤春悲秋,但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支由卢云帆这个尚且算是?罪臣的人带来?支援他的天降神?兵绝对不是?晋原本来?的兵力。   那便?只能?是?兄长屯的私兵了?,可屯私兵是?重罪,这样大的军事调动一定瞒不过皇帝,所以……   他有些惊讶地?问道:“兄长,来?自晋原的这些兵……”   赵泽瑾老神?在在,语气却不这般平和:“呦,难为?元帅脑子里除了?自怨自艾还能?想到些正经事,我还当元帅打算军权一交,不管不顾呢。”   赵泽瑜:“……”   他哥自诩当过皇帝,怎么还这般又小气又幼稚?   奈何尾巴被人家?捏着,赵泽瑜忍辱负重地?道:“兄长,是?我昨日思量不周,请兄长不吝赐教,这些兵怕是?并未过明路吧。”   赵泽瑾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我是?疯了?吗?养私兵还要?明目张胆地?告诉陛下?我是?狂,但并不是?傻。”   “那兄长这般便?出兵了?,沿途岂不是?暴露在陛下耳目之下了??”   赵泽瑾瞟了?赵泽瑜一眼:“是?啊,要?不是?为?了?某人,我至于这般火急火燎地?便?调兵来?平北疆的乱子吗?可惜人家?不领情,还跟我在这儿要?死要?活的,可见什么是?真正的小白眼狼。”   赵泽瑜:“……”   他感觉他哥这个小心眼能?用昨日吵的那一架挤兑自己一辈子。   “兄长可是?出兵时便?有所计划了??”   “那是?当然,谋定而后动,我可不像某人,做事全凭冲动,动不动就要?用命换敌人上钩,用命换战役胜利。”   这还有完没完了?!   在赵泽瑜即将暴走前,赵泽瑾终于拐回了?正题:“阿若那有前世记忆,称帝后对北疆来?说更加棘手,我在京城之中腾不出手,定北军又比不得北燕大军,晋原的这支兵便?是?我备下关键时刻用来?救急的。”   他的手拍了?拍赵泽瑜的肩膀:“不过令我惊喜的是?,你没有前世记忆时,竟然还能?带领定北军生生抗下北燕的攻势。虽然比之前两世可能?都要?艰难许多,但你抗住了?,是?你让晋原的这个后手得以韬光养晦到现在。”   他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我的弟弟,当真无论何时都是?这般的优秀。”   作者有话要说:  弟控的滤镜:我弟弟芝兰玉树心思柔软温柔善良   兄控的滤镜:我哥哥光风霁月温润如玉脾气很好   感谢在2022-05-12 15:14:12~2022-05-13 14:4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12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9章 螳螂捕蝉   赵泽瑾浑似一个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 那欣慰又骄傲的目光看得并不?年轻的赵泽瑜老脸一红,感觉肉麻兮兮的,可胸中?到底还是因着这份认同而?欣喜。   “那兄长, 您本来是打算用这支兵做什?么?”   赵泽瑾察觉到赵泽瑜的耳朵都有些羞红了不?由得在心?中?笑了一声:小崽子, 脸皮这般薄, 之前还敢跟我玩?   不?过鉴于情况紧急, 赵泽瑾暂时大发慈悲,放过了他亲爱的弟弟, 正色道?:“在我发觉定北军能够和北燕抗衡之后, 我就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能让我名?正言顺发兵京城的时机。”   赵泽瑜:“……”就他们俩人,他哥干什?么说?得这般含蓄。这不?就是等?一个机会能够光明正大地造反还留的是救驾名?声的机会吗?   “那这一次?”   “这一次可是陈肃和赵泽恒给的大好机会啊。”   他说?的语气十分轻快,可面色却已然沉了下去。   本来他想的是将陈肃他们逼到不?得不?造反,这样他便能借着平定叛军之机光明正大地称陛下被叛军重伤, 逼着皇帝写?个退位诏书,请他当一个悠闲的太上皇。   虽然他和小瑜时时刻刻有着一颗造反的心?, 但?是在没必要非要坏了自己的名?声,能名?正言顺地继位也没必要非要赌一口气。   他当初看上的也是皇帝寿宴这一日,其实本来这一日不?成还有其他很多节日,中?秋宴、除夕宴, 或者按照皇帝那个好大喜功的性子, 等?北疆大胜撺掇他去封禅必定正中?其下怀, 等?等?等?等?。   只要排场一大了, 人多事也多,叛军混进去很轻松,赵泽瑾的人混进去也很轻松,届时赵泽瑾只需扫除叛军坐收渔翁之利便行?了。   只是一定要选择这一日的原因……   小瑜再有一个多月便要到弱冠之龄了, 加冠在人的一生中?的意义十分重大,意味着一个人已然成年,也意味着责任、权力?与束缚。   可赵泽瑾想要这个加冠对?于赵泽瑜的意味是自由与快乐,他在皇帝的阴影之下活了三世了,所以小瑜加冠前这个位皇帝必须要退,否则对?于小瑜来说?便不?算是真的自由。   可如若他早知道?陈肃和赵泽恒能和西域驻军将领扯上关系,他早就把陈肃和赵泽恒斩草除根了,一个篡位的名?声说?到底也没什?么难听的。   只要他能开创一个史无前例的盛世,又有多少人真的会指着他骂他?便就是骂了又能如何?   却没想到陈肃他们这么谨慎,对?他这个太子这么忌惮,非要把他支出去了才肯动?手,也没想到皇帝竟是突然知道?了什?么。   赵泽瑾平息下心?中?的焦虑,深吸了一口气,他应当相信自己的景曦哪怕在皇宫之中?也能不?落下风。   “我出兵是便已然没打算继续掩饰下去了,而?且我当时便知道?陈肃他们必定会选在皇帝寿辰这日动?手的了。”   “我虽出来得匆忙,京中?舅舅和禁卫军处已然布置好了,本来东宫兵马是交给曦儿了,可却凭空出了这等?事。”   “如今陛下寿辰已然过去两日了,也不?知京中?现在状况如何了。”   赵泽瑜并不?意外,道?:“兄长尽可放心?,北疆和西域,我都能守住,兄长还是速速带兵返回京城为?妙。”   他自信一笑:“届时兄长扫平叛军,登基为?帝,我自当携北燕疆土送予兄长为?登基之礼。”   两个月前,京中?。   这几年北疆打得热火朝天,军费自然也是热火朝天地向里撒,阿若那是不?管不?顾,哪怕断了整个北燕的生路于她而?言也无所谓。   可大启却不?是这种?横冲直撞的北蛮子。   大启北接北疆;西北接洽西域诸国,连通的还有一条繁华的商路;东北连着高句丽,虽然地方?小但?一直没腾出空收拾它,不?时的骚扰也很烦人;还有盗贼一样的东海倭寇;南有南祁同大启乃是一母同胞的宿敌。   每年在这些地方?的驻军支出是一笔无比庞大的费用,大启的百姓也是要吃饭的,这两年靠着赵泽瑾之前搜刮的南方?世家的银子,又有新上任的户部陆尚书“锱铢必较”,铁面无私,收回了不?少勋贵家的“死账坏账”,才尚且能够供给定北军巨大的消耗,还给他们换了武器。   便是这般,对?百姓的赋税也是提了一成,民间已然出现了对?皇帝不?满的声音。更别提皇帝身边从来不?缺奸佞,赵泽瑾怕引起皇帝的戒备一直没除掉皇帝最看重的两个奸佞。   但?能当皇帝身边奸佞的人,才能不?好说?,审时度势的能力?自然是一等?一的,他们都能看得出来依照赵泽瑾的作风,将来他若登基是万万容不?下他们二人的,赵泽瑜也一样,那便只剩下了赵泽恒。   是以他们自然遵照陈肃的话,没少在皇帝面前吹风,说?定北军这是劳民伤财。皇帝比照过前两世,发觉这一世确实要比前两世花销大得多,深入骨髓的疑心?病自然又犯了。   到现在定北军还能打得下去倒也几乎全是赵泽瑾寸土不?让吵出来的还有陆尚书省出来要出来的。   反正这两年皇帝一觉得大启太穷、国库没钱的时候赵泽瑾便会找个地方?收拾一批贪官,用钱堵了皇帝的嘴,他一时也没办法削减定北军的军费,毕竟作为?一个“明君”,在国库充足的情况下正打着仗却缩减军费都是不?能干的事。   然而?这表面的平衡下自有一番涌动?,皇帝没注意到、但?陈肃和赵泽瑾都心?知肚明。   赵泽瑾每次查办官员后都会整顿一番吏治,这般下来几乎已然在某些地方?达到了水至清的地步。   圣贤书上都说?无私为?民,可毕竟几乎没有人当真是圣人,做官为?的是钱财声名?,不?是守着那可怜的几钱俸禄过清贫的生活为?他人谋事的。   可一旦做些往日官场上默认的敛财之事,下一次太子的剑说?不?准砍得便是他们的脑袋了。   可由奢入俭难哪,看惯了别人家财万贯,也过惯了从前朱门?酒肉臭的生活,又如何能够习惯吃糠咽菜——虽说?这“糠”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无比精细的吃食了。   于是能攀得上关系的人自然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充盈自己的金库了。   而?这一天,赵泽瑾觉得时机到了,于是托言官之口,这一种?方?式大喇喇地便现于人前了。   这竟是一个几乎席卷整个官场的案子。   大启虽是推行?科举制,但?其实整个官场上科举出身的人最多也不?过三成,剩下的大多出身官宦世家,而?还有一些则是可通过朝廷的合法渠道?捐官买官。   另,若是有四品官以上的举荐人担保,而?在入官场后第一年的考核亦是能够达到良好的评级,该人便可以正式担任此官,否则便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   只不?过哪怕科举出身的官员也大多都是合格,要达到良好实属困难,故而?并无几人尝试此等?做法。   可如今卖官鬻爵的被太子严禁,其他财路也被一一堵死,越来越多的目光便被投到了这一项条例上了。   大人们都是要锦衣玉食的,太子这种?严苛的吏治将各地官员的源给闭了,那么这些与他们有着盘根错节联系的京官或者地方?上的大官也收不?到底下官员的孝敬了,自然是要琢磨别的办法的。   原先困难的路,当众人都走这条路,便也就不?困难了。   民间的富商从来就不?缺想要花钱买官的,从前商人地位低,巴巴的送上去各位大人也不?愿看一眼,可现在倒是双方?一拍即合。   只要在举荐人那一栏署上自己的名?字,便可得到富商的一笔钱财,若是买通朝廷考绩的官员,那么更是有数倍的钱财。   寻常官员没人会对?钱不?动?心?的,如若有,那只是因为?钱不?够多。当面对?成千上万笔只需要动?笔评个良便能得到的钱财,又有几个监察御史会不?动?心?呢?   于是短短两年间这等?现象已然泛滥,将朝中?无数重臣世家都卷入其中?。   赵泽瑾写?完一幅字,将笔放下,长舒了一口气:“是时候收网了。”   作为?一个皇帝,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没有比他更懂的了。这世间大多数时候都不?能仅凭是非黑白四字行?事。   譬如说?一个会贪二分利但?将事情办到八/九分的官员和一个两袖清风却只能将事情办到五分的官员,赵泽瑾自然是会选择前者。   既然事情做到了,赵泽瑾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有能之人获些利。   但?一个人的胃口不?能太大也不?能太贪得无厌。赵泽瑾虽严整了吏治却也并未紧缩到太过分的地步,实在是没有将他们逼到到枉顾法度考绩造假的地步。   可这朝堂之中?竟然还是有这样庞大数目的大臣牵扯了进来,可见朝廷之中?都是养了一群什?么酒囊饭袋。   赵泽瑾冷笑了一声,有道?是上行?下效,皇帝自身便是德行?不?彰,办事该雷厉风行?时左顾右盼、该和缓松弛时糊涂专横,才让这些人这般有恃无恐,认定法不?责众。   可他偏要责众,不?掀起一片风浪来又怎能让某些人破釜沉舟呢?   才入春,寒意还是往人骨子里钻,东宫烧的是上好的炭火,并无丝毫烟味。太子写?了一下午放在外面乃是为?万千学子追捧的字毫不?心?疼地扔向炭盆。   那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带着说?不?出的锋锐与浩渺之意,不?像是一个太子,倒像是一个将帅的字,或者说?,想得更大胆些,是一个野心?无限的帝王的字。   火苗渐渐将字迹吞没,也将那“斗转星移”四字吞噬,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可有什?么已然在悄然酝酿之中?了。   第二日,举报当朝吏部侍郎收取贿赂并窜通考核的官员祸乱朝廷官员评定法度的奏折便递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大怒,令详查,三日内竟查出此案几乎牵连全境,朝中?更是有三成官员陷入其中?,吏部四品以上官员全部覆没,便是下级小官也难免牵涉其中?。   一时哗然。   这俨然是另一种?舞弊。   仅仅是京城周边的紧急检查,便足足有一成的商贾出身的新官是靠这个渠道?坐稳了官位。寻常人寒窗苦读十年都未必能考取功名?,上百年朝中?都不?曾改过的对?商人的鄙视,竟然仅仅靠着赵泽瑾几次轻描淡写?的对?官场的清理和把控完成了。   别看这仅仅是一成的官位,看似不?多,可一年中?告老还乡的官员又有多少,哪里有那么多空位给他们?   既然没有,又不?能凭空造出来,这些空出的官位是如何得来的可想而?知。   人为?财死,这些平日鼻孔朝天的世家权贵们便这般简单地同这些下三滥的商贾们踏在了同一条船上,牢牢地把控着可能上报给皇帝的各种?渠道?。   可惜,有一双一直盯着他们行?差踏错的眼睛。   就这样,这些依然被赵泽瑾放过几次血的世家们终于在这次浩劫中?被赵泽瑾架在了油锅上,这是要炖肉挖骨、彻底断了他们的根基了。   如今烈火烹油的世家基本上都有那么一两个在朝中?掌实权,他们中?有的主导了这聪明的开源之法赚得盆满钵满,早就陷入其中?;有的自己已然足够呼风唤雨,还不?至于靠这些带着铜臭味的商贾维持花销与体面,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将家族中?参与这等?事的不?肖子弟交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惜不?肖子弟自有心?疼他们的长辈对?着这掌实权之人施压,当家的纵然对?着他们再不?齿,总不?能将老子族老一并扔出去自生自灭,一身“浩然正气”只好被逼着一起同流合污。   可见世家子凭着家族封侯拜相,到最后也必然成为?家族的傀儡,“浩然正气”也只能穿肠过一过便罢。   每天都在有不?同的世家被牵连进来,再如何迟钝,不?过第三日作为?老对?手他们便也能反应过来这是太子搞出的鬼,于是便义无反顾地也将太子拖了下来。   若是这大多数人都被逼得开始违背法度,那么造成他们这般做的原因是否也应该被废除?   毕竟若是合理的话,怎么造成这般混乱的局面?   那么这局面是如何造成的?还不?是太子他倒行?逆施,残忍暴戾,非要断了朝中?官员的生路。   随着越来越多世家被牵连进来,诸位大人们便也顾不?得脸面,如同豺狼一般一人一口也要将赵泽瑾撕下一块肉来,朝堂几乎掐成了战场一般,彼此之间见着恨不?得将对?方?凌迟三天三夜。   赵泽瑾便仿佛被口诛笔伐的不?是自己一般,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些位狗急跳墙的大人们一个个瘦弱的文官竟在此时几乎有了武将的魄力?,心?中?一片冷然:昔年边关被北燕一夜之间连破数城,都不?曾见这些大人们像如今这般有魄力?,当日若不?是小瑜挺身而?出恐怕迁都这事都该提上朝堂了。   光靠是非黑白四字管不?了朝堂,可若是半分公理正义都不?讲,这样的朝堂必将覆灭。   他执掌江山半辈子,大启的运势命脉似乎都已经镌刻在了他的一呼一吸之间,隐约间,他看到了巨龙如今半身的疮疤,似乎也看见了不?久后蜕过皮焕然新生的巨龙龙吟之声响彻天地。   而?现在,他只是低眉敛目,每日在朝上扮好一个被施加口诛笔伐一退再退连身都翻不?了的太子便好,剩下的譬如说?世家对?皇权的步步紧逼自有皇帝想象。   是以赵泽瑾明面上愈发柔弱不?堪,私下里牵扯进来的人物分量也越来越重,世家们也愈来愈疯狂,换来皇帝的愈发不?满与打压。   赵泽瑾知道?,这根线便是要断了。   终于,一个夜晚,当朝权贵自发齐聚陈丞相府上,陈丞相终于撕下了他那画皮一样不?离手的佛珠,探出了一副森森獠牙。   权贵们已然用嘴将赵泽瑾鞭了一个时辰的尸,陈肃这一回没有袖手旁观,间或说?上一说?这官场应当有的一些规则与道?理,再说?一说?这太子的不?像话——他已然捏住了陈氏的把柄,便要将陈氏就此毁灭根基。   到了这时候,修佛没用了,需要的是站在一条船上的同仇敌忾,这样,他才能作为?英王的代表,给诸位权贵一个承诺,让他们和他发出一个声音,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如今太子咄咄逼人,简直是不?给我们活路了。”   此言一出,多人附和。   “从他之前南下办案我便觉此人终将为?我等?心?腹大患,倘若诸位当日同心?同德,说?不?准当日便叫他魂断当地,又怎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当日赵泽瑾动?的毕竟不?是他们核心?的利益,许多都不?愿掺和进来,公然同皇帝作对?。   如今落到这个境地,即使这话难听,倒也不?能反驳什?么。   倒是有人出来打圆场:“我们今日各家是来商讨一个章程的,事已至此,来者可追,千万莫要自己人先失了和气。”   一人接道?:“确然如此,到现在已然并非太子一人之事了,看看陛下的态度。当日他登基时,我们中?谁不?曾出过力?,可看这些年陛下对?我等?愈发不?满,是越来越想要我们的命,可见陛下刻薄寡恩,毫不?念情。既然如此……”   众人的心?思几乎都差不?多,这人只是提了出来,众人相互对?视一眼,最终归于陈肃的身上。   陈肃似有动?容,站起来的气势也蓦然变得锋锐了起来,像是做了决定要摧毁什?么。   “承蒙诸位大人看得起,我陈肃不?才,恬居此位,虽不?说?如何鞠躬尽瘁却也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可如今,陛下不?公、猜忌我等?奠基有功之臣,实在让人心?寒,而?太子也残暴不?堪。”   “英王殿下素来敬仰诸位大人的才德,必定愿意时常同诸位大人交流探讨。”   在座的无论?如何都也是京城权势圈里的人,听明白了这陈肃给他们的保证:“英王作为?新皇登基后,拥护他登基的这些人都会大型封赏,留在京中?。”   陈肃满意地点头,意味深长地道?:“昔年我们有眼无珠,扶持了陛下,却没想到不?过是过河拆桥的白眼狼。不?过我们能成功第一次,第二次也不?是不?能。”   诸位大人互相对?视,确认了各自都几乎将“清君侧”写?在了脑袋上,终于也全部达成了统一,干这一桩谋权篡国的事,也是将性命彻底置之度外了。   纵然达成了统一,具体的谋划依旧繁琐。   大多大人都饱受太子“敛财欺压查抄”之苦,于是都建议趁此机会将太子也一勺烩了。陈肃本来只需要用这些蠢蛋的钱、财、兵、势,并不?需要他们猪一样的脑子给自己拖后腿,现在还是得连哄带劝,让他们自己想明白放弃这个愚蠢的念头。   他们到现在都只陷入了对?太子的愤怒之中?,却少有人能看到他心?思的缜密与大胆,陈肃甚至有一种?恐怖的感觉,好像这些他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太子的意愿来的,是他在背后哂笑而?又平淡地看着他们自乱阵脚,引着他们一步步走向谋权篡国的不?归路上。   只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而?虽说?陈肃自己的这种?心?思由来已久,并非是被逼无奈,看这一路却仍有一种?被人顺势推入湍流之感,这是一生在官场上浮沉的当朝宰相的直觉,但?这也是他这一生都不?再会有的良机了。   箭在弦上,赵泽瑾这样的一个极大的变数,陈肃是绝对?不?会让他留在京城中?阻碍他们的计划的,况且他还没忘了北方?有个掌兵的赵泽瑜,正巧一石二鸟。   先拿下皇位,只要掌握了京城兵力?,掌握了大义名?分,再让定北军变成半残,太子又如何,安王又如何,还不?通通都是是叛贼?   于是陈肃缓缓推出了一直不?曾使用的一张牌,有一个人能够取得西域统领的信任,同时他可以联络北燕女君,让北燕铁骑借道?西域驻地。   于是北燕铁骑为?了防止西域发现不?对?后追上来,借道?之时顺便对?西域驻兵挥下屠刀。   西域诸国常年同大启保持友好关系,故而?大启在西域的布防向来不?重,也不?过两万兵力?,还并非是像定北军这样的虎狼之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猝不?及防下狼骑的屠杀?   是以惊变之下,西域驻军最后不?过只有五千见机行?事逃走的存活了下来,自然也没有向北疆报信,阿若那这才能够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北境,打了赵泽瑜一个措手不?及,让他险些丧命。   当然此刻的陈肃在谋划时并不?确定北燕会不?会对?西域下手,不?过都无所谓了,西域驻兵并不?是什?么硬骨头,即使赵泽恒登基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但?估计以北燕的作风会顺手宰了西域驻军,这样也好,也能防止他们驰援赵泽瑜。   陈肃知道?赵泽瑾的脾性作风,一旦北疆传来异变,无论?他和赵泽瑜是否不?和,涉及边关,他必定会立刻前往。   等?到他到的时候,定北军想必已经和北燕两败俱伤了,如若运气好些的话,北燕女君和赵泽瑜都会葬身在此战之中?。   赵泽瑾会发觉一切都晚了,也只能留在那里整理一塌糊涂的北疆和西域。   这样他们在京城中?发动?兵变逼皇帝退位,待赵泽恒登基后赵泽瑾会发觉一切已经又是晚了。   他的娘家定北军被打残了,太子之位也丢了,什?么都没了。   如若他肯消消停停的,或许还能多活上几个月,可如若他不?甘心?的话,那便是篡位,赵泽恒尽可召集天下兵马勤王,赵泽瑾再如何文韬武略也只能饮恨收场。   而?自此以后,他陈肃便也可以将这些蠢如猪从来不?知自己的斤两自以为?是的世家收拾掉,他才是这大启的第一人。   陈肃在众多权贵“丞相高明”的称赞中?安排下去了一切,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万人之上的快意。   所谓丞相不?也是帝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那赵赢不?过是生在帝王之家,当年若非他与洛振远鼎力?相助、呕心?沥血他又如何能坐稳这个皇位?现在鸟尽弓藏,便也别怪他陈肃,这世上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陈肃又如何不?能成为?这大启的执掌者?   一场无比浩大的阴谋在京中?悄然酝酿,山雨欲来,却又不?知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唯有皇帝浑然不?觉。   一切都按照陈肃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除了赵泽瑾的反应比他想象得快上很多——他并未等?到北疆军报传到朝中?才反应过来,而?是瞄上了他给北燕女君的传信线路。   赵泽瑾几乎是摧枯拉朽地将这条他隐藏了许多年的线路摧毁,不?过没有关系,这条线路已经发挥过了它的效用。   到现在他还是难免对?这个他子侄辈的皇子有赞叹之感,赵泽瑾的直觉太过敏锐了,紧紧凭着这一条线路,甚至连他传的信都不?知是什?么,当机立断地赶赴北疆,哪怕是在这个皇帝寿辰的当口也并无丝毫犹豫。   可惜了,陈肃再一次地想到:倘若这是他的外甥,他必定安心?辅佐这样一个英明果决又念旧情的人成为?不?世帝王。   只不?过现在两人身处敌对?,那也只能让赵泽瑾去往阴曹地府了。   在这样一个两方?恨不?得把对?方?头皮都扯下来的境地中?,赵泽瑾突然一撒手离了京城,这朝堂之上便俨然是权贵们的天下了。   太子一党被权贵们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上书请罪废除了那等?“苛刻”的吏治。   皇帝这厢尚且在为?赵泽瑾“目无法纪”“目无君父”地在他寿辰前连个合适的理由都没有只说?了一声就北上而?气恼,对?太子一党自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陈肃冷眼旁观,愈发地感觉可笑,太子为?了这家国殚精竭虑,而?这皇帝竟只为?了太子并未等?他的批复就北上而?心?生不?快。   洛振远这个老对?手也是老朋友早在数年前便被夺了军权,只剩下一个虚名?,自己身在朝中?,更是看着皇帝今日恩宠明日甩脸子示威,哪怕是作为?丞相都屡屡被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弄个没皮没脸。   有多少次,他都感觉到了皇帝对?他的杀心?,若非他坐镇镇着这一批世家,他岂能安然地活到现在?   所以他和洛振远当年为?了这么个皇帝鞠躬尽瘁、出生入死,这数十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又在做什?么呢?   本来他的妹妹也算是听话,可惜生了个拎不?清的蠢儿子,自己羽翼未丰就想着摆脱亲舅舅的控制,可他有这个本事吗?   蠢人就该有蠢人的自觉,野心?小一些、少惹是生非还能活得好一些。   不?过一切都快结束了,这宏图霸业,终将由他一笔挥就。   太子一党似乎也感觉到了力?不?从心?,便在朝堂上开始沉默,以待太子归来。   这次寿辰正是皇帝的五十整寿,趁此机会,自然有陈肃安插在礼部的人提议应当大办。   皇帝本就好大喜功,这些年吃“仙丹”吃得精神焕发、龙精虎猛,被一众大臣吹捧,自觉是真龙转世,自然是龙颜大悦,当即着礼部安排大办一场,甚至在心?里打算好了北燕平定后便去泰山封禅。   当年大启太/祖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雄才伟略,比起听这些溢美之词更喜欢开疆拓土、人间繁华,故而?并不?特意在生辰这日搞太大的排场。   可惜他这个好习惯并没有被后人学到,除了明宗皇帝同□□神似,不?喜奢华,剩下的多少都十分有皇帝祖传深入膏肓的病症。   故而?有祖宗传下来的典礼案例,礼部准备得十分游刃有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丝毫不?显局促。   既然大办,自然是要办上三天三夜的,皇帝要先去太庙祭礼,然后摆驾天圣楼,宴席要持续三天,第一天收群臣的礼物,听群臣中?文采斐然的挨个作诗称赞;   第二天则由全大启最出名?的歌姬舞姬轮番献艺,若是皇帝喜欢了像是玉昭容一样收入后宫也可;   第三日则是让万民在天圣楼下高呼万岁,当然这“万民”也是有讲究的,必须要家世清白相貌端正,最好身上有一点功名?,皇帝接受叩拜后为?表示爱民如子则要圣驾从这万民中?间走一圈再回宫城,当然本质上也是满足皇帝已经不?止希望被朝臣跪拜还希望被无数人都跪拜一下的心?愿。   在落实流程后参与进来的世家又一次聚到了一起,陈肃道?:“这其中?有两个时间可供我们选择,一是第一日从太庙向天圣楼去的途中?;二是第三日回宫之时,诸位可有更中?意的时机?”   若是第一日便是快刀斩乱麻,兵贵神速;第三日则是趁着第三日所有人都疲倦防备最低的时候动?手,胜算更高。   众人各有各的考量,但?还是更多人属意第三日,毕竟都是十丈红尘、靡靡之音泡软了的骨头,即使被逼的不?得不?造反也还是少了些破釜沉舟的血性与勇气。   陈氏没有兵权,造反还要靠这些世家的窝囊废,陈肃虽然心?中?忌惮着不?知赵泽瑾何时回来更想早早举事可还是得照着这些世家的意思将时间定在第三日回宫之时。   无论?是谁这半个多月都快忙疯了。赵泽瑜生死间挣扎了几回得回记忆之后忙着思想斗争,赵泽瑾更是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来用,东奔西走收着京城中?的消息还担心?着赵泽瑜的伤势,景曦按照赵泽瑾的交待将东宫守得像铁桶一样,定国公将多年不?用的铠甲拿了出来。   陈氏、英王一党和世家忙着造反;刑部大牢人满为?患,都是皇亲国戚不?好处置皇帝又摆明了不?想理这烂摊子,一个个刑部官员现在见了来要人的世家就像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进去;其他大臣看着这之前还撕得热火朝天的乱斗转眼间就被皇帝的寿辰压过了风头,没了热闹看也只得搜刮脑仁琢磨着给皇帝送什?么礼好。   淑妃和玉昭容作为?宠妃既要帮着操持宫中?装扮又要琢磨送什?么礼;其他宫妃皇子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只求皇帝能看上他们一眼;歌姬舞姬忙着排演曲目舞艺;京城中?的家家户户都得像是过年节似的装扮得喜庆,因为?皇帝喜欢;就连那位道?长也得从世外高人的尊位上先下凡一个月,得给皇帝练个能让他作上三天妖还精神饱满的丹药。   只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皇帝,皇帝把别人都折腾得人仰马翻,自己丝毫不?嫌愧疚,反而?洋洋得意,整日不?是在后宫流连便是看着朝堂上一片风平浪静志满意得,只一想起寿辰当日赵泽瑾和赵泽瑜这两个曾让他的帝王尊严被狠狠踩踏过的儿子当日不?能匍匐在地向他庆贺就心?有不?满。   还安王重伤不?能回,太子找不?到踪迹?这两个儿子可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他面上不?满,加之奸佞在身侧煽风点火,皇帝甚至已经打算等?他二人回来就先给他们治一个不?孝之罪,禁足在府让他们好生反省,他们才能知道?天下大贺君王寿辰之时一个皇子该做些什?么。   往日玉昭容总会在皇帝生气时纾解开导一番,不?过此番皇帝无论?如何在她这儿表达过不?满,她也不?过是敷衍几句,然后将话题待到憋出罢了,整个人似乎都显露出一种?放松的姿态来。   淑妃和她往来较多,都不?由得有些惊讶:“妹妹,我真的觉得近日来你气色愈发好了?”   玉昭容笑道?:“姐姐倒是打趣我了,不?过是在宫中?心?宽体胖,好吃懒做,不?似从前要日日练舞许多时辰,所以显得面色好了些。”   寻常低贱行?业的人有朝一日飞上枝头都会格外忌讳提到从前那段讨生活的日子,可这位玉昭容却从不?曾因此变色。   哪怕皇后和其他嫔妃都因此嘲笑挤兑过她,她都笑吟吟的丝毫不?以为?耻。须知羞辱这二字得要被欺凌之人自己感觉到辱而?难堪才叫加害之人觉出快感来,像是玉昭容这般不?知羞耻的人着实叫她们受挫,是以渐渐便也少有人这般招惹她了。   淑妃却是更了解她的状况:“你从前留下一些旧伤,现在养着看起来是有些效果了,若是有何所需的药材自可去我那里取来。”   玉昭容笑道?:“只怕最近你我是都得不?了这个空闲了。”   “是啊,这陛下整数的寿辰,大办三日,我们送的礼自是要拿得出手的,要更费心?思,不?能丢了颜面,也是当真有些难办。”淑妃略有忧色,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玉昭容神色一动?,握上淑妃的手:“姐姐,你本来身子便差,这些天来日日劳碌,为?了陛下的寿辰礼又劳心?劳力?,恐怕身子会受不?住啊。”   淑妃刚要谢过她担心?,玉昭容却稍稍用力?地捏了她的手两下,看着淑妃慢慢道?:“姐姐,这陛下要出宫在天圣楼大办三日,一应食宿都在那里。姐姐身子虚弱,适宜静养,不?宜走动?,更不?宜吵闹,为?免扰了陛下的兴致,也为?了姐姐的身体,还是不?去为?妙,姐姐觉得呢?”   淑妃点了点头,又咳了两下道?:“我这身子确然是有旧疾复发的迹象,实在是受不?住折腾,我便向陛下请一道?旨,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怜姬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点了点头便要走,淑妃却叫住她道?:“妹妹,宫中?寂寞,我想留个人说?说?话,妹妹若是无太大兴趣可否陪着我?”   她顿了下,而?后微微笑了起来,人面桃花,又无端显露出一种?如烈火般似能焚尽一切的热烈,叫人几乎闻到沁香的味道?:“听闻此次盛宴上有最负盛名?的舞姬,妹妹年少,耐不?住寂寞,自然也是要去见识一番的。”   两个似乎此生尽数被困于宫中?的柔弱女人在此刻对?视了一番,彼此之间都不?诧异于对?方?的敏锐与掩藏在病弱或是艳丽下的锋芒,不?论?各自有什?么想法起码此刻却也算是坦诚无疑。   淑妃长叹了一口气,在怜姬走后先求了一道?居于宫中?休养的旨意,又请旨想让儿子宁王进宫奉养。   皇帝见淑妃实在是面色青白,柔弱可怜,几乎病入膏肓的模样,母亲生病儿子却在寿宴上玩乐确实不?妥,他儿子不?少,不?差这一个,想想便也答应了。   回宫后,淑妃便叫了贴身太监:“你去鑫儿府上通知他,再叫他这些时日万万不?要随意在外招惹是非。”   夜色深沉,淑妃望着这深宫中?上方?仅有的一小片天空,素来柔弱的脸上褪去了往日的柔和,显现出一片漠然,唯有眼中?似有一滴热泪流下,转瞬消失在春日寒凉的夜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明天都是走剧情,断了不太好,就都是三合一章啦 第200章 谁是黄雀   皇帝的儿?子有十来个, 这?些儿?子中才学名?声最?出众的是赵泽瑾、军中声望最?出众的是赵泽瑜、身?后母家势力最?大的是赵泽恒、最?能拍龙屁的是几?个急于求个好封地?的皇子,   这?其中,赵泽鑫既不出众也不频频表孝心?, 却是最?叫皇帝感到舒服、最?不起戒心?也是最?疼爱的一个。   这?些年, 赵泽瑾和赵泽瑜始终拿捏着一个分寸, 从吝啬的皇帝那里摸着分寸坚持自己要做的事, 面对皇帝的喜怒无常是日常。   可赵泽鑫却是唯一一个皇帝一见?到他就喜笑颜开浑身?上?下都舒坦的人,可能是因为在皇帝的前两世?记忆中这?个儿?子都从来没有冒犯过帝王之威, 而且赵泽鑫他不玩弄权术, 浑身?自带一种闲云野鹤的逍遥气, 并且他每一次同皇帝相见?都带着一份恰到好处的孺沐崇敬,连赞颂都因为文学素养尚佳而带著书香气息。   拍皇帝马屁的儿?子很多,但是能掌握好频率,既不过分急切显得?功利又虚伪也不太过稀疏而显得?亲缘淡薄的也就赵泽鑫一个。   赵泽瑾的气质没有足够的学识气魄学不来, 只能是东施效颦;赵泽瑜离京前太过锋锐,离京后虽是军功赫赫但只能吸引想?要从军的“莽夫”;赵泽恒……这?个就算了。   赵泽鑫身?上?有一种淡泊名?利为历朝历代诗人所歌颂的气质, 所以学赵泽鑫这?种风格的也不在少数,这?般看来,这?位一直的知?名?度不低,皇帝甚至打算什么时候给?他封个亲王, 却能隐身?在所有纷争外, 倒也是个人才。   人才自然要有人才的处事能力, 这?不, 令其可随时入宫为其母侍疾的第二日,即皇帝寿辰的前两日,他便入宫了。   他并未直奔淑妃宫中,而是先去见?了皇帝。   皇帝闲得?发慌, 自然兴致十分高地?召见?了这?个十分会说话的儿?子。   例行地?见?过礼,皇帝问道:“怎的想?起来见?朕了?”   赵泽鑫道:“父皇体恤母妃,允儿?臣陪伴母妃,儿?臣自然感念。可如此儿?臣便不能当日为父皇贺寿,自然心?中遗憾,便在今日先行恭贺父皇千秋了。”   这?一番话说得?皇帝无比熨帖,乐呵呵地?笑道:“鑫儿?有心?了,朕心?中甚是欣慰啊。”   赵泽鑫笑道:“儿?臣知?道这?天下尽归父皇,儿?臣平日所得?无不是父皇赏赐,实?在是没有什么能不在父皇面前献丑的,只是多少是儿?臣的孝心?,还望父皇不要嫌弃。”   一个太监将赵泽鑫送的一幅画呈上?,乃是一幅壮阔河山图,皇帝看了看落款,是闻名?许久但行踪不定的归易居士,也算是不错。   赵泽鑫道:“儿?臣一次游历有幸与居士相交,此次言及父皇寿辰,便请居士作此画意为大启江山在父皇治下无比繁盛。”   皇帝自然爱听,便又瞧着赵泽鑫略微有些迟疑,便问:“鑫儿?,你还有何想?说?”   赵泽鑫便略带羞愧地?拿出一枚玉来,不大好意思地?道:“此玉玉质温凉,于父皇圣体有异,只是儿?臣本想?亲手雕字,祝父皇圣体安康,却不想?苦练多日,长进却是微末,怕是毁了这?枚玉了。”   皇帝将玉翻到背面,果然见?“圣体康健”四字,虽说不能和书法大家比,却也是工整清秀,怎样都不能算是长进微末。   这?礼物上?面的孝心?自然无比浓厚,甚得?皇帝喜爱。   皇帝把玩着这?枚玉,赞不绝口,当即便道:“朕的儿?子中,便也只有你是最?贴心?的了,哪里像泽瑾和泽瑜那两个逆子,一个以受伤为借口不回京为朕庆贺,另一个未经朕允许便擅自离京,人影都找不到。”   赵泽鑫向来是个老好人,便也按照往日风格道:“八弟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披甲上?阵,当日边境连失数城也是八弟临危受命,这?战事无常,受伤亦是在所难免,应当并非故意缺席父皇的寿宴。”   他笑着道:“至于太子殿下,他与八弟素来亲厚,没准便是接到了八弟受伤的消息,这?一时着急才连请旨都来不及便前去北疆了呢?大哥与八弟兄弟情深,父皇应当欣慰才是啊。”   皇帝本来不以为然,直到听到了那句素来亲厚,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及至那句兄弟情深已然堪称恐怖。   他缓缓道:“你说,太子与安王素来亲厚、兄弟情深?”   赵泽鑫一脸迷茫,不明所以,却还是道:“是啊,儿?臣记得?八弟临危受命前往北疆的时候太子殿下当时本来刚刚查过贪腐案,尚在归途,听说此事后飞速赶回,连马都累坏了两匹,只是到底还是晚了一天。”   “还有这?一次太子离京前儿?臣恰巧看到了他,他面色无比焦急,儿?臣当时还纳闷太子殿下素来稳重和蔼,怎的会这?般失态,听父皇说了八弟受伤才明白大抵是因为此事吧。”   他见?皇帝面色不对有些不知?所措:“父皇您怎么了,是儿?臣说错什么了吗?”   尽量将滔天怒火与杀机掩盖住,皇帝道:“你的母妃病得?很严重,你去看她?吧。”   眼见?赵泽鑫一头雾水地?退下,人影不见?后皇帝再压制不住自己脸上?的阴鸷与暴怒,心?中掀起万丈波澜。   他的两个好儿?子,竟是可能又一次联合起来将他这?个父皇玩弄于鼓掌之中!   赵泽瑾,这?个前两世?都对自己无比恭敬的儿?子,竟然也背叛了他,玩弄心?术。   若是按照赵泽鑫所言,他们在自己面前假作不和,实?则暗通款曲,一个在朝中把持朝政,一个在边关将军权握于手中,这?两人竟是明目张胆地?欺了这?般久的君,可当真是无法无天,哪里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皇帝,皇帝?   忽地?有一束闪电劈开了赵赢的脑海一样,他骤然想?起了什么。   可不是吗,上?一世?赵泽瑾最?后是做了皇帝的。赵赢自己是皇帝,当然明白一旦坐过这?个位子,便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抓住这?个位子。   所以赵泽瑾自然会背叛自己,他那所谓的恭敬当然比不过皇位的诱惑,对于一个皇帝而言玩弄权术算计人心?自然是手到擒来。   而赵泽瑜,他就不该相信这?个逆子。先前违逆了他这?个父皇两世?,就为了赵泽瑾,他就不该相信这?个逆子真的能乖乖听话去和赵泽瑾站在对立的立场。   亏他这?个父皇还惦念着一点父子之情,这?一世?还是给?了这?个逆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还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逆子,都是逆子!   良久,皇帝气喘吁吁地?将所有的暴怒收回体内,大殿之中跪伏了一地?的宫人,面对皇帝的暴怒,几?乎连呼吸都不敢有。   再睁眼,皇帝眼中只剩下了冰冷的杀机,若是赵泽瑾当真是上?一世?做过皇帝的赵泽瑾,太子便绝对不能留了。   大殿之中,落针可闻,皇帝冷冰冰的声音响起:“都起来。”   众人这?才敢轻手轻脚地?起来,张忠向来最?能揣摩皇帝的意思,此刻心?中也难免犯了嘀咕:只是太子和安王可能有所连结,便叫陛下如此暴怒吗?   想?了想?,却也是情理之中。早在安王前往边关前一年,太子和安王表面上?来看便势同水火,这?其中陛下多少是出了几?分力的,就是为了制衡。   如今得?知?这?二人可能完全是演的戏,还将陛下尽数骗了过去,这?欺君之罪、储君之权、边境军权,也难怪陛下暴怒了。   陛下是绝对不容这?世?间有任何一人违逆他的。   张忠素来只负责伺候好皇帝,这?时候却莫名?地?生出了一种不安之感,这?感觉来得?十分莫名?,去得?也快。估摸着是人老了,就容易多想?吧。   “张忠,叫人去东宫传旨。就说朕思念孙女孙子,让太子妃带着两个孩子入宫。”   从这?一句话中,张忠只听出了一个帝王冰冷冷酷的语调,似乎全然忘记了他也是这?两个孩子的爷爷,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   “老奴遵旨。”   景曦带着韫儿?在大殿门口驻足,她?不知?皇帝突然召她?和孩子是为何,但一定不是皇帝所说的想?念孩子。   她?对自己的夫君无比信任,她?的夫君曾说过这?皇宫中的这?位皇帝是一个只爱自己和皇位对其他人丝毫感情都没有的怪物。   当日赵泽瑾查抄陈肃的线路后,又收到一封信,那是一封陈述陈肃如何让北燕借道西域直捣北疆中军的信。   事态紧急,作为一个将军景曦已然从这?只言片语中察觉出了一个巨大到将北疆、西域乃至京中都能牵涉进来的颠倒乾坤的阴谋。   当日赵泽瑾的脸色惨白,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似乎要将每一个字化为刀枪插入陈氏和赵泽恒的胸口一样:“早知?如此,我当初便该斩草除根。”   是他非要选择一石三鸟留着陈肃召集众世?家对付皇帝以便将陈氏、世?家和皇帝一锅端了,可他偏又没能排查出这?一条暗线以至于出了这?样大的一个纰漏。   这?样的纰漏对于小?瑜和定北军乃至整个北疆西域来讲都是致命的。   他来不及再多停留,飞令晋原私兵火速驰援自己便也前往北疆。   他没有和景曦过多言语,多年夫妻,他们自有这?个默契。景曦不会埋怨赵泽瑾在这?个京中极有可能改天换地?的时候留他们母子三人面对危险,赵泽瑾也敢于将整个京城、将自己的后背、将决定大启将来主人的这?几?日留给?景曦。   景曦始终是驰骋疆场的女将军,有血性的兵大都在四境,禁卫军中剩余可收用的大多都被太子收揽,京城的这?一场战役,对于久经沙场见?识过最?凶狠的北蛮人的景曦来说,不算什么。   这?是他们只在匆匆几?句言语中对彼此的交待与信任。   在这?巍峨而噬人的大殿前,景曦脑海中回忆着自己与赵泽瑾间的那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苓韫似乎感受到母亲略快的脉搏,抬起头看着她?的娘亲,景曦道:“韫儿?,你怕吗?”   “娘,我不怕。”   赵苓韫已然是个混军报混消息的熟手,早就从爹娘那儿?蹭到了情报,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早就推断出了现在的状况。   虽然这?具身?体现在只有五岁,但是真的不能指望一个曾经见?识过真正刀光剑影、于千人围困中从容脱身?的一代江湖宗师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即使如今进宫的只有景曦和她?母子二人。   更何况早在她?真的只有四岁时,她?便已然真正见?识过天塌地?陷了。   脑子是个好东西,她?和母亲都有,皇宫中的那位不一定有。   恨意是个好东西,母亲没有,但她?有,就是皇宫里的这?个人害得?第一世?她?家破人亡失去了所有亲人、害得?第二世?她?永远失去了父亲。   要说起来,她?心?中对北疆的担忧却更甚,毕竟那是要真的实?打实?拼兵力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位北燕女君投入的兵力太恐怖了。   而且小?叔,父亲上?一世?给?她?造成的阴影太过深刻,她?害怕这?一世?上?天也会不由分说地?夺走父亲。   景曦以为苓韫不说话还是有些害怕,将她?抱入怀中安慰:“韫儿?不怕,娘亲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好你。”   苓韫:“……”   其实?该怎么说自己要比娘亲的年龄大上?不知?多少,只不过可能是因为身?体幼小?的原因才导致心?态并不似老人呢?   她?也只能道:“娘亲不怕,韫儿?也会保护好您的。”   景曦一进入殿中便察觉有几?个高手环伺,但也没比她?强上?太多,不多倒是比之前她?想?的宫中埋伏着无数人上?来就要将她?拿下的情况好了不少。   看来皇帝也没打算现在就把脸皮撕破,或者说皇帝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中。   作为一个女子,在军中她?曾遭受过的质疑简直数不胜数;而到了京城之中,作为一个家世?和各位名?门闺秀比几?乎等同于无的女人,明里暗里的蔑视她?遇到的又岂是少数?   这?世?间女子总比男子要艰难许多,世?俗礼教?时时刻刻长着血盆大口要将所有敢于反抗不公命运的女子吞没,压迫着逼迫她?们只能当相夫教?子、大度贤惠的好娘子,成为维护男人统治地?位的工具。   景曦走到今日,幸运的是遇到了自己相知?的爱人,并且她?的爱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只会以自己心?爱的妻子出类拔萃为荣,不像那等自己没本事的男人每每要靠贬低压迫女人才能找到那么一点点的优越之感。   但这?并不代表她?遭受得?少,那些明枪暗箭,又如何不是她?自己抵挡的呢?   一个优秀的将军会利用敌人的一切心?理,包括敌人的轻视。   在走上?前的这?短短时间内,景曦已然不动声色地?判断了从自己站定的位置到皇帝宝座的距离并且在脑中演练了数个能够抱着韫儿?劫持皇帝的方案。   皇帝的暗卫,呵呵,离他还是离得?有点远了。   他们行过礼,景曦用余光打量着皇帝,从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鉴于赵泽瑾在走前耳提面命,念叨着让她?小?心?皇帝,赵泽瑾素来不会无的放矢,导致景曦现在看皇帝只觉得?他是在黄鼠狼给?鸡拜年。   皇帝硬挤出了一个和颜悦色的“慈祥”爷爷的笑来:“苓韫,快过来让皇爷爷抱抱。”   好了,这?下能确定皇帝必定包藏祸心?了。   赵苓韫听着皇帝那恶心?无比的“慈祥”声音,看着那凶神?恶煞的“慈祥”老脸,感觉自己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景曦的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琢磨着是不是现在就劫持皇帝好一些,可苓韫却主动松开了景曦的手,仿佛一无所知?似的向前走去。   顺带着回头给?了她?娘一个安慰的眼神?。   其实?赵苓韫虽然用力掩饰,可毕竟是在自己的家里,面对着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亲人,有些事还是会有迹可循。   赵泽瑾天天为了大业忙得?就快过劳了,仅有的能抽出空陪妻子和孩子的时间并不多,景曦自然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也并不觉得?被冷落。   故而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陪着苓韫和旭儿?,也能觉察出来自己的姑娘似乎比别人家的聪慧了许多,甚至有的时候,她?会有种错觉,似乎自家姑娘的眼中闪烁的是一个成人的目光。   这?种感觉虽然往往昙花一现,但景曦还是放在了心?上?的,只不过因著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家孩子的维护,她?选择不去多想?任何事情,只当做孩子早慧一些。   而如今在这?皇宫大内,强敌环伺,苓韫这?一个眼神?,便也足以让景曦放下袖中一闪而过的银针。   殊不知?,现在叫着皇爷爷被皇帝抱上?腿搂上?皇帝脖子的赵苓韫,笑得?无比甜美,却已然偷偷将一个仅有小?拇指那般大的小?瓶偷偷打开,任由里面那几?小?滴的液体流到皇帝的后脖子上?,很快消失不见?。   她?虽然受限于一个只有五岁大的身?体,但作为太子最?宠爱的女儿?,拥有着父母无条件的呵护,能拿到的东西并不少。   江湖上?的人,怎么样都能有些手段的。   这?一个小?瓶中的液体是她?趁着爹娘不注意偷偷调制出来的,无毒,但能有追踪的效果。   虽然她?专门训练出来追踪的小?貂没能带进宫里,但实?在不行换一下猫猫狗狗也是勉勉强强的。   重头戏是和它配套的两个小?瓶中的药粉,一个是和它混合在一起吸入能致人昏迷,一个是和前两者混合在一起吸入便能让人中毒。   皇帝丝毫不知?道这?个他抱起来的似乎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小?姑娘只需要动动手就能杀了他,眼中几?番动摇还是选择不在现在打草惊蛇。   倘若他现在便动手,赵泽瑾没了后顾之忧,便会带着定北军立刻谋权篡位。   但留着她?们,控制她?们,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个做了几?十年皇帝的儿?子学会了欺上?瞒下、逢场作戏、阳奉阴违,有没有学会帝王家最?重要的东西。   朕曾经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啊,当你看到你的妻女被屠刀悬颈时,你会怎么选呢?   若是选了束手就擒,那自然很好,作为忤逆的代价,太子会以谋逆之罪论处;   若是当真学会了作为帝王最?重要的心?狠,那么在他攻入皇城之前,他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被千刀万剐,跟随他的将士会看见?他丝毫不顾念自己的妻女、狠辣薄情而在心?中埋下怀疑害怕的种子,而史书上?永远会记载他谋逆篡位、为此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毫不留情地?舍弃。   而最?差,自己也还是能作为太上?皇颐养天年,赵泽瑾不敢对自己这?个父皇怎么样的,弑父的罪名?,他承担不起。   景曦只觉后心?一凉,一直用余光注意着韫儿?和皇帝的双眸捕捉到皇帝眼中不时闪过的恶毒。   她?只觉得?皇帝就像是一条冰冷黏腻的毒蛇缠着自己的女儿?,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将毒蛇立毙掌下,将女儿?救回来。   可能是赵苓韫对自己的母亲太过了解,知?道再多磨蹭一会儿?可能就等不到陈氏来弑君了,她?爹的计划就得?泡汤,便从皇帝身?上?溜了下来,嘴里道:“韫儿?重了,莫要累着皇爷爷。”   这?便跑回了景曦身?边。   景曦总算感觉自己的心?回到了身?上?,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几?乎将苓韫全然挡在自己身?后。   皇帝从未真正了解过景曦,而景曦又将全身?气息锁于体内,只留下一个勉强到达三流的假象,在皇帝眼中,这?母女两便已然是两只任人宰割的兔子了,进了这?宫,她?们便出不去了。   “泽瑾离京,这?些时日朕十分想?念,苓韫十分懂事,深得?朕心?。朕的寿辰之前,你们便留在宫中,也让朕能享受些天伦之乐,届时同朕一同前往天圣楼。可惜旭儿?年岁太小?,否则这?等盛况也该让他见?见?。”   皇帝的话都说到这?儿?了,景曦也并不能推辞。既来之则安之,她?留在这?宫中,也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她?眼中寒光一闪,心?道:你既然对韫儿?有这?般恶毒的念头,我便等着看这?一次寿辰你要如何应付了。   这?一次相见?两相厌的觐见?也不过一刻钟就结束了,皇帝兴许是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一个女人与一个孩子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殊不知?自己的脑袋已然无知?无觉地?在阎王面前晃荡过一圈了。   千万不要小?看一个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的力量,一旦有人要伤害她?的孩子,她?敢去做大部分男人都不敢做的事。而当这?个母亲还是一个将军之时,只能说在这?个人把主意打到她?的孩子身?上?的那一刻,他便已然在阎王那里挂名?了。   景曦和苓韫在皇宫住下后,皇帝并未显露出异常,宫内也随她?们走动。而景曦也只是像是寻常的太子妃都会做的那样,给?各宫娘娘都送去了一份礼。   这?其中有三位,她?亲自去拜访了。   一位是中宫皇后,虽然赵泽瑾并不给?这?位皇后面子,但景曦素来也将礼节性的事做到了,也仅限于此。她?不会让别人在这?方面抓到东宫的把柄,却也始终和自己的夫君站在一个立场与战线上?。   她?们素来没什么说的,皇后一直找不到拿捏景曦的办法,又总被景曦将回一军,慢慢得?也不自讨没趣,便只是坐坐就出了凤仪宫。   另外两个就是较为得?宠的淑妃和玉昭容,这?二位在看到景曦时都吃了一惊。   令景曦略感意外的是淑妃言语间的意思都是问她?能否想?办法回到东宫,似乎知?道些什么,也一心?为她?想?着似的。可东宫分明与她?和三皇子都没什么交情。   怜姬更偏于无奈一些,双方交流了一番都没发现皇帝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想?以她?们母子为质。   怜姬对着不知?在何处的赵泽瑾埋怨了一句:“就怪你那个夫君,胃口太大,想?一石三鸟,做个黄雀,这?下好了吧,把自己媳妇儿?孩子都坑进来了。”   景曦想?了想?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当黄雀呢?”   为了证明这?件事,她?拿起一个茶杯,运了内力轻轻一握,再将它放到盘子上?时,茶杯均匀地?碎成了无数块小?渣子。   怜姬看直了眼,当场表示:“太子妃,求罩。”   景曦正常地?走了一圈,并未引起皇帝的怀疑,也像是任何异常都没发现似的安之若素,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   皇帝听了暗卫来报后,张忠递上?一盏茶道:“陛下,天气凉,还是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吧。”   看皇帝无动于衷,张忠道:“这?还是淑妃娘娘差人送来的。”   皇帝这?几?年几?乎每天都会在淑妃那里留一段时间,淑妃自己身?体不好,久病成医,对时令下身?体的调理十分有心?得?,每每按照季节给?皇帝更换饮品,都十分上?心?,每每让皇帝觉得?很是舒服。   见?皇帝将这?姜茶喝了,张忠才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听闻太子妃并无异常,皇帝的怒气还并非太过不可控,他们这?些伺候的也能略微松上?一口气了。   伴君如伴虎,即使是他这?个跟了皇帝几?十年的太监,近来揣摩皇帝的意思也是愈发的困难了。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分量,他这?在后宫娘娘乃至一些大臣眼中都需要巴结的所谓陛下面前的红人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皇帝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薄情,连亲生儿?子都想?杀就杀,为了威胁亲生儿?子可以面不改色地?对亲生的孙子动手,更何况是别人呢?   皇帝留着他在身?边伺候不过是因为自己这?个阉人用着顺手罢了,也不过是一个工具,张忠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惹了皇帝不快,他这?个知?道皇帝最?多秘密的人将是第一个被秘密杀死的人。   这?宫中啊,人命比贵人的喜怒轻、比秘密轻、比草芥轻,这?轻飘飘的也不知?积攒了多少,化为鬼魂后,想?必这?整座宫殿也略嫌挤了一些。   “陛下,这?后日便是您的寿辰了,连庆三日,虽是喜庆却也耗神?,不如早些歇息养足精神?吧。”   皇帝转头,明明没什么神?情却让人觉得?无比阴森,像是带着一种无比腐朽的气息道:“你也觉得?朕老到连个寿辰都过不了了吗、觉得?朕糊涂到可以任人蒙蔽、任人篡位了吗?”   本意是想?请皇帝赶紧睡觉别再大半夜地?琢磨着杀人折腾了,却不料皇帝能从这?个方面歪曲,张忠吓得?心?脏停跳了一瞬,立刻匍匐跪地?:“陛下圣体康健,老奴不敢胡言乱语,但道长和淑妃娘娘皆言及长生之道,在于己身?歇息心?境,老奴是担心?坏了陛下的修行啊。”   皇帝方才的话中分明带着的是被太子和安王联合起来欺骗的怒火,张忠没办法,只得?拉来深受皇帝宠信的那个道士还有颇能宁皇帝神?的淑妃当做救命符。   作为皇帝身?边日日伺候的人,张忠觉得?近年来皇帝的脾气其实?愈发的暴躁易怒了,说实?话他对这?位皇帝无比宠信的道士一直有所怀疑。   他年少时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多少也有些才学,是家道中落才被弄进皇宫,净了身?这?一辈子在宫里这?些贵人跟前也活不成个人样了。   凭着他这?身?才学、十分过得?去的面皮和察言观色的本事,他才能成为这?众多太监中唯一一个能在皇帝身?边立住的太监之首。   他虽是此生再无机会接触书籍,当初却也从书中看到过这?丹砂之毒。   皇帝自然要比他的见?识宽广多了,只可惜这?长生的诱惑就在面前,当初连始皇帝都拒绝不了,又何况是这?位皇帝处处当得?平平、现在还在往暴虐一路滑去的陛下呢?   张忠隐约觉得?这?位道士的丹药兴许便是皇帝这?越来越易怒的根源,只是他却也不会同皇帝提。皇帝并不是能虚心?纳谏的性格,一旦他坚信了什么,便是固执己见?、不容别人反驳分毫的。   他当然知?道如若皇帝倒下,自己便不再有这?太监之首的荣光,只是比起现在忠心?劝谏却丢了性命比,区区荣光又算得?了什么呢?   早在一个月前前朝吵得?最?严重的时候皇帝便拿张忠撒过火,三十大板,张忠也上?了岁数,现在都没好利索。   而方才皇帝那杀机毕露的话更是让张忠的心?一瞬间悬了起来,他本来还想?着能等到皇帝的身?体不行的那一日,可如今看来再在皇帝身?边待下去,这?自己的脑袋还能留下多久都不一定。   老了老了,到这?把年纪了,还是要为自己找个退路。   果真,说起那个道士和长生皇帝的怒意便也慢慢褪了下去。半响皇帝道:“行了,起来吧,朕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句玩笑罢了。”   玩笑?倘若自己没有抬出这?一句话来,可便不止是玩笑了。   伺候着皇帝睡下之后,张忠神?色莫名?,传了徒弟看着门,便去了御膳房。   他看了看小?火煮着的夜宵,伸手便端了去,厨娘眉眼中带着焦急陪着小?心?道:“大人,这?是冯昭仪宫中要的夜宵,若是……”   若是冯昭仪的人来了却没有,她?是要挨骂甚至挨揍的。   她?没说完全,毕竟这?位公公可是陛下面前的人,怎么会在意她?这?个小?小?厨娘的生死,说了也是白费,还是自取其辱。   张忠并未回头,只是略显尖利的嗓子说了一句:“咱家这?是给?陛下备下的,冯昭仪若是有任何不满,尽管叫她?来陛下面前诉苦。”   厨娘愣了下,欣喜得?直到张忠走远了都连声道:“多谢大人。”   这?宫中谁又不是为了自己能活得?久些少遭点罪而努力着呢?   张忠带着夜宵去了给?太子妃和郡主安排的居所。   景曦开门只觉得?有些意外,见?是张忠,更是一瞬间身?上?的每一块肉都警惕着。谁都知?道,张忠出现,基本上?带着的便是皇帝的旨意。   在景曦的无比防备下,张忠笑呵呵地?道:“小?郡主年幼,怕是夜间易饿,御膳房有些夜宵,老奴便给?小?郡主带了些。”   说罢他便走了,倒是弄得?景曦一头雾水,直到景曦在碗下摸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今日宁王曾与陛下言太子安王兄弟情深。”   “原来是他,”景曦默念,一时又想?起了今日在淑妃那里的情形。   她?看人还算是准,一般的伪装也瞒不过将军的眼睛,淑妃今日看起来的确是十分想?让她?们母女离开宫中,她?十分焦急,并不似作伪。   可这?位淑妃当真不知?她?们突然被弄进宫全是拜她?儿?子所赐吗?   还有这?位张公公,又为何突然向他们示好?这?纸条上?所言是否为真?还是陛下授意?   赵苓韫就着吃夜宵的时机将那纸条给?看了,也不由得?皱起眉来。   上?一世?在争储之时这?位宁王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而且直到这?位宁王终老,他也都不曾回京几?次,在封地?也算是个逍遥王爷,也并未有任何谋反或是对他们下手的举动啊。   而且这?不合情理,赵苓韫能确定这?朝堂之中是真的没有宁王的半分人脉,就算将父皇和父亲扳倒,还有英王和陈丞相他们,这?个太子也轮不到他来当。   如若不是因为利益,那便应当是因为仇恨,可当年皇祖母在世?时,对淑妃相当不错,后来也不曾打压过宁王,又有何愁呢?   还有张忠。上?一世?,父皇登基后并未为难张忠,只是皇帝用惯的人他不愿用,便也打发他衣锦还乡了。上?一世?张忠并未向他们秦王府示过好,那为何这?一世?又这?般作态?   一大一小?都不由得?陷入思索,分析起皇帝、宁王和张忠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生怕有什么错漏之处,熄了灯也没有睡觉的意思和心?思。   彻夜难眠的不止这?一处。   赵泽鑫在午时后已然来到淑妃这?里,作为成年皇子,位份又并不高,他一年中能见?到自己母亲的次数也并不多,母子俩好不容易能见?上?一次,每次都是依依不舍。   这?淑妃同宁王便是一直有说不完的话似的,直到景曦上?门拜见?。   得?知?景曦和赵苓韫这?是被陛下硬生生叫入了宫,甚至若非景曦当机立断将儿?子留下,现在怕是也要一起被扣在这?里,待到景曦走后,淑妃本来今日因为儿?子进宫的好心?情彻底被焦急所代替。   一直到用过晚膳,淑妃仍是忧心?忡忡,念叨着:“陛下此时召太子妃和郡主入宫,定是发生了什么,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忧心?。”   她?心?中忧虑,便也不曾注意到赵泽鑫在一旁已然久久未说话,而她?每说一句,赵泽鑫的眼角便神?经质地?抽动一下。   烛火摇动,淑妃终归是没什么别的办法,只得?长叹一口气:“罢了,也不过都是我的猜测,兴许陛下是当真想?念郡主和皇太孙了。”   窗户并未关严,料峭春风忽地?吹了进来,将窗边的蜡烛骤然吹灭。   屋中忽地?暗了许多,昏暗的环境无端显得?有些瘆人,淑妃刚想?重新点燃,赵泽鑫却忽地?站了起来。   他的影子骤然高了许多,黑沉沉的,动起来的感觉竟像是怪物蠕动一样。   “母妃,你的猜测没有错,父皇他确实?知?道了一些事情。”   “什么?”淑妃愣着问出了这?两个字,也不知?是在问陛下知?道了什么还是问赵泽鑫为何会知?道。   “太子同安王亲密无间,是我告诉父皇的。”说这?话时他凑到了淑妃面前,面对淑妃的震惊甜甜地?笑了,可眼中闪烁着的疯狂或是快意却让他原本温和淡雅的气质变得?无比的阴鸷。   淑妃终于反应了过来,手虽然颤抖着却毫不犹豫地?扇了赵泽鑫一巴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做?”   赵泽鑫挨了一巴掌,却似是被激怒了一般:“我在做什么?我只是将实?情告诉了父皇,我只是将我这?些年因为他而尝过的苦楚还给?他而已。”   “母妃,你好好看看,我才是你的儿?子!那个赵泽瑾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你对他再如何好他也不是你的儿?子!”   淑妃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是她?那个淡泊宁静的儿?子:“郡主才五岁,皇太孙才一岁,你这?是要将他们都置于死地?,你这?是要遭……”报应和天谴在淑妃口中绕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这?是她?的儿?子啊。   赵泽鑫薄凉地?道:“我只是对父皇说了实?话,母妃你何必这?般疾言厉色?”   “母妃,父皇他才是我的父亲,才是这?大启的天。”   “你这?些年对赵泽瑾明里暗里的多加关照,无论什么都想?着他,从来不许我和他争什么,方才你甚至为了他而打我,你可还记得?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赵泽鑫古怪地?笑了两声:“不过也没关系了,赵泽瑾他不是号称仁德慈悲吗?我倒是要看看这?皇帝的宝座和他妻女的命,他要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看到昨天评论区的各位小可爱对淑妃和宁王的称赞,我……当然是得意地笑了(不是)   挨个摸摸被欺骗到的小可爱,皇宫里有点名望的皇子真的都是狼人啊 第201章 山雨欲来   被诸方明里暗里地看在眼中算计利用或是?担忧忧虑的景曦和?赵苓韫这两日在宫中过?得其实还算不错。   赵苓韫觉得不用每天读书还要琢磨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应当会什么不应当会什么实在是?太轻松了, 倒是?景曦看着自家姑娘这个吃好睡好的模样有?点愁,孩子看起来没什么戒心,以后万一被什么坏蛋给骗了怎么办。   于?是?赵苓韫便看见她娘忧心忡忡地对着她叮嘱:“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千万要懂得躲开。”   曾经于?千人围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的侠女:“……”   “如果有?人哄骗你一定不要上当。”   曾经把对她见色起意的色鬼的咸猪手钉在桌子上的女侠:“……”   “如果男人对你花言巧语哪怕他?长得再好看也不能信。”   曾经试图找个小公子派遣寂寞哄得纯情少年?一片芳心最后临门一脚反悔的渣女:“……”   赵苓韫觉得她娘亲再说?下去她的脸容易烧起来, 急忙打岔道:“娘亲, 娘亲,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韫儿住得不舒服吗?”   赵苓韫将手指对在一起在身前戳了戳, 小脸委委屈屈的:“我想家了,我也想爹爹了, 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景曦手顿了下, 赵泽瑾已经北上将近一个月了, 之前给她来信说?了北方和?西北遭受到的重创还有?小瑜的重伤,桩桩都是?大事,可偏偏又赶到了一起。   从?前她还觉得赵泽瑾费劲心力又耗费巨额钱财、冒着巨大风险供养晋原这样一支私兵实在是?得不偿失,直到透过?这三言两语看到这惊心动魄才感?到后怕。   若非这一支私兵,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都不说?小瑜能不能被救下来, 这定北军元气大伤、西北这乱子一出,万一北燕和?西域各国联手,北方沦陷也不过?是?几日之内的事。   正是?因?此,景曦前所?未有?地明白赵泽瑾临走时是?将一个多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了她, 也明白了他?那未说?出口的歉意和?担忧, 可她更记得的是?赵泽瑾坚定对她道:“我的曦儿永远是?战无?不胜的将军。”   君赴北疆平兵乱, 我自留京定乾坤。   他?们从?来都是?初识时并肩作战的战友, 亦是?相知相守的爱人。   景曦对自己的女儿笑了笑:“你的爹爹最爱春暖花开,等到这京城的花都开了,他?就?会回来了。”   苓韫:“……”   虽然但是?,她的娘亲说?便说?, 这一抹娇羞是?怎么回事?她已经不得不在这五年?中修炼出视恩爱为无?物的盔甲了,为何她的爹爹不在这儿她的娘亲还是?能准确无?误地酸倒她的牙呢?   在皇帝寿辰的前一日夜里,张忠伺候皇帝睡下后自己便也离开了。   他?回到自己歇息的地方,进了屋子,向左右两边张望了一下,脖颈处倏地悄然横上了一把匕首,无?声无?息。   张忠浑身因?为这吹毛断发的匕首都忍不住有?些颤抖,但毕竟也是?御前伺候了这么久的人,在皇帝暴怒的时候也没少在鬼门关前走,倒也勉强能控制住不哆嗦。   景曦道:“张公公,您昨日的举动让我有?些看不懂啊。”   张忠道:“太子妃,老奴不过?是?见郡主年?岁尚小,一时不忍罢了,并无?他?意。”   他?说?完这话?,却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一个赵苓韫,明明打扮得分外精致可爱,却是?无?比冷静而淡漠地看着他?,无?端有?些叫人畏惧。   景曦低低地笑了下:“张公公,都是?在皇室利益中多少年?的人了,所?谓不忍,您唬一唬那些刚进宫的小宫女或者嫔妃便罢了,跟我还是?实在一些为妙。”   “毕竟我手中的这刀不长眼睛,如若我愿意,这皇宫倒也当真拦不住我。都到了这个份上,公公还是?开诚布公,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再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那刀在景曦灵活得手指间转了两下,擦着张忠的脖子转了两圈,带过?去一片寒冷与锋利的气息:“张公公,这到底上哪条船,您自己多掂量掂量。”   张忠沉默半响:“老奴不过?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景曦笑笑道:“您想给自己留后路,我这边拖儿带女的,早就?没了后路了,若是?您这出卖了我们,我们又能如何?”   看张忠仍然迟疑,景曦道:“公公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突然向我示好,您总得让我知道您为何这般做,不然我会认为您是?陛下派来故意试探我们的。这皇宫中处处凶险,我一个带着孩子的弱女子,公公也体谅一番我的难处。”   张忠终于?道:“老奴没有?理由?要害太子妃,即便想害太子妃,也实在不必用这种手段。老奴可以告诉太子妃您想知道的一切,只是?想请太子给老奴一个容身之所?。”   “容身之所??”景曦对这个词很?不解:“这是?为何?”   张忠躬身道:“太子妃许是?不知,陛下进来愈发急躁,一个月前老奴挨了三十板子,今日更是?险些被拖下去处死。”他?叹了一口气:“老奴侍奉了陛下几十年?,如今不求陛下念情,却至少也想得个晚年?太平,不想平白丧命。”   景曦将匕首放了下去,虽还是?并未收回鞘中,却表示她暂时信了张忠的话?。   “公公既是?用宁王殿下的话?作投名状,又同我说?了这些,十分有?诚意,那么我便也亮出我的诚意,公公想要的容身之所?,此次寿宴过?后太子便能给,只要公公不对陛下出卖我们。”   张忠松了口气,景曦看在眼中,更信了些。   “好,太子妃想知道什么?”   “陛下对太子和?安王可是?动了杀心?他?召我们进宫是?想做什么?”   “陛下的确动了杀心,但老奴确然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利用太子妃和?郡主。”   “此次寿宴陛下是?否调来了除禁卫军外的其他?兵力?”   张忠道:“京郊皇陵守军陛下调来了一半,今夜便悄悄编入禁卫军之中。”   景曦双眸一凝:皇帝果真也不信禁卫军,否则不会到现在才着手打乱编制,为的就?是?不向外传递消息。   只不过?皇帝当真是?个治军的生瓜蛋子,军队最忌临场变阵,尤其是?京城这群大多数连令行禁止都做不到被温柔乡养废了的蠢货。   皇陵守军或许能强上一些,但同时这也是?两军合为一军最大的缺点。   皇帝自诩英明举世无?双,实则已然给自己拉开了坟墓的大门。   众世家最后一次齐聚丞相府中,尚且未到三更,各自带来了家中子弟传出来的消息。皇帝自以为举世无?双、毫无?破绽的安排不过?一个时辰内便飞向了各大世家。   这些年?赵泽瑾每每将世家打压得只剩喘息之机,以至于?皇帝忘了,世家们许多都绵延数百年?,根基无?比深厚,若非赵泽瑾雷霆手段又时松时紧踩着各方平衡的那条线是?绝对不能让他?们吃下那么大的亏的。   而当他?自己得意忘形、沾沾自喜便是?他?引火自焚之际。   这是?皇帝自继位以来过?得最隆重的一个生辰。   寿辰当日,三更刚过?,所?有?参与之人便起身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宫中的绣娘赶工了一个月方才给皇帝绣出了这一件威武神勇、华丽无?比的帝王衮服。   宫女们跪着给皇帝穿上这一身衮服,皇帝看着镜中这威严肃穆又无?比尊贵的自己,感?觉自己已然触摸到了道长所?说?的“道我一统、天下归一”的境界,立时决定在第二年?去泰山封禅,这样想必悟道长生之日指日可待。   皇帝带着浩浩汤汤的仪仗队去太庙祭拜,看起来不像去祭拜,倒像是?去向列祖列宗耀武扬威的,不过?也不知他?在诸位先祖灵前有?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称自己是?大启有?史以来最名垂千古、雄才伟略的皇帝。   景曦带着苓韫站在太庙外,看着皇帝这般做作,嘴角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心道:“若是?您真想做什么名垂千古的事,我送你一程直接入这太庙和?祖宗作伴也是?使得的。”   赵苓韫看了看这场面,郁闷极了。凭着她多少大场面走过?来的敏锐嗅觉,他?已然感?受到了一场大变故即将到来的预兆。   可惜她现在这五岁小童的身子,又无?内力傍身,周身只有?娘亲给她的一些简单的暗器迷药之流,如若用了也实在是?太有?损她一代侠女的名头了,可不用的话?她可不想当个累赘。   在天圣楼给皇帝办寿宴,早有?先例,皇帝从?太庙出来到天圣楼也得过?了午时,他?的这些个儿子连带着满朝文武都得跟着他?折腾——这三天三夜皇帝倒是?能到点就?睡,起来就?享受着民?脂民?膏、万民?奉养,带出来的妃嫔们也能跟着随侍左右,可怜诸位大臣就?得来回跑,而且在皇帝面前不能有?丝毫疲惫,不能扫皇帝的兴。   皇帝自己觉得是?与民?同乐、举国同庆、造福万民?。   可惜,天圣楼造得高,为了让皇帝登高眺远时不扫兴,整个京城都得做出一副繁荣和?乐的模样,家家户户都得在规定的时间出门表演,自己的营生什么都不能做,俨然是?将扰民?进行整整三日。   也不知像皇帝这种格外普通又格外自信的皇帝什么时候能意识到没有?人在乎他?的寿宴、没有?人愿意与他?同欢,他?再这样搞几回恐怕所?有?人都会恨不得将这种除了当戏子娱乐皇帝什么都干不了的日子当做国丧日。   沿途的布置都已做好,无?论是?什么时候动手东宫的人都有?准备,可一直到天圣楼都一片祥和?、毫无?异动。   这便意味着还要在此处一直给皇帝祝完这个寿,这一瞬间景曦不由?得隐晦地瞪了一眼陈肃和?那些世家——造个反都磨磨唧唧的,有?什么用。   她维持着一个沉默的太子妃形象,虽然是?被皇帝和?陈肃的人同时盯着,也丝毫没有?察觉似的,只将赵苓韫时刻带在身旁。   直到赵泽鑫突然到来,景曦抱着苓韫的双臂突然紧了下。   这个不知为何要在中间插一脚导致她们被带入宫中的皇子,不是?说?要在宫中侍疾吗?又为何突兀地来此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景曦:我虽然拿着匕首威胁人,骂皇帝是普信男,骂陈肃造反都磨磨唧唧,但我是个弱女子。 第202章 暗流涌动   赵泽鑫的脸色并?不如何好, 似乎淑妃的病气过?到了她这个儿子的身上似的,不过?皇帝虽然在这几?个儿子中最疼爱赵泽鑫,却也并?未看出?赵泽鑫的气色不佳——恐怕在他眼中, 他从来都看不到别人有多么难受。   赵泽鑫给皇帝的理由是?淑妃的病已然好了些许, 却挂念着陛下, 自己也还是?想当面祝父皇春秋鼎盛, 便来了。   他的到来并?未引起陈肃一行人的注意,景曦与张忠还有皇帝身边站着的禁卫军右统领却隐晦地交换了下眼神。   禁卫军右统领看到了景曦眼中的杀意, 点头表示明白了自己的职责。   这堪称是?近数十?年间最奢靡的一次宴席了, 与之相比, 圣朝节以各国比试切磋、友好互商为主,称得上是?无比的清朗了。   景曦代太子府献上礼物便想退下,皇帝却有意无意地当着这一众皇子和所有大臣的面道:“泽瑾啊,不像话, 旭儿刚刚出?生一年,便丢下太子妃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自己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他封这个太子也不过?一年, 便敢先斩后奏擅离京城,连朕的寿宴都敢无故缺席。”   他似是?语重心长地对景曦道:“你身为太子妃,要多多劝谏太子,叫他做好楚军的本分, 莫要擅自越矩。”   本来群臣还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不管是?真心还是?装出?来的, 听了这话却连脸上的喜气都维持不住了。   在这种日子, 都向来是?默认“君臣相得”的,素来太子若是?做错了什么,皇帝都只是?私下教?导,在众人面前?, 哪怕心知肚明众所周知也要帮着太子圆过?去,起码也不能让太子丢了脸面。   分明没有人提太子缺席的事?,皇帝这话却主动将不敬不孝不慈的罪名扣在了太子的头上,对太子的声望是?很大的打击。   更何况,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北方动乱已然近一个月,多多少少也传到了京中,想来皇帝知道得更多。太子急于出?京分明是?不知从何渠道得知北方形势危急,这才焦急前?往,稳定了北方局势,没叫北燕打进来。   都说事?急从权,更何况太子走前?也上书?给皇帝了,只是?并?未等到皇帝批复罢了,皇帝完全?只需要补一个允准的批复即可?。   可?如今……一些脑子灵活的大臣已然嗅出?了这其中不详的意味,略带震惊地相互交换了眼神——陛下这公开发难,莫不是?要废太子?   可?这往上数十?任,可?还有一个比得过?当朝太子的?皇帝废了太子,难不成还要立英王?   不知情者?彼此暗通款曲时,世?家?们心中却也咯噔了一下,有几?个迅速交换了眼色。陈肃召集他们主要是?因为英王当时没有继位的可?能,可?看陛下这意思,英王竟还是?有这个可?能的吗?若是?这样的话,他们还冒着这等风险举什么兵啊?   陈肃只看这一群人的神色便知他们是?什么想法,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对这一群蠢货和懦夫报以冷笑。   他们竟是?还对皇帝心存幻想,根本看不到无论皇帝定谁当太子,在他传位前?都必会选择除去当朝丞相和这些数十?年来挟制朝廷的权贵世?家?。   况且就?算皇帝对太子不满,就?一定会改立英王这个扶都扶不起来的蠢货吗?   边疆一直无官方消息传到朝中,虽然定北军治军甚严,但陈肃的人还是?传信回来,安王据说是?已经不行了,现在赵泽瑾在北疆西域苦苦支撑,定北军虽遭受重创但还是?能勉力支撑。   太子能在安王不行了的情况下毫无摩擦地接过?定北军的指挥权,这代表什么?代表这大启最精锐的虎狼之师是?完全?听太子调派,没有半分为自己所用的可?能,必须要在太子回来前?一举定乾坤,否则就?再?没有机会了。   陈肃在其中神色动摇的一人更衣之时也假作不小心被酒洒在了衣物上前?去更衣,路上遇见那人时果不其然被拉着商量了。   这种人最是?胆小,但也耳根最软,最好操纵。   因而不过?三言两语那人便被陈肃忽悠得又下定了决心,陈肃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向着更衣的屋子去了——既然已经出?来了,做戏便做全?了。   他正换着衣物却听到了一声犹豫的“舅舅”,眉梢很不耐烦地动了下,转过?身来便又是?平时既严厉又有着长辈包容的模样了。   赵泽恒这几?年被赵泽瑾打压得喘不过?气来,郁郁不得志,先前?还暴怒了一段时间,而后便越来越颓丧,一点当年的桀骜和意气都没了。   但陈肃对他现在这个模样倒是?更满意些——往日他每每想害赵泽瑾和赵泽瑜或者?与他们较劲时,或许由于逻辑不严,或许由于办事?漏洞层出?不穷,每一次都会被抓住把柄狠狠收拾一通,最后往往都会牵连到陈肃。   而现在赵泽恒似乎是?得到了教?训,明白了自己依旧需要这个舅舅的庇护,重新开始对陈肃言听计从,再?不私下搞一些小动作,也不自作聪明地把自己的把柄往人家?的手上送。   既然如此,毕竟还是?自己妹妹的孩子,陈肃也不介意让他当这个傀儡皇帝,这样自己行事?也方便一些,同样也能让赵泽恒锦衣玉食一辈子。   兵变之时还需要赵泽恒出?面,因此此次兵变之事?陈肃也并?未瞒着赵泽恒,只是?并?未让他知道具体细节而已。   希望他不是?还抱有自己能够被封为太子的期望吧,否则他们舅甥之间会多上一条没必要的裂痕。   “泽恒,什么事??”   赵泽恒一副胆小的模样,有些哆嗦:“舅舅,我们真的要起兵吗?我真的很害怕。”   陈肃见他脸色苍白,身子都有些不自然地颤抖着,在心中不耐烦地骂了句,却耐着性子道:“再?不起兵,难道要等到赵泽瑾兵围宫城、亲自来杀了你我、再?杀了你的母亲我的妹妹吗?”   赵泽恒瞳孔紧缩,等了一会儿才道:“可?是?舅舅,赵泽瑾他没有兵的,父皇已经对他厌弃了,您看方才父皇的态度,在百官面前?这般说,几?乎是?废太子的预兆啊。”   “所以呢?”陈肃一贯因为吃斋念佛而显得并?不那么锋芒毕露的面容在说出?这几?个字时却显现出?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冷厉来。   他的眼睛微眯了下,看着赵泽恒的眼神略微显得瘆人,只是?赵泽恒低着头,并?未看到。   “舅舅,我们等着父皇亲自把赵泽瑾的权夺了不好吗?造反毕竟是?谋逆之罪啊,一旦失败……”   他话未说完便被陈肃打断:“所以没有失败,必得一举成功,你以为赵泽瑾的手中没有兵吗?”   眼见赵泽恒一脸茫然,陈肃为了安他的心,让他好歹一会儿在皇帝面前?别出?幺蛾子,还是?透露给他:“前?线传回密信,赵泽瑜重伤,见阎王便是?这两日的事?了。定北军在这期间一直听赵泽瑾的调派,我的人连中心都混不进去,这说明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赵泽恒眼中带有一丝嫉恨:“这说明定北军完全?不听朝廷指派,已经是?赵泽瑾手中如臂指使的私兵了。”   他总算没蠢笨到一点窍都不开,陈肃将就?快跳出?眉眼间的不屑与冷酷收回,循循善诱道:“这便是?了,所以时不我待,这是?最好的时机了。听舅舅的话,舅舅不会害你。你的父皇心中只有他自己,不能相信他,他也不值得你在乎,而且他也老了,糊涂了,不适合再?管理大启了。”   “你现在不动手,等到赵泽瑾率兵回来,一切就?都晚了。”   “可?到底是?谁让赵泽瑾拿到兵权的呢?是?谁将赵泽瑾送到了北疆正正好好地接替了赵泽瑜呢?”   赵泽恒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微弱以至于陈肃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舅舅,”赵泽恒道,“我只是?在告诉自己不要怕。”   陈肃念在赵泽恒还算配合的份上道:“等到三天后,你会发现这个坎迈过?去后前?途一片光明。届时四境兵力尽在你手,你又占着陛下的传位诏书?,到那时哪怕赵泽瑾真的带兵回来你也不用怕。”   赵泽恒似乎终于被陈肃劝服了,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陈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年轻的时候,陈肃虽心怀偏激到底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得到皇帝赏识时他是?当真有“提携玉龙为君死”“士为知己者?死”这般匡扶社稷、青史留名、扫平天下不平事?的祈愿的。   可?官场当真是?污染一个人最好的去处,他孤立无援,为了这江山稳固迈出?的第?一步便回不了头了,此后每向前?一步都是?在杀死当初那个有着一腔宏愿的天真的自己。   而压垮他的最后一根房梁便是?陛下假面下露出?的森森獠牙,他那时前?所未有地知道了自己扶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上位。   陈肃自觉他平素无比清高,一开始打心底讨厌自己那些吸血的亲戚却不得不虚与委蛇二十?多年;后来厌恶这些蠢人愚人却偏偏要同他们为伍,如此又是?二十?来年过?去。   而三日之后他便终于可?以只需要应付一个蠢货便可?以了,哦对,还要再?加上这个蠢货外?甥的母亲,他的亲妹妹。   更衣回来,这热闹的大场面并?未因着方才几?人离席而有什么不同,皇帝显然是?被满朝文武不重复的恭维赞美捧得飘飘然了,高兴得喝得都酒劲上了头还不停下,甚至都不够入陈肃的眼。   自然更入不了景曦的眼,她的心思似乎只在胃口好得不得了的自家?女儿身上,完全?没有自己已然成为皇帝威胁她夫君的人质的自觉。   陈肃注意了景曦许久,确发现她当真便是?不在意别的,甚至方才听皇帝训话时都是?一付油盐不进的模样,毫无神情,令皇帝的戏码表现得极其没有水准。   不过?无论她是?真傻还是?装傻,也都逃不过?去这一劫了。 第203章 动乱   众人陪着皇帝花天酒地了三天, 皇帝总算是给奉承得?脚不?沾地,打算飘回宫中了,便叫禁卫军准备护送圣驾回宫。   皇帝方才?接受万民朝拜后一时觉得?自?己能和?先人比肩, 心情激动, 不?小心多喝了些, 虽还?未到?需要人扶着下楼的情况但仍是脚步有些不?稳, 只是碍于皇帝的面子不?肯叫人搀扶。   他右后方是一直跟在身边的禁卫军右统领,左后方是英王, 再后面便是领着文武百官的陈肃。   便在他走出天圣楼、已然与在下面等候的禁卫军左统领会合时, 忽而三支箭向着皇帝飞来, 禁卫军两个统领同时看了过?去,出手挡住。   有人大喊:“有刺客,保护陛下!”   皇帝的酒被彻底吓醒了,可?惜四肢却没办法一起醒过?来, 虽说醒过?来也?没用,但好歹也?不?会显得?那样笨拙惊慌丢脸。   慌乱之中, 他不?小心向后坐了下去,被赵泽恒及时架住:“父皇,此处危险,还?是速速离开吧。”   也?不?知是不?是赵泽恒的嘴开了光, 此话刚落, 又是一波带着寒光的箭矢射来, 奔着百官而来, 幸而皇帝此次前来不?只是带了文弱的文官大人们,也?带了些军侯世家的大人。   但不?幸的是,京城这十丈软红尘将大人的骨头都泡软了,更别提除禁卫军外百官不?得?携带兵器, 于是情急之下,这些位大人花拳绣腿地一躲一挡,便误伤了好几位同僚,顿时惨嚎声四起,又吓晕了几个老?大人。   两位统领都去对敌了,皇帝自?己全靠赵泽恒和?不?知什么?什么?时候上来的陈肃扶住,忙倒腾着两条腿想往楼里退。   陈肃却道:“陛下,不?可?回楼中啊,这尚且不?知歹人是何?来历,若是在楼中,万一他们火烧天圣楼,岂不?是插翅难逃?”   皇帝在有关自?己性命的时候确然十分善于纳谏,当即停下脚步表示自?己定要远离天圣楼的决心。   这时候一批禁卫军挡着箭雨过?来,为首的是禁卫军左统领:“陛下,还?请速速离开,臣等护送陛下。”   皇帝再也?顾不?上别人,想也?不?想便跟着副统领走了,只恨自?己没长出八百条腿来,根本顾不?上他的满朝文武和?他挟持作为人质的景曦和?赵苓韫了。   混乱开始时,景曦便将穿在身上那碍事的宫装一脱,将头上名贵的发簪摘下,只简单地将头发盘起。   张忠迟疑了一下,并未前去追寻皇帝,而是向后退到?了景曦身边。   他也?说不?准为什么?怎么?选择,只是在宫中提心吊胆多年,本能地跟着自?己的第一感觉走。   景曦略带惊讶,旋即点头道:“张公公是个聪明人。”   她将张忠拖过?来塞在一个隐蔽处,从靴子中拿出一把匕首来,站在城楼略高?处的柱子后俯视着街上的混乱。   片刻后,她带着赵苓韫和?张忠转到?天圣楼背面处,从一旁的杂物间拿出一根绳索绑在护栏处道:“正面不?能走,从这里下去。”   张忠这老?胳膊老?腿,向下一看简直感觉这楼有三千丈,登时给吓得?腿软了。   景曦不?跟他废话,迅速道:“禁卫军内讧了,正街上已然互相厮杀了起来。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此次刺杀背后由陈肃主谋,我方才?看了一眼,他已然带着一队禁卫军挟持着陛下走了,很快便会来灭我和?韫儿的口。”   “在正街上被混乱的禁卫军刺成筛子、在天圣楼中被火烧死和?顺着这根绳子下去,张公公你说你该选哪个?”   可?怜张忠一个在宫中伺候了皇帝几十年平常也?就是端茶倒水、宣读圣旨的太监老?了老?了还?得?飞檐走壁。   他自?己也?知道耽搁的时间越长,陈丞相转过?头来要收拾太子妃的话最保险的就是将楼烧了,只得?闭着眼咬咬牙拽着绳子哆嗦着爬下去。   景曦倒是没催他,她自?己要想带着韫儿下去不?过?是蜻蜓点水罢了,她看的是陈肃带着皇帝撤走的方向。   在张忠落地的那一刻,景曦从腰间拿出一支短笛,一长两短三声尖锐的笛音在景曦内力的催动下穿过?半条街抵达了早就就位等待命令的东宫亲信处,便就这样接龙着将皇帝的方位传递了下去。   景曦收起短笛便带着韫儿拉着绳子运起轻功不?过?三两下就落了地,本来还?担心闺女会害怕,可?赵苓韫小脸上竟无一丝惧怕之意。   不?过?方才?那短笛不?止给东宫的暗哨传了信,却也?暴露了景曦所在。一拨禁卫军分了出来追击景曦,射向景曦的箭竟是比方才?射向百官的箭都密了许多。   景曦是太子妃,并非太子,而并未参与叛乱的禁卫军也?忙着去整合队伍将皇帝找回来,一时间即使?看到?了此种?情景,也?并没有禁卫军来保护一个母家无势力可?以再娶的太子妃和?一个小郡主。   看着他们的举动,景曦并未捂住赵苓韫的眼睛,而是对她道:“看到?了吗?韫儿,日后不?要相信任何?外人、千万不?要将自?己的性命和?指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看好了,娘亲是如何?带着你闯出去的。”   景曦打了个手势,示意东宫埋伏在这附近的人暂且不?必出手,她只用匕首,在箭雨之间穿梭,矫若游龙,将所有泛着寒光的箭矢都打落在地,不?能靠近他们分毫。   若不?是情况不?适合,赵苓韫一定给她娘亲喝彩,她明白?娘亲是想让她知道唯有强者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在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虽然她自?己早已经经过?了两世,但还?是感念娘亲为她操的心。   安然无恙地躲过?这一拨箭雨,那些追杀的禁卫军已然堵在了前路之上,张忠方才?便几乎给吓没了半条命,这一会儿看见前面这些虎视眈眈、全副武装的禁卫军,险些把另外半条命也?吓没了。   景曦的匕首上,殷红的血顺着垂下的刀尖流下。她的身躯在面前这些披坚执锐的禁卫军前显得?这般孱弱,却视这些人为无物似的,慢慢向前走去。   她不?急不?慢地道:“韫儿,成为强者,一身武功可?有可?无,虽是立身的屏障却也?并非是必须之物,另外的两样才?是你必备的。”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抬起,便从一旁的各个隐蔽之处掠出上百个东宫侍卫,挡在了景曦前方。   景曦并未说出那两样,赵苓韫便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任何?时候都需要的是处变不?惊的镇定和?谋定后动的智计。   景曦将张忠交给在场的侍卫,便飞速地顺着尽量隐蔽的道路向着皇帝消失的地方跑去。   厮杀之声一直在隔壁的长街处响彻,景曦始终稳稳地抱着苓韫,往往有遇到?的刺客也?不?过?三五招便解决了。   赵苓韫觉得?这个时候她作为一个小女孩应当惊慌,然而这样实在是会给娘亲拖后腿,只得?换一种?木然的表达方式,时不?时地叫两声娘亲便罢了。   景曦摸了摸她的发丝,忽而声音平稳地道:“我当年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大概有十二岁,不?是叔伯们允许我去的,是我自?己偷偷溜上去的。”   赵苓韫:“……”   这个前世的时候她娘亲可?没说过?,原来她娘亲小的时候也?这么?虎,这都可?以算是违抗军令了。   “我自?幼舞刀弄枪,最看不?惯那些明明文采出众却偏偏要为了男人争风吃醋自?甘堕落乃至于谋害人命的女人。”   赵苓韫有些疑惑,她还?以为她娘亲最看不?惯的应当是那些花天酒地三妻四妾糟蹋人的男人。   似乎接受到?了闺女的疑问?,景曦道:“那时我父亲在军中的职位并不?高?,常年在边关又是武将,在这重文轻武的京中我很是受欺负——因为即使?身怀武艺我也?不?敢还?手,万一伤到?这些娇贵的姑娘他们的父亲便很有可?能针对我的父亲。”   赵苓韫磨了磨牙,觉得?自?己若是在的话定要叫这些姑娘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候是一个尚书家的姐姐带着我,教我如何?躲避那些后宅中被这些姑娘们玩弄的心术,如何?不?吃亏。”   “我很依赖她,但不?过?一年,她便嫁人了,所嫁非人。我眼睁睁看着她从温柔可?亲变得?以泪洗面,又变得?陌生阴沉。”   “后来她被揭露杀了一个要被她夫君纳入府中的女人,服了刑甚至牵连了家中。”   同时,她也?亲手杀死了那一个温柔良善的自?己。   景曦似乎说得?不?是自?己伤感之事似的,滤去了那些年少的激愤。   “从那时起我便发誓绝对不?肯留在京中嫁人,父亲战死后,我非要去边疆,幸而洛元帅帮我求了陛下,破例让我跟着入了定北军。”   “我迫切地想要证明我在军中的能力,证明我能够凭着自?己的本事留在军中,抗了命上了战场,那时我才?发现面对血肉横飞的场景我的四肢完全不?听我调配,我连拿起刀的勇气都没有。”   那些鲜血足以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畏惧恐慌。   “那时幸得?一位叔叔注意到?了我,将我拉到?他身边,而后又替我求情,这才?免去一顿军法伺候,改为将功折罪。”   “后来在我的同袍死在我面前时,我便明白?了当在生命攸关的时刻,怕是没有用的。你所能做的便是尽量让自?己不?要落到?这种?境地和?即使?落到?这种?境地也?要镇定自?若找到?出路。”   “如今这些禁卫军也?不?过?是一群歪瓜裂枣,和?北燕的蛮人、大启边疆的将士简直不?能相比。所以韫儿,有娘亲在身边,不?要怕。你有着寻常孩子难以企及的慧根,又身为皇室长女,将来也?必将有无数刀光剑影等着你。”   “娘亲现在尚且能庇佑你,但以后的路很多都要你自?己去闯,为娘能告诉你的便是谋定后动和?临危不?乱。”   说话间,景曦已然到?了她在天圣楼上看到?陈肃他们挟持皇帝逃窜的地方,此时这里已然被东宫守卫把持了起来。   景曦骑上一匹马,可?前去围堵皇帝的人还?没有回信,一时间皇帝具体往何?处去了也?不?知道,景曦正准备等报信的回来,苓韫却指着一个方向道:“娘亲,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  开团啦! 第204章 乱臣贼子   纵然禁卫军一时陷入混乱, 但毕竟其中大?多数还是忠于皇帝,为了防止他?们追上?来,陈肃并不敢拖延太长时间?。   皇帝在六神无主、四肢瘫软地被人架着逃了两?个街区后, 终于发?现自己大?抵是被人挟持了, 因为虽然他?不怎么出宫, 但房子的风格他?还是长了眼能看?出来的。   比起京城的中心区域, 这?里的房子已然显得比较寒碜了。皇帝自己定?下?的规矩好歹自己还记得些,照这?个居住条件, 估计也?就是小官所居住的中间?地带, 早已远离了中心繁华区域。   皇帝终于将他?那时时揣着只有方才被吓到九霄云外的戒心重新拾了回来, 看?着陈肃那面无表情的神色,心中有了些不详的感觉道:“到这?里便停下?罢,禁卫军过一会儿?便该来了,在此等他?们即可?。”   陈肃端详着皇帝那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实?际恐慌一览无余的脸, 忽然发?现原来皇帝竟然连临危不惧都做不到。   从前那些在朝堂之上?看?起来的陛下?喜怒不形于色大?抵只是因为没有人敢抬头直视他?,竟都是因为他?的地位。实?际上?只要将他?从皇帝那闪着金光的宝座上?拉下?来, 就能清晰地看?到这?个大?启最乾纲独断的男人实?际上?不过是色厉内荏的花架子罢了。   陈肃和周围所有的人并没有人听皇帝的,队伍还在行进,到了一个并不显眼门匾上?写着“闻香小筑”四个字的院子。   “陛下?金尊玉贵,今日遭受惊吓过甚, 臣等不甚惶恐, 还请陛下?入内小憩。”   陈肃一派轻松地说着, 却让皇帝觉得这?里似乎比诏狱阴森更甚, 似乎有着冤魂环绕哭嚎一般,平地起阴风。   赵赢终于撑不住面上?勉强装出来的镇定?,目光扫视过跟着来的所有显贵,骇然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挟持朕吗?”   那些显贵中的一些毕竟不算是干大?事的料,造反也?是随大?流当个边角,君臣礼法在上?,皇权终究还是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因此遭遇到皇帝如刀的瞪视,不由得低下?头去。   而赵泽恒也?跟着避开了自己父皇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舅舅面前丝毫不敢言,完全听陈肃吩咐一样,皇帝不由得在心中骂他?“蠢货,逆子”。   不过也?只是这?样了,造反的重锤们个个心理素质极佳,让他?们上?战场不行,但顶住一个身家性?命都在他?们手中、孤立无援的“真龙天子”的并不算十分犀利的目光还是十分做得到的。   陈肃笑眯眯地道;“陛下?此言差矣,臣等冒死将陛下?从危险之地带离,如今也?是为了给陛下?一个清净,陛下?这?般冤枉臣等一片忠心,”他?对着皇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一字一顿道:“臣等十分伤心呐。”   “你们!”   皇帝到底还是对自己这?条命相当看?重,如今他?孤身在此,但禁卫军必定?迟早要来对他?救援,只要拖到那个时候……   陈肃似乎对他?想什么一清二楚一样,笑道:“陛下?放心,此处十分隐蔽安全,必不叫刺客发?觉。正巧臣有些事情想请陛下?三思,这?里足够让陛下?好好思索。”   皇帝听出他?想要软禁自己的意思,终于按捺不住:“你们大?胆,朕要回宫!”   陈肃似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臣一片忠心,还当在这?种唯有忠臣在旁的时候,陛下?终于能够听臣一言,整顿朝纲,不想陛下?还是这?般怀疑臣。”   皇帝大?骂:“忠心?朕看?你是反心吧?”   一时气恼出口,皇帝看?着已然全数进入院子将此地守得滴水不漏,心中也?颇为没底。   他?之前虽说也?受制于世家权贵,但终究仍是俯视着这?些人,他?们也?必须得俯首称臣,皇帝仍然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以至于他?忘记了——在他?尚未上?位成功和刚刚登基处处受制于人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用的是什么样的语气。   皇帝到现在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般颐指气使,显然是在心里依旧没有认清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既然这?样,陈肃不介意帮他?认清。   赵泽恒一直在跟前,但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陈肃也?没指望着他?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是一会儿?要用他?的皇子身份善后罢了。   他?手一招,便有两?人上?前将皇帝左右搀到房中去,摁坐在椅子上?。   皇帝养尊处优惯了,折腾了一会儿?都无法挣脱肩膀上?铁钳一样的两?只手,自己却气喘吁吁的。   陈肃好整以暇地道:“陛下?现在消耗了这?般多的精力,想必终于可?以停下?听臣详细禀明了。”   赵赢的样子看?起来要不是武功可?奈何想必能立刻下?道“诛九族”的圣旨。   “自太子受封后,刚愎自用、残暴不仁、残杀朝廷命官,滥用酷吏以致朝中混乱,众位同僚为求朝廷稳定?甚至不得已启用商贾,太子如此麻木不仁、儿?戏朝堂、肆意妄为,实?是大?罪。”   按照陈肃的预料,说到这?儿?皇帝必然能明白他?们的想法,皇帝被他?们这?些大?臣和能干的儿?子惯坏了,丝毫看?不清形势,必定?要出口大?骂。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甚至陈肃觉得,倘若他?现在不是挟持着皇帝,皇帝都能附和他?一样。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仅仅是赵泽瑾未等批复直接离京便真能令皇帝起了废太子之心吗?   陈肃心中升起一丝不在自己掌控的焦虑,然而又很快被自己平息了下?去。无论如何,现在皇帝在他?们手中,便是明面上?所有人都需要投鼠忌器的。   而皇帝,其实?让他?乖乖听话并不是什么难事。   皇帝不应他?的话,陈肃也?并不在意,慢条斯理地道:“因此臣请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废除大?皇子太子之位,立温和宽仁的二皇子为太子。”   赵赢终于忍不住出言讥讽:“立泽恒为太子?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你的傀儡,将我大?启江山拱手送给一个外人,满足你的狼子野心?”   赵泽恒似是一个人偶一样在一旁立着,对傀儡二字丝毫没有反应,皇帝和陈肃也?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陈肃道:“陛下?此言实?在是太过小人之心了,臣为大?启之心,天地可?鉴呐。”   倘若赵泽瑾、赵泽瑜乃至北疆任何一个将士在此,都要忍不住朝陈肃这?张脸上?吐上?一口痰,再踩上?无数只脚以示恶心。   所谓为大?启之心天地可?鉴就是为了在朝中造反将赵泽瑾支出京城、为了将定?北军解决不惜勾结敌国出卖定?北军、出卖西域,坐视国门被破,无数将士战死,这?样来看?的话,天地鉴此狼心狗肺,也?未免太委屈了些。   赵赢冷笑一声,扫视过整个院子,看?着赵泽恒毫无反应、看?着陈肃春风得意、看?着世家们或是稳操胜券或是略有躲闪的模样,心中生出无边的怒火。   在京中被自己的臣子逼到这?个份上?,大?启祖上?似乎还真没谁有这?个待遇,除了那位导致大?启丢了半壁江山的先祖。   赵赢向来自命不凡,尤其是拥有记忆后他?的自负更是无比膨胀,已经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如何能忍受得了这?种屈辱?   “你们这?些……这?些乱臣贼子!”他?气得恨不得当场亲手将这?些逆臣诛灭凌迟才能解心头之恨。   陈肃却哂笑一声:“陛下?,臣念在君臣一场,不愿将事情做得太绝、太伤了彼此的和气,陛下?若是不想颜面尽失也?最好采纳臣的谏言,臣这?也?是为了大?启、为了您好啊。”   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封圣旨,上?面明确写着废赵泽瑾太子之位,传位给二皇子赵泽恒,赵泽瑾勾结北燕谋逆作乱,立即全境搜捕赵泽瑾。   “陛下?请看?,臣已经为陛下?草拟好了诏书,您只需要盖章即可?,臣便立刻送您回宫。”   “你痴心妄想!”   陈肃不以为忤,而是微笑着道:“是不是痴心妄想,陛下?请细想。二皇子登基后,必定?将您奉为太上?皇好生奉养,而二皇子处事尚且稚嫩,还需陛下?赐教,自会待您无比恭敬。”   说到这?里,陈肃故意顿了下?:“可?陛下?,您不想想,倘若太子登上?了皇位,他?真的容得下?陛下?您吗?”   陈肃其实?并不知道皇帝为何会突然起了废太子的念头,但以他?对这?个陛下?几?十年?的了解,无非是皇帝觉得自己的皇位受到了威胁,也?便是说皇帝认为赵泽瑾有反心,他?现在对赵泽瑾的态度是无比防备的。   所以这?句话必定?会让皇帝反复在脑子中想起,并且认同这?句话。   皇帝沉默半响:“那个逆子朕自会处理,可?也?轮不到你们这?些逆臣,朕还有很多儿?子。”   陈肃骤然打断他?:“那陛下?,难不成您想将皇位传给三皇子,或是那些都快在所有人眼中消失的废物皇子?”   “陛下?,您这?些年?总该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吧?您现在将章盖了,大?家彼此都和和气气的,不见血光、不损颜面;若是您太长时间?都没考虑明白,臣便免不了要用一些手段让陛下?明白了。”   皇帝瞳孔骤缩,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陈肃十分漫不经心地道:“陛下?,您的诏狱与?刑部?大?牢关进去过那么多人,您自己有看?过他?们是如何逼供的吗?”   皇帝牙关打颤,说不出话来。   陈肃深吸一口气,这?才笑意盈盈地道:“您没看?过,可?臣经历过,不如让臣来给您描述一番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罢。”   青天白日之下?,陈肃的笑容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宛若地府中重返人间?的恶鬼,让皇帝从五脏六腑间?瞬间?生出畏惧与?寒意。 第205章 狗咬狗   陈肃在前面带路进入了一间装饰繁复的屋子, 拿下书架上的一本书,又拧开桌子上一个花瓶,一旁的墙才缓缓转动, 露出一个一人大小的门来。   他一招手, 两个禁卫军便将挣扎得不比鸡的力气大多少的皇帝拖了进去, 随后陈肃和赵泽恒也?一言不发地进去乐, 在他们身后,这门又慢慢合上, 无一丝动过的痕迹。   这里面扑面而来的有一股阴冷之气, 布置上却俨然是另一个刑部大牢一样。   见到?那?满屋子的刑具, 皇帝终于连色厉都做不到?了,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惊恐地道?:“你,你不能这么对朕!”   两个禁卫军将皇帝带到?木架旁,粗粝的麻绳将平日娇生?惯养, 既不细皮也?不嫩肉,但十足地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皇帝牢牢绑住, 他眼中满是惧怕,终于肯短暂地从高高的皇位上下来,认清自己的处境:“陈爱卿,只要你放了朕, 回去朕什么都依你, 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哪怕摄政王都可以让你做。”   陈肃却毫无反应, 自顾自地拿下一条鞭子,向一旁的水中浸去,又拿出来,向着地上甩了一下, 整套过程十分地娴熟,就?像是他曾经?在脑海中千万次地回忆过一样。   他嘴角提着,慢慢走?近皇帝,在他浑身的颤栗中平淡地问道?:“陛下,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熟练吗?”   赵赢的眼睛紧紧盯着那?鞭子,巨大的恐惧让他根本回答不了陈肃。   陈肃当惯了上位者的语气说着同他语气极不相符的话:“因为那?是我亲身经?历且多次如梦的事啊,不过陛下您肯定不懂也?不记得了。”   赵赢一分未变的神色却是说明了他不记得。   陈肃冷笑一声:“陛下您登基的第三年,我家中那?些水蛭联合朝中那?些猖狂的世家一起栽赃了我数条大罪,陛下您下令将我押入大牢。”   也?不知是这段记忆对于皇帝来讲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还是皇帝在顺风顺雨了之后就?特?意将自己早年受制于人的屈辱记忆也?连同那?些辅助他的情谊也?一同忘掉,陈肃说起时皇帝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想了起来一点蛛丝马迹。   于是他大叫道?:“朕也?不想的,朕没办法。”   陈肃低低地笑了起来:“好一个没办法,陛下您总是这么理所应当。”   当年胸中尚有一腔热血的陈肃为了匡扶大义、或许也?为了知遇之恩,竭尽全力保着他认定的主君能够尽量推行新政,保这个老迈的大启能够重新焕发生?机,呕心沥血、勾心斗角,自然也?招来了无数被触动利益之人的恨意与杀意。   于是只是一时不备,他便被投入了大牢。   他当日并不恨,因为他知道?皇帝也?没有办法,他们的栽赃发难太过迅猛,倘若皇帝不当场处置,京城里人人都会?知道?他仗着皇帝宠信连国法都可以逃过,那?他的名声就?真的完了。   可不恨却不代表着不疼不怕。   他一个自小读书的文官,筋骨虽不弱却也?不强,而那?些敌人早早地便准备好了,他一进了大牢就?对他用了重刑,威逼利诱。   他被用刑用了整整五个时辰,乃至于每次只是看?到?那?狱卒将鞭子浸到?盐水中全身都会?泛起被撕裂后又被盐水浸泡的疼痛来。   年轻人,一腔意气傲骨,那?些人本来想拉拢他,可他却死活不松口,那?些人终于没了耐心,于是便想让他死在刑求之下。   便在他面上已然被覆上数层湿透的纸张已然感受到?自己的意识都飘远了的时候,有人直接闯了进来,将他脸上才将他拉回了人世间。   那?是洛振远。   不过到?现在恩恩怨怨这么多年,他们之间造成了不死不休的对头?,可能现在这件事应当会?成为洛振远最后悔做过的事吧。   从那?一次受了重刑后,他就?落下了病根,直到?现在都留存着隐痛,而当日出狱后在他病床前痛哭流涕承诺这一世都必将重用他、完全信任他的皇帝陛下早已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虽然陈肃后来心狠手辣,可当日毕竟还年轻,还没变成一个畜生?。那?日之后,他身上的伤势尚在其次,那?仿佛要将他身上每一根骨头?都抽碎的痛苦和眼睁睁地看?着纸张敷在脸上、空气一点点消失的濒死感却在每个夜晚造访他的梦境。   这都是皇帝欠他的。   陈肃慢条斯理地比划着鞭子,似乎在考虑着如何下手:“原来陛下竟也?是知道?害怕的,那?不知陛下的龙体是否知道?什么叫疼。”   说罢便再无犹豫利落地一鞭子抽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皇帝的嚎叫声。当年陈肃整整被用了五个时辰的刑,还坚守着文人傲骨,如今仅仅是一鞭子,皇帝便连他最看?重的天家威严都顾不上守不住。   可见这天家威严只有在用别人的鲜血捍卫时皇帝才会?眼都不眨一下地坚决维护,到?了自己便屁滚尿流地扔到?了一边。   可见先人说得极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如今看?来,确然是无种的。   皇帝嚎得活像是醒着被片成了片的猪,到?这时候他简直是什么面子都不管了,病急乱投医,只想着那?条鞭子能离自己远一点:“陈爱卿,只要你放了朕,朕都听?你的,朕都补偿你!”   “还有,泽恒……只要你救朕,朕回去便封你为太子……啊!”   赵泽恒面色略带苍白,眉宇中带着犹豫、为难与踌躇,伸出手似是想要制止却在看?到?陈肃那?轻描淡写的一瞥和连续的鞭影时生?生?打了个寒颤又缩了回来。   陈肃毕竟是个上了岁数的文官,抽人也?是需要体力的,因此不过是二十来鞭子,便停下稍作歇息。   那?质地华贵的衮服也?并未化作铜墙铁壁护住皇帝,此刻那?衮服上面已然纵横着有许多印子,正?慢慢地渗出血来,狼狈不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陈肃悠悠地开口道?:“陛下啊,您总是这样的不合时宜,非要将别人的耐心耗尽才罢休。若是您一开始便答应,何至于这般?不过您现在才反悔,也?晚了。”   说罢,他转头?对面露不忍的赵泽恒道?:“泽恒,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父皇,既懦弱又残忍,收起你的妇人之仁。你以为如若他现在被人救走?会?如何对待我们,他会?将我们处以极刑,你难道?以为他会?念及你是他的骨肉吗?”   “别傻了,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夺,你的父皇是不会?顾念你一丝一毫的。”   “去,搜一搜陛下的身,他的私印一定在身上。”   陈肃将赵泽恒留在密室中,也?并不担心,毕竟有两个禁卫军守着,他就?算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想放了皇帝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   他指尖把玩着一个印玺,看?了两眼往那?份拟好的圣旨上盖去便收了起来,却见几个大人神色慌张地过来,带来了一个消息:“太子妃、金吾卫统领、户部尚书、刑部尚书等?带着禁卫军将我们围起来了。”   陈肃眉间一跳,问道?:“他们怎么这么快找来的?还有,金吾卫统领也?就?罢了,这些文臣凑什么热闹?你的意思?是,他们还听?命于一个女人?”   半个时辰前,景曦带着人形指南针、自家闺女赵苓韫一路找了过来。   赵苓韫早在今日宴席上便用了前世所学皮毛版偷天换日将药瓶中的另一种药倒在了皇帝的酒里,虽然之前那?一味药水已然在皇帝身上两日了,但好在时效是三日。   这一路刀光血雨的,动物也?趋利避害,不肯出来,还是到?了远离刀兵之处,赵苓韫才从两条向着一个方向奔去的狗发现了皇帝的方向。   虽然略带心虚,并且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娘解释,赵苓韫还是立刻告诉了景曦,毕竟她想亲手报仇的心思?已经?有好多年了。   他们一路追到?了一个院子那?里,景曦想了想便上了树,借着浓密的枝叶挡住自己的身形,正?看?见几个显贵,却没看?见皇帝和陈肃。   她正?想下来,便发现各个显贵家中的府兵竟是都向着这里回合来了。这好些个显贵,府兵和那?些叛出的禁卫军加起来,倒还真是不少。   本来想让东宫的人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样一来可是不行了,她可舍不得拿自己府上辛苦练出的兵被这些人数上数倍于己的府兵给祸害了。   几乎是立刻,景曦脑海中冒出了另外一个主意。   禁卫军中毕竟有皇帝紧急调过来的皇陵的兵力,虽然在真正?的铁血之师眼中看?起来这双方纯属后宅女人干架挠脸拽头?发,但这人数不一样还是能分出个胜负来的。   因此在最初的混乱之后慢慢地忠皇党便占据了上风,叛军损失不少,向着约定的地方退去。   禁卫军左统领带着皇帝跑了,禁卫军右统领将队伍规整清点后正?打算追击叛军。便在此时,太子妃手持太子令牌,带着金吾卫统领冯青、户部陆尚书、刑部左尚书,还有其他一些六部的官员匆匆地走?了过来,并且带来了一个消息。   英王和陈丞相与诸多世家造反,挟持了陛下,如今各府府兵集结在一个院子那?里,俨然是要死守到?底了。   太子令牌与这般多的朝廷重臣在此,禁卫军们面面相觑,将信将疑,毕竟确实有人看?见皇帝被英王和陈丞相他们带着走?了,可他们平素是只听?皇命,一时不知是否该听?命于太子妃他们。   太子妃终究不是太子,可这里还有只忠于皇帝的金吾卫统领。   于是众多禁卫军不由得将目光投向禁卫军右统领,只见他沉吟片刻,最后道?:“我等?誓将陛下救出。”   景曦对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管皇陵守军服不服右统领,服不服她,他们必须做的事都是将皇帝救出来,所以也?不得不听?她的。   她心中愉快地想: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第206章 小瑜,该回家了。   陈肃没有领过兵, 但此刻他手中有一个最大的筹码。   院子外,撤回来的叛军已然将禁卫军的服饰脱了下去,各府府兵和撤回来的叛军同禁卫军两相?对峙, 谁都没先动手。   方才陈丞相?只露面对这一群群龙无首的禁卫军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 就进了院子, 差点?把这外面围着院子的一群兵的心态给弄得像是被一车火药给炸了了。   他们没有陈肃挟持皇帝的证据, 当然不能对一个当朝丞相?出手,倘若皇帝真的被他挟持了, 他们投鼠忌器, 自然也不可能先出手。   谁都不想担一个谋害皇帝的罪名。   密室中, 赵泽恒仍在坐在那里?不动,皇帝发现自己靠一张嘴是说不动这些人放了他了,便破口大骂。   陈肃进来的时候,皇帝刚骂完赵泽恒狼心狗肺, 开始骂宫中的皇后了——陈肃方才抽他的那些鞭子给他抽怕了,以至于皇帝将儿子和老婆骂了个狗血喷头, 却一句都没骂陈肃。   一见陈肃,皇帝那漏风的嘴登时锁得比半夜的宫门还紧,似乎生怕激怒这个真敢把他剁了的乱臣贼子。   陈肃没理他,直接让两个禁卫军将赵赢的嘴堵了, 眉目冷淡地?问赵泽恒道:“你不把他的嘴堵上?, 就这样让他骂?”   赵泽恒慢慢地?站了起来, 低眉顺眼的:“舅舅, 我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些记得更清楚一些。”   将什么看得也记得更清楚一些呢?或许是皇帝之前?看似精细却从未上?心的“宠爱”,或许是皇帝对他们母子的咒骂与恨意,或许是自己这几年来屡次受到?的屈辱与冷待。总之是一些能让他长长久久地?保持着对父皇的恨意的东西?。   陈肃一愣, 而?后第一次满意地?道:“很好,这才像一个合格的皇子。”   赵泽恒最后看了一眼皇帝,似乎是将什么终于放下了一样:“舅舅,外面情?况如何了?”   陈肃的眉宇间爬上?了一丝狠戾与漠然:“没什么,太子家里?那个没什么大用的女人不知?用了什么好处说动了冯青和两个尚书?,现在暂时和禁卫军一起在院门口堵着呢。”   皇帝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似乎看到?了被救出去的希望,赵泽恒担忧道:“那他们打?进来怎么办?”   陈肃冷笑一声,虽是回答赵泽恒的话?却看着皇帝,眼中与口中都带着恶意的玩味:“他们不敢,皇帝陛下在我的手中,若是我一不高兴便将陛下杀了,这个弑君之罪谁敢担?”   赵泽恒问道:“那舅舅,我们就这样僵持着吗?万一败了该怎么办?”   陈肃瞥了一眼赵泽恒,冷冷地?道:“他们败了干我们何事?”   见赵泽恒仍旧不大明白,陈肃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外面的这些人,他们就算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陈肃掂量着圣旨,密室中幽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打?下一道冷厉的光影,他平淡地?道:“诸多世家权贵联合东宫造反,挟持当朝皇帝英王与丞相?,逼迫丞相?露面后将其押入密室,随后陛下留下密旨,令英王继位。”   看着皇帝目眦尽裂却口不能言、在触及到?自己目光时又畏缩地?将目光收了回去像是要自欺欺人地?躲起来一样,陈肃低沉的笑声在密室中回荡,带出了一串回声,显得格外诡异瘆人。   随后,他愉悦地?看着像只耗子一样瑟缩的皇帝,慢条斯理地?道:“这些人胆大包天、残忍无比,弑君犯上?。英王和丞相?悲痛欲绝,幸得禁卫军救援,不得不整顿精神,重?整朝纲,安排陛下后事,缉拿叛贼与原太子赵泽瑾,围剿东宫。”   在皇帝紧缩的瞳孔之中,映着陈肃那无比恐怖的笑意:“陛下,您觉得这个故事走向是否足够新奇有趣呢?”   皇帝嘴里?被塞了东西?,没法闭合,否则以他颤栗的这种程度必定早就能听到?牙齿打?架的咯咯声了。不过倒也没耽误他用一种更激烈的方式表达的自己的恐惧:他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吸了几口气,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种视觉效果着实十分震撼。   陈肃看着一摊没什么价值的肉一样看了一眼便无趣地?收回了眼神:“泽恒,你明白了吗?”   赵泽恒躬身拜了一拜:“一石四鸟,舅舅英明。”   皇帝、太子、禁卫军、世家,陈肃的野心的确够大,而?现在这些门外的世家们恐怕也没想到?陈肃不仅是想借他们的手除掉陛下和太子,更是想借禁卫军的手除掉他们吧。   禁卫军右统领将大部分兵力镇在此处,派人前?往皇宫之中确认皇帝是否回宫,同时也将一部分兵力散出去全城搜索皇帝,当然也只是例行公?事,从太子妃提供的线索和陈肃的态度来看,皇帝是必定在陈肃手中的了。   左统领叛变,他焦头烂额,思来想去便也只能来请教?太子妃和这些朝中重?臣。   眼看着这半个时辰内打?不起来,太子妃和其余几位大人已然开始安排人疏散这一条街的百姓了,至于那些被陈肃的兵围在其中的百姓却也没办法管了。   “诸位大人,我身负守卫宫城陛下之责,如今已然陷入两难,不知?各位可有对策?”   左严没说什么,只是歉意地?摇了摇头,陆嵩云却直接道:“我只管钱,不管兵,你问我没用。”   右统领:“……”我也只是和你客气一番。   他将目光投向冯青:“冯大人,您统领金吾卫,名扬大启,不知?您可有何对策?”   冯青摇头:“我只管查案抓人,不懂救人。”   于是跟着来的右副统领只见他可怜的上?司又一次吃了个闭门羹,讪讪地?只能问道:“太子妃呢?”   这一刻,他对他的头儿产生了一种怜悯,看头儿这压力大得,都找一个妇道人家问去了,这不是昏了头吗?   结果下一瞬景曦便道:“如今先要查明他们将陛下关在何处,是否有搭救陛下的可能,如何搭救陛下。至于交战,那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内的事。”   平时这个太子妃像是在各大场合消失不见一样,无人注意,可直到?现在右副统领才发现她说话?条理清晰干净利落,似乎天生带着一种让人信服、情?不自禁被领导的感觉,让他不由得问道:“为何是几个时辰之内的事?”   右统领似乎对自己有个这么蠢的副手感到?些许的绝望与丢人,一手将这个副手的脑袋摁了下去,一边咬牙切齿地?道:“我们将他们整个封锁在内部,你说他们不吃不喝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他们一定会在几个时辰内向外突围的,你个蠢货!”   景曦摇了摇头,对冯青道:“大人心细,我轻功尚可,便劳烦大人随我查探一番了?”   冯青道:“职责所在,不敢请辞。”   就这样三下五除二?,景曦便接过了这支禁卫军的实际指挥权。   本来景曦应当把苓韫交给东宫的侍卫看护,可她并不放心,一个孩子出事的方式可以有太多种了,她可不信陈肃不会盯着他们东宫。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可能在这种时刻这种危险的环境将自己的孩子交给任何人去照看。   于是冯青惊讶地?看着景曦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要跟着他一起去查探。饶是他处理过无数离奇的案子,也没忍住投去一个惊讶的目光。   景曦却拱手道:“多谢冯大人相?助。”   冯青一向是个铁面阎罗,几乎没人看见他笑过,他也没什么多余的好奇心。那一瞬间的惊讶过后,他便又回归到?了往日那种面无波澜脸道:“无需谢我,我依太子之令行事也不过是为己身之利罢了。”   聪明人说话?不必多言,二?者?只对视一眼,便提起内力,顺着院子周围的遮蔽物潜行了进去,任何人都没惊动。   此时已然暮色四垂,茂密的大树之上?,景曦和冯青一上?一下蹲守着,只见当朝那些十分有名的大人们在一起焦躁地?商量着什么,不一会儿便见到?赵泽恒与陈肃从一间屋子中出来,瞬间被大人们围在了中央。   他们离得太远,即使耳力超群也不过能听到?类似于“稍安勿躁”“背水一战”等只言片语,只不过这样也足以让他们能确认很多事宜了。   不一会儿那些大人们就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房间,连带着陈肃和赵泽恒也进了屋子,两人便也顺势悄然离开。   “我们看到?了陛下,不出意外丞相?是打?算让禁卫军与各家叛军两败俱伤了。”   景曦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着,既没有看到?皇帝也没有听到?丞相?与各位大人谋划什么的冯青一言不发、毫不惊讶。   只这一会儿工夫又来了几个皇帝叔叔辈的老王爷,也难为老人家了,一大把年纪了,作为宗亲还不得不来这里?意思一下。   他们充分展现了在这位心狠手辣、连着杀了自己好几个兄弟的陛下统治时期能够安安稳稳享福的职业素养。   他们听到?此言一起捂着胸口,一副要被吓晕过去的模样,然后颤颤巍巍地?来一句“一定要将陛下救出来啊”,再在众人手忙脚乱的“王爷”声中由自己的属下搀扶着退场,无比流畅迅疾,整个过程不超过半柱香,绝不沾染是非。   只是让景曦十分介意的是这些位老王爷离去后却还有一个不速之客留了下来,她眯了眯眼,一字一顿道:“宁王殿下。”   赵泽鑫却似乎将过往温柔可亲的面具剥落了下来,换了另一个沉默寡言的面具,景曦感觉他现在似乎有些心绪不宁,似乎……可以叫做失魂落魄?   他道:“我只是放心不下,担心父皇。”   他毕竟是个王爷,担心自己的父皇,景曦也不好撵人,想想人在眼皮子底下,也省得在别的地?方弄幺蛾子,便道:“宁王殿下一片孝心,只是交战凶险,殿下可也顾好自己的小命。”   不知?是不是景曦的错觉,她说完这句话?,赵泽鑫的脸色蓦地?变了一下。   只是很快她就没心思想这事了。   各个重?臣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景曦和冯青这两个“看到?”皇帝的人。景曦叹了口气道:“陛下在陈丞相?手中,我们不能贸然下手,否则可能会造成他凶性大发,对陛下下手。”   “即便很不愿意承认,但我们此刻除了按照陈肃的意思来,别无他法,更何况,左大人。”   左严拱手:“臣在。”   “依照我朝律法,在京城私自聚兵哪怕是府兵是否也是重?罪?若聚兵是为造反是否杀无赦?”   “的确如此。”   “好,那这样来看无论陈肃是何打?算,这些个叛贼禁卫军都有权力将他们缉拿归案。右统领。”   “臣在。”   “他们夜间必定要尝试突袭,禁卫军必须挡住他们,一个叛贼都不能放走。”   “是!”   景曦所料不错,半夜起双方便交起了手,因为交手得十分乏味,故而?双方死伤人数都不多,把她都快给看困了。   此时房门轻轻被敲了两声,景曦起身将门打?开,便有一个人影轻快地?闪身进来,在夜色的掩盖中无人能看清。   此人摘下兜帽,正是禁卫军右统领。   景曦道:“你夤夜来此,必定有什么变故。”   “是,太子妃,皇陵守军统领终于按捺不住来找我了,他说可以将另外一半守军也调入城内,速战速决。”   “你没有说没有陛下亲令,是调不动兵的吗?”   统领道:“他说事急从权,若是事后陛下怪罪,他愿意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他倒是口气大。”景曦冷笑一声:“让他去。”   统领有些惊讶:“太子妃?”   “这皇陵守军我们倒是一直没有注意过,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城门处你都把控好了吗?”   “是,我方才派人全城搜寻之时已然悄悄派出一队人将陛下的人都结果了。”   “好,陛下当日损我东宫报信的弟兄十多人,如今也正是天道轮回。”景曦迟疑了下,还是拍了拍统领的肩膀:“当日陈远兄弟是为我们而?死,他的后事等到?动乱结束之后会和其他弟兄一起好好操办的,对不住。”   统领略低了头,眼眸有些发红:“他是为太子和太子妃尽忠,不会后悔的。”   景曦声音有些喑哑:“谢谢。”   半响,统领深吸了一口气:“太子妃还有别的吩咐吗?”   “既然城门处都是我们的人,让他们趁机将这位皇陵守军统领做掉,让他有去无回即可。”   他们交手交得十分不认真活像过家家,然而?再不认真在一方体力急速下降的时候真刀真枪也是会见血的。   在禁卫军补充了充足的食物而?叛军饥肠辘辘体力下降后,叛军的死伤比例终于上?升了。   而?在叛军听闻没有退路、没有援军了之后,他们终于被穷途末路逼得凶性大发、临死反噬了起来。   陈肃被这些眉宇间带着焦虑与恐慌的大人们围着,面不改色:“诸位大人,不过是一些府兵而?已,将来事成,你们可以有更多府兵,”他意味深长地?道,“将禁卫军剿灭得越干净,将来我们清理知?情?者?就越轻松,我想各位一定不想自己留下一个叛乱篡位的名声吧。”   在他们动摇之时,陈肃道:“请诸位谨记,我们的筹码始终是陛下,而?不是其他任何人。只要陛下在我们手里?,又有谁敢对我们动手呢?”   不论信不信,这些位权贵已然不得不和陈肃完全绑定,就算嘴里?立时挤出一串燎泡也无济于事,只得听命于陈肃。   这一天对于各处的人来说似乎都格外的短,也格外的长。京城中由简单的刺客刺杀变成了轰轰烈烈的造反,一辈子没上?过真正战场的禁卫军、府兵和皇陵守军在京城重?地?动了手,彼此都往死了打?;   宫里?,淑妃从早上?起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一转眼便是从早上?到?深夜,短短几日,她似乎就老了好几岁一样憔悴;   景曦老神在在,心中却始终提着一口气不敢放下;而?她心中的那根定海神针,现在还在路上?夺命狂奔,身后带着那一支曾经出现在北疆救了赵泽瑜的天降奇兵,虽然知?道京城中没有一个人能左右曾经战场上?的女将军,但还是归心似箭;   遥远的北疆,前?些天玩忧郁赵泽瑜终于自食恶果,被北疆和西?域近一个月的债压得再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又惦念着京中情?况,恨不得学个分身术一个留在北疆一个留在西?域一个赶回京中。   终于,在天亮之时,鏖战了一夜,叛军陷入绝境产生的凶性终于被满地?的尸体血肉吓得离体而?去,那些一直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贪生怕死在面对乌压压的禁卫军时不约而?同地?在这些叛军中占了上?风。   再这样下去,他们总会被杀死的,投降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而?在此时,远处有一人策马而?来,在晨曦之中,宛如天神一样。   他只是看了一下此等场面,平稳的声音便传便了整个街区:“现在投降者?,可免死罪;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他这话?像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片刻后,“砰”的一声,兵器落地?的声音在不宽的街道中久久回响。   有了第一个放下兵器投降的,便像是瘟疫传染似的,一片兵器落地?的声音,叛军彼此眼中带着相?同的仓皇的眼神,投降了。   赵泽瑾下马的那一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向他奔来,在众多重?臣与禁卫军面前?,他将自己的妻女抱入怀中,丝毫不在意让别人看见自己对妻女的疼爱与一家的和睦。   赵泽瑾和景曦一干人踏着满地?的血迹进入院子时,正对上?站在一个屋子前?面这些故作镇定的大人们。   见着本该被支走的赵泽瑾时,他们心中都咯噔一声,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虽然内荏,也得将色厉的壳子撑起来。   赵泽瑾负手而?立,分明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来却比坐在宝座上?的皇帝更让人心中惧怕。   其中一个终于受不住这种氛围,开口道:“陛下在我们手中,你们谁敢动?”   赵泽瑾扫视了一圈,没发现赵泽恒和陈肃,略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哂笑了一声:“父皇?你们倒是让我看看,父皇在何处啊?”   一时间这些大人们没弄明白赵泽瑾这古怪的笑是怎么回事,正想叫陈肃带着皇帝出来,后面的屋子中却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嚎。   “陛下,您醒醒啊!”   党羽们神色骤变,这是陈肃的声音。当即离门最近的便打?开门,顿时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神色顿时无比恐惧。   眼见屋子开着的这扇门让所有看到?屋子情?况的叛臣们都变成了一座雕像,赵泽瑾手一挥,他身后跟着的两列一看身上?就带着血气与煞气的亲随便将他们拿下了,倒是比抓鸡还容易许多。   此刻,屋中又传来陈肃清晰的哭嚎:“老臣无用啊,这些逆臣将陛下、英王与臣抓来,是臣毫无用处,才让陛下遇难啊。”   所有人一起色变了。   就算这些叛臣不似陈肃处处心机,都到?了这个份上?也能明白自己被陈肃给算计了,当即破口大骂。   赵泽瑾叹了一口气,虽然并不是很着急但还是将一个仁孝的太子演上?最后一次,做出神色剧变的神情?,飞速向屋中奔去。   另一个奔去的则是赵泽鑫。   只见皇帝的腹部插着一把剑,而?赵泽恒与陈肃正跪在一旁神色哀毁,泪流满面,屋内还有两个将刀横在他们俩颈侧的禁卫军。   虽然十分欣赏他们这种说哭就哭的能力以及睁眼说瞎话?的脸皮,在身后众人的注视下,赵泽瑾仍然不得不加入这种哭丧的队伍。   “父皇!快叫太医!”   赵泽恒和陈肃骤然转过头来,宛如见了鬼一样,赵泽瑾满意地?用余光看见他们俩那完美的哭丧神情?中天堑一样的裂缝。   那裂缝之中分明明明白白地?写着“赵泽瑾为何会在此处”几个大字。   那两个禁卫军当即要逃跑,也被赵泽瑾的亲随制住,只是还没来得及捏住他们的下巴他们便服毒自尽了。   赵泽瑾一探皇帝的鼻息与心脉,虽然微弱但确实还有,连声叫本来在外面救治伤员的医者?进来。   却不料,变故陡生。   随着一声轻微的利器入肉的声音和数声惊呼,赵泽瑾抬眼,便看见陈肃的腹部插着一柄匕首,而?拿着匕首的人赫然是赵泽恒!   就连赵泽瑾都没想到?,微愣了一下。   赵泽恒蓦地?将匕首抽了出来,一泪二?用,对着因他这动作瘫倒在地?神色无比惊诧的陈肃哭喊着道:“舅舅,你为何要同他们一起害父皇?你是我的亲舅舅、母亲的亲哥哥啊,我不想杀你的啊。可你害了父皇啊。”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赵泽恒注视着他的舅舅,脸上?挂满眼泪,眼中却是一片冰寒,若细看的话?,还有恨意。   这一刻,陈肃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从他年幼时遭遇的种种不公?到?后来年轻意气被皇子赏识进而?成为皇帝的肱骨心腹、一片丹心最后却发觉自己心血错付,而?后成为一朝权臣却仍是屡屡受挫、走上?一条愈发偏离本心之路。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这个外甥冰冷和仇恨的双眼,突然感到?很是疲累,他想说舅舅真的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他想说即使想让你当一个傀儡皇帝舅舅最后也放弃了想废掉你自己称帝的想法。   可最后,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没说出一句话?。事到?如今,他可能要死了,才发现这一世真正懂过他的,竟然只有年轻时还没成为对头的洛振远。   他看到?了赵泽瑾那鹰隼一样冷静犀利而?漠然的目光,心中突然明白了从他赶回来的那一刻,甚至从他出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事宜。   陈肃最后的一个目光是投给他这个外甥的,带着怜悯。他的好外甥怕是早早就想好了这一出戏,这些年也只有这一次心思缜密,做了那只黄雀。可惜,赵泽瑾才是那只鹰。   赵泽恒自以为借着陈肃的整个计划借刀杀人,将所有阻碍他继位的人都除掉,最后再将陈肃这个想让他当傀儡皇帝的舅舅杀了,大义灭亲,将自己从这整件事中择出来,将整场叛乱都推到?陈肃与其党羽身上?。   这样他有着皇帝的圣旨,那些重?臣必须迎他为新皇。   多么美好的春秋大梦啊,可惜,他的对手是赵泽瑾。   陈肃在意识失去前?怜悯而?嘲讽地?看着扑上?来想从他身上?找圣旨的赵泽恒,他翻出圣旨之时便是他入黄泉之时。   泽恒啊,舅舅在地?府等着你。   赵泽恒自陈肃身上?摸出圣旨,这几年佯装的懦弱终于从他的脸上?撕了下来,极度的兴奋与激动让他那一张脸都得意而?张狂得几乎扭曲了起来——以至于他根本没看到?周围重?臣们略有古怪的脸色。   他将那像是后安上?去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脸好不容易转换成应景的哀色与怒色:“父皇被奸人所害,本王不得不大义灭亲,心痛难忍,然此刻仍要站出来继续揭露令人深感痛心之事。”   他举起手上?的圣旨:“父皇曾有旨意,太子与叛贼勾结,故而?废除其太子之位,诸位都是我大启肱骨,本王必得将事实告知?诸位,不能让此等悖逆之人接管朝堂,谋害父皇。”   他慷慨激昂地?说完,本以为这些重?臣中必定有人前?来缉拿赵泽瑾,最起码他们也应当对赵泽瑾露出警惕之色,可令他心生不详的是,没有一个人有他想象中的动作。   他们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一样对他不假辞色,没有人在意他手上?的圣旨。   赵泽瑾轻笑了一声,轻轻松松伸出一只手,将赵泽恒手中的圣旨拿了过来,而?赵泽恒费尽力气,他的手却仍然被一道气劲打?开。   就这般,赵泽瑾大喇喇地?在所有人面前?打?开了这道圣旨,看着上?面对自己的种种控诉,丝毫不以为忤。   赵泽恒又惊又怒:“你敢毁坏圣旨?”   赵泽瑾却招招手示意临时找来的医师来给躺在赵泽鑫腿上?的皇帝治伤,一只手顺手将圣旨随便地?抛给冯青他们传看。   对于赵泽恒来说费尽心机、孜孜以求才得来的东西?,赵泽瑾对其竟是持着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这一幕彻底将赵泽恒这二?十多年一直被赵泽瑾的万丈光芒压得喘不过来气的怒火点?燃。   他几乎猩红了双眼,对着冯青喊道:“冯统领,平日父皇那般信任你,你竟让这个谋害父皇的人这般逍遥法外吗?”   冯青像是聋了,并未理他,而?是将这份圣旨传给了其他人过目。   医师蹲下来查看皇帝,也许是凶手力气不大、也许是他没什么经验,也或许是他终归有那么一分手软,皇帝并未伤到?最要害之处,不至于现在就病危。   确认皇帝不会现在就见阎王,赵泽瑾让医师现在便替皇帝处理伤口,自己施施然站了起来道:“几位大人,可看过圣旨,是否有什么见解?”   冯青这回听见了,行礼道:“那圣旨之上?加盖的是陛下私玺,而?非是寻常陛下所用印玺,且字迹并非陛下笔迹。考虑到?陛下遇害,这印玺极有可能为贼子自陛下身上?拿走,而?非陛下意愿。”   陆嵩云道:“太子废立乃一国大事,既然陛下脱险,还应等陛下醒来问清陛下情?况。”   左严道:“陛下遇害还有叛乱之事,院中之人皆有嫌疑,理应由我刑部连同大理寺共同审理,请太子允准臣将嫌疑之人押解入牢。”   如今唯有赵泽恒负隅顽抗,左严所指自然是他,毕竟他有皇子的身份,左严需得有太子命令方能动他。   赵泽恒震惊地?看着这几人众口一词,双目圆睁,疯魔一般地?指着冯青他们:“原来是你们!你们早就和太子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枉父皇那么信任你们,你们却早就背叛了他!”   他状若疯癫,赵泽瑾叹了口气:“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何必这般诬陷他人?这份所谓的圣旨是如何来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竟也指望着它能让大启最出色的人杰们俯首听令?”   他怜悯地?看着赵泽恒:“二?弟,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要将别人都当成眼盲心瞎的傻子。”   他俯在赵泽恒的耳边轻声道:“倘若陈肃在此,凭他多年势力和朝中丞相?的身份,尚且能够周旋一番,给我造成一些麻烦,甚至若是我不在的话?,将你一手推上?皇位也是有可能的。”   赵泽瑾讽刺地?笑了笑:“可惜啊,我回来了,而?他也被你杀死了。”   赵泽恒终于忍不住扑了上?来,像是要从赵泽瑾身上?啃下一块肉来,赵泽瑾一个闪身躲过,两个亲随立刻将赵泽恒按住。   到?现在,赵泽瑾竟还记得自己一个仁爱的皮不能掉,对着赵泽恒一副兄长的模样,失望地?道:“二?弟,你怎会变成如此模样?你我本兄弟,我并不想处置你,可国法在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左尚书?,英王便暂且交由你看押审问,不要虐待,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吧。”   景曦和赵苓韫同时抽了抽嘴角,看到?了大尾巴狼气定神闲摇起来的尾巴。   将皇帝抬出去时,赵泽瑾带着景曦抱着苓韫走在一边,却在要出院子的时候变故陡生。   突然从四面齐齐射来了一拨箭雨,而?赵泽瑾几乎立刻意识到?射向自己和景曦的这几箭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他正抱着韫儿,腾不出手来挡箭,而?若是躲开的话?,这一箭会正中后边的皇帝,而?射向景曦的箭却是将她替自己拨开剑的路封死了。   电光火石之间,赵泽瑾便将身体调转,打?算躲开背心处,以肩膀硬接一箭,有盔甲和内力护体,也不过是皮肉之伤。   “噗”,是利器入体的声音,可赵泽瑾却并未感受到?丝毫的痛觉,他转过身时已然将韫儿单手抱着,抽出了腰间的剑,却没想到?面前?倒下的是赵泽鑫。   这怎么可能?   赵泽瑾一个手势,手下人便去寻找刺客,不多时,箭雨便停了,只是却并未生擒任何一个,这些人都在被抓到?前?自尽身亡了。   而?赵泽瑾顾不得那些,捂住赵泽鑫中箭之处,喊道:“医师!”   便在他等着医师处理伤口之时,景曦神色复杂地?将他拉了起来说了些什么,赵泽瑾略有震惊,旋即道:“宁王为救孤而?受伤,理应由东宫负责救治调养。”   这一遭动荡皇帝遭人毒手昏迷,陈肃被亲外甥一刀捅死、英王下狱、京城中的一溜参与造反的权贵尽皆下狱,满城风雨。   而?太子近乎神奇地?在几日内内将叛军余孽扫除、暂代皇帝处理国事,井井有条,将一系列有贼心之人揪出、平定朝野惶惶不安的人心、安抚京城中首先练的百姓、同时将鼎沸流言以严格的治安与稳定的环境平息。   几日后,皇帝醒来,因伤势过重?需得静养宣布退位,由太子继承皇位。   新皇上?位第一日,便是八百里?急召边疆的安王回京。   半个月后,在边疆找得头发都秃了一半的信使终于顺着定北军一路挺进的路线在北燕都城找到?了风一般的行踪的安王。   听到?是皇帝派人来的,一路高歌挺进直接把北燕残兵打?得落花流水的赵泽瑜当即垮了脸,琢磨着要不要顺手弄死这个信使。   就在他刀都□□一半的时候,信使却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道:“安王殿下,这是陛下给您的私信。”   赵泽瑜的心蓦地?跳了起来,本能地?感觉他曾经的期望成了真。   那熟悉的“弟启”二?字映入眼帘时,赵泽瑜骤然感觉有什么酸酸涩涩又无比满足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来,一滴水珠落在信上?,他才发觉自己竟是不自觉地?掉了泪。   其实不该这样的,好歹他也是见过无数腥风血雨的人了,这一世兄长步步为营、严密谋划,纵然这一次嫂嫂和韫儿不得已进宫算是意料之外,兄长也必定在京城中留好后手了。   从兄长奔赴回京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大启未来的掌控者?了,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没什么好意外的。   可当真到?了这一刻,赵泽瑜却发觉原来自己从没有真真正正地?亲眼看着兄长登上?皇位、开创一个盛世,而?这个盛世中有赵泽瑜。   那家信上?只简简单单地?写道:“小瑜,该回家了。”   却是圆了赵泽瑜三世的一个夙愿。   信使还没等宣读圣旨就发现这位方才还带着战场上?硝烟气息、让人心生畏惧的安王殿下哭了,险些拿着圣旨给他跪下。   毕竟虽然其他人各有猜疑,这位新皇却在他送信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先给安王看家信再给他圣旨,给安王圣旨时让他不用跪下接旨,若是安王伤没好也让他不用着急回来,立夏之前?回来便好。   那一刻,信使将脑子中那狗血的兄弟阋墙、功高盖主等等一系列想象尽数抛了出去,他们的新皇是的的确确因为登基太快乐了所以把弟弟叫回来一起分享喜悦、并且是真的宠爱他这个弟弟。   要是让陛下知?道自己一个照面就把安王殿下弄哭了,他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怀着这样欲哭无泪的心情?,信使跟着安王殿下踏上?回京之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需要欲哭无泪了,因为他真的已经哭出来了。   安王简直不是个人,仅仅两日时间,他们就走了从北燕都城到?大启京城大半的路程,信使终于在马背上?累得哭了出来,发誓自己今后再也不给陛下和安王送信了。   第四日清晨,京城城门之处迎来一个身披银色战甲、红色披风,踏着云朵一般飞驰而?至的年轻将军模样的人。   他只拿着令牌挥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一直在这里?等候的禁卫军右统领便行了个拜礼放行。   将军马都不曾下,径直入城,不过片刻便没了踪影,瞧着是径直往宫城处去了。   越过层层宫门,赵泽瑜一路畅通无阻,跟随侍卫指引来到?了一处宫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相?距甚远,那人影却似有所觉,从繁复公?文中抬起头来,并不惊讶地?看见了风尘仆仆双眼却亮如星辰的赵泽瑜,起身走了出来,敞开怀抱,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小瑜,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身体有点难受,快到结尾又有点卡文,这几章节奏确实很不好,本来想讲两章就把视线移回小瑜这边的,结果还是磨叽了这些天,今天三合一才让小瑜回来的,鞠躬道歉 第207章 道德的沦丧   “所以, 谭玄复在将西域守军出卖后又给兄长送信,如今已经自尽了?”   宫中平定,景曦也?闲了下来?, 正?坐在贵妃椅上看着生无可恋的苓韫一脸苦大仇深地?修习功课, 而另一个崽子旭儿则被板正?坐着的赵泽瑜抱在怀中, 二人边看孩子边聊天。   赵泽瑾毕竟还要处理之?前?的遗留问题, 朝堂之?上又正?清洗着,空出了一大批官位, 活缺人干, 皇帝也?得当苦力, 自然也?没多少时候陪着赵泽瑜。   赵泽瑜太长时间没回来?,景曦也?想念这个弟弟,便也?就跟他说说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他们这边浮生半日?闲,嗯, 就显得埋在折子里的赵泽瑾很惨。   刚回来?的时候,赵泽瑜在他哥那儿的忐忑又重来?了一遍。   他深知他嫂嫂既有?将军的洞察力, 又有?女人那玄妙的第六感,就算景曦现在还只有?二十多岁他也?难免担心她看出来?自己老黄瓜刷绿漆。   不过在经历过“瘦了”“气色怎么这么差”“穿得怎么这么少”三连问后,赵泽瑜这点?忐忑全没了。从小被嫂嫂逮着加衣的记忆浮现,耳边景曦吩咐宫女去拿新?做好的衣衫的声音震耳欲聋, 赵泽瑜抬眼望天, 满心沧桑。   他, 曾经的太子, 一手遮天的权臣,威名赫赫的大帅,敌人眼中的恶鬼修罗,活了三辈子的赵泽瑜, 现在仍要屈辱地?被迫添衣服,这是何?等的英雄气短?   更别提他哥,实际年龄也?一百来?岁的人了,丝毫没有?一个哥哥应有?的慈爱,反而在他转身就跑的时候当机立断,趁着他功力不曾全部恢复的时候一个擒拿将他牢牢押回景曦跟前?,由着嫂嫂把他裹得像只熊,这是何?等道?德的沦丧?   可惜,赵泽瑜不敢怒不敢言,并且发现他嫂嫂不仅致力于把他裹得像个球,更致力于把他喂成猪。   在他的老熟人太医院首来?给看过,他重温其?吹胡子瞪眼外加更新?了的养生之?道?后,赵泽瑜气息奄奄地?被他哥和景曦按着灌下了一碗味道?快能把他直接送走的汤药,又见识到了午膳和晚膳的十全大补汤,感觉自己征战沙场多年练出的好身材即将毁于一旦。   不过除此之?外,仅仅过了不到一天,赵泽瑜就爱上了这种生活,只是想了想就决定顺其?自然。   没有?疲于奔命、没有?朝不保夕、没有?斗智斗勇,早上自然醒来?,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过往对于他来?说如泰山压顶、阴云密布的宫墙对于他来?说却是阳光明媚、安心舒适的避风窝。   有?些人为了雄图伟业、为了权倾天下昼夜不休、夙兴夜寐,可是他赵泽瑜比较没有?出息,他折腾了三辈子,痛苦前?行?、不择手段,如今也?得偿所愿了。   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只是在兄长的庇护下安安分分、简简单单、自由自在地?当一只混饭吃的小鹌鹑。   那些过往的不得已强行?将他的翅膀打断拉长、让他瘦弱的筋骨变得千万倍的体积,让他扶摇而上接受鲲鹏该有?的劫难与磨砺,就好似他便真?的是一只鲲鹏一样?。   可如今既然真?正?的鲲鹏在九天之?上翱翔并且愿意将他庇护在羽翼之?下,他那些耗尽浑身血肉才强装出的强大模样?终于可以变回原来?的模样?,或许丑陋、或许羸弱、或许让人失望,可那才是真?的他。   赵泽瑜虽然坐得板正?,可也?不过是在嫂嫂面前?守礼并且不能摔着旭儿罢了,他身上的慵懒气息简直已经超过了半躺着的景曦,像只吃饱喝足晒太阳的猫咪。   景曦一时间竟然觉得手有?点?痒,觉得要是摸摸他的头毛没准他还能像之?前?她看到过的那些妃嫔养的猫一样?蹭蹭她的手。   再三告诉自己这是弟弟,不是猫,景曦决定以后自己养上一只猫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回来?道?:“是啊,真?的非常莫名其?妙。他之?前?品性还不错,做了这些年的官虽然并不算什么惊天奇才显得有?些庸碌古板,可到底对得起他的官职和俸禄,也?不知这回是犯了什么邪。”   赵泽瑜想起第一世的时候这个谭玄复便是莫名其?妙地?来?暗害自己,当然当时想杀他的人能从皇宫排到京城城门,他也?没兴趣追究原因,直接弄死了事,如今看来?倒是似乎另有?隐情。   “按说他若是心中有?大启,便不该凭着西域守军统领同?他的交情、对他的信任假传圣旨,让他的友人死不瞑目,让大启北疆陷入危机;可他若是纯然的心狠,便也?不该向兄长告密,又自戕谢罪。”   景曦皱了下眉,冷哼一声:“管他呢,他既然累得你重伤险死,又让定北军元气大伤,自戕都?是便宜他了,论罪应当将他凌迟示众,遗臭万年。”   看来?之?前?这些年在皇宫忍辱负重,是实在委屈嫂嫂了,这上面悬着的屠刀总算被销毁,嫂嫂这嫉恶如仇的性子总算不再压抑了。   赵泽瑜失笑,自行?记下了这事,左右在京中无事,哪天可以去谭玄复的住处看看,也?当是给第一世和这一世无辜受灾的自己一个答案。   “好了,嫂嫂既不喜他,他人也?死了,我们便不聊他了,”赵泽瑜拿起一碗将米粒果脯煮得软烂易嚼的粥羹,慢慢喂给扒在他身上的旭儿,“那天前?往军营报信的人说得不清楚,太上皇当日?是发现了什么,为何?非要让嫂嫂、韫儿还有?旭儿进宫?而且看样?子是下了死手想要封锁消息。”   景曦摇到一半的动作戛然而止,她半坐了起来?,眉宇间无比复杂,既有?些痛恨又有?些为难,半响才叹道?:“是赵泽鑫。”   她若不说,那般庞大的记忆涌来?,赵泽鑫在赵泽瑜的记忆中几乎都?快隐身不见了,赵泽瑜诧异道?:“这京城中是流行?莫名其?妙地?发癫吗?他一个手上没兵没权的皇子,搅和到这里是生怕他自己和他母亲活得太长了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旁突然传过来?赵泽瑾的声音:“他现在被关押在后宫的流瑟宫,我还一直没处理他,等着你回来?。”   即使赵泽瑜现在功力未复,可耳力尚在,没察觉到赵泽瑾过来?只可能是因为他特地?敛了气息声音。   赵泽瑜:“……”   他哥还真?是老小孩,总做这些幼稚的行?为,先人诚不我欺。   他还没等翻上去一个标准的白眼,赵泽瑾便十分痛心疾首地?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倒是悠闲,就不能来?替我分个忧?”   景曦:“后宫不得干政。”   赵泽瑜:“亲王需得避嫌。”   赵泽瑾:“……”要不还是把他俩一起扔了吧。   “你们倒是有?默契,”纵然赵泽瑾有?过很多年当皇帝的经验,可这全大启的烂摊子往他头上砸,也?给他英俊的脸砸上了一圈黑眼圈,看着这两个只吃饭不干活的祖宗,不由得心中酸楚,“给你们发的俸禄都?是白发了吗?”   景曦果断道?:“皇后的职责不包括批折子,本宫要带孩子。”   赵泽瑜接着道?:“对,而且皇兄您是不是忘了,我之?前?的俸禄是太上皇发的,您这个月还没给我呢,要不您现在就给我得了。”   要不是媳妇是自己挑的,弟弟是自己选的,赵泽瑾非得给他们俩一人一脚踢到宫外面去。   即使四年未见,赵泽瑜和景曦仍然在“欺负”赵泽瑾的问题上达成了极大的默契,彼此心照不宣地?对彼此挤了挤眼睛。   可惜,赵泽瑜还没得意多久,就被赵泽瑾拎着耳朵提了起来?。   景曦只来?得及把旭儿抱过来?,赵泽瑾就在赵泽瑜“轻点?”的哀嚎之?中狞笑着把人提走了:“曦儿我管不了,还管教不了你了?”   在凌乱的春风中,景曦“阿弥陀佛”了一声,怜悯地?看着赵泽瑜被揪走的方向。   韫儿抬起头,诚恳地?问道?:“母后,您不是不信佛吗?”   景曦理所应当地?道?:“所以我的心不诚啊,小瑜可是男人,又是个亲王,让你父皇历练他一番没坏处的。再说,总要给你父皇一个人去折腾的。”   韫儿:“……”她仿佛已然看到了她母后身后摇曳的狐狸尾巴了。   一直出了花园,赵泽瑜才停了叫唤,往后边看了下:“兄长你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嫂嫂的面说,非要把我叫出来?啊?”   还没等赵泽瑾说什么赵泽瑜便想到了什么:“不会你想开后宫吧?这事可别扯上我,我可不想在嫂嫂手下壮烈牺牲。”   说罢他便身子一矮,十分娴熟地?躲过他兄长拍过来?的魔爪。   赵泽瑾没好气地?道?:“这会儿你倒机灵了,叫你出来?是因为赵泽鑫。”   赵泽瑜也?收敛了玩闹的神?色,“那躲着嫂嫂是因为没办法因此治他的罪,怕嫂嫂心烦?”   “当日?赵泽鑫入宫特意在陛下面前?说你同?我交情匪浅。”   赵泽瑜大吃一惊,“可我们明明注意避开旁人了啊。”   “你我避开的是陛下和陈肃他们的探子,反而可能忽略了其?他。”   赵泽瑜反应极快:“陛下他有?之?前?的记忆,一旦得知我们又一次联手必定能反应过来?我们也?有?前?世记忆,所以才要对嫂嫂他们下手。就算在赵泽鑫的角度,我们这也?属于联手将皇帝耍了,军政勾结,陛下必定深恶痛绝。”   赵泽瑾道?:“只是我上一世为帝之?时,赵泽鑫从来?没有?半分异动,我想不通他这一世为何?要如此做。这种前?世记忆的事,景曦既然从没有?记忆,最好还是不要徒增烦忧了。”   “更何?况,在最后赵泽恒派出的刺客对我们行?刺时,赵泽鑫替我们挡了一箭,曦儿虽然不大能咽得下这口气,倒也?决定不再过问此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眼中的自己:混饭吃的鹌鹑   泽瑾眼中的小瑜:我的乖乖弟弟   景曦眼中的小瑜:一定很好撸毛   论这一家子的眼睛 第208章 我和兄长听那过去的事情   这走向堪称离奇, 赵泽瑜也算是见?识过?许多人性了,可实在还是觉得难以理解,这一?年京城中?是专出出尔反尔的怪胎吗?   赵泽瑾道:“我还是想知道他?这般做的原因, 此事也涉及你, 你也陪我一?道去。”   “行啊, 那我们是现在就去流瑟宫找他?吗?”   “不, 我们去见?淑妃,现在应当是淑太妃了。”   淑太妃的宫殿被禁卫军把守着?, 形同软禁, 赵泽瑜问道:“她可曾反抗?”   赵泽瑾摇头:“不曾, 也是因此,我才觉得这些事来问她,或许会有答案。”   赵泽瑾虽派人看管,却不曾短了淑太妃的一?应用度, 看守的禁卫军对其宫人也并无甚欺辱之事。   故而看到他?二人前来,他?们虽稍稍有些忐忑却不曾太过?惊慌。   淑太妃形容稍稍有些憔悴但看起来精气神却并未太过?摧折, 见?到他?二人也是端庄沉稳,请他?们落座。   不过?终归还是她先沉不住气一?些。   “陛下,不知鑫儿他?……”   “宁王的伤势并不严重,如今已能下地走动, 但……”赵泽瑾意?味深长?地道:“宁王他?今后如何却也要看今日?太妃说些什么。”   他?虽似是谈笑风生, 可笑意?间?不加掩饰的帝王威仪却是浑然天成一?样, 赵泽瑜虽是第一?次见?, 却也知这是数十年帝王之位给?赵泽瑾带来的。   淑妃默然,赵泽瑾倒也不催她,顺手从袖子中?掏出一?颗糖块投喂赵泽瑜。   宫中?陛下亲自要求御膳房做出的糖块自然比之市井之间?的不知精致多少,在边境苦熬了四年的赵泽瑜眼睛一?亮, 便享受美味去了,倒也不觉得无聊了。   太妃怔怔地看着?,皇帝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安王的看重,简直是在拿人当儿子养,她突然看着?赵泽瑜道:“我曾经以为这个位置应当是鑫儿的。”   以为今天纯粹是来听八卦的赵泽瑜:“……”   好端端的怎么又有人来抢他?哥?   赵泽瑾拍拍他?的后背,赵泽瑜端方外表下隐形炸出的毛才平息下去。他?唇边笑意?不减:“得太妃厚爱,朕承担不起。”   淑太妃这才从什么梦境中?忽地醒过?来一?般,满是怅然之色:“陛下想知道的事,我可以告知,另外不知陛下是否还想知道武懿皇后的事情?”   赵泽瑜立时向旁边看去,只见?赵泽瑾的手指微微攥紧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原状,语气中?隐隐含着?警告之意?:“太妃应当知道,朕平生最?不喜旁人要挟。”   淑太妃叹了口气:“我原也是想将这些事告诉陛下的,如今也只是希望陛下念在鑫儿他?真的只是一?时糊涂网开?一?面。”   赵泽瑾不置可否:“那便要看太妃能否说服朕了。”   淑太妃看他?心知是得不到一?个确切的保障了,便也叹息道:“都是天意?。”   “我当年被选入宫时,身子虚弱,举目无亲,甚是惊惧。这宫中?人大多都有母家依靠,可我父亲不过?是个说不上话的文官,我当日?被选上也只不过?是略有几分姿容。”   “我性情寡淡,不喜陛下,自然也为陛下所不喜,整日?孤零零地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并无半个知心之人,心中?郁结,很快便病了。”   赵泽瑜听到这儿差不多就明白了,就像武懿皇后当年照顾幼小的他?,再往前想必也这般照顾过?年轻时的淑太妃。   “那是我人生中?幸福的起点,我本来已然觉得这深宫如同怪物一?般吞噬着?我的生命,一?想到自己要在这里孤独终老?便觉得倒不如直接病死,起码省却数十年的孤独。这时,是琼雪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之中?。”   淑太妃显然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赵泽瑜却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用的称呼,而且显然这称呼已然是她的习惯了。他?先前并不知武懿皇后姓名,不过?想来这二字便是。   以她二人在后宫中?的身份差距,这二字可被人说成是不敬皇后,但私下称呼却显示出了无比的亲昵之感。   “她是那样的睿智、飒爽而又聪慧,她会给?我念诗,也会夸赞我的诗词。她总说自己的诗词粗浅,可她的诗中?分明是我从未见?过?的豪迈气概。”   “等我好了些许能够下地走动后,她会应我所求为我舞剑,我为她游龙拈花之剑作诗作画。后来我大好之后,她让人在我的宫中?扎了个秋千,每次她推着?我荡得很高的时候,都是我对她所说的宫墙外的世界无比向往的时候。”   赵泽瑜听着?听着?不知怎的总感觉有些怪异,他?们这些生在宫中?的人,见?惯了妃嫔间?尔虞我诈争风吃醋,却是很难见?到像是武懿皇后和淑太妃这样的融洽,融洽到比亲生姐妹还要亲近,亲近到让他?不知为何有种怪异的感觉。   淑太妃从袖间?拿出一?方一?看便是有些年月但保存得很好的帕子,可那帕子上的绣工……就很让人不忍看。   军营之中?都是群糙汉,也没?人帮忙,赵泽瑜在边关不仅练就了统帅的火眼金睛、指挥自如,还学会了缝补的隐藏能力。   一?开?始只是补上破洞或是不慎划了小口的衣服,到后来随着?日?子的长?远,他?装东西的荷包都是自己缝的,针线活十分熟练,如今甚至都敢说自己一?声?贤惠。   是以这帕子……赵泽瑜嘴角抽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底气嘲笑一?下这个绣工的。   可淑太妃却无比怀念且珍惜地轻轻拂过?:“陛下小时,我也为陛下裁过?几身衣裳、绣过?些小东西,这是琼雪送我的,我当日?还打趣过?她。”   赵泽瑜:“……”   冒犯了,他?收回上面的话。   他?不由?自主地用余光看着?他?哥,他?哥的目光投向那个帕子,显然是心绪有了些许波动。   “当时我听从她的劝告,她说在这宫中?本就困苦,何必自己为难自己?有陛下的关注总能让自己得到些许便利。”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愿意?,只是她显得十分忧愁我才答应,现在想想或许她那时便早早地预见?到了自己可能无法庇护我多久了。”   赵泽瑾的手指抓紧了袍子:“我母后……”   不等他?说完,淑太妃便已然明了他?问得是什么:“琼雪的的确确是因病而逝,没?有被别人谋害,但和你的父皇脱不了干系。”   她一?向十分淡薄的面容此刻充斥着?浓重的恨意?:“当日?他?娶琼雪时明明承诺过?此世唯她一?人,可后来他?又做了什么?”   “他?肆意?践踏琼雪的爱意?与?感情,今日?疼这个,明日?宠那个,甚至纵容陈氏那个贱人在琼雪这个皇后面前耀武扬威,致使琼雪伤心至极、郁闷成疾。”   “陛下,琼雪本来已经放下那些感情了,只想抚养你好好长?大,若非陛下他?得寸进尺、咄咄逼人又何至于将她这样豁达的一?个人逼得缠绵病榻?”   若非赵泽瑜身下的座椅足够结实,赵泽瑜都要骇然到摔个大马趴了。   她此刻方才看出来,这位淑太妃,她竟然……   赵泽瑾闭了闭眼睛,半响再睁眼,那一?丝的软弱便已褪去:“我母后已然故去,如今该受到惩罚之人已然得到了报应,再说这些也无甚意?义。今日?我与?小瑜是来问一?问宁王之事的,太妃你说这些也是无用。”   淑太妃怔愣了一?番,苦笑道:“罢了,我且继续说。”   “鑫儿他?出生后,我知道以我们母子的势单力薄,最?好不要卷入争权夺利的旋涡。我那时希望的便是陛下你承袭帝位,而鑫儿他?能够做你的左膀右臂,我也就心安了。”   “可你自幼聪慧,一?直都是由?大儒单独教习,无比忙碌,等到你大了些入朝后,那时琼雪已然对陛下心灰意?冷,和陛下相处得并不愉快,只是并未在你面前表现出来。她那时的意?思便是叫我和鑫儿不要卷进任何争斗,我也见?识过?太多的血腥阴私之事,实在不敢让鑫儿和你走得过?近。”   “你母后去世后,我无可排解,同鑫儿便倾诉得多了些,你的事情我也一?直有所关注。”淑太妃眼中?无限怅然:“我本以为鑫儿能理解我不让他?参与?到朝堂中?的苦心,我以为我一?直都很了解鑫儿的想法,可没?想到我这个做母亲的竟然这般失败,他?竟然一?直都对我有怨。”   赵泽瑜不大理解:“他?怨你什么,怨你不让他?参与?储位之争吗?”   他?面露嘲讽:“枉我还以为宁王是个聪明人,他?也不想想他?靠什么争,搅进朝堂岂不是会粉身碎骨?”   “不,”淑太妃知道在赵泽瑾眼中?赵泽瑜的地位,只是歆羡地看了眼赵泽瑜,并不因为他?这堪称十分无礼的语气生气,“他?怨我时常挂念陛下,时常怀念琼雪,背叛他?的父皇,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不如陛下。”   赵泽瑜:“……”   多亏了这三辈子给?赵泽瑜带来的沉稳,否则赵泽瑜会直接道:“可是他?本来就不能和兄长?的万一?相比啊。”   同时他?听出了淑太妃那隐晦的意?思,用他?自己的话翻译一?下就是:赵泽鑫此人别的不怎么行,但心思敏感,估摸着?是从她的言行之中?察觉到了她对武懿皇后那份感情了,所以在赵泽鑫心中?,他?的母亲背叛了他?的父亲,乃至心中?扭曲。   可见?果然世俗礼教害人不浅,直接把赵泽鑫的脑仁都弄坏了。若说背叛,他?父皇这个三宫六院的负心人岂不是早就将背叛之事光明正大地行了个便,他?又有何资格说“背叛”二字?   而且早在保护赵泽鑫免受朝堂后宫相争之时,淑太妃便已然做出了选择。她没?有不顾一?切地去让赵泽鑫帮助兄长?,而是选择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甚至这些年都不敢和兄长?有丝毫越矩的联系,生怕牵连到赵泽鑫。   只不过?是赵泽鑫身在山中?,怨愤蒙住了他?的眼睛,叫他?看不到他?母亲为他?的苦心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直撩弯,弯恋直,所以这其实也算不上百合花开,毕竟单恋没结果啊 第209章 断情绝念   赵泽瑜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的出生?不被任何人期待,如今虽年岁长进可人不怎么?长进,有时在此事上仍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心中还是会?微微有些波澜。   倘若他能有像是武懿皇后?或者眼前?的淑太妃这样的母亲……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如今他能在历经绝望与放弃、做尽狠绝毒辣之事后?依旧在兄长身边有一个?栖息之地, 便已然是人生?中最大的期盼成真, 实在是不应再去贪心奢求什么?了。   赵泽瑾蓦然道:“他对?你尚且如此怨愤,对?我想?必恨意?更是无穷吧。”   淑太妃满面哀求之色:“是我的错, 是我没有关注他的心思, 是我让他生?出了误会?, 是我没有及时排解他心中的郁闷,他真的只是一时行差踏错、鬼迷心窍,平常他是不会?这般做的,他平常没有什么?害人心思的。”   在淑太妃这样可怜的哀求之下, 显得一身帝王气势的赵泽瑾无比强势,就好?像是那些话本戏曲中欺凌弱小的恶人一样。   赵泽瑜的心忽然揪紧了一下, 在赵泽瑾还尚未表态的时候便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恕我直言,太妃。赵泽鑫比我还要大上几岁,难不成还不明事理吗?他明知道兄长不在京中,在他对?陛下说出那些话后?嫂嫂和韫儿旭儿会?遭到陛下如何的迁怒或是利用, 可他还是做了这种事。”   他本来只是凭着心中一丝心疼, 可越说却也?越带起了真火:“对?女子和无辜稚子下手?, 竟也?能叫没有害人的心思, 岂非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目光寒凉却又凝着地狱烈火一样:“倘若嫂嫂没有武功或是武功不高,那日她和韫儿就死了,到时太妃也?能说得出来这一句‘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吗?”   赵泽瑜是自血狱修罗中挣扎出的人,他不收敛自身气势的时候是能让人感到无比恐惧的:“淑太妃, 别告诉我赵泽鑫之前?知道嫂嫂武功高超,就算他知道了也?掩盖不了他想?要害人的事实。”   淑太妃被他的气势所慑,面上不由得现?出羞愧之色,可半响却还是低低地开了口:“我知道他做的事是在造孽,可请陛下看在他这些年真的除了此事没有做过半分伤天害理之事,饶恕他这一次。”   她生?怕赵泽瑾不肯理睬一样,连忙补充道:“我保证他绝对?不会?再做出任何危害你们的事来,我这一次一定看好?他,”她面露难色,似乎自己也?很不齿一样。   赵泽瑜正?好?奇她为何露出这等神色,想?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之时,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继续道:“不论如何,鑫儿毕竟也?是为着陛下受了伤,还请陛下饶过他这一次。我只求陛下饶他一命,若是陛下心中有火便惩戒他一番,也?好?让他得个?教训。”   她对?赵泽瑾行了个?大礼:“求陛下开恩。”   她的姿态摆得实在是很低,纵然赵泽瑜心中仍对?那个?所谓的替兄长受伤十分不爽,到底淑太妃还是他的长辈,他的话说得也?不能太过,便转头去看他哥。   赵泽瑾神色平淡,半响才道:“宁王替朕挡的那一箭,你我心知肚明,太妃不必过多言语。”   淑太妃脸色煞白,赵泽瑾却又道:“但他也?毕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救了朕,可怜太妃一片慈母之心,朕可以答应你,也?可以让他带着你去封地。”   他话说了一半,淑太妃不是笨人,虽面露喜色,却仍是小心问道:“只是?”   赵泽瑾唇角勾了一下,道:“淑太妃是聪明人,确然有这个?‘只是’。”   淑妃心中骤然有一种生?疼的预感,或许也?算是推测。赵泽瑾重?情,赵泽鑫虽只说了那点甚至明面上都不算陷害人的话,但矛头对?准的是赵泽瑾最在乎的这几个?人,他的妻儿、他的弟弟,这是硬生?生?地拔了赵泽瑾的逆鳞,赵泽瑾不会?善罢甘休。   赵泽瑾轻飘飘地道:“只是太妃既然已经做出了这种利用母后?和你之间感情保全儿子的事,就不要再留着母后?的任何东西,也?不要再想?起或是祭拜母后?一丝一毫了。”   看着淑妃骤然漫上眼中的痛苦,赵泽瑾铁面无情地继续道:“母后?她最是慈爱,也?最是干净,眼中容不得沙子。想?来若是她知道了自己昔日照顾的妹妹,她的儿子竟然要害自己的孙女孙子,怕也?会?觉得伤心。”   “淑太妃,你觉得是否是这个?理呢?”   淑太妃知道,自己一旦答应,往后?就真的再没了半点去凭吊、去怀念琼雪的机会?了,她这些年只敢放在心里思念又一直当做心中慰藉此生?唯一寄托的人就要彻彻底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了,可是她别无选择。   春日多雨,方才还是暖融融的日头,现?在却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带来早春的凉意?。   淑太妃如同被原地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仿佛一下子被人夺走了所有精气神一样,如同零落后?光秃秃的花枝,半响才喃喃道:“好?,我答应,谢陛下隆恩。”   不知何时,屋中只剩下了她,她的贴身侍女送走陛下与安王,回来见淑妃仍是呆呆地跪坐在那里,忙上前?想?将她搀回床上,触碰到淑太妃时却见她的手?指本能地一抓,似是想?拿回什么?,却空无一物。   她的声音却略带嘶哑:“你先下去,让我自己坐一会?儿罢。”   偌大的寝殿之中终于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恰似当年出入皇宫时每日都形单影只的时候。不同的是,那时的她未来会?有一个?人让她当一个?被疼爱的小姑娘,可如今她却连那个?人的遗物都没有半点了。   赵泽瑾方才打断了她的一些回忆,那是她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按照琼雪的劝告伺候了皇帝,皇帝赐她封号为淑,她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想?当皇帝的“淑”,即使要淑她也?只想?……   那时她还懵懵懂懂,尚且没意?识到自己唯一想?当她的“淑”的那个?人是谁,还是郁郁寡欢。   琼雪见她不高兴,以为她是因为志趣高洁、精通文墨而本能地不喜欢这种似乎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男人、如泥人一般半分没有自己情感喜怒的封字。   那个?帕子便也?是那时琼雪绣给她的,虽然有些看不出来,但确然是红梅,并道:“淑字确然不衬你,梅才衬我们的大诗人,这下高兴了罢。”   她坐在地上,隐隐有悲鸣之声。   那日鑫儿在她的寝宫之中终于将多年怨愤一吐为快,其偏执疯魔之状几乎令人心惊。她却顾不得心寒或是颓然自己多年竟是未曾看清自己的儿子,因为她当即意?识到鑫儿陷入了一个?怎样的境地。   她能确定这些年赵泽瑾有所谋划,就算陛下手?握他的妻儿当做人质,他的胜算也?太大了。   一旦他回来,详细审问当日的宫女太监究竟那日都发?生?了什么?,必能追查到鑫儿。赵泽瑾这样一个?人,是绝不能忍受有人谋害他的妻儿的,到那时他想?让鑫儿悄无声息的消失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于是她立时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咽喉旁,对?鑫儿道:“我如何也?没想?到你竟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当日我承武懿皇后?之恩,如今我的儿子竟然去害她的儿媳与孙子孙女,将来到了地下也?无颜见她。”   鑫儿到底还是在意?她这个?母亲的,她看见鑫儿那戾气消散焦急又委屈的神色,狠了狠心,继续道:“你若心中还有半分我这个?母亲,陛下寿宴之时,你便也?去吧,豁出命也?要保景曦母女平安。”   她不去看鑫儿不可置信的神色,似乎是要铁了心地坐实赵泽鑫所说的在她眼中赵泽瑾比他这个?亲生?儿子都重?要。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是在用卑劣的方式保住自己的儿子。若是鑫儿因为保护他们而受伤,赵泽瑾就算知道鑫儿告密的事情也?能试着两相抵消;可若是景曦母女不幸罹难,哪怕躲到天涯海角。赵泽瑾都能找到鑫儿活撕了他。   她所料无错,鑫儿替他们挡了一箭,赵泽瑾也?终究没有要鑫儿的命,哪怕这位陛下心中因此事有着疙瘩,可他一言既出,鑫儿便不必再担心因此事危急性命了。   代价便是琼雪赠与她的那方帕子,乃至对?琼雪的追念,她都不配再拥有了。   赵泽瑾仔细地将那方帕子放在荷包中,赵泽瑜撑着伞追了上来,兄弟俩便是这般走着。   “此事兄长便是打算放过他了?”   赵泽瑾点头:“毕竟景曦和韫儿没有伤到,而淑太妃也?曾是母后?照应过的人。慈母之心,他母亲既然代他受了苦,便就此罢休罢了。从此江湖不见,也?算是断了兄弟之情。”   赵泽瑜嘟囔道:“兄长你还是心软,我可没看见太妃她受了什么?苦。”   赵泽瑾的手?指无视了他的躲闪戳上了他的脑门?,赵泽瑜哎呦一声,无辜道:“兄长你戳我作?甚?我明明在向着你说话。”   赵泽瑾笑道:“戳你活了这些年却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   情爱之事?赵泽瑜犯了个?白眼,不服输地道:“兄长你不就是说太妃对?武懿皇后?有那种感情吗?我都看出来了,怎么?一窍不通了?”   “你只知此情,却不解断念之苦肝肠寸断,淑太妃此生?都将在失去所念之中度过,你无法?感知此等苦痛,又算什么?通?”   赵泽瑜撇了下嘴角,心道这种情情爱爱的果真麻烦。   却不料忽地后?心一凉,他似有所感,转头便看见了他哥在他身上若有所思的目光,有种不妙的预感:“哥你在做什么??”   赵泽瑾理所应当地道:“等登基大典之后?,是时候给你相看人家好?把你嫁出去啊。”   登时,赵泽瑜悲愤地举着伞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我凭实力单身   所以说养一个能拎得清的孩子有多重要,瞧瞧赵泽鑫往日还算老实,说两句话整出点幺蛾子就给他娘坑成啥样 第210章 前世的幺蛾子原来如此   虽然?不知道他哥为何总想把他塞给一个来历不明、毫无瓜葛的女人?, 但毕竟他哥说的是登基之后再说,赵泽瑜琢磨着等登基大?典之后就跑路,先出去躲个一年半载再说。   “这事就再说吧。”   赵泽瑾看赵泽瑜一副敷衍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不由得叹了口气。都说先成家后立业, 他家这个弟弟业都立了不知多少, 成天还对男女之事半分心思都没有。   他自己?和景曦琴瑟和鸣, 便也总想给弟弟也找一个知冷知热的红颜知己?,夫妻同?其他关系总还是不一样?的。可?他又不想勉强小瑜, 若是寻了个脾性不合的, 成日在?府中相对尴尬, 反倒不如他现在?这般来的自在?。   唉,养个弟弟比儿子?女儿加起来都不省心。   此?刻英明神武的宴安帝完全?忘了自家几个小崽子?在?婚事上搞出的幺蛾子?。   赵泽瑜到底舍不得他哥被细密的雨丝淋着,往前走了两步就又带着伞回来了,并且为了防止他哥再提起成亲这码事岔开话题道:“对了哥, 既然?这赵泽鑫这般怨恨你,上一世的时候他就不曾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吗?”   赵泽瑾脚步微顿, 回过神来:“确实不曾,他上一世老实本分,在?封地也没有什么异动。”   他心中却想到:原来如此?。   上一世他抽丝剥茧才大?概拼凑出旁边这个小混蛋对自己?有多狠之后,那一段时间他虽是没将?政事抛至一旁, 群臣的折子?却仍是雪花似的上奏, 众口一词地请他保重身体。   他知道自己?还有这堪称百废待兴的国?事要管, 他还有曦儿和孩子?们, 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权利和时间去沉湎什么。   可?痛苦却不是人?的理智所能控制的,否则又怎会有哀毁过甚一说?   那一段时间他的面?色即使用胭脂掩饰过也是说不出的灰败,明显到群臣都能看得出他的病气。   便是在?那时赵泽鑫进了宫求见,先是带来了一些药材, 又和那些大?臣一样?“忧心忡忡”地关怀了下他的身体。   那时他只?当毕竟是兄弟,赵泽鑫作为王爷来探病也是寻常,直到当菜他将?那一日赵泽鑫的言语重新回忆了一番,才明白赵泽鑫来是来做什么的。   当日赵泽瑾靠在?床头,因着修养屋中的光线便刻意遮挡了一番,有些昏暗。   赵泽鑫似是颇有感慨道:“父皇病逝,我们这几个兄弟却也都是命途多舛,二哥也不知如何想的走上了一条歪路,其他几个兄弟亲缘淡薄,小八年纪轻轻便战死边疆。”   当时景曦作为他身边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根本不敢和他提小瑜,生怕他再伤心就直接被黑白无常勾了魂去,他骤然?听到小瑜,一时没控制住焦急问道:“你这些年同?八弟尚有联系?”   赵泽瑜当年独来独往,又不肯给他留下一星半点怀疑追查的痕迹,纵使他派人?去查,赵泽瑜却像是那些历史上的古物,只?能查得到他某年某月某日查了什么案子?、处理了什么公务这些冷冰冰的案宗,不过一个骨架子?在?那儿,并无半分血肉,无从探寻他作为人?的喜怒哀乐。   因而好不容易能从他人?口中知晓,赵泽瑾没有控制住自己?,失了态,想来便也是这急切的反应让赵泽鑫彻底确定了他的病因。   只?听他道:“小八啊,其实我了解得也不多,只?是感觉他这些年很冷硬,却也很孤单,看到他便觉得他身上似是有万钧之重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赵泽瑾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连赵泽鑫都察觉到这里,他却明明已经察觉有什么异常还是错过了和小瑜开诚布公地谈一次的机会。   现在?竟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赵泽鑫似乎没看到赵泽瑾的身体状况一样?,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慢慢道:“其实我一直以来挺佩服小八的,他在?我们几个兄弟中算得上是日子?最难过的那个了吧,可?他却偏偏还能做到少年英才,在?朝中一时煊赫。”   “我虽然?不通政事,但皇兄当年去边疆那几年我上过几次朝,也能感觉得出来小八和当时的陈丞相那叫一个针锋相对。虽然?现在?应该说是陈贼了,但臣弟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陈贼那时是个多厉害的人?物,他的势力?盘根错节,小八能和他打个平手,多不容易。”   所有人?都以为赵泽瑜那时和陈肃对上是因为新仇旧恨,连赵泽瑾当时都这么认为。可?仔细想想,赵泽瑜那时出手对于他来说当真是最好的时机吗?   当时赵泽瑾纵然?前往边关,可?朝中自有支持他的朝臣照应着,陈肃当日趁机针对或是下黑手的也就是定北军的供给还有赵泽瑾比较艰难的收复。   如若赵泽瑜只?为自己?考虑,他大?可?以坐视赵泽瑾和英王一脉斗得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他这般急忙跳出来吸引陈肃的注意还能是为了谁?   赵泽瑾心中一阵绞痛,喑哑着问道:“他平常有什么特?别喜好的吗?”   按理说,他将?赵泽瑜带大?,应当是最了解这个弟弟的人?,只?是那毕竟是太久之前的事了,便如同?海边的细沙一样?,未等细细观看,便被时间的洪流冲散,再也找不回来。   “喜好?”赵泽鑫有些迷茫,但还是回忆了一番:“这小八同?我也不过是泛泛之交,我实在?不大?知晓。不过他不好美人?女色、不好饮酒作乐、不好金银钱财,性情冷肃,这举朝皆知。若真要说一个,我倒是记得他好像有一个剑穗,看起来十分秀气,也好像是用了许多年,但保存得好像还不错。”   “当时我记得狩猎时好像有个纨绔子?弟说这剑穗像是小白脸用的,还被他修理了一番。不过后来他从文官转为武官,依制他就不应再佩戴剑穗了,我就也没再见过。”   赵泽瑾闭上了眼睛,之前他确然?是送过赵泽瑜一个剑穗的,当时小瑜年纪尚小,这剑穗自然?也偏嫩一些,本想着等他长?大?些再换,只?是那时已然?物是人?非。   小瑜竟一直记得。   后来赵泽鑫又同?赵泽瑾说了些许,赵泽瑾近乎是自虐一般地听着那只?言片语,试图勾勒出那些年岁中赵泽瑜的一个轮廓,却发现这每加上去的一笔都只?和他这个不合格的兄长?有关,剜心一般的痛,却并不能让小瑜的那个剪影生动半分。   后来赵泽鑫走后,第二日赵泽瑾的病势便更重了,一度陷入了昏沉之中。   他总觉得朦朦胧胧地看到了小瑜,可?每一次小瑜都甩开了他的手,要么便是摆着手在?一片迷雾之中消失不见。   隐约间,他听见似乎有人?好像和他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说一些赵泽瑜在?军营中的事,慢慢驱散了一些他心中的痛意,似乎看到了小瑜那些年经历过的事情,那其中仿佛也不止是沉重,也有些许的暖色。   等他醒来已经是几日之后了,他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有谁像是能和他说一说小瑜的人?,问曦儿,这几日也不过是她和几个孩子?在?这里一直陪着。   赵泽瑾按下疑虑,或许冥冥之中是小瑜还在?注意着他这个没用的兄长?吧。他知道,留给他软弱的日子?已然?挥霍殆尽。   既然?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了,而这个位置也寄托着小瑜对他的信任与期待,还沉甸甸地压着天下,他便再不能只?作为自己?而活了。   现在?想来,赵泽鑫果真是恨他入骨,否则怎么能那么精准地刺中他的要害?   这世上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赵泽鑫他虽然?没有能力?撼动朝廷的一丝一毫,却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有关赵泽瑾的一切,进而发现了一直在?暗中保护赵泽瑾的赵泽瑜。   连皇帝和英王一脉都没察觉到的,他却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发现的,并且他还发现赵泽瑜没有将?这一切告诉赵泽瑾的意思。   想必从那时起他便想到了报复赵泽瑾最好的方法,失去后的后知后觉才是让赵泽瑾这样?有情有义之人?最悔恨终生的事。   想来即便皇帝当时不因嫉恨赵泽瑾而将?这柄利刃推入赵泽瑾心脏之中,赵泽鑫也会选择引着他发现真相。   他要让赵泽瑾余生之中都蒙上一层挥不去的血色,他要让赵泽瑾心上的窟窿永远流血。   所幸,这一世他没有弄丢小瑜。   赵泽瑜便见他哥略有出神,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赵泽瑾捉住这只?捣乱的爪子?:“别闹。”   赵泽瑜缩回自己?的手:“想什么呢?难不成是想起了他上一世怎么害你了?”   “没有,兴许是因为上辈子?我没什么破绽留给他或者?他刚有这个苗头就被他母亲制止了吧。”   当世事当事毕,既然?已经决定放赵泽鑫一马了,上一世的事便也没必要叫小瑜知道了,真的没必要让小瑜知道自己?上一世因为他曾经受过的罪了,也免得他再因此?事而自责。   赵泽瑜“哼”了一声:“行吧,看在?他母亲的份上,我就不难为他了,否则……”   “否则什么呀?”赵泽瑾瞟他一眼:“你难不成还想动私刑?”   赵泽瑜转了转眼珠,耍了个小小的赖:“我套麻袋打他一顿也不行吗?”他唉声叹气:“就因为一个要害嫂嫂和韫儿的人?,你要罚我?”   自从赵泽瑜恢复记忆后赵泽瑾就没见过他再耍赖了,好不容易又见一次,饶有兴味地道:“那我若要罚,你待如何?”   “我告诉嫂嫂,让陛下您睡书?房——嗷!陛下打人?了!”   赵泽瑜捂着头,赵泽瑾悠哉悠哉地道:“行了,现在?也只?会这两招,也不嫌丢人?。”   确实有点,不只?赵泽瑾在?努力?,赵泽瑜自己?其实也想能顺着兄长?的意,更放松一些,这才顺势找一找之前的感觉,耍个赖。只?不过也确实是十分羞耻,一个老头子?顶着一张年轻的脸说这些话,也确实有些挑战。   不过,余生还有许久,总能找到自然?的相处方式。   便听赵泽瑾忽的问道:“你想去看看太上皇吗?”   作者有话要说:  瑜:一把岁数还要耍赖真的好羞耻 第211章 绿意盎然   他们兄弟这三世离殇说起来都源于赵赢, 但虽说赵泽瑜冷心冷情,若说他从未期待过父亲和?母亲那也是不现实的。   如今尘埃落定,该说的话赵泽瑜前两世的时候也同皇帝说过, 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赵泽瑜沉默了半响, 还是道:“再见最后一?面, 我同他聊一?聊吧。”   赵泽瑾似乎早有预料, 便带着他往一?处稍偏一?些却仍是颇为华丽的宫殿处走去?,赵泽瑜略扫了一?眼, 这宫殿倒是看守之人不少。   见他目光, 赵泽瑾道:“你是知道咱们这位父皇有多不安分的, 限制他一?些也能给?我省去?许多麻烦。”   赵泽瑜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太上?皇当初不是被捅了一?刀吗?现在应当还没痊愈吧。”   “嗯,所以为了让太上?皇静心养伤,朝臣们便不要来打扰他了。”   赵泽瑜稍稍有些惊讶, 毕竟上?一?世陛下生病时兄长还很忧心,这一?世虽说防备陛下, 可兄长到底也没做什么,他还以为兄长还是记一?些父子之情的。   赵泽瑾将赵泽瑜的神色看在眼中,心知他一?直对自己有某种仁慈的错误看法,却也不纠正他, 左右对小?瑜, 他一?直都可以是仁爱的好哥哥。   他们俩是徒步而来, 身后也没跟着人伺候, 来得也没什么阵仗。可赵泽瑾和?赵泽瑜向殿内走时,守最里面那道殿门的侍卫却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十分惊慌的模样。   “里面怎么了?”   那侍卫颤颤巍巍地道:“玉太妃在里面。”   赵泽瑾允诺过怜姬她可以随意来此,而守卫此处的人也都算是赵泽瑾比较信任的侍卫, 能让他这般惶恐的一?定不是寻常事。   几乎是同时,赵泽瑾和?赵泽瑜便一?推门进去?了。   下一?刻,赵泽瑾便捂上?了赵泽瑜的眼睛,严厉道:“怜姬!”   赵泽瑜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捂住了双眼,实在是不知自己尸山血海都看过了,还有什么不能看的,却也勾起了他的好奇。   正待将他哥的手拿下来,他耳边却传来一?声女子的嘤咛娇喘,后知后觉地闻到了一?种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怪怪的本能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味道的味道。   一?阵窸窸窣窣似乎是穿衣服的声音之后,赵泽瑜才重见光明,入目便是脸色红润神色慵懒衣衫凌乱的怜姬、一?个跪在地上?的侍卫和?一?个脸色铁青呼哧带喘被蒙着眼睛看起来马上?就?要归西?的太上?皇。   再如何赵泽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一?瞬见识过无?数腥风血雨自认再无?什么能让他惊奇的安王殿下也没忍住对怜姬投去?了一?个敬畏的眼神。   太上?皇可当真是绿意盎然、一?碧万顷啊。   赵泽瑾显然也是没意料到这个场面,揉着额头?道:“怜姬,朕是说过这里你可以来去?自如,但朕也提醒过你不可以伤害太上?皇。”   “陛下说的我当然记得,不过奴家?可是一?个指头?都没动太上?皇,反倒是太上?皇方?才那目光像是想要吃了奴家?呢,奴家?好怕啊。”   怜姬不愧是风月场所之中出来的人,她本身不知为何有着一?种虽是异域却也高贵的感?觉,又有着那声色之所中将自身魅力尽数展现的本事,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无?比的风情。   圣洁和?欲/望集于一?身,这足可以让所有定力不强的男人为她倾倒,可惜赵泽瑾定力强,赵泽瑜在这方?面天生有点?瞎,都无?视了她的魅力。   赵泽瑜抽抽嘴角:“我倒是并未看出太妃有何怕的。”   怜姬觉得无?趣,耸耸肩:“别叫我太妃,陛下已然答应过我只要我想走随时都可以。”   赵泽瑾眼睛直抽抽,显然是头?疼至极。   怜姬他确实不大好管,可这侍卫却还是他手下的人,还是之前的东宫侍卫中他觉得十分有潜力打算提拔的,现在也能算这里的侍卫长。   难怪外面的侍卫没人敢拦着他鬼迷心窍。   “魏重,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那侍卫长磕了个头?,竟也不惊慌,稳稳道:“臣死罪,但罪臣不悔。”   赵泽瑜觉着这位可真是上?赶着找死,凉凉地道:“你还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这侍卫长抬起头?,容貌竟也是刚毅中带着一?丝俊,难怪怜姬能看得上?:“陛下,罪臣是真心爱玉太妃的,是罪臣勾引太妃,和?太妃无?关。”   此言一?出,赵泽瑾和?赵泽瑜都不由?得正色看他一?眼,怜姬似乎也没想到,神色也不再是方?才的玩世不恭,多了几分复杂。   赵泽瑾面色上?看不出什么:“朕知道你们的脾性,你这是在欺君。魏重,朕这般提拔你,你便是这般回报朕的吗?”   赵泽瑜觉着这事可能一?时半会儿完事不了,便寻了个地方?看戏,只恨自己没带包瓜子来。   前有淑妃多年苦恋前皇后,后有昭容当场激战侍卫长,他现在看他这位父皇都觉得是绿草茵茵,简直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这侍卫长又叩头?道:“陛下对臣的重用,罪臣没齿难忘,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罪臣也愿为陛下驱策,但求陛下不要怪罪太妃娘娘。”   “驱策?”赵泽瑾不置可否:“今日你为了她能够当着太上?皇的面偷情,明日焉知你会不会为了她背叛朕,朕岂敢驱策你?”   赵泽瑜十分想跟他哥说当着太上?皇的面那就?不叫偷情了,但看这场景又默默地憋了回去?。   魏重抬起头?恳切道:“陛下,太上?皇待您如何刻薄弟兄们都看在眼中,罪臣发过誓此生绝不会做任何一?件对不住陛下的事,求陛下相信臣,臣愿以死明志。”   赵泽瑾沉默不语,其实按照赵泽瑜来看这真不是多大的事。本来当初怜姬也是他们送到宫中的内应,虽不知怜姬同他这位父皇有什么深仇大恨,但看起来应当是堪比断子绝孙、五马分尸这种大仇。   他这位父皇因为所谓的天家?威严和?帝位至尊干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估计数也数不过来,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最看重的帝王颜面被放在脚底下踩倒也是天道轮回。   不过赵泽瑜也知道他这种想法十分的惊世骇俗,倒也不知兄长介不介意此事。虽然有些可惜这个也算有担当的侍卫长,但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殿内一?时间只有太上?皇也不知是因为怒意磅礴还是因为重伤未愈而急促倒气的声音,所有人都在等着赵泽瑾发话。   等到怜姬都几乎要坐不住的时候,真知灼见才道:“好,朕便如你所愿,朕可以答应不追究玉太妃,你自尽吧,朕会留你全尸职位。”   魏重全身一?颤,闭上?眼拜了下去?:“臣,谢主隆恩。”   怜姬忽地上?前道:“等等,你说过你会答应我一?件事,现在还作数吗?”   似是早有预料,赵泽瑾道:“你想要什么?”   “我求陛下免他死罪,他是被我蛊惑引诱而来,错不在他。”   赵泽瑾沉吟片刻,道:“来人,将魏重押入大牢,待日后再行处置。”   魏重走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而怜姬跌回了床上?,手脚都忍不住发软,看到魏重那仿佛包含了所有的眼神又是神不住颤动了一?下。   瓜吃过了,赵泽瑜自觉地站了起来,赵泽瑾相当地冷酷无?情,刚刚差点?杀了怜姬的情郎便吩咐道:“怜姬,你暂且退下。”   怜姬明显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退了出去?。   他们走到床前,皇帝虽说不了话,对他们的眼神却无?比凶恶。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赵泽瑜在自己如日中天的时候来见这位风烛残年的父皇。   前两世的时候赵泽瑜都是走在这位太上?皇的前面的,哪怕第一?世赵赢沦为亡国?之君,看在赵泽瑜的面子上?,周征也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现在想想,倒也幸亏如此,否则怕是后面这两世赵赢一?想起来就?会直接对赵泽瑜痛下杀手。   而如今,赵泽瑜面无?波澜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他所有苦痛的罪魁祸首,到现在亦是视他为仇敌,却也只能困在这方?寸之地了,那些由?他带来的阴影终于像是被驱散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泽瑜从此终于和?赵赢再无?瓜葛,他无?来处,却有了归处。   只不过是来做个了结罢了。   赵泽瑜漠然地看了皇帝半响,发现这个人是生是死已然激不起自己半分反应了,无?趣地道:“兄长,好了,我看过了,我们走吧。”   赵泽瑾拍拍他的肩:“回去?帮我批复些折子罢,我还想在这里留些时候。”   他似乎并不是那般的无?动于衷,赵泽瑜想起他兄长应当是头?一?次有这种机会质问赵赢,确实应当是心绪翻涌,可能会很影响这一?日的心情,不由?得又泛起些心疼,满口答应下来。   在他走后,赵泽瑾迅速将那副复杂的神情收了起来,无?比从容地看着面目狰狞的赵赢,举手投足间尽是上?位者?执掌一?切的雍容气度。   “陛下,这几日过得可好啊?”   在赵赢的印象中,赵泽瑾从未这般同他说过话,一?时间让皇帝目眦尽裂,尽管说不出话来,却是“逆子”的口型。   赵泽瑾轻笑了声,大大方?方?地道:“是啊,朕就?是逆子。对了,不止我,左尚书、陆尚书、冯统领,还有很多很多有志之士,他们都是逆臣啊。还有方?才的玉昭容,包括淑妃,他们也都是逆妃。”   似乎没看到皇帝气得发颤的身躯,赵泽瑾笑道:“看我,都忘了和?您说了,您还记得上?一?世您的身体即使有数不尽的珍稀药材养护,您的身体还是衰败了下去?吗?那是淑妃,不,现在该叫做淑太妃,她十年如一?日地给?您下了慢性毒药,此等用心良苦,当真是呕心沥血。”   皇帝瞳孔骤缩,赵泽瑾又看清了他的口型,应当是在骂着“贱人”。   赵泽瑾冷笑一?声:“陛下,当所有人都在违逆你,恨不得将你扒皮抽筋时,你便该想想是否是自己倒行逆施了。”   “昔年我秦王府蒙冤,被陛下一?道圣旨屠尽全府,我的妻子被你杀死,我的儿女和?小?瑜本可以在我的庇护下或芝兰玉树或亭亭玉立,他们本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却生生萧索一?声,不得善终。”   赵泽瑾面容绷紧,神色中尽是冷酷无?情:“陛下,您欠了我多少命债、又欠了多少罪业?”   他的手已然掐住了赵赢的脖颈,似乎微微用力就?能掐断。   赵赢眼中的狠毒终于完全变为恐惧,看起来无?比的滑稽,他哆哆嗦嗦地无?声道:“你不是泽瑾,你是谁?”   赵泽瑾在赵赢畏惧的神色下终于缩回了手,像是拍下去?什么脏东西?一?样拍了两下手,略带讥讽地道:“陛下,您放心,朕既然答应了您只要您写退位诏书便不动您,便不会反悔。”   “朕当然是赵泽瑾,朕做了一?辈子皇帝,虽自认狠毒仍不及您万一?,但多少十分有些决断的能力。朕对此生挚爱的爱人与亲人自然还是像当初那个赵泽瑾一?样全然信任疼爱,但对您这等仇人,实在不必慈悲手软。”   他站起来愉悦地道:“这便是你我最后一?面了,这里的一?应供应都是按照比朕还高的规格送来的,您便在这里享受罢。”   宫殿的大门在赵泽瑾身后悄然关闭,看着难得徘徊焦急的怜姬,赵泽瑾一?抬手打住了她的询问,而是问道:“你为何愿意用那一?个条件来换魏重的命?”   “他本就?是因我而遭此无?妄之灾,我又如何能见死不救?”   “这般说来,你救他并非为情,而是为义?”   怜姬顿了下才道:“是。”   “那好。”   他话只说一?半,怜姬实在忍不住:“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   “再如何,他今日这等事做得实在大胆,也被他人看见了,京城他是待不下去?了。但他好歹也是忠心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人,正巧东海处倭寇始终为一?大患,他便去?那里戴罪立功,永世不得回京。”   怜姬愣怔在原地:“永远都不能回来了吗?”   赵泽瑾不再理会她,转头?便走,怜姬忽而在背后道:“陛下决定后能否告知我他被派去?地方?的具体所在?”   赵泽瑾脚步顿了下,只道了一?个“允”字便离开了。   他心道:魏重,你可得谢谢朕帮你将人追到手了。   帮忠心多年的部下确定了人生大事,方?才又卖可怜将小?瑜忽悠过去?给?自己批折子,这忙得脚打后脑勺的两个月总算让他有了今日这一?点?空闲。   赵泽瑾心情甚好,完全不亏心地选择忘记自家?在折子的汪洋中扑腾的弟弟,转了个弯往自己寝宫去?了。   嗯,春光无?限好,有很长时间没有和?皇后交流感?情了,择日不如撞日。   作者有话要说:  送给老皇帝一首《绿光》   泽瑾:老婆眼中的好丈夫,弟弟眼中的好哥哥,万民眼中的好皇帝,赵赢眼中的逆子恶魔   对他哥有着诡异滤镜的小瑜:我哥的心得被老皇帝伤成什么样啊,我只会心疼geigei 第212章 大典时日   赵泽瑜尚且不知自己?心中为“父子之情”所伤的兄长将他诓骗来批折子, 自己?却去找嫂嫂逍遥了,还在吭哧吭哧地将万丈高原夷为平地。   他确然做过太子,只?是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几十年没再处理过这种政事?, 赵泽瑜也?是一个头三个大, 恨不得给?所有上折子时佶屈聱牙、废话一箩筐的大臣都批复一个“说?人话”。   他正满心烦躁, 忽而有一封礼部的折子吸引了他的注意。赵泽瑜是向?来能动手就不说?话的性子,这六部之中他本来是最不喜礼部成?日那些繁文缛节、无用排场的, 翻开折子前已经考虑好要?是这人还是磨磨唧唧不说?正事?的话, 就让兄长把这人撤掉换个会说?话会写字的人来。   可他却是没料到这是有关登基大典的奏折。   当日兄长回京时京城之中一团糟, 后来赵赢下了旨意传位给?赵泽瑾,他兄长也?属于是临危受命,朝堂之中突然空出?来了那些位置,早忙得废寝忘食了, 哪里有闲心操办自己?的登基大典?   赵泽瑜也?以为他哥可能得给?安排到几个月后了呢,可这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登基大典的时间是立夏这一天?。   是他自己?选的生辰这日。   赵泽瑜一时心中似乎被?什么柔软的绒毛轻轻地骚动一样, 既柔软又熨帖,   从古至今,这世上没有一个皇帝肯将自己?的登基大典或是其他有关帝王霸业的典礼或是记载同另一个兄弟联系在一起的。   可偏偏他哥就是这样做了。   他目光落在这个折子上,将它看?了一遍又一遍, 一旁太监都换过一轮凉的茶水了, 他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字, 看?一遍心中便像是盛开了一簇不为人所知的花一样。   一旁新升任的太监总管年纪并不大, 看?着这位无比受宠的安王殿下这样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了半响,心中也?有些惴惴,生怕自己?伺候得哪儿不如这位小爷的意了。   “殿下可是累了?可要?奴才去给?您端些糕点?来?陛下交代过,今日御膳房做了许多殿下爱吃的样式, 就等着殿下您品尝一二呢。”   赵泽瑜却是突然被?惊动了一样,手指在折子上轻轻拂过,便啪地将折子合上,倒像是孩童们忍痛割舍下自己?心爱的小玩意儿要?去读书一样,生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挪不动步子。   他只?说?了句“我去找皇兄”便一阵风一样地带着折子刮出?了殿门。   战场武将的速度哪里是寻常人能比的,太监总管只?眨了下眼睛重?点?保护殿下就跑得没影了,难为他迈开腿跟着跑还得招呼着人跟上去省得这位祖宗出?什么事?。   赵泽瑜先去了太上皇的宫殿,一进?去就见怜姬慢悠悠地给?太上皇讲鬼故事?,他哥俨然已经离开了。   随后他便又飞一样地往太平宫去了。   可能是因为嫌弃,赵泽瑾并未住进?赵赢之前的寝殿,他分?明不是喜好奢华、大动土木的人却在当上皇帝的第一日就让人重?修寝殿,而这段时间他们一家便还住在之前是秦王时的太平宫中。   在途中他还碰见了呼哧带喘过来寻找他这个风一样的殿下的内侍们,让他们不必继续跟着便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刚踏入太平宫他便看?见嫂嫂的贴身侍女在带着韫儿和?旭儿玩,说?是她?带着不如说?是韫儿玩弟弟,她?只?负责看?着。   “兄长与嫂嫂呢?”   那贴身侍女指了指屋中,轻声道:“陛下之前回来,二人已然睡下了。”   赵泽瑜这时才像是一个上朝时紧赶慢赶生怕晚了到了后才发现实际上这一日不上朝的大臣,胸口处激烈跳动的心脏这才获得了关注,后知后觉地让脑袋有些晕眩,不由得呼吸加重?了些许。   苓韫一见他倒是格外开心,活蹦乱跳地就过来抱住了他的腿,脆生生地道:“小皇叔。”   小姑娘实在是无比可爱,左右兄长和?嫂嫂还没醒,赵泽瑜也?暂时平心静气,将折子放到院子中的石桌上,抱起了韫儿。   赵苓韫没错过他的举动,自然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折子让父亲匆匆忙忙地来找父皇,便左扭一下右扭一下。   赵泽瑜不敢使劲,怕伤着韫儿,便只?能坐下用双腿给?韫儿一个支撑。   赵苓韫便一巴掌拍开了折子,迅速捕捉到了登基大典和?四月初五,苓韫自然知道她?父皇是怎么想的。   前世那些都是不能公之于众的,赵泽瑜为着河山、为这天?下所背负的、所承担的那些却是无人知晓。   赵泽瑾没办法?告诉其他人他的弟弟为这江山如何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没办法?也?不想叫他们看?赵泽瑜为此染上的满身霜寒与经年伤疤,可走到今日这一步,这样已然可以预见今后盛况的大启又何尝不是处处凝结着赵泽瑜的心血?   用赵泽瑜的生辰作为大启新一任皇帝的大殿之日、这崭新时代的起始理所应当,只?是也?只?能用这样一个隐秘而只?有他们几人知晓的日子了,否则那些顽固不化的大臣们还不得集体上书称妖弟祸国?   再者,父亲他真正承认的也?只?有四月初五这一日。   赵苓韫想了想也?觉得没有比这更妥当的做法?了,只?是父亲这般着急地拿着这折子过来,莫非……   父亲不同意?   从上一世被?赵泽瑜骗惨了之后韫儿姑娘便对她?这个骗人的父亲咬牙切齿,自也?是将他说?过的话和?在父皇和?母后追忆父亲时偷听到的事?反反复复在心中琢磨了个遍,不说?自己?是这世界上最了解父亲的也?起码排在前三。   因而韫儿公主略想了下便知赵泽瑜又犯病了,在心中冷笑一声,心道等她?突袭让父亲大吃一惊后如何同他算账,这时候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为她?父皇分?个忧。   免得她?父皇被?父亲气死。   作为一个快意江湖、“横行霸道”的侠女,赵苓韫叹了口气,深感自己?今生装傻卖痴之不易,咬牙拍着巴掌:“大典,四月初五,”她?像是幼儿指着认识的字那样慢慢且认真地念完了,转过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心地搂上了赵泽瑜的脖子,“小皇叔,生辰。”   赵泽瑜接住小姑娘柔弱无骨的身体,胳膊却僵在原地,以苓韫看?来倒像是手足无措,轻声道:“韫儿,你知道……我的生辰?” 第213章 顺毛   这不确定的语气是个什么态度嘛?难不成在父亲眼里?她?就这么没心没肺吗?   虽然赵苓韫自己也知道赵泽瑜的看法才是正确的, 一个五岁的孩子对生辰这件事可能都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更?别提记住日子了?。   可她?还是莫名的委屈,就仿佛自己的深情厚谊被拒之门外?后某人又似乎表现得受宠若惊一样。   可上一世?明?明?是你先不要我们了?呀。   然而现在院里?这么多人, 不是表明?身份外?加兴师问罪, 更?别提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父亲有?没有?前世?记忆。   还得接着演傻子。   苓韫生无可恋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 尽心尽力地自豪地点头数数:“嗯!父皇、母后、小皇叔、弟弟, 韫儿都知道。”   她?心中一片不忍直视,但还是忍着自己内心那种无比的想刨个洞把自己埋了?的羞耻说完了?, 感觉自己简直就是自己亲手?创造自己的尴尬场面。   赵泽瑜一时怔愣以至于赵泽瑾说话时他才反应过来。   “我们韫儿真棒!”赵泽瑾走过来在闺女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丝毫没发现自家女儿脸上写着“你不要过来啊”, 反而越看越喜欢,差点给?苓韫涂了?满脸口?水,终于被韫儿嫌弃地扒到了?一边。   虽然看到小瑜过来赵泽瑾想起自己方才糊弄弟弟的事有?点心虚,但一听?韫儿磕磕巴巴地念了?这折子的只言片语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赵泽瑾现在一点也不心虚, 甚至想去?请个家法教训一顿弟弟。   然而,最是公正的宴安帝是要依率行事、决不可靠猜测臆想断案的, 因而赵泽瑾决定再给?弟弟一次机会:“小瑜,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只见赵泽瑜犹豫再三还是将那个折子双手?递给?赵泽瑾:“兄长,我觉得登基大典定在这一日有?些不妥。”   赵苓韫发誓她?听?到了?父皇的指关节嘎嘣响了?一声。   今日阴云密布,今日电闪雷鸣, 苓韫一方面不由得和她?父皇一样火气上涌一方面心中却十分爽地等着看父皇收拾父亲的好戏了?。   却听?赵泽瑾忽然问道:“你在同我以臣子还是弟弟的身份说话?”   赵泽瑜不瞎, 当然能看出他哥的脸色, 也有?点发憷, 可说到底他还是不大敢。   他现在的生活便已然很好了?,登基大典和他联系在一起的话,分量实在是太重了?,他消受不起。   正是因为曾经离这个位置太近了?, 而且又见识过那么多帝王,赵泽瑜对帝王了?解无比深刻,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允许自己为帝的一生有?别人染指的。   这关系的维持需得有?来有?往,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哪怕兄长现在对他这般宠信,连折子都不忌讳他来批,可若是他一味的刁蛮任性?、恃宠而骄,终有?一日会耗尽所有?的情分的。   这并非是生分,而是所有?的感情都是需要双方共同维护与付出的,父母子女之间尚且如此。赵泽瑜承认自己不敢安心地受了?这份巨大的恩典,这也是为了?杜绝日后可能同兄长生出嫌隙之处。   想一想,倘若将来有?一日兄长回过神来,一想起自己的帝王之路就会想起登基大典联系着的赵泽瑜,心中便有?些许烦躁,这烦躁累积得多了?,这情分自然就被消磨了?,他没必要冒这个险。   他深吸一口?气,在赵泽瑾黑云压顶的脸色中道:“此事不妥,臣请陛下三思。”   赵苓韫悄悄抱起弟弟跑了?。   赵泽瑾站在门口?,神色莫测地盯着躬身行礼的赵泽瑜。   从一个熟读史书之人的视角来看,赵泽瑜的选择无疑是极为正确的。不说帝王,便是普通人谁又不是人心易变?   昔日山盟海誓,十年后便能三妻四?妾;昔日父子天伦,来日便能为着几两薄银暗下毒手?;昔日知己之交,日后也能为着功名利禄反目成仇。   这世?上亘古不变的或许只有?死亡,人命微贱,可即便如此也比情分二字贵上一二分,而琉璃易碎,倒是也比情分坚硬些许。   这三世?见识过多少世?事变迁,赵泽瑜保有?着最初那至纯的心思,可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将世?间之事看在眼中、小心翼翼不敢有?过多期待?   历经世?间炼狱、自愿为一束光却不敢相信人间火狱中有?任何一盏不灭之光。   到了?赵泽瑾与赵泽瑜这种阅历,他们谁都不会天真地相信这世?上有?永恒的情义,御下之术必得恩威并施,只是家人却是不同的。   赵泽瑾虽是对赵泽瑜的诚惶诚恐心中有?些许的酸涩,归根结底小瑜还是不敢信帝王之情的长久;可另一方面,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兄长赵泽瑾却也不能不赞赏赵泽瑜的做法,为帝者最忌臣下恃宠而骄、目无法纪、动?摇国本,而为兄,他也很欣慰小瑜终归有?自己的判断,懂得去?保护自己与维系情分。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他是皇帝,他说了?算。这江山中有?小瑜无数的心血,他是这三世?以来每一世?国泰民安的奠基者,不过是以他的生辰为新一代的起始罢了?,他担得起这份肯定。   其他下人也都有?眼色地下去?了?,赵泽瑾不咸不淡地道:“若是为臣,今日你都进不来太平宫,你需得上奏疏有?理有?据、分条列清朕为何不能在四?月初五剧版登基大典,君前奏对,可不是像你现在这般没规矩的。”   赵泽瑾的意思摆得分明?,赵泽瑜无奈,无意拔老虎须子,只得顺毛道:“那我还是当弟弟吧。”   “行啊,你我兄弟,家中不谈国事。”   赵泽瑜:“……”   原来他没看到的他哥成为一个英明?帝王的长进就是耍无赖吗?   他一时竟有?些恍惚与哭笑不得,一句话脱口?而出:“兄长你不要闹了?。”   景曦因为要归拢发丝在屋中拖了?会儿,一出来就听?到这一句,先是给?了?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赵泽瑜一个“你真敢说”的眼神,又不遗余力地又加了?把火:“我说瑾哥也是,感觉越活越回去?了?,看看,小瑜都受不了?你了?。”   赵泽瑜:“……”   他向来知晓世?间情谊淡薄,却不晓竟能淡薄至此,他才回京短短一日,便有?被扔进锅里?煮了?的风险,而他的亲嫂嫂,竟是仍嫌不够,还要再向里?面加一把火。   “兄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污蔑您的意思。”识时务者为俊杰赵泽瑜认怂十分之快。   他绝对没有?污蔑他哥很幼稚很不讲理,这就是事实啊。   老天想来也不大能看得下去?他这阳奉阴违的模样,当即九天之上响了?个雷。   赵泽瑜:“……”天要亡我,非我之罪。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有一个任性的哥心好累   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手残了,明明这章和上一章应该一起发的 第214章 两只老狐狸   赵泽瑾本来还板着脸佯怒, 愣生生被赵泽瑜一脸生无可恋给逗笑了,便也不再?吊着他遛弯。   “行啊,那就来说说, 你?说说登基大典定在这一日有?何不妥?”   赵泽瑜觉得他哥实在是?将明知故问发挥到了极致, 像他们这种朝堂之上的老狐狸, 一句话能拐十八个弯, 一句暗喻便心领神会,他哥早知道他什?么意思, 难道便不懂婉约美含蓄美吗?   赵泽瑜无奈, 接着顺毛:“我知晓兄长疼我, 可兄长却也不想想,我如何担得起?这国运,您也不怕我折寿?”   这小子!赵泽瑾眉毛一挑:“折寿这种话也是?随便好说的,祸害遗千年, 我看你?倒还能活蹦乱跳个成百上千年。”   赵泽瑜愣是?没听?出赵泽瑾是?在心疼他还是?骂他,总觉得自己和某种带壳短脚的东西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觉得自己的英姿飒爽遭到了很深入灵魂的侮辱。   “那兄长既想让我长寿, 便换个日子吧,否则您弟弟这小身板非得给压塌了。”他寻思了下,还是?接着道:“再?者,我统管定北军, 却未有?严密部署、未能料敌于?先, 险些让北燕长驱直入, 还要兄长从京城疾驰前往北疆救援, 累得京城动乱之时嫂嫂和韫儿险些遇难。”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我都仗着兄长疼我免了责罚了,哪里还能让兄长将大典定在这一日?”   “若说起?来, 嫂嫂那几日的定山之能我可是?有?所耳闻,只?恨未曾亲眼目睹,我倒是?觉得不若将日子定到嫂嫂的生辰来得合情合理。”   赵泽瑜不愧是?诡辩一道的大成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还平平淡淡唠家?常一般的尽量避着而赵泽瑾生气的地方,不动声色地把这殊荣转到了景曦身上。   事实上,他也确然是?这般想的,帝后同心,他在那儿不尴不尬地占个位置算什?么啊?他也确然不希望嫂嫂、韫儿和旭儿因?为?此事心中不平。   景曦在一旁煽风点火,倒是?没想到让这小子一扇子扇回到自己身上来了,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干脆道:“算了吧,我还指望着那些老顽固少给我添些堵呢。届时这旨意一下,怕是?要有?无数大人?排着队去撞柱子,最后再?死不瞑目地来一句妖后祸国呢。”   她瞥了赵泽瑾一眼,凉凉地道:“再?说前几日便已有?人?提起?广纳后宫、开枝散叶呢,我这本来都已经是?妒后了,若是?再?干了政,怕是?要被他们写着檄文要求清君侧呢。”   这些人?心思动得倒是?快,这京城乃至之前舞弊的事情还是?一团乱呢,就有?人?依然等不及要往皇帝宫中塞人?了。   赵泽瑜觉着自己这几十年的砍人?功夫如今也不是?不能在京城中施展施展,不过他仍是?很敬畏地给赵泽瑾递了个敬佩的眼神:兄长,果?真是?做过一辈子皇帝、见过大世面的人?,难怪敢让嫂嫂知道这纳妃的事。   接收到赵泽瑜那明显幸灾乐祸的眼神,再?看看一旁虽然未有?怒色却总让人?心惊胆战的景曦,纵使赵泽瑾已然有?过一世经验了,心中还是?有?点虚。   毕竟前世那许多次群臣上奏请他选妃的时候他看着景曦舞刀弄枪的时候都觉得那东西离自己的脖子可能也就是?分?毫之差,而且那几个蹦得最欢的官员府中亲眷或是?家?中事端总能恰到好处地事发。   赵泽瑾咳嗽了两声装模作样地道:“曦儿是?我的皇后,自是?堂堂正正地同我平起?平坐的,我看谁敢嚼她的舌头?”   随后他话音直转:“不过小瑜,安王的生辰可是?明明白白地记着是?四月十五,我将日子定在四月初五关你?何事啊?这时至立夏,万物繁茂,意在我大启繁茂昌盛,和你?可半点关系都没有?。”   赵泽瑜一时竟无言以对,觉得他哥这个无赖的技能可是?愈发地出众了。   他眼珠转了下,“那今年我的生辰何时过?”   他略带得意,心道他哥再?无赖,四月初五这个生辰也不会舍得不给他过,单等着看兄长如何狡辩。   却不料赵泽瑾那种轻松而玩乐的神色褪了下去,道:“四月十五。”   赵泽瑜瞳孔微缩,本能地道:“不。”   赵泽瑾却好似铁石心肠一样,强硬道:“明年随你?,今年必须四月初五。”   蓦地赵泽瑜脑海中无端响彻着那个女人?的诅咒与那摁在他脖颈上似是?要将他脖子攥碎的力道,同时还回忆着赵赢对他像是?一个奴仆走狗一样轻蔑的眼神。   闭了闭眼,赵泽瑜斩钉截铁道:“不,我绝不在这一天过。”   赵泽瑾叹气道:“小瑜,今年该给你?行冠礼,必须得按照玉碟上记录的为?准。更何况,此后的生辰都是?我们给你?过,都是?你?真正的生辰日,一年过两次生辰不祥,听?话。”   赵泽瑜像是?突然穿上了一身刺猬皮做得铠甲似的,尖利地道:“我都这般大的岁数了,还加什?么冠?”   话一出口,赵泽瑜就反应过来自己忘形了,嫂嫂还在当场,倒是?将他浑身应激的怒气驱散了些。   赵泽瑾也被他吓了一跳,所幸赵泽瑜反应了过来,没再?继续说下去。倒是?景曦以为?他说得是?气话,道:“胡闹,你?不就是?双十之龄吗?加冠这么重要的事怎能让你?这般儿戏?”   今日这疙瘩还是?要解,只?是?不能让景曦听?见什?么前世不前世的,赵泽瑾故意放下脸来,拿起?那礼部的折子,带着怒意道:“好,跟我去勤政殿,我就不信掰不过来你?这德行。”   景曦倒是?对赵泽瑾这突然爆发的怒气摸不着头脑,但赵泽瑾训弟她也不好拦,只?得示意他适可而止。   知晓兄长的意思,离开景曦的视线,赵泽瑜道:“兄长,我一个一百来岁的人?了,还加什?么冠啊?再?有?以后的生辰还像之前那样过不好吗?”   赵泽瑾却忽然问道:“上一世的冠礼之日你?在北境,回京时也并?未有?人?补给你?,那第一世呢?”   赵泽瑜想了许久,才摇头道:“太远了,记不得了,总归那时群狼环伺,没什?么好过的。”   “可哥想补给你?,”赵泽瑾在前面走着,赵泽瑜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觉察出他的认真,“其他人?家?娇养长大的小公子有?的东西,我们小瑜这般出色,为?何不能有??”   赵泽瑜先是?失笑,却又?不知为?何那面对数万敌军而稳如泰山的心砰砰地跳动着,只?得掩饰道:“兄长这话说得,若是?按照魂魄活着时间的长短,都该叫我老瑜了,还和那些小娃娃比,兄长不嫌烦我还害臊呢。”   “我一手将你?带大,虽说仍是?让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尽了苦、遭尽了罪,长成了一个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栋梁,但在我眼里,你?和韫儿旭儿他们一样,无论多大都是?我带大的孩子,既然受了委屈就该一点点补回来,有?什?么好害臊的?”   不争气的心跳得愈发快,甚至那没用的症状还向着全身扩散,连累得他鼻头酸楚、眼眶酸涩。   都一个老妖怪了,这样也未免太丢人?了。   实在是?害怕兄长再?说出什?么让人?狼狈的话,赵泽瑜急忙道:“兄长若是?真疼我便答允我四月十五的生辰便莫要办了吧。”   赵泽瑾瞟了他一眼:“我甫一称帝便将你?召回,又?连加冠礼都不肯为?你?办,你?便不担心天下人?说我要鸟尽弓藏,骂我乃是?昏君?”   赵泽瑜愣了一下,发现是?这个理,不过只?略想想,便道:“我可以回北疆,正巧北燕那儿我还只?是?打到都城,几个强势的部落还没有?剿灭,等收了尾班师回朝,届时兄长再?行封赏即可,冠礼那时补上即可。”   赵泽瑾发现可能是?从前在细丝上行走如临深渊,这小混蛋在耍滑上乃是?一个绝佳好手。   他不再?绕圈子,直接道:“其实之前你?的生辰日何时过也是?你?自己选的,我并?无强迫你?原谅什?么的意思。”   “但小瑜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何那般憎恶你?的生辰?我以为?如今太上皇那边你?已然算是?放下了,而生你?的那个女人?,她也早死了。”   赵泽瑾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刺入赵泽瑜的心中:“他们已然不能给你?造成任何困扰了,你?又?何必仍然憎恶这个日子呢?”   不等赵泽瑜说什?么,赵泽瑾便接着道:“小瑜,我希望你?能明白,四月十五是?你?出生的日子,它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仅仅是?你?来到这个世上的日子,是?我认为?非常重要的一个日子,是?我因?为?你?出生而开心的日子。”   “小瑜,接受它代表着你?接受你?自己不再?为?出生时他人?的罪孽而桎梏,代表着你?今后作为?赵泽瑜、作为?我的弟弟、作为?这大启的亲王大帅彻底的自由。你?活了这么久,洞察世事,有?些事应当不必我多说。无论世事如何艰难你?都不曾逃避过,怎的在此不重要之事上这般纠结呢?”   看赵泽瑜怔愣的模样,赵泽瑾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回去想一想,不过想不想得明白也不重要。”   赵泽瑾对着自家?弟弟十分?让人?手痒地笑了:“左右我才是?皇帝,我说了算,你?不愿意也得听?我的。”他扬了扬手里的折子:“反正我准了。”   说罢赵泽瑾便潇洒地往回走了,并?没有?丝毫前往勤政殿的意思,而且他脚步虽从容不迫却像是?会缩地术似的,片刻就没了人?影,生怕自己弟弟反应过来什?么似的。   孩子养大了就是?要用来使唤的,他哥累了这么些天,他也该懂事学?会替他哥分?忧了,无事一身轻在自己宫里和自家?皇后一起?玩孩子的陛下如是?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疼弟弟归疼弟弟,坑也还是一定要坑的   小瑜:感动.jpg,还木有反应过来他哥坑他干活 第215章 放纵   “使唤丫头”赵泽瑜还在琢磨着兄长?方才的那些话。   不知?是否是因?为幼年经历, 无论?在风波诡谲的朝堂之上还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之上,他?都能杀伐决断,唯独在有关自己的一些情感方面, 他?总是持回避态度, 时时都想糊弄过关。   刚刚恢复记忆之时他?便将自己往壳中一缩, 幸而兄长?锲而不舍地将他?的壳悄悄地敲开了一点缝隙, 而后耐心地将他?拉出?来解决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些事情。   他?必须得承认他?十?分感激兄长?那时的步步紧逼,否则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和兄长?疏远、什么用也没有的闲王, 孤身一人。   兄长?说?得对, 他?那对父母的怨恨让听到四月十?五便忍不住的恶心乃是生理反应, 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天性,久而久之,他?便对这个日子恨得愈发咬牙切齿。   可直到方才他?才知?道原来在兄长?眼中四月十?五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它不是凝聚着罪恶、虐待与痛苦的日子,是赵泽瑜来到这个世上的日子, 和那两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反感是因?为在意,可这两个人他?分明已然同他?们断了缘分, 又为何要因?为他?们去讨厌什么呢?未免太抬举他?们了。   或许他?该听兄长?的话,接受四月十?五……等等,是否有何不对之处?   他?来分明是因?为登基大?典的日子啊!   玩弄了几辈子人心的赵泽瑜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便被兄长?转移了话题而且不仅没解决登基大?典的日子问题,反倒被兄长?稀里糊涂地加了个冠礼问题。   饶是赵泽瑜同他?人打过多少次机锋, 也曾经被人坑过, 仍是不由?自主?地朝着赵泽瑾离去的方向道了一声:“老狐狸。”   他?无可奈何, 估摸着兄长?也不会听自己的话了, 再者,礼部这准备都做完了,贸然改日期也是一阵兵荒马乱,倒也只能妥协了。   他?摇了摇头, 往来路回去,突然又感觉有什么不对,总有一种熟悉的被坑的感觉,可偏偏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哪儿不周全了。   又走了几步,他?狐疑地看看赵泽瑾离去的那条路,再看看自己要回去的地方,渐渐由?迷惑不已转为豁然开朗再转为怒发冲冠。   皇!兄!   亏他?还以为他?兄长?伤怀不已心疼了半响,对他?这位戏精兄长?推来的奏折大?包大?揽,他?早该想到的。他?兄长?这样一个做了几十?年皇帝的老滑头早就把他?那个父皇早早地控制住了,而且之前老皇帝都能下旨传位给兄长?,指不定兄长?用了什么手段呢。   哪个做了几十?年皇位的英明帝王都不会拖泥带水、优柔寡断。老皇帝第一世害了兄长?一家?,照兄长?对嫂嫂而孩子们的宠爱,这老狐狸怎么可能还会因?为太上皇而伤神呢?   因?而经过严密分析,再加上方才兄长?还在同嫂嫂一起悠闲地午休,他?赵泽瑜有理由?且有证据指证他?哥就是不想干活故而欺凌他?弱小的弟弟、欺骗他?善良弟弟的感情、唬着他?去白白干活。   而方才他?尚且陷在思绪中无暇思考这个问题,他?哥便故意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溜回了太平宫享天伦之乐去了。   或许现在兄长?正在抱着嫂嫂亲昵、或许他?们正在抱孩子哄孩子玩,或许韫儿正在甜甜地叫着父皇母后,只有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腔激动地从北疆赶回心肠柔软的赵泽瑜要孤零零地去批折子!   他?只是一个想混饭吃的闲王,为何要这般对待他?、摧残他?、折磨他??   正四处抱着拂尘找人的太监总管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找着了“失踪”的安王爷,可能实在两条腿禁不住奔波了,顺势扑通一声跪在了赵泽瑜面前:“王爷啊,求求您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奴才吧。陛下吩咐过,最近乱党仍然蛰伏,一定要看好王爷,不能让您四处乱跑,免得被奸人所害啊。”   赵泽瑜撇了下嘴,认为他?哥可真是大?惊小怪,他?一个活了这么长?时间、又修习六道心法的高?手,若还惧怕几个区区刺客的话,教给他?六道心法的周征都得因?教人无方羞愧而死。   正在书房写信问赵泽瑜他?们什么时候能进兵南祁的周征打了个喷嚏,觉得这外面春暖花开,屋子里还寒凉潮湿可实在是太不方便了,等过几个月那磨磨唧唧的宴安帝过来他?就能彻底摆脱了。   显然赵泽瑾是比他?这个现在并不想动脑的弟弟多上许多智慧的,他?怕的就是赵泽瑜这种心态。   别?看赵泽瑜前世的时候武功多么臻至化?境,他?的身体现在就是一个不到及冠的小毛孩子,他?本?人还不过是刚恢复记忆,那内力想必也比不上前世双十?之龄时的内力。   还一流高?手?他?现在也就是招式领悟上的宗师,内力上的三脚猫。   太监总管生怕这位祖宗继续往别?的地方窜,苦口婆心道:“陛下那儿还有一半多的折子呢,王爷您看还是正事为主?不是?”   他?以为自己在苦口婆心,可惜赵泽瑜方才识破他?哥压榨他?的“阴谋诡计”,正腹诽呢,如今倒是正好有个撞上来的。   “张公公,你这是从勤政殿跑到这边来的?”   “是,奴才是追着王爷您过来的。”   “哎呀,那你这体力不行?啊,就你这跑两步就喘的模样,怎么伺候得了我?哥那种活阎王呢?”   张公公险些给他?磕头,说?陛下是活阎王,王爷敢说?他?这个当奴才的可不敢听。   至于说?他?体力不行?,他?一个御前伺候的,就只今日跟着这位精力满满的王爷一日,何需这种跑马的体力?   赵泽瑜在太监面前抹黑了他?哥,心满意足,叮嘱道:“本?王知?晓你是皇兄身边的人,没事,你放心大?胆地告诉皇兄本?王为他?量身起的名字,一定要告诉。”   张公公:“……”   他?之前跟着师父张忠好歹也在太上皇跟前伺候好多年了,也见识过不少太上皇的“英明决策”,也见识过不少达官显贵,还真没见识过这位安王殿下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   之前太上皇退位师父将他?推举给陛下当新的太监总管时曾说?过有这样一个主?子伺候是福气,定要好好服侍陛下,可谁知?有一天他?还得跟陛下转述这种“绰号”啊?他?还想多活几年。   让苦哈哈的张公公跟在身后,赵泽瑜大?摇大?摆地回了勤政殿,看着这奏折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吃一堑长?一智。   这一回绝对是因?为他?心软善良,体谅心疼他?这位狐狸兄长?这两个月来几乎都殚精竭虑,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好糊弄、人傻。   下一回他?再上他?兄长?的当他?就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无奈,望着桌子上这各地雪花一样的折子,赵泽瑜揉了揉太阳穴、跳个不停的眼睛,又一脑袋扎了进去。   虽说?的确繁琐,可待到晚膳时,赵泽瑜也差不多理清了各州县的问题所在。   做大?的问题其实还是之前失控的买官买考核牵连太广,幸亏是买官之人户籍集中于京城附近,涉案的又都是朝中人,否则这天南地北的,抓人审理都得给刑部折腾疯了。   虽然兄长?还没来得及同他?说?,赵泽瑜单从奏折上便能看出?此事也是兄长?的手笔,将矛盾提前激化?新帝上任之时一把火烧个干净,也震慑一番那些观望中有这种不轨心思之人。   果?真是好手笔,诱敌入套、借机上位、整顿吏治、立威震慑、惩戒奸猾。   果?真是自己活得再久也比不上的手腕,可见人的脑子生来便是有差异的,想来他?前两世那般绞尽脑汁、如履薄冰才办成?的事,他?哥可能自然而然地就能节省一半的时间办得更好。   赵泽瑜自认在古今的名将之中,自己好歹也算是个人物,当今天下,放眼望去,除了兄长?赵泽瑜倒也不觉得自己比谁差,可每次见到兄长?的手段还是觉得难以望其项背。   唉,人比人……也没什么。这正巧证明了自己实在是可以十?分心安理得地浑水摸鱼躺着领俸禄。   沉吟了下,这些折子他?都归类到一处,自己写了个折子放在上面表明自己的处置意见请示兄长?,毕竟他?觉得自己处理的方式太过简单粗暴,他?要真是朱批落定,那走在京城的街道上估计就是一地人头了。   寻思了下,他?顺便还给他?哥提了个意见,每年春耕时节勒令朝臣们及其家?眷春耕三日,一旦发现躲懒欺君严惩不贷,省得这些个脂粉朱门中养出?来的何不食肉糜的东西挥霍无度、为了那点子能炫耀的奢靡之物什么律法德行?都不顾、贪赃枉法、糟践他?人。   说?实话,赵泽瑜这三世以来在边疆率领定北军时多少次缺衣少食,回京任职时又被这些东西恶心过多少次,早就想大?张旗鼓地狠狠收拾一通了。   直到写完,赵泽瑜胸中那气劲才散了一样,回顾自己方才写的那些一时都有些愣怔,感觉这份折子简直就像是毛头小子写得那些慷慨激昂、一腔意气却不切实际的东西似的,哪里有半分往日他?斟酌再三、讥讽暗藏的水准。   这份折子若是让兄长?看见,赵泽瑜打了个哆嗦,摇了摇头,觉得是能让兄长?抽自己一顿顺带问自己这些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的严重程度。   为着自己少被兄长?骂一句缺心眼,赵泽瑜双手扯住自己奏折的两边,就想撕了,可分明他?只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毁尸灭迹的东西,赵泽瑜却愣是下不去手。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梳理的自己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骂骂咧咧.gif,人心不古,从前一口一个小瑜,一口一个弟弟可亲了,现在还不是坑弟   周征:阿嚏,我怎么在千里之外都能有一口飞来的黑锅 第216章 我来分析我自己   自从他刚醒过来那次兄长和?他也不知算不算争吵总之最后他哭得?很狼狈兄长也筋疲力竭的谈话后, 赵泽瑜发?觉他一味的远离只会让兄长难受,更何况这次谈话后兄长的包容与温暖本就是让他打心底无法拒绝的。   或许是因为这一世他一直在兄长那里?有一个温暖的小?窝吧,得?而复失实?在太考验人的意志了, 他舍不得?, 所以也只好试图让自己的这个窝更坚固一些。   兄长紧急回京, 他闲来无事往北燕去开拓大启国境线的这段时间, 正巧给了他思虑的时间。   他在拨弄人心方?面好歹有着数十年?的经验,当逼迫自己从壳子中探出?头来不再逃避后倒也对当前他与兄长的关系作出?了个总结。   兄长不介意他在前两世为达目的的不择手段、并且因为在前世在自己去世后方?才得?知自己为他做过的一些事对他有着愧疚、怜惜以及数十年?的想念, 而今世自己更是完全被知道一切的兄长疼了好几年?。   只要他好好经营, 这一世到?头兄长总还不至于对他厌倦平淡。只要一份感情能一直延续到?人死灯灭还未来得?及变质, 倒也可?以称之为永恒。   所以便不能像之前一般对自己什么心思都不管不问,总得?让自己能够和?兄长向他伸出?的触须对得?上。   这听起来蛮容易,毕竟自己心里?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可?对赵泽瑜来说却像是套上一双挤脚的鞋, 处处困难。   他不像兄长那样天纵奇才,轻易便能看穿来龙去脉, 直击真?相核心。他脑子不是那么灵光、情势危急、时间紧迫,要在夹缝之中周旋在一群老狐狸之间并且尝试着反客为主抓住他们的破绽实?在是天方?夜谭。   那种情形下稍微不注意他就能被人抓住把?柄一锅端了,而他思来想去,发?觉在这世上最不容易被抓到?破绽的便是无心无情之人。   他自知冷心冷情, 可?和?无心无情还是有很大分别, 而他赌不起。故而他尝试着将自己内心的情感同自己的意识剥离开来, 练就了一身哪怕身处无间炼狱仍能谈笑风生的本事。   所以也就造成了有时心中自发?出?现了他从前没有过的情感, 便会和?意识造成脱节,哪怕是他自己来看,也像是隔了层帘子朦朦胧胧的。他非得?完全不受外界干扰全心全意地去思考才能抽丝剥茧地一点点分析方?才他做了什么或是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导致他的心或是身体不经大脑调控便行动了。   虽然十分累, 但只要将此当做战事分析,那么对于擅长行军布阵的他来说便不算难。   这个习惯便也在之前的近一个月中养成了,他便熟门熟路地用这种方?法来思考自己方?才为何会做出?那般幼稚的事情,而他的身体竟还阻止着他的理智去将那个像是黄口小?儿所写的折子毁去。   他揉揉眉心,直截了当地从为何他从前从未这般冲动和?他如今为何就想要这般冲动切入,这其中发?生了何种变化?   这便极为容易回答了,过去他朝不保夕,凡是需得?做得?滴水不漏方?才能立足,而如今他有后台了,便是这冲动的折子交上去也没什么后果,至多被兄长骂,哦不,只能算是唠叨两句。   所以……他这算是恃宠而骄吗?   颇为哭笑不得?地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赵泽瑜一方?面有些诧异自己冰封多年?、一潭死水的心境竟还不自觉地有这种举动,另一方?面却不可?抑制地想知道兄长对于自己这等幼稚之举有何应对之策。   理智上知道自己这封折子交上去实?在是丢人,可?最终他还是眼?一闭心一横,将这折子原封不动地留在了御前。   为了避免自己再多想,赵泽瑜翻开了下一本折子,却是当真?没了别的心思——上一场仗虽然在兄长及时驰援之下赢了,可?死伤却是前所未有的惨重?,记录名册无疑便是浩大的工程。   这一个月来,他令留守的将军每隔十日整理好之前一战军中死难者?名单发?往京城,也好叫户部兵部能够分批进行死难者?家眷确认与抚恤。   而这承到?御前的则是有朝廷承认封赏的牺牲将官,当初应当比赵泽瑜返京还要早一日出?发?,却也正正好好在今日呈递到?了御前被赵泽瑜看到?,也是缘分。   这一战大将在赵泽瑜的刻意保全下死伤不多,但中低层将领死伤惨重?。   赵泽瑜指尖微颤,目光从名册尾部滑到?前面,终于在看到?薛子言之时呼吸乱了一分,薛子言的那柄斩月弯刀现在便在太平宫他的房间中。   他本来其实?并不想去薛家探看的。薛家子嗣单薄,只有子言这么一个孩子,自小?父母疼宠、祖辈娇惯,竟也没将人养得?纨绔跋扈,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平心而论,易地而处,他是必定要对赵泽瑜这样一个将他们的孩子拐走却又没能带他平安回来之人有所怨怼的,更何况子言又是为他而死。   哪怕他们因着伤心过度来打他都能让他好受一点。   可?他是堂堂亲王,皇权在上,他若登门,哪怕他们再恨再伤心都得?恭恭敬敬地对他,子言已经去了,何必让他的长辈对着自己说一些譬如“子言为王爷战死是他的福气”这样的诛心之语呢?   只是第二日,赵泽瑜还是出?了宫,却在薛府外踟蹰不前。   赵泽瑜是在估摸着京城差不多平定了之时差人给薛府送的信,如今薛府门上挂着白幡,无论如何他们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握了握薛子言的刀,这柄刀便是薛子言想留给家中的念想了,它代表着薛子言的成长与功绩。   赵泽瑜终归还是敲响了那门,同他的家人说一声“子言他以身为饵,除灭北燕女君,此等功劳必定名垂青史,他是最出?色的将军”,还有一声“对不住”。   从薛府出?来后,赵泽瑜心中有些钝钝的,索性?沿着长街走了下去。   多年?不曾回京,这沿街景象变了许多,却也还是能依稀看出?几年?前的模样,倒也算不得?物是人非。   从前买糖块的小?贩手艺长进了,改成了卖糖人,引得?数个娃娃拽着爹娘的手撒娇卖痴地讨要;之前大启以扇子为风雅的潮流已然过去,如今又时兴起了萧,引得?小?贩们又改换货源附庸风雅;而这最红火的成衣铺、酒楼、客栈和?车马行倒还是红火着,毕竟衣食住行乃是人亘古不变的需要。   他虽是一身便服,也收敛了一身血煞之气,可?脸和?气质在这儿,身上衣着亦是非富即贵,便也理所应当地收到?了相当多人的欢迎——店家们见?他这种上档次的肥羊必得?要尽力拉来宰上一宰;姑娘们见?着他若非矜持是定要扔上几朵花留念的。   赵泽瑜对人的目光极为敏感,此时往四周一看,那点堵在胸中的郁气却也化作了无奈,他懒得?招蜂引蝶,往旁边小?巷中三拐两拐的便也消失在众人目光之中了。   三世以来,他自然知道两军交战,死生之事实?在太过寻常,只是也从来不能真?正地做到?无动于衷,但也明白往事不可?追的道理。   凯旋之时,不知又有多少人家悲声四起,却也是必然之事。   光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时代也必将由一代人扛起,或是建立在尸骨之上,或是建立在风波诡谲的乱战之中。   而一个时代开启后,似乎又会重?演上一个时代的起落。此次落网了一批枝繁叶茂的老世家,他能看出?兄长想要增加科举出?身在官员中的比重?,同时扶植一批新?的世家互为牵制。   而这一批人渐渐羽翼丰满时又何尝不是新?一轮的动乱与平衡,只要有人的存在便有争斗,江山代际,大势如此,他们这些人能做得?也不过是以尽量小?的牺牲换得?一份较为平稳繁荣的盛景。   赵泽瑜驻足,将这些有的没的放下,瞧瞧地方?倒是离自己的安王府比较近。不过一刻,他便牵了一匹马出?来,果真?无论他在不在,兄长都会替他料理好安王府。而后他便打马向京郊去了。   皇宫中,赵泽瑾早上便发?现小?兔崽子溜得?不见?人影了,知晓诓骗小?瑜干半日苦力已是极限,只得?勤勤勉勉地开始干活,不由得?怀疑起自己上辈子兢兢业业当了半辈子皇帝,这辈子又这么早就把?权夺了是为何。   是上辈子没被大臣气够吗?是夙兴夜寐没够吗?是没事闲得?给自己找罪受的吗?   不,是因为他爹不当人。思来想去赵泽瑾在心中对太上皇致以诚挚的问候,并对溜出?去的弟弟报以一个冷笑,然后继续当这天下最高贵的苦工。   倘若旭儿或晖儿同他一般有前世记忆便好了,那他便可?以尽早传位安享天伦之乐了。   如今还被困在一岁幼儿壳子中的旭儿本来就被自己那个为老不尊的姐姐祸害得?生无可?恋,却不知为何无端感受到?了一种从后心泛起的寒意,在这一世便早早有了世道险恶之感。   不,从他姐姐发?现他有记忆却仗着他如今逃无可?逃开始这惨无人道的“疼爱”开始,他幼小?的身躯就已然过早地感受到?了这世道的险恶。   尤其是他父皇母后一脸慈爱地看着他惨遭魔王□□时竟道:“看这两个孩子关系多好啊,韫儿这么小?就知道疼弟弟,多懂事啊,旭儿多喜欢他姐姐。”   完全忽略了他们口中懂事的韫儿明明是在玩弄弟弟可?怜的囿于身躯的灵魂,并且忽略了他脸上的绝望。   赵旭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以至于他忘记了方?才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于是尚不知自己又被他父皇惦记上的旭儿没把?这阵恶寒当回事以至于后来追悔莫及、悔不当初。 第217章 见老师   赵泽瑾这念头只是一?扫而过便又沉浸在满桌子的折子中了。   昨日赵泽瑜的批复虽有些与他意见不尽相?同, 但新朝伊始,他这般略带锋芒、干净利落的行事作风却也不失为?好方法?。   赵泽瑜模仿赵泽瑾的字几乎是一?模一?样,只不过赵泽瑾看见一?个废话连篇的请安折子上?赵泽瑜不小心有些龙飞凤舞足以彰显其有多?么不耐烦的“阅”字时仍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是不是该谢谢他家弟弟好歹没在奏折上?写一?个“废话连篇”?   赵泽瑾摇了摇头, 等将赵泽瑜写得那个折子拎起来看了一?眼后笑意却是变成了无?奈, 最后按了按太阳穴, 朝一?旁道:“去个人, 问一?下小瑜做什么去了?”   一?个禁卫军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告诉赵泽瑾安王往京郊去了。   赵泽瑾沉吟了一?下, 心道小瑜也确实该去看看他老师。   他目光又一?次扫到那堪称天马行空的折子也没忍住捂住了眼——写出这种?东西?, 也亏他想得出来, 要不是勤政殿没有别人进得来,他都怀疑这小子这折子是哪个初入官场的愣头青写出来放到这里的,他都怕自己再看一?眼就忍不住把某人捉过来按在这儿?重写一?遍。   他前世不是没看过小瑜的折子,无?一?不是老辣圆滑, 几无?破绽,这现在可倒好, 记忆回来了反倒跟失忆了似的,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十五六岁的时候。   说是这般,赵泽瑾倒也没生气?, 心中甚至还有些松快。   从出生起, 小瑜似乎就一?直在朝不保夕的恐惧摧残与曲意逢迎的憋闷算计中长?大, 对于他来说似乎从来没有一?个幼童应当有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当初没能及时体谅到, 哪怕一?开始在自己府中之时小瑜亦是每日瞧着自己的脸色讨好撒娇,似乎他自己对自己定位的便是一?个应当学会向主人讨宠来获得温暖的猫狗小宠一?样。   再后来,在将所有人都裹挟进去的洪流中、在失去所有庇佑的境况中,个人的心思?实在是太过微末且无?人在意考虑了。而拥有记忆的小瑜心智已然成熟、心门已然闭锁, 可这种?揠苗助长?的缺陷恐怕已然在小瑜的性?格之中埋下了,而在一?些问题上?便有可能发作。   而如今是否就代表着小瑜不曾意识到的那些缺失已经在不自觉地慢慢显露出来?换言之,那些从前没有条件放纵的事情小瑜如今已然能够足够放松去慢慢地体会?   所以才会这般“幼稚”地将自己真实且最不伪饰的看法?写到折子上?面,意思?是反正他写完他爽快了,他这个兄长?就自己挑着可取之处捏着鼻子用吧?   “这混蛋玩意儿?。”   赵泽瑾骂归骂,心情却十分好,并不打算自己上?手处理这小东西?的“放肆”,毕竟钓瑜是要用饵且平心静气?地等瑜上?钩的,自己处理的话难免不利于小瑜天性?的释放和继续在他面前放肆。   于是他吩咐一?旁的暗卫:“去,给任老送去,告诉他这是他最才华横溢的关门弟子写的东西?。”   暗卫:“……”   他们这些跟着陛下久的得陛下信任的人基本都知道陛下疼爱的安王殿下拜了任老为?师,并且对陛下看似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实则略微有那么点恶劣的性?格十分知晓,感觉听?陛下这等幸灾乐祸的语气?安王殿下可是捞不着好了。   可见皇家感情如此淡漠,昔年那般疼宠的小殿下陛下如今眼都不眨一?下主动送到别人手里挨罚去,可见是人心不古。现在便如此,日后说不得七步诗之盛景有一?日终将重现啊。   可惜安王殿下作诗的那一?窍似乎有那么暂时的一?点困难,但这苍凉的兄弟之情无?比值得感怀一?番啊。   赵泽瑾头也不抬,淡淡地道:“卫十一?,你?若是再在心中编排我和小瑜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老套戏码,朕便将你?房中的话本搜出来全烧了,然后将你?送回暗卫府刑房让你?祭奠你?的话本,多?少?话本就用多?少?刑。”   “臣遵旨,臣这就去送。”   说罢人便一?溜烟跑没影了,只剩赵泽瑾头疼这些喊他陛下的家伙心中不知都给他和小瑜编排过多?少?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的戏码了,风评被害啊。   赵泽瑜尚且不知在他走后他亲爱的哥哥便会给他的老师送来一?份“爱”的礼物,他在这一?片四年都不曾来过的地方近乡情怯。   马儿?打了个响鼻,赵泽瑜心不在焉地呼噜了下它的鬃毛,到底也没想好自己该如何处理自己僵硬的身体和空白的脑袋。   三世以来,老师是他唯一?一?个慈爱又授他见识眼力的前辈,让他甚至感觉如若他能生在其他人家,兴许便有老师这样的父亲。   一?个小心眼、老小孩但悉心教导倾囊相?授、疼爱孩子的慈爱的父亲。   他能从自己数十年不肯让人稍微触及的恨意与固执中走出,默认答应兄长?放下对自己出生之日的偏见,除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老皇帝也算是被他哥和他亲手拿下的原因,还有一?个潜移默化的影响便是老师。   已然有了一?个如父亲一?般既严且慈的老师,他似乎对于生而不养、虐待利用的这两?个人没有那么执着了。   除了兄长?,也是有一?个长?辈是真心疼爱他的。   只是他有太多?不能坦白之处,况且他一?走就是四年,他和兄长?和老师的关系都要保密,否则便是灭顶之灾。每一?次给老师写信都是由兄长?转交,而为?了不牵动兄长?的太多?暗桩,没什么太大的事他们也不会轻易传信,这四年以来通信之数竟是屈指可数。   他没能在老师膝前尽孝,老师的岁数也大了,这四年也不知老师身体可好,还……是否记挂他这个没教两?年就跑到边疆的学生?   磨蹭了能有一?刻钟,向来英明果?断、手起刀落的安王殿下也没迈出一?条腿来,可能是想给自己老师这别院插个旗子。   这时却是面前的门骤然开了。   里面慢慢出来的已是半边头发花白的老翁,他骤然同褪去一?身稚嫩仿佛大变活人只有五官依稀能看出当年调皮灵黠又早慧懂事的小弟子相?见,彼此身上?都写满了世事无?常、光阴易逝、风霜满身,一?时间双方竟都感觉如坠梦中,愣怔在了当场。   三五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却早已是面目全非。   他们二人师徒情深,可惜马儿?却不通人性?,早对旁边这个骑也不骑、只在它身边打转的家伙不耐烦了,好不容易又出来个人,结果?又一?起石化了,故而不耐地刨了刨地,终于将两?人的魂拉回了人间。   赵泽瑜大梦初醒似的,当即拜了下去,深吸一?口气?:“不孝学生赵泽瑜,拜见老师。”   任北峰早在他拜下去的时候就想去拉他起来,可惜从北疆回来的统帅雷厉风行、带着从前没有的利落锋锐,他这把老骨头的手便生生地停在了赵泽瑜的头顶。   人老了啊。   他一?手按着腰一?手慢慢下探,轻轻按了下赵泽瑜的肩膀:“快起来,老师想看看你?。”   之所以有“近乡情怯”这一?说便是无?数归鸟惧怕于物是人非、又期待着那玩家炊烟中独属于自己的那一?户能像从前一?样包容、将在外一?身风尘的归人身上?的尘霜融化。   而见了面,结果?出来的那一?瞬间便是尘埃落定,无?甚怯不怯的了。   赵泽瑜在这短短的几瞬之间便一?扫方才那犹豫不决的窝囊,又重新找回了五官与脑子,起来时眼睛扫过老师隐蔽地扶在腰间的手、比之四年前斑白了许多?的头发和皱纹多?了许多?的面容,他心底难免酸涩了许多?。   生老病死乃是这世上?的自然规律,没有人是能留住年华永生不老,只有有人得岁月偏爱一?些,或是在面容上?并未被岁月镌刻上?太多?伤痕,或是身体没有被无?情的岁月冲垮。   可轮到自己亲近的人身上?,谁人又能当真那般豁达呢?   便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早早以为?自己封闭了七情六欲的赵泽瑜,对薛子言的死和老师的老去又何尝能不神伤呢?   赵泽瑜不着痕迹地一?手扶在老师腰上?,大帅铁铸一?样的手支撑着自己的老师。   昔年他少?年身量纤细,在渊渟岳峙的老师面前自然而然地是个孩子,似乎扛不起一?点压力;而如今他已到弱冠之龄,四年的磨砺、前世呼啸而来的记忆不由分说地楔进了向青年蜕变中并不算健壮孔武、只看身形仍像是书生一?样的躯壳,而老师的肩背区容易让有些佝偻、脚步也有些蹒跚,被赵泽瑜揽着,倒像是从前二人剪影的错位。   将老师扶进屋坐好,赵泽瑜本想在桌几的另一?旁坐下,可余光看到老师一?眨不眨看向他的眼神,便足下一?拐,拉过来一?张马扎,坐在了老师面前,高度恰好足够老师略俯视他。   他们师徒久不相?见,按照其他文人的脾性?,应当泪洒衣襟、即兴吟诗,好生直抒胸臆,可也不知是否是一?路走来情绪平复,又或者是任老的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世外桃源让人宁心清神,二人并不打算抱头痛哭一?番。   赵泽瑜将一?个茶壶放在一?旁的炭火之上?烧开,又摸了摸老师略带凉意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给老师。   任北峰看着自己的小弟子井井有条地做完这些,如娇养公子般俊秀容貌下非得亲近之人仔细探查才能看出那一?星半点的深不可测与铁血狼烟。   若非他从前常在边疆同番邦人、蛮人打交道,对驻边军营也算了解,对自己这个小弟子也了解,当真要以为?他这四年过得波澜不惊。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关于我明明是个好哥哥却被所有人编排要过河拆桥这码事 第218章 长辈在不远游   任谁看赵泽瑜都是个初长成的翩翩公子, 哪怕是和从?前顽皮的模样大有不同,也足可以用长大懂事来解释。   可正是因为任北峰已?然走过了人生的大半旅途,回首前生, 也能开始以公正不偏颇的眼光看待这数十?年旅程, 将先帝、对太上皇这些?年统治下?大启的兴衰发展了如指掌, 大启的脉络几乎已?然印刻在他的心上, 他也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弟子与他身上这种无比相似的气息。   这是一种在年轻人身上很难有的气质,而相同的气质几年前便在赵泽瑾身上出现过了, 这也是他近几年方才能确定的事情。   赵泽瑾掩饰得要比赵泽瑜熟练一些?, 也幸亏太上皇虽为执掌天下?者, 天下?却从?未在他眼中心中,故而他便也没有能够洞察世事的双眼,无论?是赵泽瑾还是赵泽瑜,他都看不透。   赵泽瑾为何会这般任老并不想探究, 左右他知道这位陛下?应当会是一位好皇帝便是了,可赵泽瑜不同, 这是他多少年才收下?的关门弟子也是他所?有弟子后?辈中唯一没有走上岔路、甚至在他不曾有机会倾囊相授的情况下?便隐隐承他志向的小徒弟。   慧极必伤此?话绝非虚言。一个二十?岁正是朝气蓬勃之时,纵然在为帅过程中遭遇过挫折险阻、在生死边缘走过,也不该看不出一丝的少年意气。   更何况,他从?去到定北军中便是主帅, 天纵奇才, 任北峰了解北方的每一场战役, 就算中间?有些?挫折也绝非全军覆没这样足够重塑人心气的大败。   因此?赵泽瑜的这种像是走过一生才能拥有的气质让任北峰不能不担心。   他刚想问?赵泽瑜却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地先开口道:“老师, 这些?年您过得如何?”   不过四年,老师深谙保养之道,他走的时候老师身体还不错,若是无病无灾的怎么也不可能这个模样, 这其中必定多少有些?不愉快的事情,赵泽瑜不欲揭老师伤疤,只寻思着回去问?问?兄长。   任北峰却从?他这弟子的眼中看出了心疼,拍拍他因着数年风沙皮肤略为粗糙的脸颊,笑道:“无事,不过是缘来则聚远去便散罢了,没什么好说的。若说起来,倒是你小子让为师担忧得还多一些?,也不多来几封信。”   赵泽瑜蹭了蹭老师粗糙却让人心安的手,温顺道:“嗯,是我不好,该罚。”他抬眸,笑得无比温润:“不过老师舍得罚我吗?”   这句话倒是既亲昵又略微带着点稳重的无赖,其中又似乎是顶门立户的青年反过来纵容他年长的父辈一样。   任老佯怒,轻轻拍了两下?赵泽瑜的脸颊:“你小子倒是会拿你老师寻开心。”   “若非老师宠我,我怎敢呢?”赵泽瑜丝毫不惧,双眼还是那般如清澈的幽潭一样,看着深不可测,却又不知为何并不浑浊。   他身量虽不及赵泽瑾,却也是个长身玉立的俊俏公子了,一双大长腿委委屈屈地蜷在马扎前的方寸之地,虽不显得难看,但?一瞧便像个委屈的小可怜。   任老从?上到下?仔细看过赵泽瑜,确定他现在身上没什么伤,便也放下?了心——方才赵泽瑜刚刚扶起他时他便感觉到这孩子手上细碎的疤与厚重的茧子,虽是知道军中武将这般十?分正常,到底还是担心这之前心思就重、现在让他也有些?看不清的孩子瞒着自己身上的伤。   毕竟他的信上便是这般做的,报喜不报忧,从?来只写自己如何料敌于先如何肆意畅快、风云猎猎,从?来不写自己为此?推演了多长时间?、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受了什么伤。   想也知道,当初边境连失数城,情况何等危急,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地就拿下?来,任老几个月都睡得不怎么踏实?,收到了这小混蛋的信只扫了一眼便知这小子在粉饰太平。   他倚老卖老去要求赵泽瑾告诉他这兔崽子的消息,那小子倒还有些?门路,在定北军中倒也勉强能有探知主帅是否安好的本事。   幸亏老天保佑,这小子到底也是保下?命来了——赵泽瑾告诉他的只有赵泽瑜的轻伤或是已?然痊愈的重伤,他也知道赵泽瑾瞒着他也是怕他担心,不过左右这小子没断胳膊断腿就好。   不过两个月前赵泽瑾骤然离京时他便猜测北疆可能出了大事,赵泽瑾归来平定宫变后?便派人告知他兔崽子受了点伤,不过快好了。   他猜到是危及性命的重伤,不过如今看到这小子似乎恢复得还不错便也放心了,年轻人,不像他们这种黄土埋半截的人,总能养得回来的。   兔崽子的嘴还是这么甜,任北峰拍了下?他的额头:“你倒是知道为师宠你,却不知长辈在不远游,只会拿些?花花肠子哄人。”   赵泽瑜笑着,并不辩解,知道是老师想他了。不知为何,今日?见着老师,只感觉老师说话比之四年前有所?不同。四年前,老师虽有担忧,告诉他的仍是不可逃避唯有向前;可四年后?的今日?,老师却像是平白被?什么损耗了精气神一样,对建功立业毫无志趣,只想他留在身边平安度日?。   今日?回去便问?兄长究竟出了什么事罢,老师这样,他瞧着心中都是英雄易老的悲凉与难过。他的老师年轻时叱咤风云,老了也该是个出门能和人吵得热火朝天、引经据典的老小孩。   赵泽瑜趴了下?去,将头放在他老师的腿上,闭了闭眼睛,笑道:“好,这次回来,便不走了。”   任北峰从?他这具话中感觉出了什么:“你要交出兵权?”   赵泽瑜:“……”   他老师不愧是三朝元老,他只说了一句他老师就把帝王猜疑的戏码想好了,人哪,就不能活得稍微真诚一些?、多相信一些?这世上的善与美吗?   此?人腹诽他老师十?分起劲,毫不脸红,就好像不记得他前世记忆刚回时作天作地,又是不肯沾手军务、又是不肯恢复内力、又是对着他哥的心精准插刀、直接把一个流芳千古的皇帝给?弄哭了这件事。   “北燕都城已?然跟下?,还有几个不算太难啃的部落,我回不回去都不影响收复。这一回疆土扩展到远方,北方的军力部署自然也要大变。”   “我当日?前往北疆,一是保大启疆土百姓性命,二是保定北军军制威望,三是为皇兄保兵权。如今诸多目的皆已?达成,您总得让您的关门弟子好好歇歇了吧。以后?啊我就在京城里吃软饭,陪着您不走了,您看可好?”   任北峰一时觉得他通透,一时又总有些?不甘心。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硬生生扛起一军主帅的担子,并且剿灭北燕做成了前朝不曾做到的事情。   不管是不是因缘际会,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与大才,如今却要避其锋芒,将权力交出,碌碌一生,甚至连封地都不能去,终身困于这京城之中,鲲鹏折翼,龙游浅滩,又何尝不是一个“悲”字呢?   这天下?的皇帝啊,果真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在皇宫中披荆斩棘案牍劳形的赵泽瑾在弟弟和他亲自为弟弟选的老师的三言两语之间?毫不知情地被?扣上了一顶“不是好东西”的帽子,冤得无以复加,在晚春时节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正巧碰上拎着糯米桂圆粥过来“探监”的景曦,顿时觉得大事不好。   于是他也享受了一番他当日?幸灾乐祸的弟弟的待遇,并且是加强版的——龙体欠安,御医怎么能不请呢?   是以香醇的粥被?一碗黑乎乎活像是五毒汤的东西代替,景曦坐在旁边监工,她喝一勺粥,赵泽瑾就得喝一勺汤,特别琴瑟和鸣。   也不知景曦是否是在报生产后?他柔声细语哄她喝的三副汤药之仇,他觉得自家皇后?看起来是挺快乐的。   柿子总要挑软的捏,等小瑜回来后?总要叫御医好生给?他调理一番,这便是为人兄长者对弟弟沉甸甸的爱啊。   这厢赵泽瑜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对上他老师痛惜的神色想了想便明?白自己方才那些?话不仅没替兄长辩白反而让兄长在他老师心中的形象向着老皇帝逼近了一些?,忙道:“老师,您看您不是都不愿我出去了吗?”   他直起身来,慢慢收敛了脸上轻松的笑意,有些?回首的释然之感:“老师,我这一生已?然算得上是波澜起伏了,我统领过这世上最强的大军、立下?过不世之功、杀过许多人,也曾被?无数人恨之入骨。”   “赵泽瑜私以为如今我也不算对不起这天下?了,而如今皇兄也愿为我提供庇护,我也该歇歇了。”   “我也算不负师门威望了,您就疼疼您的小弟子,让我安安心心地归隐京城吧。”   赵泽瑜的脸上确然看不出半分勉强,寻常立下?这般汗马功劳、春风得意的青年都大抵有着更大的野心,赵泽瑜这般倒像是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见识过无数人心险恶后?方才有的淡然之心。   总有人说进退两难,可其实?有时大多数人是能够选择急流勇退的,不过是堪不破放不下?罢了。   任北峰又何尝看不出赵泽瑜的选择其实?是最平稳最合适的一种选择呢?   只是……   “小兔……小瑜,你心中当真没有犹豫不决吗?”   赵泽瑜不在京中的这四年,他同赵泽瑾交流有关小瑜的事时总爱用上小兔崽子一词,这一下?子没改过来,不过不重要。   面前这个小徒弟,方才一直古井无波的,直到提起现在的陛下?,语气中才略有那么一丝的迟疑。   他心中有疑问?,有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大启最会撒娇大赛评比现在开始,请投票:   哥、嫂、老师、侄子、侄女、乘风:赵泽瑜!   瑜:韫儿   好的,冠军毫无疑问是我们人比花娇的安王殿下,让我们祝贺他   小瑜:*&%*¥#&……滚! 第219章 请叫我大怨种   装作不知?道?老师口误的“小兔崽子?”, 赵泽瑜道?:“老师慧眼,有些事我确实有些拿不准。”   到?这时他琢磨着措辞才微微有些苦恼似的,五官稍稍有些紧凑, 终于有那么一点年轻人应当有的样子?。   多少有些活力了?, 而且应当不是什?么太难办的事。   任北峰也不催他, 十分乐意看自己这个?小弟子?不经意间露出点少年情态的烦恼, 好歹让他感?觉自己是真的在和自己的小徒弟,而不是和一只与他年龄相?仿的老狐狸说话。   “老师, 您是否知?晓皇兄打算将登基大?典的日子?定在四月初五?”   任北峰手哆嗦了?一下, 茶杯中还略烫的茶水险些洒在他的手上, 幸而赵泽瑜眼疾手快,及时出手稳住。   任北峰收回自己心里想的所谓不是太难办的事,这事可?真不小。   他是知?道?赵泽瑜犯拧巴给自己定的这个?生辰日的,赵泽瑾在这个?日子?安排登基大?典怎么可?能没?有特殊的含义?   见老师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 赵泽瑜不由?得失笑:“我昨日劝过兄长,不过他意已决, 我没?能劝得了?,这事便已然?是板上钉钉了?。”   任北峰本就是赵泽瑾找来?给赵泽瑜当老师的,当初若非肯定赵泽瑾的为人才华,也不肯答应他的请求。   他本也不想提防怀疑赵泽瑾, 只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前两任皇帝待到?政权稳定之后是如何对待这些功臣的, 又是怎样唯我独尊、祸乱朝纲的, 实在是不能对这些皇帝抱有怎样的期待。   上位之前, 谁还不是装得礼贤下士、励精图治的,上位后,谁又不是专/横残暴,昏庸无道??   赵泽瑾能比他的父亲墙上许多, 可?谁又知?道?这个?贤明的保证时间呢?而且当初他看不透赵泽瑾,现在自是更?看不透,对自己不了?解而强大?的事物心怀畏惧,这是人之本能。   他一个?没?有实权又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不怕什?么,可?小瑜他既是亲王,又有不世军功,简直是将历朝历代被陛下忌惮的方面占了?个?十成十。   而现在他独得圣宠,焉知?在以后的几十年中若是帝王生出一心,这些会不会变成干政犯上野心勃勃的铁证?   届时帝王是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对眼前这个?人有多么宠信的,他们只会抽丝剥茧、一分一毫地将自己对此人的好与此人僭越生出不臣之心的“铁证”摆出来?,处决此等叛臣。   任北峰的脸色简直凝重得要滴出水来?,赵泽瑜不由?得失笑:“老师,您不用担心,我今后便是一直在京城中当一个?只拿俸禄不办事的闲王了?,您担心的那些不会发生的。而且您总该相?信自己当初的眼光,相?信我追随之人吧。”   他本来?还是想瞒着老师的,见此情形也只能为着他哥的形象道?:“皇兄他和之前那些皇帝不一样的,若他真的有忌惮我之意,一个?月前我早该魂归地府了?。”   任北峰倏地抬起头来?,赵泽瑜连忙安抚:“老师,没?事的,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眼见老师要再上手将他周身好好检查一番,赵泽瑜站起来?自己在老师面前转了?一圈先是自己伸手敏捷,并无暗伤,这才让老师放心。   “当日西域守军被出卖,北燕人明面上猛攻三关,可?却声东击西、暗度陈仓,自西域绕道?偷袭于我。中军空虚,我同女君交手,到?底不敌,身受重伤,经脉俱断。所幸有忠心的不下和从前修筑的工事,这才暂时逃得一命。”   “是皇兄在晋原的私兵及时来?援,而后救治中皇兄又及时赶到?,唤醒我的意志,又替我用内力疗伤,我现在才能回来?。”   赵泽瑜并未发觉自己的嘴角已然?悄然?扬起:“老师,相?信皇兄,不要误会皇兄,好吗?他和先帝,和那些过河拆桥的皇帝真的不一样。”   任北峰看着赵泽瑜这模样,便知?一直以来?这小子?始终都是将他哥放在神庙之上崇拜的,说是信徒都不为过,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为了?赵泽瑾那小子?一直都肯把?命豁出去。   任北峰牙疼,他这个?老师也比不过赵泽瑾那小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好好的一颗大?白菜,偏生是颗一心为别人奉献的大?白菜。   “是啊,安王殿下边境四年早就威名赫赫,老朽也教不了?安王殿下了?,何必在这里忠言逆耳地讨嫌?”   这熟悉的阴阳怪气唤醒了?赵泽瑜在之前四年中每次夹在兄长和老师之间里外不是人的记忆,赵泽瑜当即想都没?想就道?:“我知?道?老师都是心疼我,为我着想的,老师最好了?。”   这本能熟练得让人心酸,赵泽瑜摸了?摸头上还没?出来?的汗,有点心酸地想:四年了?,他堂堂大?帅,战场指挥若定,踏平北燕青史留名,可?止小儿夜啼,如今却还是要夹在中间,活像是既惹不起亲娘又舍不得夫人受委屈的被他自己耻笑的没?用男人。   任老“哼”了?一声算是放过了?他:“所以你这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陛下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你翅膀也硬了?,还哪里有什?么要问老夫?”   赵泽瑜谦卑道?:“学生一介武夫,学问见识要向您请教的还多得是,老师实在是抬举我了?。”   和前两世记忆一起回来?的不只是深沉,还有脸皮。   他有些不知?如何发问,眨了?两下眼睛才道?:“皇兄所言确实多是金玉良言,而我也确实知?晓兄长待我好,只是我还是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赵泽瑜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他自己对自己的心思一通分析,到?了?拟定作战计划这里却是又卡住了?。   作战计划可?分数种情况做数种应对变换,可?这在京城中他总不能拟定每个?月每日和兄长说多少话、话要到?什?么程度吧。   “谨守君臣礼仪、太过生分,我怕皇兄伤心,”在老师戏谑了?然?的目光下,他不得不若无其事地补上一句,“我自己……也确实不愿不甘。”   “可?若是太过肆无忌惮,我又怕显得得意忘形、徒增朝野非议,也怕让兄长厌烦。”   他这时是真正迷茫得像是不知?世事的孩童一样,风霜雨雪数十载,到?头来?他唯一不值得竟是如何同疼爱他的亲人相?处,不过考虑到?这位亲人身份实在特殊,倒也不怪赵泽瑜心思多又矫情。   哪个?“报君黄金台上意”的才子?在受到?帝王宠信时也都觉得自己扶植的明主同其他的皇帝都不同,或是因为区区几句“肺腑之言”便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在君王那里有所不同。   市井之间拿皇帝编排的儿女情长的话本毕竟只是不曾了?解帝王之心混饭吃的穷酸书生依着大?众口味讨生活的东西,当不得真,又哪里会是石头心的帝王的写照呢?   任北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深不见底却唯独在亲情面前稚嫩的弟子?,心到?底软了?,有那样的父母,现在这位捷足先登的陛下在小瑜心中所占的已然?是一个?不可?磨灭的地方了?。   便是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列举史上无数弑兄弑弟的皇帝,条分缕析地跟小瑜说若是他保持距离谨守本分还能平安富贵一生,靠近皇帝不知?分寸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又能如何?   他早看清了?,这孩子?重情,让他割舍掉这份亲情或者说当初救他出苦海的信仰不啻于杀了?他,他不会开心的。   所以那还有何好说的?他再如何迟疑只要赵泽瑾那边勾勾手指,还不是兴高采烈地跑过去,不管不顾?   任北峰能教赵泽瑜如何抽丝剥茧、如何明察秋毫、如何识别人心,但唯独教不了?的是怎么放下根植二十年的信仰与对着温暖飞蛾扑火的决然?。   到?头来?,还要他这个?老师亲自把?徒弟送入火坑。哼,这位陛下还真是会蛊惑人心、多智近妖,是个?不世出的妖孽。   丝毫不成人他这番酸溜溜的评价中个?人恩怨分量极重,三朝老臣任北峰只能无可?奈何又恨铁不成钢地对着自己迷茫的小徒弟道?:“这你该问你的心,你想想同陛下只做君臣是何等感?受?”   赵泽瑜下意识地照做,不由?自主地抚上如针扎般刺痛又绵长的痛意,喃喃道?:“老师,它?好像很难过。”   任老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种地本领高超的老农,被隔壁邻居送来?一颗水灵的小白菜,稀罕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给养成了?一颗大?白菜,结果大?白菜的心长了?腿似的往邻居家跑,回不去的话就无精打采连叶子?都蔫了?。   于是他就不得不忍痛将大?白菜亲自送回去,即使明知?道?回去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邻居就可?能把?大?白菜扒了?皮炖汤——如果不这样的话,大?白菜也只能从水灵的大?白菜变成枯萎的大?白菜了?。   任北峰多少带了?点咬牙切齿:“是啊,所以你自己不是已然?有了?答案吗?不论将来?世事有何变化,现在你不是受不了?同陛下生分吗?只要你有不舍,即使下定决心远离,最后都必然?会妥协,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扭捏畏缩呢?”   赵泽瑜总感?觉他老师现在憋着股火,只默默点头,小心翼翼地道?:“老师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凭本心而已,日后无论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能御剑今后的事,也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登高跌重的那一日,但现在我不后悔。”   “如若因为害怕放弃心中所愿,我才会后悔一生。”   他倒是越说越明朗,连一直平淡的气息都跳跃了?起来?,任北峰瞧他这没?出息的模样气当真是不打一处来?,实在是为自己门下出了?这么个?缺心眼的小东西给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   他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东西当徒弟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瑜:为什么我的老师和我哥不能和平相处,为什么总有种误入婆媳档的悲催赶脚   老师:我的白菜啊   泽瑾:您似乎忘了,这白菜本来就是我家的 第220章 我哥坑弟   把?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不高兴的?老?师哄好?, 赵泽瑜服侍着老?师用了膳,便回了皇宫。   赵泽瑾看?着时间估摸着小兔崽子快回来了,早早地就把?御医们宣了过来, 安排在隔间。   可怜诸位老?大不小的?御医, 平日便动不动就要?为诸位娘娘陪葬, 好?不容易换了位不随便要?人陪葬的?年轻陛下, 后宫中只有一位正?头皇后娘娘外加两位小殿下,除了一岁的?小殿下需要?多加照料, 另外两位都身体康健。   因而他们只日常给这几位主子把?个脉记录脉案便几乎无事了, 悠闲得几乎让他们害怕自己哪天就被裁减出宫了。   也不知是哪位同?僚的?嘴开了光, 他们昨日好?多个御医都被皇后娘娘搬来给陛下诊治,原因是陛下打了个喷嚏。   他们的?招牌不能砸,而皇后娘娘一副你们不开药今日就别想走出殿门的?样子,而陛下……说句大不敬的?话颇为惧内。   陛下不敢反对皇后娘娘, 可他杀鸡抹脖似的?对他们这些心酸的?臣子们使眼色。   审时度势乃是宫中生存的?最高准则,一众御医在交换眼色的?短短几瞬之间就目前的?形势达成了共识:陛下固然为天下之主, 可听?说皇后娘娘乃是武将?出身,而现在她手里还拿着一柄吹毛断发的?宝剑,让人脖子怪凉嗖的?。   忠心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再说, 连陛下自己都不敢不听?皇后娘娘的?, 他们这些小人物不得体察上?意, 同?陛下站在同?一阵营吗?而且陛下这个身体, 生生不息归生生不息,但积劳却也是真的?。   是以在皇后娘娘多少?带了点个人恩怨的?要?求中,在陛下想要?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沉沉目光中,御医们以自己精湛的?医术保证, 他们的?药除了难喝绝对是对身体无比有益的?。   他们为终于有人能够在病症未发之时好?好?听?医者的?话调理身体而振奋,但也同?时表示并?不想再面对陛下这种时刻在他们脖子上?打转的?目光。   然后第二日他们饭还没吃完,就又被抓了过来扔到了隔间里,并?且不准说话。   士可杀不可辱,御医们不敢怒不敢言,从前便能屈能伸,如今自然也能继续躺平任羞辱。   赵泽瑜刚进殿时便感觉气氛好?像有那么些许的?不对,只是他毕竟伤势未愈,这几天还是被勒令只准调息不准随便动用内力的?,况且这里大抵便也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了,便也没多想。   可怜的?大帅在战场上?对自己的?直觉无比相信,可惜一朝回朝,戒心尽失,丝毫没想到这危险可能来自于自己最信任的?皇兄,可叹英雄气短啊。   他被老?师开导了一番,那些之前挣脱一些却还有一些的?束缚如今几乎尽数挣脱,开开心心、毫无防范地就被赵泽瑾含着笑招呼他过去的?花言巧语勾了过去。   然后他就被当朝陛下亲自用龙爪按住了不准逃跑,在无比惊愕之下,眼睁睁地看?着他哥对旁边的?张公公一示意,这位腿脚不怎么样、心肺能力也不怎么样的?张公公便声音嘹亮地转过身道:“诸位大人请出来吧。”   看?到第一个胡子花白提着药箱的?御医赵泽瑜便浑身一颤,嘴里已然泛起了苦味,当即试图施展金蝉脱壳。   可惜,金蝉能够脱壳的?前提是蝉的?两边翅膀没有被天敌紧紧捏住,赵泽瑜如今便是一个插翅难飞的?状态,除非他肯壮士断腕以挣脱紧紧捏住他手腕的?龙爪。   赵泽瑜满目凄然:“陛下,本是同?根生啊。”   赵泽瑾将?一旁自己喝了一半打算等一会儿借着赵泽瑜的?愁眉苦脸灌进去的?汤药拿来,真诚地回道:“我们亲兄弟必定要?同?甘共苦啊。”   虚伪的?陛下和戏精的?安王在兄弟相残和兄弟情?深的?戏码中来回拉扯了一番,终于在眼中写?满“我朝陛下和我朝安王怕是有病”的?御医走近之时放弃了恶心对方。   左右也逃不掉,赵泽瑜索性认命,双眼放空,宛如一只高贵冷艳地躺着晒肚皮的?猫,对自己这个坑弟的?兄长冷面以对。   好?在今日院首不在,其他的?御医并?不像这位院首一样同?赵泽瑾和赵泽瑜都有“交情?”,因而没有唠叨进攻,赵泽瑜自己都松了口气。   赵泽瑾摁着赵泽瑜腕子的?手也并?未闲着,在这位大爷赌气的?时候,赵泽瑾多少?感受了下赵泽瑜的?腕脉,便知此人在他走后必定没有好?好?休养遵医嘱用药。   都好?几十岁的?的?人了,在照顾自己方面还像是幼童一样不让人省心。   转念一想,又不由得有些心疼。   前两世小瑜可称为亲友全无,孤家寡人,仅有的?几个挂心他身体的?人不是他的?晚辈就是他的?下属,哪里管得住他。周征那个不靠谱的?家伙,不幸灾乐祸就算了,更别提关心一下小瑜了。   更何?况那时小瑜时时如临深渊,又哪里来的?空闲与心思能放在身体上?呢?   赵泽瑾本来还想就他这一个月不遵医嘱对赵泽瑜教导一番,让他体会到严重的?后果再不敢犯,想到上?面那些又不由得心疼站了上?风是,舍不得说。   罢了,左右日后由他看?着小瑜。   在这些御医挨个诊完一遍后赵泽瑜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已经遭到了无比的?羞辱,幽幽地看?着赵泽瑾,满脸逼良为娼的?幽怨。   赵泽瑾也默了下,悄声道:“你可以当做你是在招人轮流侍寝。”   赵泽瑜:“……”   虽然他觉得他哥能够理解他想说什么比较好?,但他总感觉他哥现在有点狂野。其实照这么说的?话,太?上?皇他们这些天天招人轮流侍寝的?其实也可以同?被嫖等价。   额,算了,他可以不敬父皇,但是还是不要?对整个太?庙的?先祖都不敬,否则万一晚上?做梦梦到诸位祖先的?橘子皮老?脸,容易做噩梦。   经过诸位“被临幸”大人的?通力合作?,赵泽瑜听?见他们报的?病情?脸色由红变青,听?到他们开的?药方时更是由青变绿。   等到他们报完后,赵泽瑜觉得他遭遇到了三世以来最大的?危险,幽幽地对他亲爱的?哥哥道:“陛下,您若是猜疑臣弟,臣弟大可将?兵符双手奉上?,自此绝不越矩半分、绝对安分守己、绝不干政,您何?苦要?这般回旋曲折要?臣弟的?命啊?”   赵泽瑜满脸真诚,无比凄楚,但赵泽瑾知晓他只是逃药并?且在对昨日干了半日苦力表示抗议。而且戏瘾犯了,一定是周征那个不务正?业的?带坏了他家弟弟。   御医们已经快集体给这两位跪下了,赵泽瑾脸上?对赵泽瑜露出一个“我静静看?你做戏”的?神情?,随后更加真情?实感地道:“弟啊,如今四境未平,父皇突然出事,内政不修。朕临危受命、心中不慎惶恐,唯有你我兄弟其利断金方可保大启太?平啊。你是朕骨肉至亲,何?苦这般诛心啊。”   想不喝药,想躲懒,做梦去吧。   赵泽瑾如何?赵泽瑜是不知道,反正?他自己身上?鸡皮疙瘩已经全起来了,正?待秉承“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理念恶心回去赵泽瑾便泰然自若地道:“你若是再不听?话我就叫曦儿过来看?着你,在我这儿,你若是乖乖喝药,那每次都有蜜饯糕点,若是换了曦儿,呵。”   一切尽在一个短短的?轻蔑的?“呵”中,赵泽瑜神色变换几许,磨了磨牙道:“臣弟叩谢皇恩。”听?起来不像叩谢倒像是要?杀人。   赵泽瑾大获全胜,在暗暗翻了无数个白眼的?御医退出去之后顺带告诉了赵泽瑜一件事:“对了,你上?的?折子我看?过了,文采卓然,慷慨激昂,铁骨铮铮,我已叫人送给任老?了。”   赵泽瑜:“……”   方才他还信誓旦旦地对老?师说过信任兄长,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兄长便辜负于他,对他致命一击,可见世事当真出人意料啊。   赵泽瑜嘴角抽了下:“兄长,您知道这一道折子送过去,不仅你我兄弟情?分覆水难收并?且老?师可能因此气大伤身吗?”   “没事,任老?既然有余力编排于我,想来你那精妙绝伦、文采斐然的?奏折并?不会让任老?耗费多少?精力。”   赵泽瑜一惊,险些要?以为他哥的?人听?到了他和老?师在屋内说的?话,但旋即冷静下来。   这种事情?兄长不会做的?,他不应该怀疑他哥。   “所?以,哥,您自己这么有有自知之明知道老?师不待见您的?吗?”   赵泽瑾:“……”   虽说他十分开心小瑜能够放下顾虑可现在看?来这人未免有点活泼过了头。   被赵泽瑾横了一眼,赵泽瑜耸了下肩向后靠着,十分无辜弱小可怜。   他方才说的?话是前两世的?赵泽瑜说的?,和现在这个小瑜有什么关系呢?   赵泽瑾点了下他的?额头,笑骂道:“有了老?师忘了兄长的?东西。”   在老?师那儿被阴阳怪气一番也就算了,他哥又是哪儿来的?小心眼,赵泽瑜觉得自己可真是冤,不由得嘀咕道:“合着我回来就是来受夹板气的?吗?”   耳力灵敏的?兄长聋得理直气壮。   赵泽瑜也懒得搭理自家返老?还童的?老?师和兄长,琢磨了下赵泽瑾方才说的?话:“所?以哥你的?意思是老?师现在的?情?况还算好?吗?难不成之前老?师的?身体比现在还不好?吗?出了什么变故?”   别看?赵泽瑜现在一心躺平只拿俸禄不干活,可多年锻炼出的?脑子不必刻意便已然转得很快了,赵泽瑾只是玩笑地说了句话都能让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赵泽瑾犹豫了下:“我本来不想同?你说,但你既问了,任老?也并?未制止我告诉你,那你想知道我便同?你说说罢。”   “你猜得不错,一年前任老?生过一场大病,乃是他家族后辈弄出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情分不多说,全在这碗药里了 第221章 难得糊涂   任老的家族后辈, 赵泽瑜也有点印象,当时清洗江南世?家时他听嫂嫂说过任老曾经和兄长达成过协议,帮着?任老看住任家之人免得?他们犯下大罪。   赵泽瑜有些不好的感觉:“不是说他们已然回了江南, 京中?已然几乎没?有势力了吗?怎么还会?扯到老师?”   赵泽瑾叹了口?气:“他们京中?无势, 那是因为没?有能真正在京中?顶门立户的人, 可若是出现了这个人呢?”   “你去军中?不到一?年, 任家便有三子入京准备春闱,其中?一?子名为任长灵。”   赵泽瑜略有迟疑:“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个好名字。”   “灵”字向来多以贬义出现, 若是父母疼爱孩子, 哪怕是起一?个平庸的名字都比这个字要好, 民间尚且可能因为无知这般起名,可公侯世?家,起这种名字其恶意昭然若揭。   赵泽瑜自己?忽然哆嗦了一?下,若是当年没?有武懿皇后在自己?一?出生就给自己?这名字过了明面, 他简直不敢想自己?会?有个什么名字。   不对,若是武懿皇后没?有特意关照, 他相信以他生身母亲那个疯劲还有皇帝那个模样?,自己?恐怕都无法出生在这世?上,更遑论什么名字不名字的了。   他这边想得?头皮有点发麻,赵泽瑾似乎略有察觉, 握了握赵泽瑜的手:“不错, 这任长灵生母乃是南方那边一?个家世?比之任家要好上一?些的家族嫡女, 当年任家在南方落脚也是由他生母家帮忙, 故而?她在内宅较为骄纵,为其生父不喜。”   赵泽瑜:“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用?着?人家帮忙还要心生不满,他父亲也忒厚颜无耻了些。”   “说是这个理, 可这世?间男人也确实大多忍不得?女人较为强势。”   赵泽瑾十?分客观,赵泽瑜却啧啧道:“哎呦,兄长,你这么了解,该不会?你也这么想过吧?若是我告诉嫂嫂……”   “一?般来说,你嫂嫂锋芒毕露的时候我瞧着?更想把她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赵泽瑾丝毫不避讳,这话?他用?着?十?分平常的口?吻说出来,倒是更吓人些。   赵泽瑜没?想到他哥的脸皮这般登峰造极,本来想着?靠他哥的心虚威胁他哥给自己?减几碗药,却没?想到愣是被酸得?牙疼不已,只感觉他哥实在是不大正常。   “这话?你敢跟嫂嫂说吗?”   赵泽瑾好笑地看了眼?赵泽瑜:“是人都有的占有欲罢了,你以为曦儿像你一?般……不谙世?事吗?你去问问曦儿想不想这般对我”   赵泽瑜肯定他哥绝对是在鄙视他,但他哥和他嫂嫂玩得?有点大,他是个纯洁而?朴素的人,他真的不大想懂。   瞧着?赵泽瑜一?脸不忍直视,赵泽瑾才心满意足,别看这小子摸爬滚打了这些年,还真是纯情,十?分好逗。   赵泽瑾深知长远发展的道理并不打算一?次将人逗到底,继续道:“这任长灵出生时生母难产,本就不得?其父喜爱。而?后几年,他父亲娶了续弦,其处境更是雪上加霜。若非其母家时时帮衬,任长灵恐怕要被养废了。”   “但此次任家来京三人中?,他却是最出色的那一?个,”赵泽瑾顿了下,才瞧着?赵泽瑜道:“他有些地方有一?点像你。”   赵泽瑜本来靠着?后面的背慢慢挺直了,神色有些复杂。   从理智上,他知道这人本就是和老师带着?亲缘的,老师教导后辈理所应当,况且他都去北疆了,有个人陪陪老师也很好;可另一?方面,一?听这人有些像自己?,赵泽瑜便说不出的难受,就像是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刻在玉碟上的那种,就因为这一?星半点的相似,被人生生挖了下来,送给了别人。   时常自诩成熟的赵泽瑜委屈,想咬人,又不知怪谁,只好自己?磨了磨牙。   赵泽瑾睨他一?眼?,十?分好笑,他从前遍说过这小鬼心思?重,嫉妒心占有欲十?分严重,如今看看,多了两世?记忆不还是一?样?不长进?   不过挺好的。   欣赏够了赵泽瑜十?分精彩的神色变幻,赵泽瑾才慢悠悠地道:“放心,任老只是惜才,没?收他为徒,也没?把他当成你,皇宫不缺钩子,你的嘴没?必要撅那么高。”   赵泽瑜:“……”   请问他可以弑君犯上吗?   急于知道老师到底如何了,赵泽瑜忽略自己?打不过他哥的事实,“宽宏大量”地表示不和他哥这个幼稚鬼计较,接着?问道:“所以任家借着?这事又和老师搭上了?”   “倒也不算,但多少恢复了一?点往来。任长灵高中?榜眼?,任老惜才,和他们走得?进了些,虽是知晓他的父亲心思?不正,但到底看在任长灵的份上没?有发难。”   赵泽瑜在没?有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向来都是睚眦必报,是以他每次都十?分烦世?家那一?套上下一?体、宠辱一?体的东西?。   但这些和他现在没?什么关系,他憋了半天还是半酸不酸地说了一?句:“老师还真是为他着?想。”   即便任长灵母家再强,他还是要在任家过活,他这小胳膊暂时可拧不过任家一?大家子的大腿,是以老师也只能虚与委蛇着?。   赵泽瑾瞟了他一?眼?,提醒道:“气度,大度,风度。”   实在是不开心,在他哥面前赵泽瑜索性也不装了:“我何时说过自己?有这三样?东西??”   可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赵泽瑜的脸皮在短短这两天中?已然直逼他哥。   “你也不用?忙着?拈酸吃醋,现在他们已然尽数被遣回南方了,永远不得?回京。”   赵泽瑜那小媳妇一?样?的作态褪去,敏锐地道:“是这个任长灵做了什么对不住老师的事?”   赵泽瑾点了点头:“一?年前,旭儿出生,我封太子,朝中?有人坐不住了,而?任家便借着?这人心惶惶的时候想要寻得?朝中?势力,助他们在京城站稳脚跟。”   “任长灵与京城南方丰州大吏之女联姻,由此与京城世?家搭上线。此地盛产铁矿,而?当时你正被北燕雪狼骑所扰,急需一?批新的兵器。”   “得?知我要打造兵器,世?家从中?作梗,迟迟不肯将铁矿运达,直到我当时请了道旨,直接发兵丰州。”   赵泽瑜没?料到当日及时雨一?样?的新兵器中?竟还有这般波折,不由得?道:“幸亏兄长果决,不然我们还不知要被北燕欺压多久,所以丰州想必是查出什么了?”   “私藏数千兵甲器械,矿产瞒报朝廷,包藏祸心,贪污欺君。”   “所以作为其亲家任家是一?定跑不掉的了,但他们绝不会?乖乖认罪,我想他们是求到了老师这儿了是吧。”   他面带冷意,倘若任家人在此,他说不定直接一?刀一?个砍过去了。   “是啊,若是没?有任长灵,他们既然敢做出这等事来害定北军,任老必定是不会?帮的。”   赵泽瑜气犹不顺:“所以他们便借着?老师的惜才与慈爱之心逼着?他将任家择出来?他们便这般算计一?个元老?”   赵泽瑾看了赵泽瑜一?会?儿,慢慢地道:“我以为你会?伤心?”   “啊?”赵泽瑜不大明白:“我为何伤心?”   赵泽瑾道:“他们此举是冲着?我来,但是若是当真成功了,最后实际害得?是你。而?任老还是包庇了任家,你不伤心?”   赵泽瑜默了下:“老师收我为弟子,倾其所有教导我,我欠着?老师一?份恩,没?有理由要求他在两难之时不顾一?切地偏向我。”   “老师有老师的两难,任长灵是老师的血亲,这两年又侍奉老师,这件事到底没?有造成后果,老师想保他也是人之常情。”   赵泽瑾眼?神微微一?凝,不由得?回忆起当时场景:他查出此事当即上报,任家在京为官之人尽数下狱,若是一?旦查出任家也参与其中?,则男丁斩首,女眷孩童流放。   赵泽瑾不相信任家不曾参与其中?,正打算掘地三尺外出他们的罪证,可任老却找到了他。   任长灵的父亲别的花言巧语都不入任老的耳朵,唯有一?句话?:“大伯,这事从头到尾长灵都不曾参与其中?,您大可以袖手旁观,可您舍得?眼?睁睁地看着?长灵死?去吗?”   便是这句话?,任老不得?不求赵泽瑾放他们一?条生路。   赵泽瑾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初为帝时也不是没?下过株连三族的令,任家既然敢把爪子伸出去害赵泽瑜,他便能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可偏偏是任老,他在小瑜心中?已然大抵算得?上代替了父亲的位置,最后赵泽瑾只能妥协。   有赵泽瑾上书称牵连太广有损陛下仁德之名,最后处置结果只是将任长灵及所有任家直系革除职务,遣返原籍,终生不得?返京。   但赵泽瑾想追查的事情从未有半途而?废的,而?后他查得?证据,将其送到任北峰面前: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任长灵做过的事情。   不论他是被胁迫还是为了拢权摆脱任家,他都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可他当时对任老说的是自己?从未做过这些事情。   他利用?了任老的信任与爱护。   任老病了,赵泽瑾知晓他既是伤心亦是愧疚,只是谁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谁都是。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让小瑜知道了,赵泽瑾道:“他们用?任长灵逼着?任老出手相救,任老被他们气得?病了一?场,他们也是被赶回了原籍,再也回不来了,挨不着?你的眼?,你放心。”   至于说遣返原籍,赵泽瑾自会?安排人招待他们,这些事小瑜也不需知道。   赵泽瑜点头:“原来如此,难怪我看老师身体差了许多,想来是这病伤了身体,既然如此,不如把老师接进宫中?,也让御医给调理调理身体吧。”   他说得?一?片纯然,赵泽瑾却总感觉他分析出了什么,毕竟在小瑜这里,他明白调理身体的重要性,但请御医调理喝苦药也算是小小的报复。   赵泽瑜没?说什么,似乎他真的相信赵泽瑾说的全部,一?点其他的都没?猜出来。赵泽瑜敛下眼?睫,有些时候难得?糊涂对谁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so其实小瑜他的眼光和心中的选择其实一直是十分在线的,这个世上能不计所有维护小瑜的只有泽瑾一家,而小瑜也能为了他们所有人豁出性命,这也是小瑜一直想要的纯粹   下一章今晚九点就正文完结啦 第222章 正文完   无事一身轻, 赵泽瑜在宫中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就带着当朝小公主飞檐走壁,时常引得禁卫军们赶来, 然后在看到?这位安王殿下的同时把喊出一半的“大胆贼人”咽回去。   就这般, 由于每次巡逻的禁卫军都不一样, 短短几日, 安王殿下已然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法在所有禁卫军中横空出世。   禁卫军统领苦不堪言,向陛下诉苦请求陛下为安王殿下普及宫中律法, 尤其注意一下“禁止攀登宫墙”这一条, 不要给禁卫军巡逻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孰料这位平日英明仁爱的陛下一脸不以?为然, 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纵容与愉悦,就好像被妖姬迷惑了一样,十分有昏君风范地一挥手:“随他。”   统领想着日后天天能在皇宫上方?看见一条窜来窜去的身影,还?不能射下来, 每次还?都要提心吊胆生怕是真的此刻,一脸绝望地离开了。   赵泽瑾却怜悯地望着他的背影, 毕竟日后还?有飞来飞去的韫儿呢,统领绝望得太早了。   为了补偿禁卫军每日提心吊胆受到?的伤害,赵泽瑾给他们的俸禄每月提了一成。有钱便是爹,禁卫军表示十分愿意用心惊肉跳换钱, 保持对安王殿下和小公主视而?不见。   可惜总有人自作聪明, 以?为自己能揣度上意。   这天赵泽瑾便见着了几封弹劾赵泽瑜的折子, 言辞并不算过分, 几乎可以?算作是对皇帝心思的试探。   拍陛下马屁是大多数臣子都有的修养,有些人不这般做一下便不安心,因而?平日对一些言之无物的溢美之词,赵泽瑾虽不喜却也不会太苛责。   但这种?明显是揣度上意, 想走歪路当皇帝的嘴来获取功名利禄的,赵泽瑾目光冷淡,不过两眼?便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他们以?为自己刚一登上皇位就将安王召回乃是害怕其拥兵自重,趁新皇位子不稳犯上作乱,而?将安王召回后并不安排具体职务只是将其养在宫中是为养废他夺其兵权。   从?前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就同安王势同水火,互不相让,这一出兄友弟恭的谁信呢。   故而?安王不可能交兵权,在宫中抱着小公主来回跑是为了向皇帝示威,表示其可在皇宫中来去自由,随时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皇帝现在必定?恼怒不已。   当真是好大一出戏,也亏得他们如此“忠心”,如此“机敏”。   见陛下瞧着这些位自以?为为陛下解忧的奏折只差扔到?炉灶里烧火的神情,小张公公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地把皇后娘娘送来的汤药往正怒意勃发的陛下面前送,心中也不由得埋怨起?这些位大人。   陛下都不介意把这位安王殿下当祖宗供着,估摸着只要安王殿下不失心疯点了太庙要月亮给月亮的,他们自作聪明的什?么?劲,倒是连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小心脏天天七上八下的。   赵泽瑾并未回应那几个奏折,如此有人察觉不对悬崖勒马。有人却觉得陛下之势在等着群臣的沸反盈天给安王治罪,故而?联合太学的许多学生一同又上了折子。   其上书赵泽瑜无视宫规、藐视陛下、傲慢自大、拥兵自重、穷兵赎武、损耗国力,六桩大罪条理分明,直奔死罪而?去,当真是好一番忠肝义?胆。   赵泽瑾扫过折子上的数条大罪,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朝会上雷霆之怒,不多时,一整个大殿的大臣跪了一地。   赵泽瑾在前朝发火的时候,赵泽瑜正在补觉,在边关打仗留下来的毛病,睡眠比较浅,质量不怎么?好。   之前有战事支撑,人岁数又小,哪怕常年睡眠不够也总能精神百倍地去商议战术布置。   可如今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他一个二十来岁的人,亏空还?是能靠睡眠养回来的,只是质量不好,难免要用时长来补,故而?每日他差不多要水上六个时辰。   可同时赵泽瑜的身体毕竟正当年,又有个年轻人的通病,白天赖床睡足了晚上便不乐意睡,屋中灯火通明地熬夜看话本,非得等到?三更?天才沉沉睡去,如此终日循环,倒也是昼夜颠倒得十分稳定?。   这也是登基大典在即,赵泽瑾整日忙着,后宫虽只有景曦一个,但该有的排场却是少不了,这一没人管赵泽瑜,自然是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毕竟夫妻俩谁也没想到?这位大帅都在边关这么?多年了还?能干出昼夜颠倒加赖床这回事。   是以?小张公公在陛下暴怒了一刻钟还?不打算停止时,急忙派小太监来请安王殿下疯狂敲门,看到?的来开门的便是一只睡眼?惺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靴子只穿了一半的安王殿下,简直要当场晕过去。   就看朝上那种?形式,若是等安王殿下打理好自己再去的话,陛下可能已经把满朝文武都炖汤了。   小太监着急,说?话说?得颠三倒四的,但赵泽瑜的睡眼?已然悄然清明,再不见一丝混沌。   军中出身的人整理着装的速度是寻常人难以?置信的,还?不等小太监几句哭哭啼啼的话说?完,赵泽瑜便已然是衣冠楚楚了——当然这个冠还?是有点随意的只扎了个马尾,毕竟要想在短时间?内工工整整地束好对于一个卷毛来说?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赵泽瑜只留下一句“本王这便去”便运起?轻功,没了踪影,留下一个嘴巴张大的小太监惊叹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丝毫不知自己又多了个仰慕者。   在陛下身边伺候的都知道这位安王殿下有多受宠,赵泽瑜无需传报便风风火火地进了朝堂,触目所及便是许多大臣伏在地上头也不敢太的尊臀和另一些跪得笔直但明显不是他哥唾沫的重点关注对象,估计只是劝陛下息怒的。   听?那小太监所说?赵泽瑜还?以?为他哥都要砍人了呢,不过看殿前还?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迹就知道这些位弹劾他的大人中,还?真是没什?么?硬骨头。   赵泽瑜虽然对他哥有种?不知如何?说?的眼?瞎心盲,但也绝对知道他哥可真不怕斩言官被后世口诛笔伐。   比起?许多只会挑软柿子与忠心臣子捍卫帝王尊严的陛下,他哥才是真正的忌讳别人威胁于他。   比如说?现在,他便能看出来他哥骂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希望有哪个缺心眼?的被骂得受不了自己站出来同他顶嘴露出破绽,他哥是真被气着了,想要伏尸半朝。   虽然他赵泽瑜也奉行睚眦必报准则,可毕竟还?是得顾着点他哥的名声,得安抚他哥这只暴怒的雄狮,无声地叹了口气:“皇兄息怒。”   赵泽瑾瞧着他来,皱了下眉,转头便瞪了小张公公,给人瞪得直接也跪下了。   赵泽瑜一枝独秀、鹤立鸡群,倒忽地感觉有点好玩,只觉得他哥实在是任性得有些可爱,眉眼?弯了起?来。即使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也难掩其双眼?灵动。   赵泽瑾看见赵泽瑜便知道今日是不能有效地惩治这些个投机取巧只会污蔑功臣的东西了,本来对这个捣乱的兔崽子也没什?么?好气,但看着他笑?又不舍得发脾气了,只得道:“小瑜,你来作甚?”   “小瑜”二字一出,赵泽瑜感觉自己身上长了百十来双震惊的眼?睛,不由得感慨他哥可真是会把他往高地架,但也明白兄长是在表示对自己的看重,警告所有人不要在他身上打主意。   赵泽瑜瞟了他哥一眼?,把“不得直面天颜”这一条扔到?嘴里吃了,仿佛没看到?这一地人似的,若无其事地道:“皇兄也没说?不准臣弟来上朝啊,臣弟今日路过,瞧着这儿诸位大人们跪得热闹,一时好奇,进来看看。”   他故作惊奇:“诸位大人跪得这般错落有致,实在给皇兄演示什?么?有趣的阵法吗?臣弟领军四年,还?没见识过这等有趣的阵法。”   那些个本来就很怕的大人们眼?见着他们弹劾的正主来了,且这位正主含讥带讽绝不是好相与的,顿时一个个抖如筛糠。   赵泽瑜:“……”   这些大人战斗力也不行啊,可真没意思。闲得无聊兴致勃勃地前来吵架的安王殿下顿时没了兴致。   赵泽瑾冷哼了一声:“大启的大帅用得是神鬼莫测、护国安民的排兵布阵之法,这些猴戏,呵,实在不必你看,免得脏了眼?。”   现在赵泽瑜对他哥前一世称帝后有没有被大臣们套过麻袋感到?十分好奇,他哥这嘴这也是太过不留情面了些,也不知这些心高气傲的大人们……   赵泽瑜还?没想完,四周看看,没看到?跪伏着的这些位中有对陛下怒目而?视的,只看到?了一个个恨不得钻进地里去的。   赵泽瑜:“……”   算了,打扰了,看来都是尊严诚可贵,生命价更?高的,倒显得他哥和他十分大张旗鼓,欺凌弱小。   他耸耸肩:“既然如此,那臣弟也没什?么?兴趣看了。不过既然诸位肱骨们这般想为皇兄放松,甚至不惜在朝会之上为皇兄表演猴戏,臣弟记得皇兄这几日因冻灾使百姓伤亡、还?有伤农耕而?忧心忡忡,诸位打人者半以?皇兄之忧为忧,想必定?会愿意毁家纾难、为我大启百姓现出一份力量,不是吗?”   这一日,大启朝堂又一次被一开口便将朝臣的钱袋子搜刮干净的噩梦统治,而?当事人则飘然离去,只留下了令人肝胆俱裂的传说?。   这一日,安王收获了陛下昭告天下的回护、陛下收获了丰盈了不少的国库,只有没事闲得乱挥笔杆的大人们收获了付诸东流。   哦,对了,还?有太学,陛下命令事关开始修撰《安王破燕传》,并要求太学学生必得背诵精通,这都是后话了。   宴安元年,新皇登基大典之上,一同封后,允诺本朝皇后可不遵“后宫不得干政”一说?,同时立一岁长子为太子,赐五岁长女封号为慧昭公主,又当场细数安亲王四年来战功赫赫、一平北燕多少年间?带给大启的疆土之患,只差封个话本中的一字并肩王了。   不过可能是考虑到?诸位臣子乱蹦的眼?珠子,也可能是怕这位置太过招摇,据说?旨意都快发到?中书了,又被陛下追回了,总算险而?又险地让满朝文武将心放回了肚子中。   麻木的好处便是不论日后陛下如何?炫耀他的弟弟,他们都可以?以?一双强悍的耳朵和一个强大的心脏听?完,不至于当场晕厥。   这位宴安帝登基后许多政令都踩在了祖宗之法的脸面上,让许多臣子们几乎要每日以?头抢地。   譬如说?后宫可以?干政,譬如说?对安王明晃晃的偏爱,譬如说?让太子八岁理政,再譬如说?下令对士农工商不合理的等级制度改革,再譬如说?多兴兵戈,间?接推动了工部兵械的发展……   后人对宴安帝评价,圣明有之,残暴有之,不遵礼法有之,但无一能否认大启在宴安帝在位期间?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大一统,大启北收北燕,南定?南祁,东平倭寇,西方?来朝,万国臣服。   其中无数新奇大胆的改革令大启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无数俊秀人物斗艳争辉,却都盖不住其中一位的风头。   他是炙手可热的安亲王,手中权力恩宠乃是历朝历代亲王中最大的,大启朝臣时刻担心他要反,后世学子看其传记时时刻担心他功高震主会不得好死,可宴安帝和这位安亲王竟当真奇迹般地一生兄友弟恭。   这位安亲王本身履历相当传奇,他终身未娶,十六岁任定?北军元帅,不过四年荡平北燕,于宴安帝登基时将北燕疆土奉上。次年,他与当朝皇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平定?南祁,再度震惊朝野。   而?后他天南地北地游历,下南洋,走西洋……兴高采烈地在西洋刚刚有侵犯大启意思的时候打到?了他们家门口,也不知这位煞星是游历还?是挑衅去了。而?且安亲王还?把宴安帝、皇后、公主和二皇子也拐出去了一年,只留太子监国,据说?那时太子日日都十分悲愤。   就这般野得似乎这个世界都装不下他似的野了有十来年,他回朝后整理自身游历笔录,著书《安游记》,流传后世。   据说?,安王殿下传世的除了有此游记还?有数十篇书信词赋,还?有些颇为流传的小曲小调,就是不大能登得上大雅之堂,但也不过是据传而?已,并未载入史册。   在那个只有赵泽瑜知晓的第一世中,赵泽瑾在被老皇帝处死前曾有三个愿望。   一愿四海升平,百姓富足,人人安居乐业,不受战事侵扰。   二愿能往海外一游,亲自丈量天地之广。   三愿能和妻儿还?有小瑜亲人相伴,幸福一生。   第一世一愿成,第二世二愿达,第三世终于三愿俱全。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正文就结束了。   最开始的灵感来源于我突然想若是当年二凤在玄武门事变时若是没能下定决心,是不是中国历史上就会少了这样浓墨重彩的一个时代,其实泽瑾的定型比小瑜要早,小瑜最初的人物设定想了几天,才定下来他殉道者的基调,他没有泽瑾那么游刃有余,本身所求只是自由,但他却每一次都做到了为四海升平奠基,本身是带着悲□□彩的,因为还是想有个he才有这个三世设定。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长文,我也写不出细纲,除了几个点基本都是我坐到电脑前才开始想要写什么,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而且也比较啰嗦,明明我最初定的是四十多万字,愣生生写到了快八十万字,感谢每一个追文小伙伴的陪伴和包容,接下来会有几个小番外。   如果大家感兴趣,求给下本要开的《诈尸后我又成了仙门的噩梦》点个预收呗,鞠躬感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